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看秦九醞反應,明白她也不清楚便不欲多問,緘默半晌,俊目掃向僧人,冷聲道。


    “啊……哦哦。”


    和尚原想問他離開了誰來翻譯?但看著今朝麵無表情的容顏,實在沒膽多嘴,忙不迭地跑出門了,心底卻打著想留條縫聽聽他們講什麽的主意……然而當他視線撞上,正笑嗬嗬站在門外守著的林珩時,便徹底打消了這念頭。


    秦九醞依舊兀自思索著為什麽今朝會有一枚翎羽戒,忽聞一股清冽冷香逼近,末了極具識別度的男音自耳畔響起……


    “想救你朋友麽?”


    今朝腰身微彎,水色薄唇幾近貼著秦九醞耳垂,語氣淡薄:“從中秋節始,空門教不知用什麽法子,吸引了許多人入城……戕害。”


    秦九醞倏地扭頭,難以置信地瞪視今朝微微低垂的修長脖頸。


    古城遊戲死過人!?


    怎麽從沒聽過相關的新聞報道?她的人也沒查到有關信息……


    “迄今為止,僅在城中當場身亡的便有六十八人。”


    聽今朝不疾不徐的說完,秦九醞擰眉思忖,認為今朝沒有騙自己的動機,那麽如果他講得屬實,自己與陳恩童的處境很危險。


    秦九醞默然,靜候他下一句。他會無端同自己說這麽多,勢必有原因……


    今朝轉頭注視秦九醞,兩人相差不過四指的距離,雙方的瞳孔內都緊鎖著彼此的麵容、身影,“我要出城,抓空門教主。”


    空門教主跑了?


    秦九醞不由得憶起進城時,同她擦肩而過的年輕僧人……


    但是……秦九醞不解,他出城就出城,和自己有什麽幹係?


    察覺她不懂,盡管今朝素來寡言少語,可為了她往後能配合,唯有繼續冷漠解釋:“陰陽有別,我要離開,須附身到你玉戒中。”


    自幼根深蒂固在心底的唯物主義世界觀,令秦九醞下意識想反駁今朝話裏的玄學因素,可轉念記起當下站在跟前的,是早已殞命上千年之久的冠軍侯,便生生忍住了。


    她也明白了,今朝是要同她合作——她領今朝出城,今朝保她與陳恩童性命安全。


    臨了又迷惑:參與古城遊戲的青少年眾多,為什麽立場對立的今朝會相信她,並選擇和她結盟?且她的戒指是不是有什麽特殊?居然能讓今朝附在其上。


    不過現今不是靜心忖量的時候,反正她無法開口問。


    “行。”


    秦九醞點頭,旋即再次伸手索要玉戒。


    目的達成,今朝神情淡然地直起身,將戒指交還給她。


    接手之際,今朝指尖不經意的輕刮了下秦九醞掌心,引起的瘙癢感令她猛地倒退一步,指甲掐入緊攥著冰冷玉戒的手,努力想忽略剛剛短暫觸碰時的感覺。


    始作俑者卻並未在意她的反應,邁步越過她推門出屋,站在林珩身前,輕瞥正警惕觀望自己的老和尚,漠然道:“放他債主進城。”


    “是!”林珩雙眼一亮,一邊離開一邊自言自語般說:“天涼啦……又到了欠債還錢,殺人償命的好日子。”


    秦九醞緊跟著今朝出門,恰巧聽到他們對話,甚至留意到林珩講話間有意無意地瞟向老和尚,不禁一揚眉梢。


    有戲看了。


    第9章 杯酒:水滴心弦


    “阿九!”


    陳恩童憂心秦九醞,又不敢靠今朝太近,就隔著幾步低聲追問:“你沒事吧?”


    秦九醞搖頭去到她身邊,末了視線一轉,盯著一旁想趕今朝走卻毫無法子的劉家爺爺,突兀問道:“那黑甲女子後來怎麽樣了?戰死了?”


    “話那麽多做什麽!”和尚剜了她一眼。


    “職業病。看到古人,總想挖掘她的生平經曆。”秦九醞懶洋洋地,“你問問,有償,價格你開。”


    和尚原本不打算理她,但一聽末尾一句當即猶豫了,想著她的問題同空門教無關,並不敏感,便獅子大開口:“五千!”


    “ok。”


    “阿九啊……”陳恩童跪了。雖然早已習慣秦九醞的豪氣,但單單詢問一些事,五千便流水般沒了,她還是忍不住低呼一聲。


    和尚暗笑這些熱愛刺激的傻-逼富二代的錢就是好賺,而後向劉爺爺叩問阿迎的人生結局。


    “噗嗤……”


    林珩辦完事回來複命,聞言差點噴飯,“迎姐的事情難道不該問我們這些與她出生入死的兄弟嗎?跑去問一個殺害她夫君,破壞她幸福的老頭是什麽意思?”


    和尚慫慫地閉了嘴。他哪兒敢問啊?


    倒是劉爺爺氣得老臉漲得通紅,“你!”


    “我什麽?!”林珩目光如炬,“老頭,我警告過你,迎姐最恨空門教,你在外做什麽都行,但別帶禿驢進家門……此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那一刻,秦九醞在這位從進門開始就笑嘻嘻的少年郎身上,看到了久經沙場打磨出的戾氣。


    和尚唯恐他們吵起來殃及自己,慌忙指著秦九醞推鍋,“我沒別的意思!是她說好奇我才問的!”


    林珩瞅著秦九醞,想到適才自家將軍和她私談過,氣場登時散了,“噢……小妹妹問的啊……”


    他偷偷睃了眼不遠處佇立的今朝,瞧將軍神色冷然如故,便曉得這事能答,“那一場戰役,最後留在城中死守的將士無一生還,統統化作了一縷孤魂。迎姐追查出她夫君兒子的死因,報仇雪恨後,將軍便讓迎姐投胎轉世,追她夫君去啦。”


    秦九醞聽畢,望著剛剛虛像裏,阿迎最終所站的位置出神。


    林珩講得輕描淡寫,秦九醞卻能聯想到其中的艱辛苦難、刀光劍影。


    據她所讀的朝陽國正史野史,全都沒有阿迎的相關記載……千年後,無人知曉,曾有位女子,替夫從軍,為家而戰。


    秦九醞喜歡田野考古,熱衷享受自己挖掘出的文物,還原曆史抑或某位古人事跡的那一瞬間的感受;她曾發誓,要讓那些被曆史長河埋葬的文明,讓那些泯沒在浩蕩齒輪下的古人,重見天日,傳唱千古。


    所以,縱然她自認冷漠非善類,如今見阿迎這般的英勇人物竟沒後人知曉,難得有些唏噓。


    她祈禱,將來考古學者挖掘古城時能找到有關阿迎的物件,證明很久很久以前,曾有那麽一位奇女子,為愛人卸下紅裝,穿上戰袍,八百裏刀山血海躺過……換來的卻是與所愛天人永隔。


    秦九醞深吸口氣,收回視線,餘光驀地留意到今朝向自己走來,不禁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信我不會將你我的合作告訴空門教?


    經由老和尚被逼無奈的翻譯,今朝於秦九醞旁側駐足,微微扭頭凝視她,“眼神不同。”


    他和空門教交鋒多年,清楚空門教的人是什麽樣的眼神、神態。


    隨即,他瞧秦九醞欲言又止,便舉步邁出小院,語氣平靜:“有話,問。”


    秦九醞遲疑須臾,終是認為現在外人多,於是挑了個分量不重又有點在意的疑惑:“你是鬼,我以後會不會看不到你?”


    語畢,她默默在心底補充:出城以後。


    她講得模糊,今朝聽了回首,半邊側臉逆著月華,令人瞧不清他神情,獨聽他毫無起伏的嗓音隨風飄來,“我會讓你看到的。”


    秦九醞聳聳肩,不再閑聊。


    兩人似乎是在另外一個加密的頻道,一番交談聽得小院內一幹人滿臉懵逼。


    陳恩童想半天沒懂,就不多費腦子了,忙拖著秦九醞一起開始找尋劉爺爺的荷包,期間瞄了瞄木門外的今朝背影,納悶:“他怎麽還不走?”


    秦九醞眼尾一撇,因為他在等我。


    兩人一個敷衍一個認真的搜了一圈,終末在水桶裏找到了錢袋,交還給劉爺爺後就告辭離開。


    “他為什麽跟著我們啊?”


    行走在幽僻小巷時,陳恩童每走三步便悄悄瞟一眼秦九醞身側的今朝,終於忍不住咬耳根,“你沒惹人家吧?他可是古城遊戲點名通報的頭號危險分子!”


    秦九醞安撫地捏捏她胳膊,暗道:慌啥?他隻是要跟我回家。


    幾人氣氛詭異的走到小巷口,發現有幾位穿著現代服飾,渾身血汙的鬼影堵在那裏,眼神空洞,卻在見到他們時仿佛被人按下開關,迅速朝他們撲來!


    臥草!


    秦九醞立即刹車,剛準備拽著陳恩童跑就看到鬼影越過她們,直衝慫慫跟在她們後邊的老和尚!


    “啊啊啊!”


    尖銳的慘叫自背後響起,一股熱熱的液體濺到秦九醞腳踝。


    “救命救命……”


    和尚聲若遊絲的求救聲傳來,然而隱隱意識到什麽的秦九醞同陳恩童僵直著身體,沒膽回頭。


    “噗嗤。”林珩幸災樂禍,“你怕什麽啊?當初你帶著這些人放血的時候,想過今天嗎?想過現在嗎?你以為請你那敬愛的教主把他們的冤魂趕出城,你再躲在城內就安全了?瀟灑了這麽久,該還啦哈哈……將軍一筆一筆的記著你們所有罪過呢!”


    秦九醞驚恐不定,為了轉移注意力,聞言不由地睨向正與自己並肩而立的今朝。她猜到今朝不會輕饒和尚,誰知他竟直接要了人性命。


    此刻,在秦九醞心底,這位從不走尋常路的青年,與史書上那位運籌帷幄,用兵如神的冠軍侯,徹底融合成一人。


    他會銘記已然離去的下屬;會看似凶狠,實則好心地驅趕被空門教不懷好意帶入城的青少年;會不動聲色的記著無辜枉死者的人數,並在合適之際給他們自我報仇的機會;會在死後千年,察覺為禍一方的空門教主離開後當仁不讓地追出城逮捕。


    他是,冠軍侯,今朝。


    不知是不是秦九醞盯得太久,今朝斜乜她一眼,薄唇微抿,片刻後兩指輕輕捏住她食指,牽著她繼續往前走。


    久經沙場的將軍,似在嫌棄她這點小場麵都受不了,所以勉為其難地領她離開。


    秦九醞眉心一跳,食指的冰涼觸感瞬息流遍四肢百骸,卻澆不滅她那包裹在重重肋骨中的滾燙……


    不對不對不對!


    秦九醞低眸,意識到危險的她強製自己穩住心神。


    “恩恩。”她稍一用力抽出手指,望向嚇得就快原地飛升的死黨,板著臉從容的尋找話題,安撫死黨,一反常態的不斷攀談。


    後半夜怎麽過的秦九醞不記得了,待兩人追隨銅鈴聲胡裏胡塗的回到郊區公路旁,晨風撲麵拂來,她才恍然回神——他們出城了。


    本次參與遊戲活動的人陸陸續續的離開,秦九醞拿手機叫了車,繼而站在陳恩童身前替她擋風,靜了須臾,情不自禁地抬手,凝視掌心的玉戒,低低詢問:“你出來了嗎?”


    話落,她才記起兩人語言不通,便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垂下手,心底腹誹:我是什麽傻子?


    豈料下一秒,秦九醞驀地感到眉間一涼,坊鑣一滴冰水墜落……末了目前漸漸顯現一道頎頎的黑色身影。


    今朝站在她一步外,勻長的食指輕點她眉心,雋拔的麵容神色寡淡,任憑北風如何呼嘯就是無法令他那雙俊目泛起一絲波瀾,卻瞧得秦九醞心跳愈來愈快,耳畔似乎再度響起了他那句平靜的話——


    “我會讓你看到的。”


    也僅有她能看到。


    偌大個現世,獨她能看見他。


    怔愣間,秦九醞瞧著今朝淡色薄唇微張,語意冷淡:“心跳快,疑有病,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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