蕭挽瀾回到書房之後,哪還能靜得下心看文章。她隨手拿了下一份策論攤開,耳朵卻支起來注意著外麵的動靜,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往外麵瞟。


    不過片刻,就看見宋衍大步跨進門來。


    她立刻低頭去看自己手裏的策論,裝出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


    宋衍從她身邊經過,並沒有停留,可蕭挽瀾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自己身上一樣,緊張地她恨不得將臉埋到手裏那份策論裏去。


    他剛才那樣……應該是生氣了吧。


    氣她不聽他的話,自作主張的出去?


    可是她能解釋的,她這也是迫於無奈啊!


    蕭挽瀾心裏忐忑的想著,就等著宋衍開口訓斥她,然後她好順勢給自己辯解。


    然而過了許久之後,宋衍卻根本就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而是同之前那樣繼續寫他的字。


    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這一下,蕭挽瀾反倒是更加緊張了,心裏就和螞蟻爬似得難受。


    自己是該主動認錯,爭取寬大處理,還是該順勢也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她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在心裏猶豫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側頭小聲和宋衍說:“我沒有聽話,剛才出去,先生可是生我的氣了?”


    宋衍依舊是筆走遊龍,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道:“還不錯,你倒還記得我說的話。”


    蕭挽瀾聽他這樣說,就知道自己這主意是拿對了。


    要不然宋衍這要是一天都不和她說話,她還不得難受死。


    不過宋衍這話和這語氣聽上去,倒也不像是真的在表揚她。


    蕭挽瀾剛剛還在想,要是宋衍訓斥她,她就挺起胸膛,和他據理力爭。


    畢竟自己會出去也是迫不得已。


    可眼下話到嘴邊,她卻有些底氣不足了,癟了癟嘴委屈道:“剛才那種情況,我總不能不出去,要不然也太不知禮數了。我是登門拜訪的蕭二小姐,又不能在這胡亂使性子?”


    如果是慧懿長公主駕臨,自然是不用管顧這些。可作為客人的蕭二小姐就不同了。


    蕭挽瀾覺得自己就差沒有應景地擠出兩滴眼淚,然後有一根毛茸茸的尾巴豎起來,對宋衍搖尾乞憐了。


    宋衍這才擱下筆,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薄唇緊抿,眼底卻居然還有濃濃的興味,眼神極為意味深長。


    蕭挽瀾被他瞧的頭皮發麻,隻能拿更加無辜的眼神看著他。


    宋衍卻仿佛看不見她眼底的懇切,瞧著她笑了笑,緩緩說:“所以就能胡亂扯謊了……淮兒,是嗎?”


    他這一聲“淮兒”算得上是蕭挽瀾聽過最動聽的。


    聲音低沉中帶著幾分莞爾,這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都有著一種繾綣的味道,猶如被柔軟的鳥羽撫觸,勾得人皮酥肉麻。


    可這也是蕭挽瀾聽過最讓她心驚肉跳的!


    她連忙給自己辯解說:“我小名真叫淮兒,這算不得扯謊,我皇兄私下也是這麽叫我的。正好,那以後在這裏我就是蕭淮了,這樣你也不用一直公主公主地叫我,以免在府上讓別人聽了去。”


    宋衍倒是沒想到她還有個小名叫“淮兒”,剛才以為她這是胡謅的,自己能輕易叫出口。


    現在知道是真的,反倒覺得不能了。


    ……也太過親昵了些。


    他見蕭挽瀾殷殷地望著自己,那一雙眸子瑩亮得不可思議,似乎巴不得他能夠再喊上一句。


    宋衍突然就覺得有些不自在了,不由得沉聲道:“好了,繼續看書吧,酉時不看完,不準回去。”


    蕭挽瀾悻悻地“哦”了一聲,轉過頭來繼續看手裏的文章。


    也不知道自己又哪裏做錯,宋衍怎麽看上去好像更生氣了!


    難道他更喜歡她扯謊騙人嗎?還是不喜歡她耍這些小聰明?


    自己的西席這樣喜怒無常,難以捉摸。


    她突然覺得自己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日子也不好過……扁桃體發炎了,我失聲了,咽口唾沫都疼。見著人都是眼神交流!


    這該死的感冒!


    卻仍舊不能阻止我碼字的決心!(真心的,看我的眼神0-0)


    感謝讀者“除卻巫山不是雲”灌溉的10瓶營養液!麽麽噠。


    也感謝收藏評論的妹砸!


    第24章 吃個柿子


    等到用過了午膳,宋衍才準蕭挽瀾休息兩刻鍾。


    蕭挽瀾看了一早上的文章,頭腦都看的發脹,這時候得了話終於可以休息,她不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這一放鬆下來,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往竹籃裏瞄。


    竹籃裏的柿子一個個紅的透亮,看上去誘人極了。


    蕭挽瀾想吃,可當著宋衍的麵,又不能吃獨食。她想了想,就站起來說:“這柿子看著就很好吃,先生要不要嚐嚐?”


    宋衍閑適地坐在圈椅上,手裏拿著一本《周易》看著,聞言連眼皮都沒掀一下,淡淡道:“你若想吃,吃就是了,不用管我。”


    蕭挽瀾被他道破了心思,一臉訕訕地咬了下嘴唇,自己在籃子裏挑了個又軟又紅的柿子,仔細地剝了外皮,張嘴咬了一口。


    汁水瞬間溢滿整個口腔,果肉又糯又甜,不禁讓她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這麽好吃的柿子,宋衍要是不嚐嚐,簡直是他人生一大憾事。


    等吃了一整個柿子,蕭挽瀾又忍不住說:“這柿子又甜又軟,先生真的不要嚐嚐?老夫人不是說你挺喜歡吃柿子的嗎?”


    宋衍卻好似完全不為所動,目光仍舊落在手裏的書上,間或翻上一頁,不緊不慢地說:“偷聽的本事倒是不錯。”


    蕭挽瀾被他這句話說的臉紅,話都不知道該怎麽接了。


    宋衍見她沒了響動,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


    卻沒想到她臉皮薄成這樣,耳稍都通紅一片,一臉無所適從的模樣。


    他也不再逗她,就解釋說:“我從不吃柿子,吃的是柿餅。不過也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蕭挽瀾露出恍然的神色,小聲道:“那好吧。”


    沒想到宋衍還挺挑嘴的,那她自己吃好了。


    她想著又伸手到竹籃裏要去挑。


    宋衍這時候卻阻止說:“好了,柿子性寒,不可多食。你要是喜歡,一會帶回去慢慢吃就是了。我讓人打盆水來給你淨麵。”


    蕭挽瀾聽得“淨麵”二字,先微微一愣,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忙不迭抬手去擦自己的嘴角。


    難怪她覺得嘴巴周圍黏糊糊的。


    宋衍出聲喊來一個小廝,命他去端水。


    那小廝也不敢耽擱,很快就端了盆水進來,還細心地放了塊幹淨的巾帕在盆沿上。


    蕭挽瀾洗幹淨手和臉,轉頭再看宋衍,他已經垂下眸子繼續看手裏的那本書了。


    午後的日光從檻窗透進來,他就隻是這樣安安靜靜的看書,卻自有一種風雅的氣度,溫潤且內斂。


    也不知怎麽,蕭挽瀾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極為不可思議的念頭——宋衍不吃柿子,是不是因為如果被柿子沾了嘴,有損他這副霽月清風的模樣?


    大抵是她打量的目光太過明目張膽,被宋衍察覺了。


    他抬起眼眸淡淡掃了她一眼,突然開口問道:“笑什麽?”


    蕭挽瀾自然是不能說是因為在想他被柿子糊了嘴的模樣,才覺得好笑。她抿了抿嘴,壓下唇角的笑意,裝出若無其事模樣道:“有嗎,可能今天天氣好,我心裏高興。”


    說完之後,她到底還是有些心虛,就索性轉開目光,百無聊賴地在書房裏四下觀望。


    房中陳設簡單古樸,也就那一副“歲寒三友”圖看上去頗有些意境,倒像是出自大家之手。


    題字是“乙末年冬贈阿寄”。


    既然是贈畫,那這個“阿寄”是不是就是宋衍?


    蕭挽瀾想到宋衍的身世,他年幼喪父,和母親一同寄居在舅父家中。時下興用賤名做小名的,若是宋衍小名叫“阿寄”也說得通。


    她側頭偷偷地覷了眼宋衍,也不知道他小時候是個什麽模樣。


    心裏不禁覺得年幼時的宋衍有那麽一些可憐。


    ……


    蕭挽瀾在宋府一直待到酉時才回宮,臨行前宋衍還特意讓人把那籃子柿子送上了馬車。


    蕭逐月知道她今天是第一次去宋衍那求學,等蕭挽瀾回宮,就被他叫了過去問話。


    蕭挽瀾將授課的內容大致說了一遍,最後說:“我從沒見過學問比他做的還好的人。而且他心思縝密,見解獨到,難怪當初能夠連中三元。我要是能有他三四成的能耐,就心滿意足了。”


    言語中難掩對宋衍的崇拜。


    蕭逐月笑了笑說:“宋衍當年可是父皇欽點的狀元,學問自然是不會差的。他既然願意教你,你和他好好學就是了。”


    “那是當然的。”


    蕭挽瀾一揚臉,頗為自得,又獻寶似的道:“我今天看到他寫治理黃河的法子,也與人不同。他說要建堤束水,以水攻沙。皇兄,你看這辦法真的可行麽?”


    “他連這個都寫給你了?”


    蕭逐月有些錯愕,見蕭挽瀾看著自己,又解釋說:“這正是當年他狀元及第時寫的文章,靠他這個法子,如今黃河治理頗具成效。看這架勢,他這是打算對你傾囊相授了,你倒是找了個好老師。”


    蕭挽瀾隻會比他更錯愕,好半晌才點著頭道:“他自然是好的。”


    這個竟然是宋衍當初應試的策論麽?


    沒想到宋衍教她學問,遠比她想的更要用心。


    蕭挽瀾心裏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中第才行。


    她既然是宋衍的學生,總不能讓他失望,更不能給他丟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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