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玲瓏拿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成績單回到宿舍。


    她打開梳妝台,所有外公買給她的稀罕珍寶全都被收走了,還有衣櫃裏的羅裙布衫軟玲瓏,眨眼間全都沒了……


    她還沒有穿幾天的限定,多摸幾下的金步搖,全不翼而飛。


    朱玲瓏頹然地坐在地上,靜靜坐了一會兒,像在想什麽,遠遠看著,便是一道風景畫。


    可月亮的柔光中,兩滴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的眼角滑落,沿白皙的肌膚拖出長長的水痕,像落在地上的梔子花,脆弱得令人心疼。


    她默默低著頭,可憐得讓人想抱在懷裏輕吻。


    容欽有些心疼。


    但,是他刻意讓芙盼知曉朱玲瓏掛科,也是他設計讓芙盼撞破落跑小豬的畫麵,原以為這樣能讓自己心裏好過些,畢竟他難受著,朱玲瓏憑什麽快活?


    可她越哭,他就愈痛苦,像有豬拿著刀子,反反複複紮在心髒上,刺得千瘡百孔。


    而且剛被外婆批評完的朱玲瓏一哭便停不下來了,趴在桌上,肩膀隨著動作輕輕顫動著,弱小無助又可憐。


    如果按照往常在一起時,容欽肯定要讓所有欺負她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可現在……欺負的人,不是旁人,就是他。


    該不該上前安慰?哄一哄,讓她開心點兒。


    萬一他這會兒顯示出自己的溫柔體貼,朱玲瓏又回心轉意,重新跟他在一起了……


    想到這兒,不可否認的是,容欽心動了,連帶著這些日子的苦悶都為之一掃而空。


    可自尊心又阻止了他上前的步伐。


    憑什麽?容欽側過頭,目光中帶著幾分戾氣。


    他是天帝,六界皆在腳下,東海乃是朝臣。人類都懂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道理,難道東海就不懂嗎?


    所以,東海的小公主合該是他的。


    怎生得要他轉過身,對一頭豬俯首稱臣,任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容欽一揮衣袖,陰惻惻地眯著眼。


    他該做的,難道不是讓朱玲瓏抱著他的腿,可憐兮兮地跪腳邊,嬌靨如花,哀求著他的原諒,並保證,從今往後言聽計從,再不敢生出別的心思??


    且要用夜夜春|宵,被翻紅浪來彌補過去所犯下的錯誤。


    正沉浸在悲傷中的朱玲瓏忽然感到頸後一疼,連眼前發花,迷迷糊糊地朝後倒去,被上前的容欽接住,穩穩當當地躺在他懷裏。


    他將朱玲瓏圈在懷裏,雙手環繞著清瘦單薄的身子。


    她不哭了,總算舒服些,太陽穴也不疼了,可好像也沒舒坦上幾分,依舊難受得厲害。


    九重天上的帝王低下頭,撩開烏黑的發絲,吻她紅腫的眼睛,


    大概夜裏有幾分冷,朱玲瓏下意識朝溫暖的地方靠去,雙手環抱著他的腰,聲音輕輕細細,撒嬌一樣地叫他的名字,“容欽……”


    容欽的背脊瞬間開始僵硬,以為她是醒著,不敢低頭,連搭在背上的手都硬化成石塊。


    他頓在那兒好久,連被抓包後該如何而道貌岸然,裝模作樣離開時的動作都想好了。


    等了許久許久,對方……對方,似乎並沒有醒來。


    容欽等了近乎半盞茶的時間,才鼓起勇氣低下頭。


    朱玲瓏依偎在他懷裏,細細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小扇子那樣,多麽乖巧,聽話,和清醒時截然不同。


    他捏著柔軟的臉頰,知道她是在夢中無意識叫出這兩字,登時被順毛不少。


    還是想著他的,但即便這樣,怎麽可能就把往事一筆勾銷?


    第4章 主動權


    “你們聽說沒?最近有一個超級重磅消息,我是剛聽隔壁的小蝦說的。”


    “什麽啊?”


    “朱玲瓏的外公經商失敗,將芙盼尊者拋下,連夜帶著小姨子從青坊鎮逃到了西方。朱家天香樓原價999兩的套餐現在隻要558兩,那些夥計沒有辦法,連75兩的小炒現在都打折成了57兩,現在門口排滿了債主,都要找他們催債啊!”


    朱玲瓏坐在食堂裏,默默喝青菜湯。


    天香樓是他們家的產業,屬於天庭著名的高端連鎖酒樓,定價極高,隔段時間就會有部分菜品打折,本來是很正常的商業營銷活動。


    何況她娘跟爹去西方遊玩後,沒有掌廚,菜價有相應的調整,那些哪是債主,分明是過來排隊的食客。


    常年處在輿論漩渦中的朱玲瓏聽他們議論紛紛,從為何經商失敗,到欠了多少錢,還有小姨子似乎是西山的牽牛花妖,眉毛都沒抬一下,更懶得辯解。


    如果不是白菜硬拽她過來,她才不會到食堂這樣擁擠的地方,聽旁人一副努力壓低聲音,但還是刻意讓她聽見的樣子,更不會吃東西。


    朱玲瓏從小就告訴自己,她是小仙女,喝露水就能飽,不能大魚大肉胡吃海塞。


    妹妹朱紅豆尚在繈褓時,每天要喝幾瓶奶,看得她心急如焚,連忙讓娘親給她節食,否則再這樣下去,妹妹變成大胖子指日可待。


    軟糯糯的紅豆就睜著懵懂的大眼睛,小短手掙紮,咿咿呀呀要搶回姐姐拿走的口糧。


    尚小的玲瓏紮著紅色的頭繩,抱著她一板一眼地哄道,“乖豆豆,不能再喝了,我們仙女不能吃這麽多,你看看你,這個月胖了多少斤了?”


    但這一舉動被周圍的人看見了,謠言傳得愈發厲害。


    “朱玲瓏竟然來食堂了,還隻喝青菜湯,十有八九是家裏破產,從雲端跌落塵埃,買不起飯菜,簡直太悲慘了。”


    “是啊是啊,你看她過去,不是穿金就是戴銀,每次限定一發行,第二天拿到手。現在穿的是什麽……哪個成衣鋪子最簡單的款式?連個花紋都沒有,素白素白。”但末了又多看她兩眼,“但穿得這麽素……還是好好看。”


    “她爹不是東海龍王嗎?不會眼睜睜看著老丈人破產吧。”


    “我有一條鹹魚親戚在東海當值,她聽龍宮的蝦兵說,龍王、王妃不知去了哪兒,很久都沒回來,所有事務都由大總管和打理。”


    “他們該不會全家跑路逃走了,真是黑透了的豬心啊。”


    “肯定是德比在後麵使壞心眼。”白菜其實並不是顆白菜,她的真身是東海大龍蝦,肉質鮮美,父母之所以取這個名字是取了“百財”的諧音,期待某年某月某日能夠一夜暴富。


    白菜咬一口鮮嫩多汁的牛肉,抬頭問,“但你真的不吃點嗎?就喝湯能扛得住嗎?一會上課不會餓嗎?這樣對身體不好。”


    “不。”高貴冷豔的朱玲瓏搖搖頭,看著那些東西內心毫無波動,還語帶警告,“白菜,吃太胖會被漁民撈上去殺掉做成油燜大龍蝦的。”


    白菜哽咽片刻,忽然發現一件事。


    她竟然吃得比豬還多。


    大概是朱玲瓏不屑辯解,不過短短一個上午,幾乎全校都已經聽說“朱大膽破產,東海龍王失蹤”的消息,且傳聞愈演愈烈,連龍王之所以失蹤,都被指是涉嫌參與天界謀反。


    而故事裏,最淒慘可憐的莫過於朱玲瓏。


    她被困在仙麓書院,無法及時跟家人跑路,現下身無分文,不得不被迫償還外公欠下的債務,甚至連天帝追究的怒火都一並承擔,此時此刻,竟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


    麵對這荒誕的消息,朱玲瓏都懶得發表看法。


    旁人荒謬,她不能也跟著犯傻。


    而且挨個解釋這種事,太不符合自己高冷的豬設。


    平日看朱玲瓏不爽的女妖精、仙女,此時幸災樂禍的多,坐等她露出豬生中最狼狽的一麵,想必從今往後,不會再有雄性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後,希望能被多看兩眼。


    可結果卻大相庭徑。


    剛被白菜拉著吃完午飯後,朱玲瓏回到教室,發現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甜點小食。


    不少男生都偷偷拿書遮著臉,其實悄然望向她的方向。


    其實……其實在過去,他們也仰慕朱玲瓏,渴望能成為她的身邊人。


    但朱玲瓏就像淩霄花那般,聖潔,美麗,高不可攀。


    不管是家世,或是相貌,都站在難以企及的高度,令人不敢靠近,連獻殷勤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氣。


    但她現下落難了,如果去掉優渥的家世,他們跟朱玲瓏在一起的概率就變大了不少。


    而且患難見真情,身處逆境,能讓感情有飛一樣的改變。


    朱玲瓏從來不吃這些甜膩膩的東西,簡直是長胖的罪魁禍首,但還來不及問,頌和夫子便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同學們安靜安靜,接下來剛給你們介紹下馬上要加入我們班級的新同學。”頌和站在講台上。


    朱玲瓏並沒注意他,隻想著怎麽把桌上的東西清理掉,自然也忽視了不少女同學在看見對方時下意識發出的驚呼。


    容欽站在講台上,望向台下的朱玲瓏。


    “這位龍欽同學來自人間南山書院,成績斐然,你們這次掛得鮮血淋漓的考試,他幾乎門門都拿了甲等,所以校長特許他插班進來。”頌和說著就憤憤地指著下麵坐著的學生道,“你們看看你們,仔細看看你們,一個個的,平時不努力,就想著考前突擊,這種習慣要不得,從今往後要好好和龍欽同學學習。讓我看看,安排他坐在哪兒……”


    已經有小妖精被他的長相所迷惑,躍躍欲試地舉起手,“夫子,我旁邊空著,可以讓龍欽同學坐過來,互相幫助。”


    “不行,你學習成績太好了。”頌和搖搖頭,覺得這麽有價值的同學必須得幫助困難生才行。


    成績差的小妖精心中一喜,雙眼放光,“夫子,我成績差,這次沒有一門課是及格的,讓龍同學坐在我旁邊吧。”


    “沒一門幾個,你還好意思開口。”頌和依舊不滿意,在班裏環繞一圈,幾乎是立刻被朱玲瓏和她滿桌的食物吸引了,眉頭蹙起。


    他在書院任職多年,過去教過朱玲瓏的娘親朱采香,她們都是被首富朱大膽花幾個億強行塞進來的,讓頌和極為不滿,認為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的表現。


    不過朱采香雖成績不佳,但也懂得友愛同學,時常招呼小魚小蝦去宿舍蹭飯,對夫子的各種要求盡全力配合,還三五不時地煲個湯送來,尊師重道的行為讓頌和格外滿意。


    反觀朱玲瓏,高冷,不喜歡參加班級活動,十分孤僻。可即便這樣,身為夫子,也不能對任何一個同學放棄希望,更何況校長明裏暗裏暗示他,要讓新同學多幫助幫助朱大膽的孫女。


    “你看朱玲瓏同學身邊怎麽樣?就是她。”頌和指向正在處理甜食的小笨豬。


    朱玲瓏一臉懵逼,可剛抬起頭的瞬間,仿佛被雷劈得外焦裏嫩,香脆酥軟。


    這……這不是、不是她以前養在院落裏,金屋藏嬌的小白臉嗎?


    他本是南山腳下平平無奇的一頭野牛,無父無母,怎會出現在天界第一學府?


    容欽淡淡望向她,在與朱玲瓏四目相對時,心髒仍是不由得加速跳動,平穩的呼吸開始紊亂。


    他的豬、正專注地望向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是他的,心無旁騖。


    好半天,容欽才聽見自己的回應聲,高冷如常,“可以。”


    “那好,你就坐在朱玲瓏身邊,她成績不好,這次突擊測驗沒有一門及格,就需要像你這樣優秀的同學輔導。”頌和對他的應允格外欣慰,笑容慈祥。


    但其他人就不這般想。


    憑什麽?


    多少人擠破頭想坐在朱玲瓏身邊,卻沒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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