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看她這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忽然想到了什麽。


    他臉上難得顯出幾分不自然的神色,卻並沒有鬆手,而是扶著蕭挽瀾說:“我扶你回去,一會喊容夏來伺候你。你還能走嗎?”


    蕭挽瀾輕輕點了點頭,臉頰卻一陣陣地發燙,根本不敢抬起頭來看宋衍,他這話顯然是已經猜到了自己是因著什麽疼。


    這些私密的事,甚至連丈夫都要避著的。


    宋衍扶著蕭挽瀾回到了自己的居處,因著氣氛尷尬,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容夏看見蕭挽瀾臉色蒼白地被宋衍扶回來,嚇了一跳,慌忙迎了上來扶住她,緊張地問:“您這是怎麽了?”


    蕭挽瀾下意識看了宋衍一眼。


    宋衍適時地放開了手,溫聲道:“你去西廂房歇著,我喊幾個丫頭過來幫忙。”


    蕭挽瀾點了點頭,等他走遠了才同容夏說:“我月信來了。”


    容夏“啊”了一聲,望了眼宋衍去的方向,臉上的神色也多了幾分尷尬。


    她扶著蕭挽瀾去廂房坐下,宋衍喊來的丫頭沒一會就過來了。


    府上沒有小姐,換的衣褲是用的上等丫頭的,料子倒也不差,都是新年裁的,並未穿過。


    丫頭們服侍蕭挽瀾清理好,換了褲子,才退了下去。


    容夏看蕭挽瀾臉色依舊十分不好,就小聲說:“公主,要不我們今天早些回宮吧。”


    蕭挽瀾點點頭,正想說些什麽,就看見宋衍領這個丫頭進來。


    那丫頭手裏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東西。


    等端到了麵前,蕭挽瀾才發現原來是一碗熬得濃濃的紅糖薑水。


    宋衍咳了一聲說:“聽說這個驅寒氣,你把它喝了。”


    蕭挽瀾抬眸看過去,才發現宋衍並沒有看自己,像是在看房中花幾上擺的一盆劍蘭。他負手站著,隻能看見他沉靜的側臉,棱角分明的下頜,除了那微紅的耳稍出賣了他,並沒有半分異樣。


    蕭挽瀾抿了抿唇,覺得有些好笑,反倒是不覺得不自在了,比起她來,宋衍應當更尷尬才對。


    可是這讓丫頭送來就好了,他大可以不必來的。


    蕭挽瀾並沒有多言,半靠在床榻上,將盛著紅糖水的碗接過來喝了。


    紅糖薑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又膩得很,她喝了一口就叫苦不迭,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容夏看她才喝了一口,就不肯喝了,忍不住勸道道:“往日也就算了,這種時候,您可不能使性子,還是聽宋大人的把東西喝了。”


    蕭挽瀾就忍不住又去看宋衍。


    容夏這丫頭倒是越發精明了,知道她會聽宋衍的話,都知道搬出宋衍來說話。


    宋衍這時候已經轉過身來。


    他自然是清楚蕭挽瀾的心思,她這樣巴巴地望著自己……他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逼著自己狠下心來道:“別孩子氣,良藥苦口。”


    蕭挽瀾臉上立刻露出幾分失望的神色,隻得硬著頭皮乖乖將那碗紅糖薑水喝了。


    丫頭接過她手裏的碗,容夏就端了一杯溫水過來給她。


    蕭挽瀾喝了之後又讓她去倒了一杯,等兩杯水下了肚,才將嘴裏那股子味道壓下去。不知道是不是那紅糖薑水起了作用,這時候蕭挽瀾覺得肚子似乎沒那麽痛了。


    她抬眸看了看宋衍,才小聲說:“先生,今天我想早些回去。”


    她這個樣子,大概也沒辦法去書房看書的。


    宋衍沒有阻攔,隻是囑咐她:“你回去自己多注意些。”


    他覺得蕭挽瀾的性子,應當不大會照顧自己。平日裏好在身邊都有人伺候著。


    蕭挽瀾覺得宋衍真的把她當孩子看,這個事情他一個大男人難道比她懂麽?他居然還一本正經地囑咐她來。


    她心中暗暗想著,卻乖順的點了點頭。


    宋衍的目光落在蕭挽瀾略有些蒼白的臉上,她鮮少有這樣嬌弱的時候,讓人有一種想要好好憐惜的衝動。


    更想要獨占……


    宋衍忽然想起來剛才在滄瀾堂徐淵看她的眼神,背在身後的手不由得握緊了些。


    他看了她好一會,才淡淡道:“我讓嚴青過來送你回去。”


    ……


    過了初六,京中的各個衙門就開始辦公了。


    一開年,京中就出了個大案。


    刑部侍郎顧疏從小小的戶部員外郎貪墨一案,牽連出京中到地方大大小小數十位官員,連戶部侍郎蔣丞祿也牽涉其中。


    這樁案子一經查辦,震動整個朝野。


    那蔣丞祿起初居然還曾暗中夥同戶部員外郎何複之意圖構陷顧疏偽造假證,誣陷忠良。


    在顧疏將所有罪證呈給蕭逐月之後,蕭逐月也絲毫不見手軟,當即下令將這些官員都革職查辦,大有重罰的意思。


    顧疏如今雖然已經不是駙馬的人選,但出了這樣一樁案子,當初又是蕭逐月欽點他全權督辦的。


    顧疏的名聲在長安一時間也是風頭無兩。


    蕭挽瀾聽到這個消息已經算晚了。


    付淑月正月十五入宮來找她去看花燈,把這個事當做談資說來給她聽。


    “顧疏可真是出風頭了,如今朝中上下可都覺得他是皇上眼中的紅人呢。聽說他年節的時候還病了一場,沒想到病剛好,就辦了這麽大一樁案子。手段狠辣,幹淨利落,甚至讓蔣丞祿措手不及,毫無還手之力,就這樣被抓進大牢了。我聽說那個何複之,都被他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蕭挽瀾記得前世蔣丞祿倒台可要晚很多,而且當初是宋衍辦得案子,隻是這背後自然也少不了蘇太師等人相助。


    不過那時候可是連王陵甫也一並給抓了的。


    顧疏現在能將蔣丞祿給弄進牢裏去,也算是不容易了。


    不過這和自己並沒什麽關係。


    蕭挽瀾想到的是,自己皇兄心裏恐怕也存了削弱王陵甫的心思。


    朝臣互相製衡,前世王陵甫倒台之後,蘇太師一黨乘勢而起,皇兄不就扶持了宋衍麽。


    王陵甫何等聰明的人,大概也能猜到兄長的心思,定然會更加小心謹慎,不露馬腳。


    要是宋衍要對付他,倒是會難上許多。


    蕭挽瀾心中暗暗想著,等付淑月喊她下馬車,才發現已經到了崇仁坊了。


    崇仁坊前麵就是東市,是長安最熱鬧繁華的地方,後麵的永興坊、安心坊又緊鄰皇城,住的都是京中最顯赫的世家。


    這裏的花燈都是這些世家出資,請了極好的手藝人來做,滿滿當當掛滿了整個街巷,看上去十分壯觀。


    蕭挽瀾被付淑月拉著下了馬車,在人群裏穿梭,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燈海,看的她眼花繚亂。


    街口還有人點著火把跳大儺舞,一個戴著凶神惡煞的開路將軍麵具,一個戴著笑吟吟的唐詩太婆麵具。


    付淑月看的連連叫好,見一旁還有人賣這些麵具的,就同蕭挽瀾說:“我們也去買一個怎麽樣?”


    還不等蕭挽瀾點頭,付淑月就已經拉著她往那邊走了。


    兩人在攤上試試這個又試試那個,最後付淑月挑了個最滑稽的文醜麵具,而蕭挽瀾則挑了開路將軍。


    原本嚴青帶著護衛不遠不近的跟著他們,保護兩人安全。


    見兩人挑定了,這才上來付了銀子給攤主。


    付淑月和蕭挽瀾將麵具戴上,走在街巷上,就成了比花燈還招眼的存在。


    不過她們絲毫不在意,反倒是覺得好玩極了。


    兩人一路來到東市,那裏還有人搭台,猜燈謎贏花燈的。


    付淑月說起來也是京中名氣不小的才女,自然就想要去一試身手。


    可還沒走到搭起的高台前,蕭挽瀾就被付淑月給拉住了。


    付淑月挨過來,兩個木質的麵具都快要抵在一起了,小聲說:“你看,那個是誰?”


    她說著,往人群裏指了指。


    蕭挽瀾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居然在不遠處看到了宋衍。


    他一個人站在闌珊的燈火裏,身形挺拔如鬆,分明來往都是行人,可他看上去卻讓人有一種絕世獨立的感覺。


    蕭挽瀾不由得楞了一下。


    付淑月見她都看的癡了一樣,抿唇一笑,不由分說地拉著蕭挽瀾往那邊走。


    等差不多隻有兩步之遙的時候,付淑月才鬆開了手,用手肘碰了碰蕭挽瀾的後背,示意她上去打招呼。


    自從上次月信的事情之後,蕭挽瀾覺得宋衍總是怪怪的,可有說不出哪裏怪來。


    對她還是很好,卻好像不喜歡她出去走動,連院子都不讓她出。


    大概是怕她磕著碰著,亦或者又出什麽事。


    宋衍麵容冷峻,一個丫鬟打扮的人此刻站在他身旁,一臉惴惴不安,似乎在等著他開口說話。


    這時候上去打招呼好像不大合適,蕭挽瀾就有些遲疑。


    付淑月見蕭挽瀾站著不動,隻覺得恨鐵不成鋼,忍不住伸手就推了她一把。


    蕭挽瀾根本沒想到付淑月這時候居然會推她,往前衝了兩步,整個人就一下子挨到了宋衍身旁。


    宋衍卻像是早就注意到她一樣,見她衝過去,迅速的側身避開了。


    等蕭挽瀾反應過來,自己的右腕就被宋衍給緊緊握住,扭扣在了身後。


    宋衍的手勁大極了,絲毫不心慈手軟的,她疼得低呼了一聲。


    大概是認出了她的聲音,宋衍立刻就鬆了手。


    “淮兒!”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難以置信。


    蕭挽瀾還是第二次聽他這樣喊自己,心裏猛地一顫,連手上的疼都忘了,轉過身來看著宋衍。


    宋衍神色間有幾分慌亂,拿起她的右手仔細查看,眉頭就擰了起來。


    “你來了怎麽不吭聲。”他像是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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