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這一幕就出現在他麵前,切切實實,真實得令他咬緊牙關,恨不能一刀將對方的頭剁下來當蹴鞠踢,從這頭滾到那,最後再送給家畜當下飯佐料。


    容欽目光森冷地望向朱玲瓏。


    她穿著水煙色的留仙裙,發髻上斜斜插著根銀絲邊花紋的蝴蝶步搖,亮閃閃的蝴蝶振翅欲飛,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撩得龍心癢癢。


    然而,她的身邊站著一隻……南海扇貝精。


    容欽的後槽牙開始上下打磨,思考著,今天晚上或許能吃頓宵夜。


    那麽是要將他做成蒜泥,或是麻辣?烤,炸,蒸哪種烹飪方式好。


    縉雲站在那兒,分明不冷的春日,卻仿佛瞬間回到大雪冰封,銀裝素裹的南海隆冬,連片溫暖宜居的水域都尋不著,不少修煉不精的族人為此殞命,成為漆黑海底的裝飾物。


    作為班長,縉雲自然知道這個搶走他成績第一頭銜的南山書院轉校生龍欽,從理論,到劍術,都遠勝於自己,甚至連九天玄女所出,難如天書的上古奇門遁甲,都能輕巧地拿下滿分,私下被同學們議論紛紛,連夫子都說他是“天才”般的存在,讓縉雲許久沒有的危機儀式感再度出現,每天都用青雲閣的仙露吊著,徹夜苦讀到天明,想要趕超。


    龍欽平日裏寡言少語,不喜與旁人交往,盡管在女妖精、仙女中極受歡迎,但收到的情書、信箋全都扔到一邊,沒想到,竟然是朱玲瓏口中的前男友。


    他轉學過來,該不會就是追著她?才千裏迢迢地從南山到天庭。


    縉雲深吸口氣,有種無形的壓力像漁網那般從四麵八方撲來,將他從頭到腳密不透風地纏繞,隨後不斷不斷地牢牢縮緊,要變成刀刃那般碎屍萬段,。


    修為至高者間的對決,不見冰刃,僅憑氣息便能分出伯仲,縉雲方一開口,嘴唇僵硬得仿佛石塊,聲音更是被凍成冰碴子,摔落在地上,半個字都聽不清。


    “他是誰?”容欽根本不看這隻蚌殼,兀自走向朱玲瓏,那恐怖的目光盯得她背後發涼,下意識想朝縉雲身後躲。


    原本還有些雙腿顫抖的縉雲立刻挺起腰,朱玲瓏之所以這麽做,是在尋求自己的保護,不能慫,千萬不能慫。


    要守護自己最心愛的豬,不讓她被外界邪惡的勢力所傷害。


    “龍欽同學,你就是玲瓏的前男友嗎?”縉雲咬著牙,努力不讓聲線抖動,“已經這麽晚了,擅闖女生宿舍的行為恐怕不太妥當吧,請你盡早回自己的寢室,早點休息,為明天的早課做準備。”


    他到底還是個沒畢業的年輕少年,站在修為、道行、曆練高出他幾十倍的天帝麵前,氣勢被狠狠壓住一頭,甚至連與其談判的資格都不夠,像洶湧波濤中被裹挾翻滾的帆船,隻能被用力地拍入海底。


    容欽冷冷地掃過他,“你是什麽東西?”


    竟然將他的朱玲瓏擋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還如此親昵地喚她的名字。


    她們兩個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容欽便繞到縉雲身後,將朱玲瓏用力按進自己的臂彎,右手捋平烏黑的秀發,輕輕摸了摸,又在頭頂落下輕輕柔柔的吻,急著宣告所屬權和占有欲。


    “你放開玲瓏!”縉雲見朱玲瓏雙手撐在他的胸膛上,小臉皺著,想要用力推開,卻無法撼動一星半點,不停晃動的腦袋被固定在胸口費力掙紮。


    “幹你何事?”容欽輕蔑而挑釁地望向他,將懷中用力亂動的小美豬牢牢按住,強行鎖在懷裏,還在身上拍了下,“乖一些。”


    用小蹄子踹他,還踹,又踹,不停了……這次還用手捏了。


    他微微眯著眼,強行箍住,連眉毛都微微挑起,為了個野生海鮮,竟然連她最喜歡的懷抱都不要了。


    “我是她的男朋友!” 縉雲見龍欽鉗住朱玲瓏的纖纖玉手,大概是有些許疼了,眼裏開始有淚花打轉,霧氣蒙蒙,幾乎未加思考便吼了出來,“你到底想做什麽,快放開她!”


    容欽的動作頓住,微微側過頭,像是有些嘲諷,“男朋友?”


    這不過百餘年道行的小妖精,妄圖跟他搶朱玲瓏?


    “對,我是她的男朋友。”縉雲走上前,試圖將弱不禁風的小美豬從獵人的懷中解救出來,但容欽的手勁太大,他根本扯不開,“龍欽同學,請你鬆開朱玲瓏,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的行為會給她的名聲造成損害,而且她被你弄痛了。”


    容欽根本不理睬縉雲,低下頭,望向朱玲瓏不斷閃躲的眼睛,語氣和緩不少,“他說的,可是假的?”


    朱玲瓏的眸光微微閃動,在觸及那雙已經開始泛紅,明明盈滿怒意,卻又強行壓下的雙眸時,緊張地咽了口水,呼吸都變慢許多,“不、不是。”


    “不是男朋友?”他緊緊捏著小豬蹄,握在掌心裏,不敢發出多餘的聲響,怕聽不清答案。


    也隻有容欽自己知道,他此時有多害怕。


    他不願意相信,也沒辦法接受,不過戳穿真相後的短短幾天,朱玲瓏就移情別戀,選的還是這種平平無奇的海鮮,種類單一、普通,也沒有牛角,當真比得過深海的龍?!


    “是的。”朱玲瓏妄圖將手抽開,但依舊被容欽牢牢地緊握。


    她默默給自己打氣,不能慫,不能慌,更不能害怕。


    一頭單身小美豬,溫柔可愛又賢惠,是可以跟世界上任意個單身雄性在一起約會見麵,道德不會加以譴責,律法更不會為此製裁。


    但她明明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會感到心虛?


    仿佛說她和縉雲交往,是件十惡不赦,要被打入阿鼻地獄的大事。


    容欽等不到朱玲瓏的答複,心慌得厲害,神經緊繃,力氣也不自覺地增大,隨後又語氣不善地詢問一遍,“朱玲瓏,你告訴我,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是的,我們已經在一起了。”縉雲回答得坦坦蕩蕩,絲毫無懼於麵前的威脅,堂堂七尺男兒,如果連今生摯愛都保護不了,還有什麽資格成為豬的男人,“請你不要逾距,守好自己‘前男友’的身份,身為男人,哪怕心中有愛,不也應該尊重對方的選擇,既然玲瓏已經不喜歡你,便瀟灑地放開手,默默站在身後祝福她幸福。如此強迫之舉,與那山野惡霸有何區別?你這麽做,對得起天庭的九年製義務教育嗎?”


    “閉嘴,孤沒問你。”容欽眼裏隱隱有火苗燃起,大有燎原之勢,其中暗藏著一絲不易被察覺的脆弱。


    他緊緊攫住罪魁禍豬,倘若她真敢說是,當下就要擰斷那截雪白的脖頸,可往往愈怕什麽,什麽就會發生。


    “是的。”朱玲瓏皺起眉,不停蹬他,“我是有婦之夫,你這樣的行為是屬於撬牆角的小三,非常且極其的惡劣。”


    “朱玲瓏。”容欽就這麽靜靜看著她。


    朱玲瓏被盯得毛骨悚然,隻覺得,這比外婆的冷暴力還要恐怖數倍。


    “你想要做什麽?”縉雲下意識要上前保護她,“放開她,現在已經很晚了,玲瓏需要休息,而且也根本不喜歡你,請你不要再加以糾纏,你的行為會對她造成非常大的困擾。”


    他不看旁邊,隻當旁邊有隻八哥在胡亂叫喚,忽然勾起唇角,摸摸腦袋,一字字道,“你現在,可真是能耐了。”


    連小三這種詞都活學活用,當真是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朋友給帶壞了。


    “你想做什麽?”朱玲瓏轉身想跑回宿舍,便被結實的手臂環繞住腰,狠狠撞在硬邦邦的胸膛上。


    縉雲原以為他是知難而退地放棄了,卻變生肘腋。


    麵前猛地一晃,朱玲瓏被容欽抱起,縉雲還來不及開口喝住,他們便在彈指間不知所蹤。


    隻剩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猝不及防地環繞四周,卻找不出半點行跡。


    第34章 代價


    天帝寢宮內, 往日都清清冷冷, 寂靜無聲, 僅剩負責灑掃的仙子兢兢業業地擦著桌椅擺設,生怕陛下回來, 發現有絲毫塵埃,而失去這份輕鬆穩定的工作。


    可這素來的寧靜卻被一道輕細的女聲打破,“你要帶我去哪裏……”


    桐媛本是一隻幺蛾子精,因為出色地完成了諜|報工作後得道成仙, 原以為她的未來,將會是在星程大海中蟄伏探險,為天庭帶來魔界、妖界的最新情報,傲然行走於黑夜中, 成為夜晚的使者。


    可萬沒想到,她竟然成為一個……掃地的。


    而身為一個負責打掃衛生的小仙民,竟然不經意間窺探建帝王隱私。


    憑借多年從業的警覺和敏銳,桐媛迅速化為幺蛾子躲在雕花石柱後,警惕地斂去所有氣息,小心翼翼不被天帝發現。


    她屏住呼吸,清楚地看見寡言少語,周身常年覆蓋著冰雪的天帝抱著懷裏不停掙紮的一團走上被白茫茫的仙氣所繚繞的台階。


    “你放我下來!”她的聲音很嬌軟, 就連她聽著都骨子裏泛起酥意。


    “閉嘴。”容欽煩躁地摁住她妄圖小豬打挺的動作, “給孤安分點!”


    桐媛還沒從這幕“強搶民女”的畫麵中緩過神, 就聽見“啪”的把掌聲。


    她連呼吸都不敢, 顫顫巍巍地探出半個小腦袋, 想要偷偷瞧瞧發生了什麽。


    空氣寧靜得詭異,桐媛的小心肝顫啊顫,明明反複告誡自己,好奇心會害死幺蛾子,可與生俱來的探尋欲依舊迫使其做出偷看這種不要命的大事。


    那個仙子已經被放在地上,大概是怒氣衝衝地扇了陛下一巴掌,勁道還很大。


    扇完後,她很疼地捏著漲紅的小手,眼睛裏有淚花打轉。反倒是天帝,臉上沒有半點損傷,依舊氣定神閑地站在那兒,周圍陰氣沉沉,恐怖得令人發指。


    陛下畢竟是純金的大龍,而那隻……疑似是道行不過百年的豬妖?雖然生得極美,是閱美無數的桐媛所不曾見過的驚豔,但小蹄子怎麽可能在刀槍不入的龍皮上留下半點傷痕。


    不過,她敢這麽做,就已經跟頭死豬沒什麽區別。


    桐媛仿佛已經看到小豬妖的命運,歎息地搖搖頭,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可憐恐怕會被陛下一把火烤了,再丟去臭烘烘的馬廄,當天馬的飼料。


    可陛下隻是眸光不定地盯著她,見那隻手腫得厲害,冰冷臉上才有些和緩,拉過來仔細看看,“疼不疼?我傳話讓天醫過來,幫你看看。”


    小豬妖毫不領情,一把甩開他,背過身不要同對方說話,並心疼地護著自己嬌嫩的小豬蹄,“你走開,不要你管。”


    真是長本事了,整頭豬都是他的,不讓他管,想讓誰來?


    莫非是那個叫縉雲的男妖精?


    被嫌棄的陛下走上前,強行拽著她轉過身,將紅了一大片的小手握在掌心中,彎下腰輕輕吻住,“以後別隨便打我,否則是你受傷。”他的唇順著紅腫的掌心,慢慢滑到指尖,張嘴含住,牙齒在柔軟的指尖摩挲。


    “我要回去。”朱玲瓏以前也不知道,他竟然這麽耐打,但站在這麽個威嚴、清冷的環境中,登時帶著外來者的局促,就隻想盡快離開,“你帶我來做什麽?”


    “想回到哪去?這就是你家。”他抬起頭,略帶嘲諷地望向朱玲瓏,“找那隻烤熟的扇貝?”


    “不,我家在青坊鎮和東海。”朱玲瓏沒料到他會這麽說,愣愣後退,“而且,縉雲還是生的。”


    “孤要殺了他,然後做成燒烤。”容欽不準許她的逃離,像帝王決定臣民的生死那般隨意,捋著長發輕聲道,“誰讓他覬覦不該覬覦的豬。”


    “你不可以這麽做……”朱玲瓏很害怕,她不過是找縉雲配合演出戲,如果因此害他殞命,恐怕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而更害怕的,莫過於容欽在這件事上表現出的異常強悍,“他家世清白,成績優秀,品行端正,沒有初犯任何一條天規,你為何要處死他?”


    “天規是神訂的,孤是眾神之主,究竟是誰說了算,你還不明白嗎?”容欽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將愣住的小笨豬抱在懷裏,親昵地咬住潔白的耳垂,在朱玲瓏過的小聲嚶嚀中含在嘴裏,含糊不清道,“別說是他了,便是你們老朱家,也是孤一句話說了算。”


    竟然還有十二個字來誇獎對方,她都沒有這般誇獎過自己。


    “果然,我爹娘就是被你陷害。”朱玲瓏小扇子似的睫毛輕輕顫動,落下兩滴晶瑩的淚水。“你還不承認。”


    “那不是孤做的,龍王和王妃不過是在西方玩得樂不思蜀,所以遲遲不肯回來,等他們回來後,你便能知道了。”容欽貪戀地吻著她,落在桐媛眼裏,就像麵首仰著頭,親吻女王大人雪白的脖頸。


    女王大人用手推揉他的臉頰,被吻得極不情願,因為不能打,會弄疼自己,隻能不停扭著嬌小的身子。


    容欽緩緩掀開狹長的眸子,意味不明地盯著她,“但如果你還這般誤解孤,和旁的野男人勾結,暗通曲款,孤便讓他們永遠都回不來,在西方冰冷的海域下沉眠……”


    說著,繾綣的目光中閃過冷厲,看得朱玲瓏心尖被提了下,就好像黑夜中刀尖一閃而過的冷銳光芒,心驚膽戰。


    “我爹是龍王,我娘……”朱玲瓏哽咽了下,決定跳過她娘,“我外公是首富,每年兢兢業業,是天庭的納|稅大戶,還有我外婆,雖然已經退休了,但還是魔界尊者,你不能這麽對他們,你這是……陷害忠良,昏君才會這麽做。”


    盡管還眷戀著絲滑柔軟的肌膚,容欽還是站起身,輕笑著摸了下她的腦袋,“小笨豬。”


    朱玲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仿佛聽見什麽極震驚的消息,往後退了一步,“你果然不是從前的那頭‘牛’了,龍和牛,有著天壤之別。”


    是啊,第一次被她拋棄後,他每晚都難以入眠,夜深人靜,懷裏沒有過去的溫香軟玉,便站在九重天上,任露水打濕衣襟,好不容易重新回到豬身邊,結果又遭到第二次遺棄。


    她甚至還找了隻海鮮耀武揚威,說那才是她的男朋友,說她移情別戀,說她要開啟新的戀情。


    容欽笑了。


    他微微挑眉,手指刮著她的下巴,“嗯?哪兒變了。給孤說說。”


    “你以前在樹下,天上是一輪皎潔的月亮,當它的銀光塗染著果樹的梢端時,你發誓說,我是六界最美麗的豬。”朱玲瓏難受地看著他,“為什麽,為什麽變成笨了?”


    “……”容欽以前覺得,自己從不看臉,可認識朱玲瓏後,他無可避免地發現,身為男性,恐怕在這點上難以免俗。


    尤其是她哭起來,我見猶憐,沒有人能冷硬心腸,絲毫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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