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見到蕭挽瀾, 臉上連半分驚訝也無, 反倒是從容地朝她拱了拱手道:“公主來的正好, 德倫郡主喝醉了,勞您帶她回去。”


    他這話說的要多坦蕩有多坦蕩。


    蕭挽瀾一時間都不好拒絕,便點了點頭說:“我先進去看看她。”


    裴卿略略頷首,領了蕭挽瀾進去。


    付淑月此刻整個人趴在雅間的羅漢榻上,臉頰酡紅,雙目緊閉, 顯然是醉的不輕。


    蕭挽瀾過去拍了拍付淑月的臉,喊著她的名字。


    付淑月依舊是閉著眼,卻發出幾聲難受的哼哼,“別動……我好難受。我還要和你算賬呢。”


    蕭挽瀾聽了簡直哭笑不得。


    醉成這樣,還想著同裴卿算賬呢?


    她心裏想著還是將付淑月先送回去,隻是馬車離這裏還有一段路,自己總不能扶著這樣的付淑月過去。


    蕭挽瀾轉頭看向裴卿,“我的馬車停在崇仁坊的巷口,恐怕還要勞駕裴大人背郡主過去。”


    裴卿聞言略略擰起了眉頭。


    蕭挽瀾笑了笑,又極為體貼地說:“要是裴大人不願意,那我也隻好讓嚴青代勞了。”


    說著,她還作勢喊來嚴青。


    裴卿卻先上前一步,扶起了榻上的付淑月,淡淡道:“還是由我來罷。”


    等裴卿背上了付淑月,幾個人才一同出了酒樓。


    蕭挽瀾以為顧疏早該走了,沒想到一出門就看見了他。


    他這樣堵著她,難道就是因為抓了蔣丞祿,耀武揚威來的?


    蕭挽瀾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目不斜視地從顧疏身旁走過,隻當是自己根本沒瞧見他。


    顧疏卻並不打算就這樣讓她走,在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突然開口道:“你覺得我如今是順心遂意了?”


    他語氣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自嘲。


    蕭挽瀾腳步一頓,側首看向他,不答反問道:“除了趙鸞……難道不是麽?”


    比起前世來,起碼顧疏這一世並沒有被逼著娶她。


    至於他和趙鸞之間的事,又和她有什麽關係。顧家和趙家互為政敵,根本就不可能通婚。


    這總不能怪到她頭上來吧。


    顧疏的目光落在蕭挽瀾那張明豔至極的臉上,萬千燈火映著她的麵龐,有一層淡淡的柔光。


    明明當初隻要見了自己就會笑的人,如今卻對他避之不及。


    蕭挽瀾的這句話,他剛剛在心裏也問了無數遍。


    除了趙鸞……他確實該順心遂意,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同趙鸞訂婚的那個薑郡公家的嫡長子,他也是見過的,這人名叫薑桓,在太常寺任寺丞,品行和樣貌確實配得起趙鸞。


    他甚至覺得隻要趙鸞心甘情願答應這門婚事,兩人也算是良配了,對那個薑桓卻並無敵意。


    可他卻容不得蕭挽瀾半分偏袒宋衍。


    自從自己開始做那些古怪的夢開始,還是更早之前蕭挽瀾退了兩人婚事,顧疏就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不正常了。


    要是以前自己隻是看不慣宋衍,如今他有那麽一瞬卻想……殺了他!


    甚至不擇手段。用他以往最不齒的方式,除掉宋衍。


    顧疏唇角緩緩揚起,近乎於自嘲的笑了笑說:“是啊,我確實是該順心遂意的。”


    他說完這句話,還不等蕭挽瀾應聲,居然轉身就這樣走了。


    蕭挽瀾簡直被顧疏這一番動作弄得一頭霧水。


    他這樣堵著她,就是為了問她是不是覺得他該順心遂意?


    這人是越來越不可理喻了。


    ……


    付淑月的府邸在興寧坊,離皇城並不算遠。裴卿將付淑月弄上馬車之後,就同蕭挽瀾告辭了。


    蕭挽瀾也沒有留他,吩咐禦夫先駕車去付淑月府邸。


    一路上付淑月卻並不安生,起初還隻是哼哼,後來就一遍一遍開始喊“口渴”“水”。


    蕭挽瀾隻得倒了水喂給她喝。


    沒想到付淑月卻半點不配合,倚在蕭挽瀾身上扭來扭曲,結果一杯水有大半都撒到了她衣襟上。


    蕭挽瀾將杯子放下,忙不迭用羅帕去擦。


    車裏燃著罩燈,她借著燭火擦了幾下就發現付淑月微微敞開的衣領下似乎有一塊小小的,極為不明顯的紅紫色印記。


    蕭挽瀾抓著羅帕的手就微微頓了一下。


    她可不記得付淑月在這有胎記的。


    幾乎是瞬間,蕭挽瀾就想到了這個是什麽。


    沒想到往日裏一本正經的裴卿,居然還會有這樣孟浪的行為。


    難怪前世兩人暮春就定了親事,裴卿這心思藏的夠深啊,這麽久別人愣是沒看出來。


    蕭挽瀾看了看醉酒不醒的付淑月,心裏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悵然。


    大概種的好好的大白菜被人突然偷了就是這樣的感覺。


    ……


    正月十五一過,這個新年才真正算是結束。


    二月初的時候,杏花吹滿頭的時候,女試如期而至。


    與科舉會試不同,通過會試考上貢士的人還要參加四月的殿試,女試就直接省去了殿試這一環。女試之後,就會選出三甲人選。


    這其中也是有緣由的。


    一是因著參加女試的人並不多,其二是女子為官,其實也並不受朝廷重視。


    既然不受重視,很多地方自然也就從簡了。


    蕭挽瀾進貢院之前還有些惴惴不安,不過後來看了策題反倒是鎮定下來,甚至下筆的時候還覺得文思泉湧。


    其實這也全靠宋衍給她看的那些策論,她都記在心裏,很多東西自然就信手拈來了。


    女試一共進行兩日,這兩日吃喝拉撒睡都要在自己分到的號舍裏進行。說不受罪那是假的,但等到走出貢院的那一刻,蕭挽瀾卻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來接她的除了容夏之外,居然還有高原範和謝嵐。


    謝嵐見到她率先走了過來,笑著問道:“考得如何?”


    蕭挽瀾如實答了句,“感覺倒是不錯。”


    謝嵐看著她眼底淡淡的青黑,不免有些心疼,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蕭挽瀾的肩膀,溫聲道:“那先回去罷,看你這樣要好好休息一下。”


    蕭挽瀾點點頭,卻又忍不住往四下觀望,卻始終沒有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不禁有些失望。


    宋衍好像並沒有來。


    等回到宮裏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換上衣服,蕭挽瀾才和謝嵐一起去了紫宸殿見蕭逐月。


    三個人一同吃了晚膳。


    蕭逐月看蕭挽瀾臉上難掩的倦容,也沒有多問什麽,隻是囑咐了幾句讓她好好休息,就讓高原範送她回清元殿了,隻留了謝嵐同他敘話。


    蕭挽瀾其實也覺得疲憊,可躺在煊軟的被褥裏翻來覆去的,怎麽都睡不著。


    如今她已經考過女士了,以後就不能經常去宋府了。起碼在她高中之前,在沒有理由去見宋衍了。


    今天宋衍為什麽不來見她呢?她分明以為他會來的。


    就算隻是以先生的身份來,她也會高興的。


    這一晚上蕭挽瀾都沒有睡好,第二天起來,精神反倒是比昨天更差了。整個人和病貓一樣懨懨地躺在美人榻上發呆。


    如今她用不著看書了,有大把的時間,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付淑月下了朝過來原本還想恭喜她,但看到蕭挽瀾這副了無生趣的模樣,還以為她沒有考好。


    就不由得安慰道:“放心好了,就算你考得不怎麽樣,李東陽肯定也不敢讓你落榜的。”


    李東陽就是負責這次主考的欽差大臣。


    蕭挽瀾搖了搖頭,說:“我感覺考得挺好的。”


    付淑月古怪的看了她兩眼,忍不住問:“那你為什麽這幅樣子?”


    蕭挽瀾不想說自己隻是因為宋衍昨天沒有來貢院接她而難受。


    這樣不是太小家子氣了。


    她轉過臉去道:“我隻是這幾天沒休息好。”


    付淑月見她不願意說,也就識趣地沒有追問。


    她讓容夏她們都退下去,壓低了聲音說:“其實我今天來,還有個事情要和你說。”


    蕭挽瀾見她一臉神秘兮兮的模樣,倒是來了幾分興致,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付淑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這才低下頭去伏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兩句話。


    她的聲音輕的幾乎都分辨不出來,可蕭挽瀾還是聽到了她說了什麽,整個人瞬間就坐了起來。


    她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付淑月,結果這廝臉上還帶著幾分得意的笑。


    蕭挽瀾好半晌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把裴卿給睡了?”


    付淑月這時候倒知道羞怯了,紅著臉微微點了點頭。


    蕭挽瀾拉住她的手,壓低了聲音再次確認,“是真睡?”


    要是沒有上次的事情,蕭挽瀾倒還覺得是付淑月占了便宜,畢竟她肖想裴卿這麽多年了。可如今她卻覺得,是裴卿這個老狐狸蓄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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