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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星號靜靜起飛,在大氣層中緩緩爬升,將那座黑暗的島嶼越拋越遠。下方幾許微弱的光點越來越暗,終至完全消失無蹤。隨著高度的增加,大氣逐漸稀薄,太空艇的速度逐漸加快,天上的光點則越來越多、越來越後。


    最後,當他們往下望去,這顆名叫阿爾發的行星隻剩一彎新月形的光輝,其上繚繞著眾多雲氣。


    裴洛拉特說:“我想他們沒有實用的太空科技,他們無法追趕我們。”


    “我不確定這件事能讓我釋懷多少,”崔維茲看來鬱鬱寡歡,聲音聽來相當沮喪。“我被感染了。”


    “但完全沒發作。”寶綺思說。


    “然而他們有辦法觸發。那究竟是什麽辦法?”


    寶綺思聳了聳肩。“廣子說如果病毒一直不發作,最後會死在它們無法適應的身體裏麵——例如你的身體。”


    “是嗎?”崔維茲氣衝衝地說:“她怎麽知道?話又說回來,我怎麽知道廣子說的不是自我安慰的謊言?而且不論觸發的方法是什麽,難道不可能自然發生嗎?某種特殊的化學藥劑,某種放射性,某種……某種……誰知道是什麽?我可能突然發病,然後你們三人也會死掉。若是在我們抵達人口眾多的世界後才發作,也許會引起惡性的大型流行疾病,逃離的難民還會把它們帶到其他世界。”


    他盯著寶綺思說:“你有沒有什麽辦法對付它們?”


    寶綺思緩緩搖了搖頭。“不太容易。蓋婭也擁有寄生物的成分——微生物、蟲類等等,它們對生態平衡有正麵意義。這些生存在蓋婭上的寄生物,對世界級意識都有一己的貢獻,可是絕不過度繁殖,因此它們的存在不會造成顯著的危害。問題是,崔維茲,侵犯你的病毒並非蓋婭的一部分。”


    “你說‘不太容易’,”崔維茲皺著眉說:“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即使可能非常困難,能不能也麻煩你試試看?你能不能找出病毒在我體內的位置,然後將它們消滅?若是你做不到,能不能至少增強我的抵抗力?”


    “你可了解自己在做什麽要求,崔維茲?我不熟悉你體內的微觀生物,或許不易分辨何者是你細胞內的病毒,何者又是正常的基因。而要區分何者是你身體已經適應的病毒;何者又是廣子感染給你的,則更加困難。我會試一試,崔維茲,不過需要花些時間,而且不一定成功。”


    “慢慢來,”崔維茲說:“但一定要試。”


    “當然。”寶綺思答道。


    裴洛拉特說:“假如廣子說的是實話,寶綺思,你也許會發現那些病毒的活力已漸漸減弱,而你可以加速它們的衰亡。”


    “我可以試試看,”寶綺思說:“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你不會心軟?”崔維茲說:“殺死那些病毒,就等於毀滅許多珍貴的生命,你知道的。”


    “你是在諷刺我,崔維茲。”寶綺思毫不動容地說:“然而,不管是不是諷刺,你指出了一個真正的難處。話說回來,在你和病毒之間,我很難不優先考慮你。如果有可能,我一定會殺死它們,你不用怕。畢竟,就算我沒考慮到你,”她的嘴角牽動一下,彷佛強忍住笑意。“裴洛拉特和菲龍也有危險。跟你相較之下,我對他們兩人的感情你應該比較有信心。你甚至應該想到,現在我自己也有危險。”


    “你對自己的愛我可沒有信心,”崔維茲喃喃說道:“為了某種高尚的動機,你隨時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不過,我倒相信你真心關懷裴洛拉特。”


    然後他又說:“我沒聽見菲龍的笛聲,她有什麽不對勁嗎?”


    “沒事,”寶綺思說:“她睡著了——是自然的睡眠,跟我完全沒有關係。而我建議,等你向那顆我們心目中的地球之陽躍遷後,我們也都好好睡一覺。我極需要睡眠,我認為你也一樣,崔維茲。”


    “好的,要是我做得到的話——你知道嗎,寶綺思,你說對了。”


    “說對了什麽,崔維茲?”


    “對於孤立體的見解。新地球並非天堂,不論它看起來多麽像。最初那些熱情款待——那些表麵的友善——都是為了解除我們的警戒,以便將病毒傳染給我們其中一人。而其後的殷勤款待,那些各種名目的慶祝活動,目的是把我們留下,等候漁船隊歸來,然後就能讓病毒發作。多虧菲龍和她的音樂,否則險些就讓他們得逞,這點你可能也對了。”


    “關於菲龍?”


    “是的,當初我不願帶她同行,我也始終不高興看到她在太空船上。由於你的關係,寶綺思,她才會跟我們在一起,又由於她無意間的舉動,我們才會僥幸得救。不過——”


    “不過什麽?”


    “盡避如此,我對菲龍的存在仍感不安,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我這樣說你也許會感到舒服點,崔維茲,我不確定是否應將功勞全歸菲龍。廣子做出阿爾發人必定視為叛逆的行為,菲龍的音樂隻不過是她的借口,甚至連她自己可能也相信了。但除此之外,她還另有心事,我隱約偵測得到,卻無法確定它的本質,也許她羞於讓這件事浮出意識層麵。我有一種感覺,她對你有特殊好感,不願眼睜睜看你死去,這和菲龍以及她的音樂無關。”


    “你真這麽認為?”崔維茲淺淺一笑。這是離開阿爾發後,他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我的確這麽認為。對於和女人打交道,你一定很有兩下子。在康普隆,你說服了李劄樂部長讓我們駕著太空船離開,這回又促使廣子拯救我們的性命,所以功勞其實應該屬於你。”


    崔維茲的笑容擴大了些。“好吧,既然你這麽說——現在,向地球前進。”他踏著幾乎可算輕快的步伐,轉身走進駕駛艙。


    裴洛拉特沒有跟過去,他對寶綺思說:“你終究還是安撫了他,對不對,寶綺思?”


    “沒有,裴,我從未碰觸他的心靈。”


    “你剛才極力滿足他的男性虛榮心,當然觸及了他的心靈深處。”


    “全然是間接的。”寶綺思微笑說道。


    “即使如此,還是謝謝你,寶綺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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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躍遷之後,那顆可能是地球之陽的恒星仍在十分之一秒差距外。它的亮度已遠超過星空中其他天體,然而看來依舊隻是一顆星。


    崔維茲麵色凝著地研究這顆恒星。為了便於觀察,他將光線過濾了一遍。


    他說:“跟新地球環繞的阿爾發星比較之下,它們無疑可算孿生兄弟。但阿爾發收錄在電腦輿圖中,而這顆恒星卻沒有。我們不知道它的名字,也沒有它的統計資料,即使它有個行星係,相關資料也全然闕如。”


    裴洛拉特說:“假如地球果真環繞這個太陽,這不正是我們意料中的事?完全找不到任何資料,正好符合了地球資料幾乎全被銷毀的事實。”


    “沒錯,但也可能表示它是個外世界,隻是未列在梅爾波美尼亞那座建築的牆上,我們無法確定那份名單絕對完整無缺。此外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這顆恒星或許沒有任何行星,因此不值得收錄在主要用於軍事和貿易的電腦輿圓中——詹諾夫,有沒有任何的傳說,提到地球之陽和它變的孿生兄弟距離大約隻有一秒差距?”


    裴洛拉特搖了搖頭。“對不起,葛蘭,我想不起有這樣的傳說。不過,說不定有,我的記性不大好,我會去查查看。”


    “這不重要,地球之陽有沒有什麽名字?”


    “有好些不同的名稱,我猜不同的語言都有不同的稱呼。”


    “我常常忘記地球上曾經有許多種語言。”


    “一定是這樣。唯有如此,眾多的傳說才能有個合理的解釋。”


    崔維茲沒好氣地說:“好啦,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在這麽遠的距離,我們根本觀察不到行星係,我們得靠近點才行。我希望能謹慎行事,可是謹慎有時也會過了頭,變得毫無道理。直到目前為止,我看不出有什麽危險。不論對方是何方神聖,既然他們有力量將銀河中的地球資料一掃而光,那麽,隻要他們不希望被人發現,即使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他們一定也能輕易將我們消滅,但我們現在什麽事也沒有。如果隻是擔心靠近些會發生什麽變故就永遠待在這裏,那絕不是理智的做法,對不對?”


    寶綺思說:“我想,電腦沒偵測到可解釋成危險的任何跡象。”


    “我說看不出有什麽危險時,根據的是電腦的觀測結果。我當然無法以肉眼看到任何東西,我也沒那麽指望。”


    “那麽,我想你現在隻是在尋求支持,要大家共同做出一個你認為是危險的決定。好吧,我支持你。我們飛了這麽遠的路途,總不能無緣無故就掉頭離去,對不對?”


    “沒錯。”崔維茲道:“你怎麽說,裴洛拉特?”


    裴洛拉特說:“我願意繼續前進,即使隻是為了滿足好奇心。要是就這麽空手而歸,不知道是否找到了地球,那簡直令人無法忍受。”


    “好,那麽,我們都同意了。”崔維茲說。


    “還沒有,”裴洛拉特說:“還有菲龍。”


    崔維茲看來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要我們跟那孩子商量?即使她真有什麽意見,會有什麽價值?何況她一心隻想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這點你能怪她嗎?”寶綺思為菲龍辯護道。


    直到他們談起菲龍,崔維茲才察覺到她的笛聲,現在她吹的是激昂的進行曲。


    “聽聽看,”他說:“不知她在哪裏聽過進行曲?”


    “大概是健比用笛子吹給她聽過。”


    崔維茲搖了搖頭。“我不大相信,舞曲、催眠曲之類還比較有可能——聽我說,菲龍令我感到很不自在,她學得太快了。”


    “是我幫她的,”寶綺思說:“記住這一點。她不但非常聰明,而且跟我們在一起的這段期間,她受到非比尋常的知性刺激,新的感受源源不絕湧人她的心靈。她目睹了太空的景觀,造訪了不同的世界,又見到許多人,這都是她前所未有的經驗。”


    菲龍的進行曲變得越來越狂放,也越來越粗野。


    崔維茲歎了一口氣。“好啦,她已經表達了意見。她的音樂似乎透露出樂觀的精神,並對冒險充滿向往,我想這就代表她讚成我們繼續接近地球。所以說,讓我們小心翼翼地行動,對這個太陽的行星係仔絀觀察一番。”


    “假如有的話。”寶綺思說。


    崔維茲淡淡一笑。“它一定有個行星係。我跟你打賭,看你要賭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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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輸了。”崔維茲漫下經心地說:“你剛才決定賭多少?”


    “根本沒有,我從沒說過要跟你打賭。”寶綺思答道。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會要你的錢。”


    現在他們距離那個太陽大約一百億公裏,它看來雖然仍是個光點,但已顯得分外明亮。比較之下,從一般可住人行星表麵觀察本身的太陽,其平均亮度約為目前這個太陽的四千倍。


    “現在,影像經過放大後,我們可以看到兩顆行星。”崔維茲說:“從它們直徑的測量值以及反射光的光譜研判,它們顯然是氣態巨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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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空艇目前距離行星軌道麵很遠。寶綺思與裴洛拉特站在崔維茲身後,凝視著顯像屏幕。他們看到的是兩個泛著綠光的微小新月形,其中較小的那個“行星相”比較大。


    崔維茲說:“詹諾夫!地球之陽應該有四顆氣態巨行星,沒錯吧。”


    “不尋常。”崔維茲說:“雖然每顆氣態巨行星幾乎都有‘碴環’,但它們通常相當暗淡狹窄。我曾見過明亮、細小的行星環,卻從未見到過像這樣的,也從沒聽說過。”


    裴洛拉特說:“這顯然就是傳說中提到的,那顆擁有行星環的巨行星。如果這真是唯一的……”


    “真是唯一的,據我所知沒有第二顆,甚至電腦也這麽認為。”崔維茲說。


    “那麽這必定就是擁有地球的行星係。當然沒人能虛構出這樣的行星,一定要親眼目睹,才有辦法描述出來。”


    崔維茲說:“現在不論你的傳說怎麽講,我都願意照單全收。這應該是第六顆行星,而地球是第三顆?”


    “是的,葛蘭。”


    “那麽我敢說,我們現在距離地球不到十五億公裏,而我們至今未被擋駕。當初我們接近蓋婭時,在半途就遭到攔阻。”


    寶綺思說:“你們被攔阻的時候,距離蓋婭已經很近了。”


    “啊,”崔維茲說:“不過我一向認為地球比蓋婭強大,因此我想這是個好現象。既然我們沒有遭到攔阻,也許代表地球不反對我們造訪。”


    “或者根本沒有地球。”寶綺思說。


    “這次你有興趣打賭嗎?”崔維茲繃著臉說。


    “我想寶綺思的意思是說,”裴洛拉特插嘴道:“地球也許真有放射性,就像大家幾乎一致相信的那樣,而沒人出來攔阻我們,是因為地球上根本沒有生命。”


    “不可能。”崔維茲以激動的口氣說:“我願意相信有關地球的每一個傳說,唯獨這點例外。我們一定要迫近地球,親自看個清楚。而且我有個預感,我們不會遭到攔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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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態巨行星皆已被遠遠拋在後麵,在最靠近太陽的氣態巨行星內圍(誠如傳說所言,這顆巨行星的體積與質量都是最大的),出現了一條小行星帶。


    小行星帶之內,總共有四顆行星。


    此時,崔維茲正在仔細研究這些行星。“第三顆行星最大。它的體積適中、和太陽的距離適中,應該是個可住人行星。”


    從崔維茲的話中,裴洛拉特捕捉到一絲不確定的語氣。


    他問:“它有大氣層嗎?”


    “喔,有的。”崔維茲說:“第二、第三和第四顆行星都有大氣層。而且,就像古老的兒童故事一樣,第二顆的大氣太濃,第四顆的又太稀,隻有第三顆的大氣恰到好處。”


    “那麽,你認為它可能是地球嗎?”


    “認為?”崔維茲幾乎是大聲吼了出來。“我不必認為,它就是地球,它擁有你說的那個巨型衛星。”


    “有嗎?”裴洛拉特露出難得的笑容,崔維茲從未見過他笑得那麽開心。


    “正是如此!來,看看最高倍率的放大影像。”


    裴洛拉特看到兩個新月形,其中一個顯然較大,而且較為明亮。


    “較小的那顆是衛星嗎?”他問。


    “是的,它和那顆行星的距離比想像中要遠,可是它的確環繞著那顆行星。它的體積相當於小型行星,事實上,它比四顆內行星都要小。話說回來,就衛星的標準而言,它實在太大了些。它的直徑至少有兩千公裏,和氣態巨行星的衛星差不多大。”


    “不是更大?”裴洛拉特似乎有些失望,“那它就不能算巨型衛星。”


    “不,它的確是。環繞巨大氣態巨行星的衛星,直徑兩、三千公裏沒什麽稀奇,而同樣大小的衛星環繞一顆小型、岩質的可住人行星,則完全另當別論。那顆衛星的直徑是地球直徑的四分之一強,你在哪裏聽說過,可住人行星有這種同量級的衛星?”


    裴洛拉特怯生生地說:“這方麵我知道得很少。”


    崔維茲說:“那就相信我,詹諾夫,它是銀河中獨一無二的。我們現在看到的其實可算一對行星,而通常在可住人行星的軌道上,卻鮮有超過鵝卵石大小的天體。詹諾夫,想想看,第六顆是擁有巨大行星環的氣態巨行星,第三顆又是擁有巨大衛星的行星——雖然親眼目睹之前難以置信,但兩者都跟你熟知的傳說相符——如此,你眼前這顆行星一定就是地球,它不可能是別的世界。我們找到它了,詹諾夫,我們找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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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緩緩向地球前進,如今已進入第二天。晚餐的時候,寶綺思頻頻打嗬欠。她說:“我感到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行星問飛來飛去。事實上,我們已經花了好幾個星期。”


    “有一部分原因,”崔維茲說:“是距離恒星如果太近,進行躍遷會很危險。而這一次,我們故意將速度放得非常慢,是因為我不想太快衝進可能的危險中。”


    “我記得你說過你有一種預感,認定我們不會遭到攔阻。”


    “的確如此,可是我不要將一切押在感覺上。”崔維茲凝視著湯匙中的食物,沒有立刻放進嘴裏。“你們知道嗎,我很懷念阿爾發的漁產,我們在那裏隻吃了三頓而已。”


    “實在可惜。”裴洛拉特表示同意。


    “是啊,”寶綺思說:“我們總共造訪了五個世界,每一次都是落荒而逃,從沒有機會補充些食物,換點新鮮的口味。即使在願意供應食物的世界上,例如康普隆和阿爾發,我們也根本就沒機會,想必在……”


    寶綺思的話沒有說完,因為菲龍立刻抬起頭來,把她的話接下去。“索拉利?你們在那裏不能得到食物嗎?那裏有很多食物,就像在阿爾發上一樣多,而且品質更好。”


    “這點我知道,菲龍,”寶綺思說:“隻是時間來不及。”


    菲龍麵色凝著地瞪著她。“我會不會再見到健比,寶綺思?告訴我實話。”


    寶綺思說:“會的,如果我們回到索拉利的話。”


    “我們會不會回索拉利呢?”


    寶綺思遲疑了一下。“我不敢說。”


    “現在我們要到地球去是嗎?是不是你說過的那個我們都源自那裏的行星?”


    “我們的先人源自那裏。”寶綺思說。


    “我會說祖先了。”菲龍說。


    “對,我們正要去地球。”


    “為什麽?”


    寶綺思隨口答道:“誰不希望看看自己祖先的世界呢?”


    “我覺得還有別的原因,你們似乎都很擔心。”


    “我們從沒去過那裏,不知道會遇到些什麽。”


    “我覺得還不隻這樣。”


    寶綺思微笑著說:“你已經吃完了,親愛的菲龍,何不回到艙房去,讓我們欣賞一段笛子奏出的小夜曲,你的演奏越來越美妙了。去吧,去。”她在菲龍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催促她趕緊離去。菲龍乖乖走開,途中還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了崔維茲一眼。


    崔維茲望著她的背影,露出明顯的嫌惡表情。“那小東西會讀心術嗎?”


    “別叫她‘東西’,崔維茲。”寶綺思以嚴厲的口吻說。


    “她會讀心術嗎?你應該能判斷。”


    “不,她不會,蓋婭和第二基地人也不會。如果將讀心解釋為偷聽一段心靈談話,或是獲悉他人明確的概念,那麽目前沒有人做得到,在可預見的將來也不可能。我們能偵測、詮釋情感,在某種水平上也能操縱情感,但這完全是另一回事。”


    “理論上無法做到的事,你怎麽知道她一定做不到?”


    “因為正如你剛才說的,我應該判斷得出來。”


    “或許是她控製了你,所以你對事實一直渾然不覺。”


    寶綺思白了他一眼。“你要講理,崔維茲。即使她具有不尋常的能力,她也對我莫可奈何,因為我不隻是寶綺思,我還是蓋婭,你始終記不住這點。你知道整個行星的精神慣性有多大嗎?你以為一個孤立體,不論多麽能幹,就能搖撼整個行星嗎?”


    “你不是萬事通,寶綺思,所以不要過分自信。”崔維茲語氣陰沉地說:“那個小東——她跟我們在一起沒多久,這麽短的時間內,我頂多隻能學到一種語言的皮毛,她竟然已經能說流利的銀河標準語,還幾乎掌握了所有的詞匯。沒錯,我知道你一直在幫助她,伹我希望你適可而止。”


    “我跟你說過我在幫她,但我也說過她聰明得嚇人,以致使我希望她能成為蓋婭的一部分。假如我們能吸收她,假如她尚未超齡,我們也許可藉著她了解索拉利人,從而將那整個世界吸收進來,這樣做當然對我們有很大的肋益。”


    “你有沒有想到過,即使就我的標準而言,索拉利人也是病態的孤立體?”


    “變成蓋婭的一部分,它們就會改頭換麵。”


    “我認為你錯了,寶綺思。我認為那個索拉利兒童是個危險人物,我們應該做個了斷。”


    “怎麽做?將她從氣閘拋出去?殺了她,把她剁碎,然後給我們加菜?”


    裴洛拉特說:“喔,寶綺思。”


    崔維茲則說:“真黑心,實在太過分了。”由於笛聲早已響起,他們一直以接近耳語的音量交談。崔維茲默默聽了一會兒,笛聲完全沒有任何破綻或猶豫。“等一切結束後,我們一定要將她送回索拉利,還要確保索拉利和銀河永遠隔離。我個人的感覺是應該將它毀滅,我對它既不信任又感到恐懼。”


    寶綺思想了一下,然後說:“崔維茲,我知道你有一項特殊本領,能做出正確的抉擇,但我也知道,打從一開始你就十分厭惡菲龍。我猜也許隻是因為你在索拉利遭到了羞辱,因此對那顆行星和其上居民懷有深切的恨意。由於我絕不能幹擾你的心靈,我無法百分之百確定這點。但請別忘了,假如我們未帶菲龍同行,我們如今仍會留在阿爾發——成了死屍,而且已經被埋掉了。”


    “這點我知道,寶綺思,伹即使這樣……”


    “她的智慧應該受到讚賞,而不是妒嫉。”


    “我並不妒嫉她,我怕她。”


    “怕她的智慧?”


    崔維茲若有所思地舔了舔嘴唇。“不,並不盡然。”


    “不然怕什麽?”


    “我不知道,寶綺思。如果我知道,我也許就不必怕了,可是我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麽害怕。”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彷佛在自言自語。“銀河中似乎充滿我不了解的事物。為什麽我要選擇蓋婭?為什麽我必須找到地球?心理史學有一項遺漏的假設嗎?倘若真有的話,那又是什麽?而最令人費解的一點,是菲龍為何令我坐立不安?”


    寶綺思說:“不幸我無法回答這些問題。”說完她就起身離去。


    裴洛拉特望了望她的背影,然後說:“不會事事不如人意的,葛蘭。我們離地球越來越近,一旦我們抵達地球,所有的迷團將迎刀而解。目前為止,似乎沒有任何力量企圖阻止我們前進。”


    崔維茲對裴洛拉特猛眨眼睛,同時低聲說:“我倒希望有。”


    裴洛拉特說:“是嗎?你為何這麽希望?”


    “坦白說,我樂意看到生命跡象。”


    裴洛拉特雙眼睜得老大。“你發現地球具有放射性了?”


    “並不盡然。不過它的表麵溫熱,比我預期的溫度高一點。”


    “這樣很糟嗎?”


    “不一定,它的溫度可能較高,但並不代表一定不可住人。它有很厚的雲層,成分絕對是水蒸氣,所以說,雖然我們從微波發射計算出的溫度偏高,那些雲氣,連同豐沛的普通海洋,仍然可以維持生命。我還不能肯定,不過——”


    “怎樣,葛蘭?”


    “嗯,假如地球真有放射性,那就能解釋它的溫度為何比預期的高。”


    “可是這種推論不能反過來,對不對?如果它的溫度比預期的高一點,不一定表示它就具有放射性。”


    “沒錯,沒錯,並不成立。”崔維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光用想的什麽用處,詹諾夫。再過一兩天,我就能得到更多資料,到時我們就能確定了。”


    91


    寶綺思走進艙房的時候,菲龍正坐在便床上沉思。發現寶綺思進來,菲龍隻抬頭看了一眼,立刻又低下頭去。


    寶綺思平靜地說:“怎麽了,菲龍?”


    菲龍答道:“為什麽崔維茲那麽討厭我,寶綺思?”


    “你為什麽認為他討厭你?”


    “當我接近他的時候,他會用不耐煩的眼光——是不是該說不耐煩?”


    “也許是吧。”


    “他會用不耐煩的眼光看著我,而且他的臉孔總是微微扭曲。”


    “崔維茲承受的壓力很大,菲龍。”


    “因為他在尋找地球?”


    “對。”


    菲龍想了一會兒,說:“當我想讓什麽東西動的時候,他就特別不耐煩。”


    寶綺思噘了噘嘴。“喂,菲龍,難道我沒告訴過你絕對不能那樣做,尤其是崔維茲在場的時候?”


    “嗯,可是昨天,就在這間艙房裏,他站在門口,我沒注意到,我不知道他正在盯著我。那隻不過是裴的一支膠卷書,我試重要讓它站起來,我沒有做任何危險的事。”


    “那會使他神經緊張,菲龍,我要你以後別再做那種事,不管崔維茲有沒有看到。”


    “是不是他自己做不到,所以會神經緊張?”


    “大概吧。”


    “你做得到嗎?”


    寶綺思緩緩搖了搖頭。“不,我不能。”


    “我那樣做的時候,不會使你感到緊張,也不會使裴感到緊張。”


    “每個人都不一樣。”


    “我知道了。”菲龍突然改用強硬的語氣。寶綺思嚇了一跳,不禁皺起眉頭。


    “你知道什麽,菲龍?”


    “我不一樣。”


    “當然,我剛才說過,每個人都不一樣。”


    “我的形體不一樣,我還可以讓東西運動。”


    “這是事實。”


    菲龍帶著叛逆的口吻說:“我一定要讓東西運動,崔維茲不該生我的氣,你也不該阻止我。”


    “可是你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做呢?”


    “這是練習,是磨練——這樣說對嗎?”


    “不完全對,應該說鍛鏈。”


    “對,健比總是說,我必須訓練我的……我的……”


    “轉換葉突?”


    “對,使它們越來越強壯。然後,等我長大了,我就能驅動所有的機器人,甚至包括健比。”


    “菲龍,在你還沒這樣做的時候,由誰來驅動所有的機器人?”


    “班德。”菲龍隨口答道。


    “你認識班德?”


    “當然,我跟他見過許多麵。我是下一任的屬地領主,班德屬地將來會變成菲龍屬地,健比這樣告訴我的。”


    “你是說班德來到你……”


    菲龍吃了一驚,嘴巴張成一個完美的橢圓。她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樣,吃力地說:“班德從來不會到……”她一口氣沒接上,喘了喘才繼續說:“我看到的是班德的影像。”


    寶綺思以遲疑的口吻問道:“班德待你怎麽樣?”


    菲龍用稍帶困惑的眼光望著寶綺思。“班德總是問我是否需要什麽,是否感到舒適。可是健比一直在我身邊,所以我從不需要任何東西,也始終感到很舒適。”


    她垂下頭來,凝視著地板,然後用雙手蒙住眼睛,又說:“可是健比不動了,我想那是因為班德——也不動了。”


    寶綺思問道:“你為什麽這樣說?”


    “我一直在想這件事。班德負責驅動所有的機器人,如果健比不動了,其他的機器人也都不動了,那一定是因為班德不動了。是不是這樣?”


    寶綺思啞口無言。


    菲龍說:“不過等你帶我回索拉利後,我就會驅動健比和其他所有的機器人,到時候我又會快樂了。”


    說完她哭了起來。


    寶綺思說:“跟我們在一起你覺得不快樂嗎,菲龍?哪怕隻是一點點?偶爾一下子?”


    菲龍拾起頭,沾滿淚水的臉孔正對著寶綺思。她一麵搖頭,一麵以顫抖的聲音說:“我要健比。”


    寶綺思心中頓生一股強烈的同情,她伸出雙臂將孩子抱在懷中。“喔,菲龍,我多麽希望能讓你和健比團圓。”她突然發覺自己也在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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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洛拉特走進來,看到兩人哭成一團。他猛然停下腳步問道:“怎麽回事?”


    寶綺思輕輕推開菲龍,想要摸出一小張麵紙擦乾眼淚。她才搖了搖頭,裴洛拉特立刻以加倍關切的語氣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寶綺思說:“菲龍,稍微休息一下,我會想想辦法,讓你感覺好過一點。記住,我和健比一樣愛你。”


    她抓住裴洛拉特的手肘,將他拉到起居艙中。“沒事,裴——沒什麽事。”


    “不過菲龍有問題,對不對?她仍想念健比。”


    “想念得很厲害,而我們根本幫不上忙。我可以告訴她我愛她——我真的很愛她。這麽聰明、這麽乖順的孩子誰能不愛?而且聰明得嚇人,崔維茲甚至認為她聰明得過分。她曾經見過班德,你知道嗎——或者應該說,見過它的全訊影像。不過,她對那些記憶沒什麽感情,她提到這件事的時候非常冶漠,好像跟她毫不相幹,而我曉得是為什麽。除了班德是屬地原來的主人,菲龍將是下一任主人之外,兩人之間根本沒有其他關係。”


    “菲龍了解班德是她的父親嗎?”


    “應該說是她的母親。既然我們同意將菲龍視為女性,那麽班德也是。”


    “都一樣,寶綺思吾愛。菲龍是否明了這著親子關係?”


    “我不知道她對這點了解多少,她當然有可能知道,但她始終沒表露出來。可是,裴,她推論出班德已經死了,因為她終於明白健比停擺是停電的結果,而負責提供電力的是班德——這實在令我害怕。”


    裴洛拉特體貼地說:“為什麽害怕,寶綺思?這畢竟隻是邏輯推論罷了。”


    “從班德的死亡,就能推出另一個結論。索拉利的居民是長壽而孤立的外世界人,死亡必定是罕見而遙遠的事件。他們目睹自然死亡的經驗一定極其有限,對菲龍那種年紀的索拉利兒童而言,也許根本是一片空白。假如菲龍繼續思索班德的死,她就會開始懷疑死因為何。我們這幾個陌生人當時在那裏,這個事實當然會讓她導出一個明顯的因果關係。”


    “那就是我們殺了班德?”


    “不是我們殺了班德,裴,是我幹的。”


    “她不可能猜到。”


    “可是我必須告訴她實情。她原本就對崔維茲很惱火,而崔維茲顯然是我們的劣謨,她自然會認為班德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裴,我怎麽能讓崔維茲背這個黑鍋呢?”


    “那又有什麽關係,寶綺思?那孩子對她的父——母親毫無感情,她愛的隻是她的機器人,健比。”


    “可是她母親的死導致那機器人的死。我差點就要自己招認了,有股強烈的力量在驅策我。”


    “為什麽?”


    “那樣的話,我就可以用我的方式解釋,可以在她自己發現真相之前安慰她。否則,如果她藉著推理得到答案,緩箢我們對這件事百口莫辯。”


    “但我們有申辯的正當理由啊,那是種自衛行為。假使當時你不采取行動,下一刻我們就是死人了。”


    “我的確該那樣說,但我無法對她解釋,我怕她不相信我。”


    裴洛拉特搖了搖頭,又歎了一口氣。“你認為當初我們如果沒帶她走會比較好嗎?現在這種情形令你很不快樂。”


    “不,”寶綺思生氣了:“不要那樣說。假如我現在坐在這裏,想到我們曾經遺棄一個無辜的幼童,而且由於我們的作為令她慘遭無情的屠殺,那會使我更不快樂、更痛苦。”


    “在菲龍的世界裏,那就是解決之道。”


    “好了,裴,別陷入崔維茲的思考模式。孤立體有辦法接受這種事,而且不會多加深思。然而,蓋婭的行為準則是拯救生命,並非毀滅生命——或是坐視生命遭到毀滅。我們都知道,各種生命都必須不斷死亡,好讓後起的生命有存活的機會,可是絕不該無緣無故、毫無價值地死去。班德的死雖無可避免,仍然令我難以承受,菲龍要是也死了,那我絕對會受不了。”


    “啊,”裴洛拉特說:“我想你說得沒錯——不過,我找你不是因為菲龍的問題,而是為了崔維茲。”


    “崔維茲怎麽了?”


    “寶綺思,我很擔心他。他正等著揭開地球的真麵目,我不確定他受得了這個壓力。”


    “我可不怕,我相信他有顆強健堅固的心。”


    “我們每個人都有極限。聽我說,地球那顆行星的溫度比預期的高——這是他告訴我的。我懷疑他認為地球溫度過高,不可能有生命存在,盡避他一直想說服自己事實並非如此。”


    “或許他是對的,或許溫度沒有高到那種水平。”


    “此外他還承認,這種溫度可能是放射性地殼造成的結果,但是他也拒絕相信這點——在一兩天內,我們就會達到夠近的距離,那時便會真相大白。假如地球果真具有放射性呢?”


    “那麽他就得麵對現實。”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或是該用什麽精神力學的術語。萬一,他心靈的……”


    寶綺思等不到下文,便以挖苦的口氣說:“保險絲燒斷了?”


    “對,保險絲燒斷了。你現在不該幫他做點什麽嗎?比如說,讓他保持心理平衡,不至於失去控製?”


    “不行,裴。我不相信他那麽脆弱,而且蓋婭做過一項堅決的決定,絕不去幹擾他的心靈。”


    “但這正是問題的症結所在。他擁有一種罕見的氣正確性”——不論你要如何稱呼它。在眼看就要成功的時候,他若是發現整個計劃化為泡影,必定會受到很大的打擊,雖然不一定會損壞他的腦子,卻有可能毀了他的‘正確性’。那是一種極不尋常的特質,難道不會同樣異常脆弱嗎?”


    寶綺思沉思了一下,然後聳了聳肩。“嗯,或許我該看著他點。”


    93


    接下來的三十六小時中,崔維茲隱約感到寶綺思一直尾隨自己的腳步,而裴洛拉特也有這種傾向。話說回來,在一艘如此袖珍的太空艇中,這不是什麽特殊的現象,何況他還有其他事要操心,因此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他坐在電腦前麵,發覺另外兩人正站在門邊。他抬起頭來,麵無表情地望著他們。


    “怎麽樣?”他以很小的聲音說。


    裴洛拉特掩飾得很拙劣,他說:“你好嗎,葛蘭?”


    崔維茲說:“問寶綺思,她緊盯著我好幾個鍾頭了。她一定是在刺探我的心靈——有沒有,寶綺思?”


    “不,我沒有。”寶綺思以平靜的語氣說:“伹你若是感到需要我的幫助,我倒可以試試看——你要我幫你嗎?”


    “不用了,我為何需要?請便吧,兩位。”


    裴洛拉特說:“請告訴我們到底怎麽回事。”


    “猜吧!”


    “是不是地球——”


    “沒錯,正是。每個人堅持要我們相信的那件事,竟然千真萬確。”崔維茲指了指顯像屏幕,畫麵上呈現的是地球的夜麵,後方的太陽完全被蝕去。在布滿繁星的天空中,地球看來像個實心的黑色圓盤,邊緣圍繞著一道斷斷續續的橙色曲線。


    裴洛拉特說:“那些橙色光芒就是放射線嗎?”


    “不是,那隻是經過大氣折射的陽光。假如大氣層中沒那麽多雲氣,它看起來應該是橙色實線構成的圓形。我們根本看不見放射線,各種放射線都被大氣吸收了,就連伽瑪線也下例外。然而,它們的確會造成次級輻射,相較之下雖然十分微弱,電腦還是有辦法偵測出來。那些輻射肉眼仍無法看見,但是電腦每次接收到其中的粒子或波動,都能產生一個可見光的光子,再將地球影像以假色顯示。看——”


    黑色圓盤各處都出現了暗淡的藍色光點。


    “上麵的放射性有多強?”寶綺思低聲問道:“強到足以顯示沒有人類生命存在嗎?”


    “任何種類的生命都沒有。”崔維茲說:“這顆行星絕對無法居住,連最後一個細菌、最後一個病毒都早已絕跡。”


    “我們可以去探索一番嗎?”裴洛拉特說:“我的意思是穿著太空衣。”


    “不出幾個小時,我們就會受到無藥可救的放射線傷害。”


    “那我們該怎麽辦,葛蘭?”


    “怎麽辦?”崔維茲仍麵無表情地望著裴洛拉特,“你知道我想怎麽辦嗎?我想帶你和寶綺思——還有那孩子——回到蓋婭,讓你們永遠留在那裏。然後我準備回端點星去交還太空船;然後我準備向議會辭職,那應該會使布拉諾市長非常高興:然後我準備靠退休金過活,讓銀河自求多福。我再也不會過問謝頓計劃、基地、第二基地或蓋婭。銀河自會選擇自己的前途,在我有生之年它絕不會毀滅,我又何必關心身後會發生什麽事?”


    “你這話絕不是當真的,葛蘭。”裴洛拉特趕緊說。


    崔維茲瞪了他一會兒,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沒錯,我沒有當真。可是,噢,我多希望能照我剛才說的去做。”


    “別再提那些了,你現在打算怎麽做?”


    “讓太空船繼續繞著地球軌道飛行,休息一下,從這些震驚中恢複過來,然後,再想想下一步該做什麽。隻不過——”


    “不過什麽?”


    崔維茲突然迭聲應道:“下一步我能做什麽?還剩下什麽可找?還能找到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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