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嶼眉心當即皺起來,她避他如老鼠見貓的樣子,他雖然已經經曆過好多次了,但不僅一點沒習慣,不適感還一次勝過一次。


    鍾嶼輕輕歎了聲,按亮門禁,看清來人後,他向著紀有初遞了個眼色:“你先去那邊房間呆一會兒吧。”


    紀有初看到屏幕上是個中年女人,雖然能看得出來已經有了年紀,但身材體態保持得非常好,衣服包包什麽的也搭配得大氣雍容。


    她猜測這人大概是鍾嶼母親,因為擔心在這種情況下見麵要花時間解釋,索性就讓她先躲起來,避免正麵接觸。


    紀有初求之不得,向他眨了眨眼就往房間跑,隻留下一個雀躍背影。


    鍾嶼輕輕搖頭,抬手捏了捏眉心……他就這麽不招人待見嗎,為什麽每次離開他的時候,她都表現得這麽高興?


    他心情不佳,開門的時候也就漏帶笑臉。鍾太太魏琳琳進來的時候立刻表示不滿:“怎麽臉這麽黑?”


    她把手包遞給鍾嶼,又脫了大衣掛一邊架子上,說:“在外麵等了半天,也沒人來開門,在裏麵忙什麽呢?”


    鍾嶼臉上表情盡量柔和幾分,但笑容仍舊是稀缺品:“開始沒聽見。”


    魏琳琳很懂兒子的問道:“是嗎,我還以為你是忙著藏人了。”


    鍾嶼微怔,下意識拿眼尾餘光瞥了一眼過道,那邊自然早就沒影子了:“說什麽呢。”


    魏琳琳笑著,坐到一邊沙發上,開門見山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這次過來是想跟你聊聊你哥的事,那天你回去的太晚,後來幾次約你又總約不到,隻能我親自過來找你了。”


    鍾嶼給她倒了一杯水過來,原本要坐去對麵沙發,魏琳琳向他招手同時拍了拍身邊空座。他腳步一頓,後來還是隻坐到了離她最近的扶手上。


    魏琳琳接著道:“鍾岐這兩年收心不少,近來又生了二胎,跟之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我看他總這麽在家歇著不是個事兒,不如給他在百川安排點事兒做做吧。”


    鍾嶼不動聲色,慢悠悠扣著袖扣,一雙眼睛微微垂著,視線斜斜掃在手上。


    氣氛不佳,魏琳琳清咳幾聲遮掩尷尬:“其實那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他,是他錯信了別人,才會犯下那麽大的錯誤。你可能不太清楚,他從小到大都很重情義,也就是因為心眼太實所以——”


    “媽,”鍾嶼打斷她的話,視線涼涼落在她臉上:“不管他受了誰的鼓動,幾十億的損失是他造成的,我沒有送他去坐牢,已經是做出很大的讓步了。”


    他眼睛深如海,聲音又沉,短短一句話像是垂在屋簷的冰棱,懸懸掛在頭上,不知道哪天就落下來。哪怕是魏琳琳,也被他這副樣子小小嚇到。


    她有三個孩子,數他最不一樣。她個性溫順,丈夫也是出了名的謙恭,家裏總是一團和氣,偏偏他卻像一團寒氣,有他在的地方總是特別容易冷場。


    這次也是一樣,原本聊得好好的,不知道觸到了他哪處逆鱗。


    魏琳琳心裏還有一堆話,但怕說得太多會適得其反,最後留了句:“那畢竟是你哥哥,幫幫他。”就立刻切換到下一個話題:“你最近跟小艾還好嗎?我這都快小半年沒見著她了。”


    鍾嶼沒立刻回答,又去折騰他的袖扣。


    “那丫頭也真是的,還談著戀愛呢,就跑出去要念什麽書。不過呢,人多念點兒書也是好事,你要多多包容她。這段時間去看過她嗎?”


    鍾嶼不得不回答:“這段時間太忙了。”


    “小心她生氣啊。”魏琳琳笑:“你們也老大不小了,結婚的事總該提上日程了吧?都在一起這麽久了,你再不求婚,小心人家會跑了啊。”


    鍾嶼這時候站起來,明顯是對這個話題更不感興趣。他走到客廳一邊往外看了看,問:“媽,你是怎麽過來的?”


    這無疑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魏琳琳脾氣再怎麽好,也不能被自己兒子趕著走。她趕緊站起身,趕在他攆她前說:“小姐妹送我來的,一會兒還有個太太會呢。”


    她四下看了看:“剛剛來的的時候喝了太多咖啡,你這洗手間在哪,我借用一下。”


    鍾嶼指了下,她順著往前走。他這兒麵積實在不小,房門又都差不多,魏琳琳繞了一會兒,最後在他浴室門前站住了。


    浴室外麵留著一雙尖頭高跟鞋,旁邊繞著雙透明絲襪。雖然隻是隨意擺著,卻還是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性感和旖旎。


    魏琳琳驚訝地張張嘴,小心往外看了看。小艾明明還不在國內,那這雙鞋的主人是誰?


    第18章 chapter 21-22


    紀有初剛回房間不久就發現自己鞋子襪子還在外麵。也不是故意忘的,怪就怪他這裏到處都鋪著厚實的地毯,赤腳踩在上麵完全感覺不出異樣。


    紀有初思索著是不是開門出去悄悄拿回來,剛剛把門押了一道縫,正好聽見陌生女人的高跟鞋響起來,她立馬嚇得又走了回來。


    既來之,則安之,她隻能祈禱不會有人發現它們。畢竟這間套房麵積驚人,浴室又不在顯眼地方,隻要來人不到處走動,應該不會發現有蛛絲馬跡。


    身後,鍾嶼的這間主臥也大得有點驚人,紀有初的那間loft與之相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麵積不會比他的床大太多。


    所以幸福感這種東西真是相對的,在此之前,紀有初一直覺得自己過得還不錯。一份中高收入的工作,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一個相談甚歡的朋友。


    她們租的loft雖然稍微小了點,但地理位置優越,又是十分現代的裝修,偶爾加個ins濾鏡拍一下,總能騙得朋友圈裏不少的讚。


    可跟鍾嶼住的地方一比起來,那簡直說不上嘴。


    紀有初在房間裏走過一圈,覺得自己都快有點仇富了。房間左邊連著間堪稱宮殿的衣帽間,右邊還有她一直夢想卻始終沒能實現的超大露台。


    她看得羨慕到眼紅,忍不住拍了拍自己前胸,告訴自己隻要好好努力,總有一天她……的孫子也能住上這樣的房子的。


    紀有初腦子亂七八糟地運轉,直到被向陽一邊突然開始關閉的窗簾嚇了一跳。她驚慌失措地看了看周圍,她明明沒碰到什麽啊,這玩意兒怎麽自己就關了!


    她立馬去找燈,可是牆麵上一個開關麵板都沒有,開關在哪呀?


    房間裏就這麽一點點暗下來,明明外麵青天白日,這簾子遮光效果就是這麽好,關上之後連一絲光都看不見!


    紀有初摸黑接連撞上他的椅子、鬥櫃,動靜震裂她耳膜。她怕外麵人聽見,索性就地坐下去,一動不敢動了。


    也不知道他們聊得怎麽樣了。那個如果真是鍾太太,母子見麵,肯定是有很多話要說的,如果不是鍾太太,那……會不會是他女朋友的媽媽,他的未來嶽母呢?


    她跟鍾嶼相處這些天,從沒聽他提起過女朋友,沒見他給她打過電話,更別說見到他跟她在一起了。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根本不是正常戀愛中男女朋友該有的表現。


    所以,是他們本來關係就很緊張,戀情進入了厭倦期,還是被她知道了她跟諾寶的事,惹得她不高興了?


    一想到這裏,紀有初心裏就開始湧上一種澀澀的不舒服。她決心要生諾寶這事誰都不欠,唯獨對鍾嶼未來的伴侶有所歉疚。


    你想啊,人家清清白白一個好姑娘,願意嫁給一個浪子就已經犧牲很大了,還要分外接受一個他在外麵瞎搞生出來的兒子。


    這事兒擱誰身上不鬧心呢?


    紀有初越想就越覺得自己跟諾寶多餘,越覺得多餘就越有挫敗感。她抱著自己靠在牆麵,一連歎了好幾聲。


    鍾嶼送走魏琳琳開門進來的時候,裏麵漆黑一片,他剛預備開燈,就看見腳邊不遠處有個蜷著的身影,氣息平緩又安靜。


    他放輕腳步走過來,扶著膝蓋蹲到她麵前。居然……睡著了嗎?她倚在牆上,兩手抱著小腿,頭順從地靠在膝蓋上。


    隻有一束光從門外射過來,打在她半邊臉上。原本就白的皮膚照得透亮,細膩得連一點毛孔都看不見,卻蒙著一層短短的無色絨毛,像個乳臭未幹的孩子似的。


    鍾嶼想了想,沒吵醒她,把她打橫抱起,放在了自己床上。


    *


    紀有初這一覺堪稱酣暢。


    這幾天夜裏諾寶總愛醒,她也怕睡得太死壓到他碰到她,所以每晚都睡得很淺。加上酒店這邊事情繁雜,早上還給鍾嶼做了打掃,整個人疲勞得不行。


    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跟柔軟舒服到不像話的被褥親密滾了兩滾,才一點點想起來三件很重要的事:


    她是誰?


    她在哪兒?


    她要幹什麽?


    “啊!”紀有初尖叫著坐起來,拚命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還是在鍾嶼房間後,立刻摸黑跑了出去。


    她的鞋子襪子還堆在浴室邊上,她簡單穿好,一路小跑著去找鍾嶼。他果然還在,正站在客廳落地窗前忙著什麽。


    “都幾點了,你怎麽不喊——”最後幾個字被吃進嘴裏,紀有初因他樣子小小訝異:“你在幹嘛呢?”


    鍾嶼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換了身衣服,上身是一件深灰色的高領毛衣,下麵則是一條寬鬆的直筒針織褲。一套衣服,完成從斯文敗類到家居宅男的轉變。


    他態度十分認真,背脊微微弓起,一手撫平衣服,一手抓著個什麽。紀有初繞過去才看到他在麵前撐了個架子,居然是在熨衣服。


    聽到紀有初喊他,他也沒理,直到她走了過來,他稍稍一抬眉梢,算是答應了。


    紀有初不輕不重地哼了聲,說:“既然你忙,我就先走了。”又在看到他熨的衣服時,停住腳步:“這個是……”


    “給諾寶的。”他等熨鬥走過一遍才說。


    果然如此。紀有初看他正在熨的是件小襯衫,旁邊還擱著配套的小西裝小西褲,她這個當媽的眼神犀利,一眼就看出是諾寶的尺寸。


    “這個要幹嘛的?”紀有初問。


    鍾嶼這次又不理她了,等拿過小褲子小外套一起熨好,再有條不紊地收拾了熨鬥跟架子,紀有初琢磨他這下總不至於再賣關子了吧。


    鍾嶼向她投來淡淡注視:“想知道嗎?”


    “……”紀有初深呼吸了一口,腹誹他這是真的無聊啊。當即向著鍾嶼狠狠瞪一眼,咕噥一句“愛說不說”,立馬轉身要跑。


    “喂!”鍾嶼緊跟幾步抓住她手,硬是把她又給拽了回來。


    他手幹燥溫熱,像個小火爐似的包裹住她。紀有初立馬扭著胳膊要甩開,鍾嶼聲音醇厚低沉地響起來:“乖一點。”


    她怔了怔,狐疑去看他。


    鍾嶼沒有回應她視線,還是剛剛那副雪霽風清的樣子,握著她的那隻手卻輕輕鬆開,改成虛籠在她的胳膊上。


    鍾嶼說:“期末學校裏不是有活動嗎,這是我給他準備的衣服,你一會兒把它帶回去,到了那天我要跟他穿父子裝。”


    “……”紀有初朝他拚命眨眼睛:“什麽父子裝?那天你也要去?還這麽招搖?你不怕別人都知道啊?你跟家裏人講過了嗎?他們說什麽了?剛剛那個是你什麽人?因為諾寶過來的嗎?”


    鍾嶼比她高不少,即便她這會兒已經穿上高跟鞋,還是要垂下眼睛看她,一張習慣沒有表情的臉上這時候終於添上幾抹笑意。


    “這還是我頭一次聽你一口氣說這麽多話。”鍾嶼語氣調侃。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開玩笑。紀有初恨得牙癢癢,腦中反複預演給他一拳的場景:“正經點行不行,跟你說正事呢,我都這麽著急了,你居然還能言顧左右而其他!”


    “知道了。”鍾嶼往她頭上輕輕拍幾下做安撫,嚴肅幾分:“諾寶的事我還沒跟家裏說過,但我也不想刻意隱瞞。如果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認,那這人是不是太失敗了?”


    “不過做我的孩子,應該是很辛苦的。我本來不想過早讓諾寶受關注,隻是因為看到你說最怕期末,所以我想,有我跟著,應該會好一點吧。”


    “剛剛那位是我母親,我們早上約好的,不過是因為我太忙,所以把這件事給忘了。她來是為了其他的事,我還沒有把諾寶正式介紹給他們。”


    這幾句聽起來才像那麽回事,連帶著他人都順眼了幾分。


    諾寶進托班後,沒少因為爸爸的事情難受。每次期末和校內開放日,都是他最沮喪最無助也是最渴求爸爸的時候。


    鍾嶼既然提出要出席,站在諾寶角度,紀有初不能拒絕。可是,當天在場的都是百川員工,他這個手持牛耳的突然帶著個孩子出現,那效果不是堪比地震?


    紀有初眼珠子亂動的,鍾嶼一眼就看出她又在想壞主意了。他微眯起眼睛,貼心提醒:“想勸我打消主意的話,你大可不必多說了。”


    “沒想讓你不去!”紀有初解釋:“我隻是在想,怎麽能讓盡量少的人注意到你。你也說了,做你的孩子是很有壓力的,而且諾寶還是個——”


    還是個私生子。


    最後三個字,紀有初說不出來。盡管在她看來,諾寶如珍似寶,她從來都不覺得他非婚生子的身份比誰低一等。


    可在旁人眼裏呢?哪怕就算讓她嗓子喊得啞了,解釋的話說了一筐又一筐,人家還不是會覺得他就是個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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