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城一夜橫死太多人,怨氣衝天,厲鬼成群,已變鬼魂的眾百姓大多神誌不清,隻麻木地不斷重複生前所要做的事……即占領城池。”綠茵喟歎:


    “朝廷數次想清掃幹淨此城,好方便其餘百姓接著居住。可每回派來的人,不出三日必死於厲鬼斧下,朝廷屢屢請高僧作法鎮壓無果……在城中發生怪事的第二個月的某一天……同樣成了厲鬼的今將軍攜帶一眾黑甲軍進來了。


    “小女也是那時才知,今將軍……戰亡了。”


    秦九醞眉心微擰,總感覺蹊蹺。


    戰局明明有利於黑甲軍,今朝究竟為什麽會戰死沙場?


    是後期空門教絕地反擊,拉著今朝同歸於盡了?


    抑或是另有更深的隱情?


    然而現今不是窮追著這事糾結的時候,“你繼續。”


    “隨著今將軍的到來,朝廷似遺忘了此城,城門再未打開過。”綠茵頷首,緩慢道:


    “小女本以為,今將軍入城是為了於逝世後接著效力朝廷,幫朝廷殺鬼恢複安寧。但今將軍起初顯然沒有這打算,他僅率著部下在城北占據了一塊地,便不再多管,甚至讓手下能投胎的便早日離開。”


    秦九醞低頭抱胸,愈發思索不透了。


    勸鬼投胎是他的作風,可袖手旁觀,任空門教眾鬼為非作歹不像是他啊。


    且從今朝的態度來看,秦九醞基本能確認,殺他的不是空門教了。


    否則以今朝記仇的小性子,進了城不得追著空門教揍?


    “在小女猜測,黑甲軍會一直漠然置之時,今將軍察覺忘名始終有在悄悄蠱惑城外路過的百姓,引誘他們入城歹害,欲借人血布局返陽。”


    “於是,今將軍出手,牢牢牽製住了空門教主。”


    “自此,黑甲軍和空門教便會隔三差五打戰,空門教仍然不是驍勇善戰的黑甲軍對手,漸漸的現了頹勢,龜縮在極樂廟不敢出。”


    “不久後,朝陽國滅,此城由於一次又一次的地動,而逐漸被掩埋在重重山峰裏,忘名再無法輕易利用人掀起任何波瀾,今將軍便又度勸黑甲軍們離去,別留在這座城內耗著了。”


    地動就是現代人所講的地震。


    “時光荏苒,黑甲軍慢慢的走了大半,空門教見此曾多次想反擊,奈何今將軍回回都能將他們教訓老實。”綠茵含笑地望向秦九醞,“今將軍曾說,縱然城中黑甲走得獨剩他一人,空門也妄想踏出極樂。”


    秦九醞明了,綠茵是為了照顧她,才多講了些今朝的事兒。


    然而她並沒有,聽到心上鬼牛逼傳奇的愉快同自豪感。


    今朝這話肯定不是隨口一說,他恐怕是當真準備永遠守一空城,隻為防止忘名害無辜路人。


    今朝,史書內勇冠全軍的冠軍侯,她的將軍啊。


    就是個傻子。


    但,世界便是因有幾名“傻子”才更美好,不是嗎?


    秦九醞正感慨著,綠茵卻話鋒一轉:


    “此等局麵直至六年前一件意外,發生了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  待會還有,但別等。


    目前負債一萬六,對吧?


    幫我監督下,別給數學不好加懶癌的我偷工減料的機會!


    第45章 杯酒:獨她一人


    六年前?


    秦九醞捉住重點, 不禁記起明日的話——任父六年前是位負債累累的賭徒;任長穎父母也是在六年前離的婚。


    她靜默聽綠茵不緊不慢地敘述:


    “六年前,古城終年不變的夜空突然下起了血雨。


    “這場雨持續不久,範圍不廣, 但偏偏便落在極樂廟上方, 讓那段時日越發虛弱的空門教主利用, 反擊今將軍。


    “其後,忘名像是與城外取得了聯係, 極樂廟上空每半月便會下一回血雨。從此打破了城中連年來始終由今將軍統治的局勢, 忘名因而再度同今將軍分庭抗禮, 黑甲軍和空門教又次龍爭虎鬥。”


    任長穎聽到這兒, 低喃:“六年前, 我爸為了躲債,推我媽出去分散追債人注意力, 窩囊地獨自逃跑,也是從那一刻起,我媽才決定跟他離婚的……”


    秦九醞舌尖頂了頂口腔。


    忘名在城外的聯係應當就是任父。


    可是,該怎麽把任父與血雨、常年不亮的夜……這些信息串成一條完整的線呢?


    “實際上, 若是光有血雨,空門教尚且翻不了天。畢竟他們排兵布陣的本事,遠遠不足今將軍是鐵板釘釘的事兒,即使能憑借人血鬧一陣子, 打不過今將軍便注定了他們後期會愈來愈心長力短。”綠茵閉目喟歎:


    “然而,一年半前,小女忽然聞到了活人的氣息。


    “小女立即去探查了一番, 發現入城的活人都一身奇裝異服,語言奇怪,空門教壓根無法與之交流,小女不免安心了些。”


    此話仿佛一道雷,狠狠地劈在了秦九醞腦海,令她雙眉厭惡地擰緊。


    身旁的任長穎聞言也是冷笑一聲:“我還以為……他那時是真心悔改,要好好待我媽……”


    秦九醞緘默。


    任母,大學曾雙修漢語音韻學!


    僅是源於任母畢業後沒有從事這一方麵的工作,故而很多人都遺忘了此點!


    綠茵候了須臾,沒等到秦九醞的翻譯,便以為任長穎講的話無關緊要,繼續道:


    “並且,小女察覺忘名還未完全掌握拖拽人進城的方法,活人在城裏呆不久就得無奈離開。


    “不過小女仍是放心不下,所以時時留意著空門教的一舉一動。於是在某一日,見到外來者領了一位會說我們語言的女人進城——”


    綠茵凝視任長穎,“她正是任夫人。”


    “小女有意接近任夫人,欲借她套話,弄清楚空門教在謀劃什麽?


    “這期間,任夫人發現了,她丈夫居然每每都會殺害陪他們入城的人,以鮮血祭祀忘名,大感震驚;也在與小女的數次接觸後猜測到,小女的真實目的,故而我們不謀而合,欲一同破壞空門教的計策。


    “小女沒什麽本事,要阻止空門教,首先想到的便是把此事告知今將軍。


    “奈何空門教對小女管束甚嚴,小女完全沒辦法向今將軍通風報信,也不了解今將軍是否已知道這事。


    “在城內一籌莫展,僅能轉由借助城外的勢力。


    “幾經思考過後,苦勸丈夫回頭無果的任夫人決定大義滅親,將忘名在城外的聯係斷個幹淨,以防他們再歹害他人。


    “但任夫人講,你們城外專門管轄此類事件的……警察進不了城,沒有丈夫殺人的罪證,警察也不能對她丈夫實行逮捕……一般的攝像頭又不能在什麽磁場內……對不住,任夫人當時的話語小女委實整不明白,記得不詳細,隻見到任夫人買了好幾回攝像頭,可是都沒什麽用。”


    秦九醞推敲著,應該是任夫人買的超微型攝像機不能在強磁場中進行拍攝,一如她的手機。


    “直到最後一遍,任夫人像摸索到了門路,帶了能成功錄製的攝像頭在極樂廟各處安裝好,末了囑咐小女……”綠茵細細回憶著,複次顧慮地瞄了瞄任長穎,


    “請小女如果發現,下回入城的人裏沒有她,便……趕緊收回這些攝像頭,並伺機觀察注意一些小女覺得可信的城外人,令其帶出城交於警察。”


    秦九醞微微瞠目,眸底精光一閃,詢問:“她最後一次裝置攝像頭是什麽時候?”


    “一年前。”


    秦九醞怔住,不由得扭頭看向任長穎。


    任母,死於一年前的車禍。


    她是察覺了什麽危險,才如此叮囑綠茵的嗎?


    “小女也的確在任夫人安設攝像頭不久後,再未瞧過她進城。且極樂廟有一日突兀指派人大範圍清理廟院……”綠茵長歎一聲,並不多餘問詢任母的去向,畢竟答案昭然若揭,


    “小女意識到不妙,立刻前往極樂廟想收回攝像頭,但終究晚了一步,僅勉強藏起了兩枚,其中一個在躲避空門教搜捕的過程間還搞壞了。


    “對不住。”綠茵搖首:


    “更遺憾的是,進城的外來者一波又一波,慘遭殺害來祭祀忘名的一個又一個,小女依然未找到值得托付的人選。


    “而隨著日子漸長,忘名對如何拉活人入城的法子越發熟練,終於在一個半月前的中秋夜……外來者從必須每隔半月才能進來的十幾名,到每日都會如期而至的幾十位。


    “事態徹底失控了。”


    秦九醞一一翻譯,語意凝重。


    “你盡力了……”任長穎安慰,表情恍惚地把那兩顆,被她用證據袋裝起來的針孔攝像頭遞給秦九醞,“我要避嫌,擱你那吧。”


    秦九醞沉默接手,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隻能又瞅著綠茵困惑:“為什麽不直接殺了空門教眾鬼?一了百了?”


    “殺鬼不是件易事,絕非人們行軍打仗間,直捅致命點就可以辦到的。”


    綠茵宛如觸及什麽傷心事,黯然神傷地答道:“鬼魂雖然看著輕飄飄的,似一捏即碎,實則毀滅鬼魂的難度遠比殘殺人體的大得多。”


    難怪。


    秦九醞思忖。


    “二位靜聲。”


    綠茵像聽到了什麽響動,起身行至木門前,防備著注視外頭,叮嚀她們:


    “極樂廟巡邏的人來了,你們且在後院呆著,切記如無小女相邀,別跑到前堂。當然,假設二位有能力殺出樓外短斧厲鬼的重圍,還是趁早離去最好。”


    “等等!”


    秦九醞見綠茵言訖要走,忙開口叫住:“你為什麽幫我們?”


    她不想多疑,然而她實在想不通……


    憑借綠茵話裏行間透露的信息,秦九醞推測她在空門教是有些地位的,盡管空門教不太信任她、監視她,但她起碼能在極樂廟進出自由;何況她不隸屬黑甲軍,難道不知,黑甲軍阿迎不曉得使了什麽法子,打散了趙應的魂?


    綜上種種,綠茵皆不應該背叛空門教。


    為防萬一,仍是試探試探她較好。


    秦九醞緊盯綠茵的神色變換。


    瞧她身形一滯,臨了回首矚目屋內的空床榻,坊鑣在透過它望向千年前躺在那上方的誰,“因為,空門教害了我愛人。”


    “他們蠱惑我愛人,令他變得再不是他,讓我終其一生……都等不到他了。”她語氣含恨:“那麽,我也要忘名,永永遠遠都完成不了他返陽的夙願!”


    滿腔的怨念聽得秦九醞怔愣。


    想來,綠茵和趙應還有故事尚未浮出水麵。


    綠茵離開了,房中一時陷入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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