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即使你現在去質問,他照樣能一句‘蠢’抑或一句‘是你湊上前供他娛樂’,辯得你有口難言?”


    肥膘將軍掃視眾士兵,“你們同今朝接觸少,我知你們不服他,那你們盡管找他,光明正大的武鬥、偷偷摸摸的下毒、老謀深算的智取,都行。成敗我都當不曉得。”


    “別怪本將軍沒提醒,你們不會成功的。那小子精著呢哈哈!”


    他大笑著,轉身走了。


    等行出一段距離,他望向身側追隨了他十幾年的謀士,沒頭沒尾地問:“如何?”


    謀士卻清楚他的意思,躬身彎腰,答道:


    “武力,將軍必然更懂,屬下便不談此事,單評一評今公子的品性。”


    “屬下發現,今公子不僅穎悟絕倫,待人處事的方法極其有趣;進可冷靜端正,喜怒不形於色,贏得幹幹脆脆,例如剛剛那群被他一槍斃命的暗衛;退可不擇手段,睚眥必報,勝得隨心所欲,譬如方才那些遭他逐一報複的士兵。”


    “前一套能令人服眾,有助於公子未來在軍內站穩腳跟;後一套……能抗衡那位,保住將軍的兵符。”


    ——龍椅上那位。


    “哈哈哈!好!”


    肥膘將軍笑聲豪邁,顯然也對這位孫子非常滿意,於是吩咐:“我為今朝準備的暗衛還有多少?”


    “回稟將軍,尚有五十。”


    “都派去。”


    謀士一怔,遲疑著鬥膽問道:“……是不是略多了點?”


    “無妨。”肥膘將軍無所謂地揮手,“我信他。”


    ·


    秦九醞雙手抱胸斜靠著緊閉的窗欞,聽著外邊淅淅瀝瀝的雨聲,凝望幾米前的那道屏風,心底無數次唾棄自己:行動上矮人!


    漆畫屏風後有嫋嫋熱氣蒸騰而出,氤氳彌漫整間內室。


    今朝在裏麵洗澡。


    秦九醞覺得自個不應該在這,隔著一道屏風望眼欲穿,可她試了無數回,每每都是在今朝脫上衣,才露-出鎖骨下幾厘米的胸膛,就同手同腳地避開了。


    真的不好意思。


    無論是十三歲的今朝,或然是現在十五歲的今朝。


    但要大小姐承認有賊心沒賊膽是白日做夢,她告訴自己:我是怕嚇著他。


    秦九醞已在這兩年了。


    她不會困、不會累,不用吃、不用睡,也不能離今朝太遠,否則周遭的環境、人物會一片模糊,像紙糊的。


    思忖之際,秦九醞身後的窗戶乍然打開,幾道黑影迅速躍入臥室,直衝屏風,目的明確。


    臥草!


    秦九醞提聲正想告知今朝,卻見黑影逼近到屏風前時,那麵彩繪屏風忽地被自內橫飛而來的一人打翻了,恰巧壓在黑影身上。


    她抬首,看到今朝簡單地穿了條褻褲,披一件外衣,墨發隨意散著,尚未幹透的水珠匯聚在他袒-露的鎖骨、胸膛、小腹,赤著的腳還踩著不知何時多出的另外一人,掌心寒光一閃,幾把短匕首飛出,利落地封了偷襲者們的喉。


    原來他在裏邊早遇到了危險。


    秦九醞強忍著畏懼,昂首挺胸地挪到房間角落,閉眼麵壁而站。


    兩年間,肥膘將軍總會偶爾派暗衛突襲殺害今朝,時間不一,或早或晚,今朝在吃飯、洗澡、睡覺時都中過招。並且此些暗衛絕不手軟,擺明是得了肥膘將軍命令:若今朝無力反抗,便直接抹殺。


    前來暗殺的人由一位月月增長,發展到後來,今朝從頭到腳都藏了小型武器防身,連夜晚皆不卸掉,一丁點動靜也會清醒。


    如果秦九醞不是虛像,不懼受傷,都不敢輕易碰他。


    何況,就大小姐這警惕性,要真以實體陪在今朝身旁,恐怕墳頭草已五米高了。


    耳畔是刀刃劃開肉-體的輕響;是人倒在地板發出的悶響;是家具瓷瓶掉落在地的脆響。秦九醞額頭抵著牆壁,竭力屏蔽它們,一如既往地數著數。


    她打一數到五千,屠殺未結束。


    她便重頭數過……循環反複地數了幾遍,依然沒結束。


    不對!


    秦九醞猛地睜目。太久了!


    肥膘到底派了多少人來暗殺?!


    今朝雖強,然而終究不是神。


    這麽多人抱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心來刺殺他……


    秦九醞咬牙,深吸口氣回身——


    一地血汙,無數具縱橫的屍首,今朝渾身浴血,一劍穿透了另一人左胸。


    湊巧殺完了所有人。


    房門、窗戶被一番廝殺破壞的再無法合上,還有些屍體被今朝丟出了屋外。


    秦九醞仍然習慣不了血腥,她下顎微抬,凝視於這場屠戮中站到最後的少年,不再故作疏離的俏臉寫滿了難辨的情緒。


    今朝靜默環顧周圍,確認當真無人方赤腳踏著流淌的血,神情淡漠地行至床榻邊,眉間的罪孽花沾了些微鮮血,望著似紅得滴黑。


    假設有詩人碰巧路過,勢必會驚歎一句:怎料修羅竟是翩翩少年郎!


    今朝從容地翻找出一個白瓷瓶,想為自己上藥。


    秦九醞瞧他傷勢不重,隻胸口以及左臂有兩道較重的刀傷,其餘的小傷甚至沒劃破皮,滿身的血應該是別人的,不禁略舒口氣,忙上前,盡量語調自然:


    “我幫你。”


    可她伸出的手,硬生生地穿透了今朝的軀體,沒能如願接觸到那藥瓶……


    秦九醞咬牙。


    又是這樣。


    今朝感受不到她了。


    兩年時光流逝,今朝能見到她的時間日漸縮短。


    從一開始每日每夜地陪伴,到時隔三日、七日、九月才感受得到她,直至如今的麵對麵而不相見。


    秦九醞攥緊拳頭,默默注視他麵無表情地隨意塗藥,左手尚且搭著劍柄,戒備至極。


    其實,這兩年在秦九醞看來,過得非常快,因她始終僅是站在今朝的視角目睹已然發生了千年的事。


    可於今朝來說,卻是真實的。


    他不論身份尊貴與否,無論身處舍廟抑或將軍府,照樣吃不踏實、睡不安穩,孑然一人,無依無伴。


    秦九醞瞌上酸澀的雙目。


    她以為,起碼在本場幻象裏,她能陪著他的……


    “哈哈!”


    一道豪爽的笑聲傳入室內,幹擾了秦九醞心緒,緊接著肥膘將軍誌滿意得地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仿佛在寫男主升級文?


    還有一章,鬼王就要上線啦。


    蘭錡:是古代武器架的名字。


    第30章 杯酒:吾名


    “兩年, 你表現得非常好。”


    “現在,我給你個機會。去屠了舍廟,殺死那群胡亂改你姓氏換你名諱的禿驢, 親手了解你身為明燈的過去。”


    “做好此事, 你將是我將軍府的嫡子!”


    秦九醞站在舍廟的後門外, 耳畔宛如仍回蕩著肥膘的話。


    她側目望著,一襲黑袍, 墨發高束的今朝漫步行來, 冬夜凜冽的朔風吹拂起他鬥篷, 終末, 他一腳踹向舍廟的紅漆大門。


    “砰砰——哢嚓。”


    兩塊木板應著巨大的悶響倒地, 臨了又傳來了斷裂的聲音。


    是今朝,踏著那兩塊朱紅大門, 進入了舍廟。


    “你是誰?!”


    本晚守門的僧人戒備地打量這位一身黑的不速之客。


    到底是虧心事做多了,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滿院的和尚似驚弓之鳥,不約而同地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走出臥室,齊聚後院。


    秦九醞被他們一顆顆光頭反射出的月光, 刺得移開了視線,卻見今朝對一廟的敵意目光視若無睹,兀自負手去到門邊不遠處的一株綠樹下,抬首一瞥……


    大小姐隱隱料到了什麽。


    果不其然, 下一瞬今朝便足尖一點,身若遊龍般飛上一旁的黃土夯牆,再一踩牆頂借力直驚向綠樹枝葉間, 仿佛陰雲的黑影於半空一旋,戰靴自粗枝大葉內踢出一個不明的物體。


    待那足球狀的東西‘咚’的一聲落在一群僧人腳邊,摔得四分五裂,甜膩的蜜味伴隨著‘嗡嗡嗡’的聲響傳來,一幹禿驢才反應過來——這他媽是個蜂窩!


    無端遭人砸了家的蜜蜂成群結隊的飛出,衝臨近的僧人發起了進攻,須臾就有好幾名和尚中招了。


    “……”


    秦九醞目睹一屋子的雞飛狗跳,心底非常佩服今朝的小脾性。


    縱使這事無關緊要,縱使時間相隔再久,我當初想用蜂窩砸你,現今也仍要用蜂窩砸你。


    一片混亂之際,有禿驢想逃出門,但他隻覺眼前黑影一閃,隨即喉嚨一涼,鮮血噴濺,杏黃色的僧衣刹那染得猩紅。


    僧人下意識想捂住切口平整,近乎要徹底脫離自己脖頸的傷……然而,手尚未抬起,人便已無力地倒下,渙散的雙目不甘地瞪著一步外,手持長劍,神色冷淡的黑衣少年郎。


    一場屠殺,自此掀開了序幕。


    和尚們被蜜蜂追擊的嚎叫轉變成淒慘的求救、憤怒的咒罵。


    可是,平日信任他們的古城百姓不會再施以援手了。


    整座舍廟連著隔壁的鐵匠家,全都遭官兵包圍,僧人們插翅難飛,僅能留在廟裏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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