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挽瀾瞧見宋衍笑望著自己, 說出來的話卻更讓她難受。


    她的心一點點的沉下去,咬著唇看著宋衍好一會都沒說出話來。


    她不說話,宋衍也沒再說什麽。


    他這樣的人,遠比蕭挽瀾沉得住氣的多。


    要是可以,蕭挽瀾真想上去撕碎宋衍這副雲淡風輕的偽裝。


    他真的這樣生氣,甚至可以開口斥責她, 可她卻受不了宋衍這樣同自己說話。


    她掩在袖子裏的手攥得死緊,感受到指甲陷入肉裏的痛楚,想忍,可還是沒忍住,也顧不得對方是自己的老師了,惡狠狠的瞪著他,憤憤道:“你一定要和我這樣說話嗎?你要是真的生氣,你罵我好了。罵我多管閑事,罵我背後設計。你為什麽不罵呢,一定要這樣陰陽怪氣地讓我難受。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可你為什麽要故意這樣和我說話。”


    宋衍心裏原本也有些不舒服,可他沒想到蕭挽瀾的反應會這樣大。


    她現在哪還有平日裏在自己麵前恭順有禮的模樣,完全暴露了本性來,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反倒連珠帶炮劈裏啪啦指責了他一通。


    宋衍看著蕭挽瀾微微泛紅的眼眶,心裏突然就有些後悔了。


    他想要寬慰幾句,可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口拙的。


    這丫頭背後搗鬼,自己居然還想著要反過來道歉……好像他才是那個應該接受道歉的人吧。


    蕭挽瀾卻不知道宋衍在想什麽,隻覺自己說了這麽多,卻像是石沉大海,半點波瀾都不興,對方反倒擰眉看她,一副完全不為所動的樣子。


    她心裏就更覺委屈了,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道:“宋衍,你和我說話!我做的不對,讓你生氣了,你想要我怎麽道歉,你說我做,還不成嗎?”


    宋衍看著她,楞了一下,隨即眉頭就皺的更深了,語氣卻軟了下來,聽上去更像是無奈。


    “好了,別哭了。”


    蕭挽瀾聽他這樣說,抬手往臉上抹了抹,果真是一手的濕意。


    她倒也機敏,聽出了宋衍話裏的遷就,頓覺自己拿捏住了他的軟肋,那股子委屈勁卻提不起來了。


    於是隻能故意抽噎了兩聲,眨了眨眼擠出幾滴淚來,趁勢道:“宋衍,不帶你這麽欺負人的。”


    這丫頭喊他名字倒是喊得越來越順溜了。


    宋衍心裏哭笑不得,又覺蕭挽瀾這副紅著眼眶的模樣,簡直是可憐極了。他心中微動,從圈椅上起身走過去,伸手搵去她眼角的淚珠,輕笑著溫聲道:“我不過是說了幾句,你就這樣,哪還真的敢讓你做什麽?”


    蕭挽瀾隻覺宋衍略有些粗糙的手指輕輕在自己麵頰上拂過,那動作很快,她甚至都來不及分辨,他就已經挪開手了。


    不過宋衍都能和她說笑了,應當就是沒事了。她心裏不由得暗暗竊喜,他這樣不喜自己算計他,還不是中了她的圈套。


    蕭挽瀾立刻露出了個笑來,輕聲問:“那你不生我氣了?原諒我了?”


    她睫毛濡濕,眼底還漾著盈盈水光,可看著自己的眼神卻十分明亮,臉上的笑容更是晃眼。


    宋衍覺得自己根本就不能拒絕,看著蕭挽瀾道:“不生氣了。”


    頓了頓,又說:“不過以後,可不準你這樣給人道歉的。”


    這一招,給別人可不見得好使。


    蕭挽瀾點點頭,對宋衍的話深以為然。


    宋衍大抵還是不放心,又提點她,“你給人道歉,他說你做,要是那人要求過分,你待要如何?”


    蕭挽瀾沒想到宋衍原來指的是這個,心道:自己又不是傻子,對方要求過分,自己肯定不會答應啊。


    她笑了笑說:“那我以後不這樣說了。我剛才還不是一時情急……”


    宋衍一直覺得她性子不夠沉穩,就道:“三思後行,說話也是一樣,禍從口出還須得我和你說嗎?你這次在背後搗鬼,我不同你計較,但下不為例。”


    蕭挽瀾應了一聲,又說:“我背後搗鬼是不對,可是先生,你真不喜歡那個何小姐嗎?”


    宋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挑眉道:“那你為什麽會以為我喜歡她?”


    蕭挽瀾聽他這樣說,大概就知道,宋衍是真的不喜歡了。看來是她會錯意,就解釋說:“上次擊鞠,我看你和她聊得投機,還以為你對她有好感呢。我可從沒見過,你對旁的女子那樣和顏悅色的。”


    那天這位何小姐不小心掉了耳璫,恰好又滾落在他桌案下,自己拾了還給她,兩個人才說了幾句話。


    沒想到倒是讓蕭挽瀾瞧見,還誤會了。他待那位何小姐,哪及得上帶她半分好來?這丫頭是可真是眼盲心盲。


    宋衍歎了口氣,將事情大致說了一下,又道:“我沒對旁的女子和顏悅色,你沒見過,又如何知道?”


    蕭挽瀾說:“別人我是沒見過。可你第一次我就拒絕我,第二次見我,還故意要我看你刑訊犯人,借此嚇我,想讓我知難而退。比起何小姐來,你是不是對我很不好?”


    她說的振振有詞,宋衍甚至有那麽一瞬被噎了一下。


    好像事實……確實是如此。


    原來自己在她心裏印象這樣差,以至於隨便一個人,都讓她覺得自己對那人比對她更好?


    宋衍咳了一聲,忍不住道:“第一次相見,不該是我救了你嗎?”


    蕭挽瀾覺得宋衍這個話像是在狡辯,他們那天話都沒說上一句,她就暈倒了,這也能算嗎?可他都這樣說了,她也隻好承認下來,畢竟也不好叫自己先生太沒麵子。


    於是就說:“那好吧。”


    宋衍淡淡的“嗯”了一聲,終於覺得心裏某個疙瘩消散了些,又告誡蕭挽瀾,“以後我的私事,不用你來插手,知道了嗎?”


    蕭挽瀾又想到前世宋衍一直沒有成婚,這一世難道還這樣執著崔琰?


    她心裏頓時有一種深深的疲憊感,難怪自己會做那個夢,這是或許就是她心裏太想宋衍成婚了啊!


    她抿了抿嘴,試探著問:“先生,你是不是心裏有喜歡的人?”


    宋衍垂眸看著她,直把蕭挽瀾看的心裏發毛,他才抿唇一笑,也不否認,淡淡道:“是啊。”


    蕭挽瀾頓覺一陣心灰意冷。


    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那人是誰。


    可是她到哪裏給宋衍再找個崔琰出來啊?


    ……


    一直到回到宮裏,蕭挽瀾整個人還是焉巴巴地像是霜打的茄子。


    容夏也不知道公主和宋大人到底談了什麽。


    等她回到書房,宋大人看上去已然和平日裏一樣,甚至同公主說話的時候,語氣都似乎更柔和了一些。


    可公主卻是一副什麽都提不起興致的模樣。


    回宮的路上,容夏曾經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可公主除了在那長籲短歎,什麽都沒問出來。


    公主不想說,她也不好再追問了。


    等蕭挽瀾進了清元殿,容夏立刻去倒了杯熱茶上來,又接過遞到蕭挽瀾手裏,笑了笑說:“公主且喝杯茶暖暖身子,有什麽事,明日在想吧。”


    蕭挽瀾捧著茶杯,卻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連容秋都看出她心情不暢,忍不住拉了拉容夏,將她叫到一邊,同她說:“我看公主心情不好,今天出去發生什麽事了?”


    容夏搖了搖頭,也是一臉的茫然。


    容秋蹙著眉道:“你不是跟過去了嗎?也不知道?那我這還有一樁事,都不知道要不要說。”


    容夏就追問:“是什麽事?”


    “就是那個趙四小姐啊。”


    容秋撇了撇嘴,又小聲說:“她今天來宮裏要見公主,公主不在,我就讓他回去了。過兩天,她指不定還要來。我看她像是瘦了很多,這時候來找公主,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容夏蹙眉,想了想說:“你今日不說,過兩天她要來了,若是知道了我們不報,倒是我們的不是。左右她都要來,你就和公主說一聲吧。”


    容秋一臉的不情願,“那好吧。”


    兩人拿定了主意,這才進殿將這事稟報了蕭挽瀾。


    蕭挽瀾如今已經從三人的糾葛裏抽身,無論是趙鸞為什麽而來,她也沒什麽好在意的,更懶得費心思去猜度。


    等趙鸞進宮求見,自然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元旦快樂!明天就是新的一年,我會努力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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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兩日之後, 趙鸞果真再次入宮求見蕭挽瀾。


    彼時蕭挽瀾正坐在羅漢榻上看書,讀的是兵書《黃石公三略》。她對行軍布陣了解甚少, 前兩天去宋府, 宋衍特意讓她帶回來的。


    這本兵書上還有注釋,應當是也是宋衍寫的。


    聽聞趙鸞來了, 蕭挽瀾便讓人出去請她進來, 又遣了容秋下去看茶。


    不消一會功夫,趙鸞便領著兩個婢子進來了,三個人一同給蕭挽瀾見了禮。


    蕭挽瀾將手裏的書擱下, 抬眸看了看趙鸞,隻見她比以往瘦了許多, 甚至眼底都有淡淡的青黑, 應當是最近沒休息好, 這副模樣已然是一副弱不勝衣之態。


    怎麽兩個月不見,趙鸞消瘦成這樣?


    蕭挽瀾心裏奇怪, 讓容夏端了杌子過來, 開口叫趙鸞在杌子上坐下。


    趙鸞才坐定, 容秋已然從外麵奉了茶進來。


    她將茶盞端在手裏, 卻沒有喝,隻是看著蕭挽瀾道:“公主近些日子過得可好?上次靜安寺的事,我本該早些入宮謝公主相救之恩。隻是家中發生了些事,被耽擱了,如今才來,還望公主不要責怪才好。”


    蕭挽瀾倒也不會因著這麽點事怪責她, 便笑了笑說:“我又不是心狹之人,怎麽會因著這事怪你。我這段日子過得甚好,倒是你,看上去怎麽憔悴成這樣?”


    她看見趙鸞捧著茶杯的手瘦的同皮包骨一般,蒼白的連半點血色也沒有。


    趙鸞靜默了片刻,才勉強露出個笑來道:“我前幾日病了一陣,所以有些憔悴,不過這兩日好多了。等定了親,再養段時日,就好了。”


    定親?


    蕭挽瀾很驚訝,前世趙鸞一心要遁入空門,同家裏鬧翻。那種情況下,趙國公都沒急著讓她嫁人,怎麽如今趙鸞卻突然要定親了?


    雖說前世趙鸞聲譽有損,但依著國公府的權勢,想要嫁個京中門第稍遜些的人家也並不難。


    更何況趙鸞不是喜歡顧疏麽……要是家裏逼著她嫁人,趙鸞如今這副模樣倒也解釋的過去了。


    蕭挽瀾想明白之後,就說:“你怎麽突然要定親了,定的是哪戶人家?是不是你家裏逼著你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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