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有初追著鍾嶼出去,跟他一道走進電梯裏:“我有件事要跟你說,今天下午來了一個很奇怪的人,我想跟你聊聊。”


    電梯狹窄,鍾嶼跟她隻隔著不到半米距離,他微微仰著頭,就要垂著眼皮子看她,那副散漫和戲謔的神情因而更甚:“你還有想找我聊的時候?”


    “鍾嶼。”紀有初忍不住跺腳,喊他名字:“我很認真的好不好?”


    “誰不認真了?”他語氣終於沒那麽吊兒郎當,等兩人出了電梯,他向她把手一伸:“你手機拿出來給我。”


    “幹嘛?”紀有初也是一下懵了,以為這事跟她即將要說的有關聯。難不成她手機被人黑過,所以對方才那麽方便地找到她這裏?


    她傻乎乎把手機交出去,等到鍾嶼徑直點進她微信,再從通訊錄裏把他調出來,這才知道是著了他的道。


    鍾嶼看著裏麵她設置的朋友權限一個勁冷笑,怪不得他最近看不見她動態,給她發消息她也是愛理不理,她不僅給他屏蔽了朋友圈,還把他的對話框設置成消息免打擾。


    “……”可以啊,幹得漂亮。鍾嶼緊緊抿唇,抬頭看了看她,多少年了,他又一次遇見敢這麽明目張膽忽略他的。


    鍾嶼一一設置回去,還打開了置頂聊天和強提醒,他語氣裏滿是威逼利誘:“這下看你怎麽裝作若無其事。”


    紀有初也不跟他爭辯,腹誹等你一會兒走了,她再設置回去。


    “敢設置回去,以後你就在酒店專職做保潔吧。”鍾嶼以權謀私仗勢欺人這些事兒其實不常做,但為了她,他可以慢慢習慣。


    “……”紀有初有苦說不出:“你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這是我的私人物品,你這樣做是侵犯我的——哎哎,那個你不許打開!”


    紀有初眼睜睜看著鍾嶼退出他倆的對話框後轉而就開了她跟歐陽宜的,那“五億”“五千萬”什麽的一下占滿屏幕。


    她嚇了一跳,立刻抱住他手,說什麽都要搶過來。鍾嶼正看得津津有味,反手鎖住她胳膊,說什麽也不肯還過去。


    兩個人幾乎纏鬥在一起,最後還是男人的力量占了上風,鍾嶼像卷鋪蓋似的把她卷在懷裏,強迫她跟他一起看向屏幕。


    有那麽一瞬,紀有初幾乎覺得在被淩遲,而她身後這位劊子手,非要逼著她直麵自己血淋淋慘淡的人生。


    而更讓她覺得窘迫的還在後麵——


    他雙手緊緊箍住她,用一種播音員似的低沉醇厚的聲音念上麵的話。而他具體念了什麽她卻又聽不清,全部注意力都在他不時擦著她耳廓的嘴唇。


    呼吸夾雜吐氣,熱乎乎地將她半邊臉燒得滾燙。她心在不受控製地狂跳,身體卻遵從理智地冒出雞皮疙瘩。


    他又來了是不是?把她當成那種隨隨便便就可以親狎的easy girl,還是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公寓樓入口!


    紀有初深呼吸幾口,使出吃奶的力氣曲著胳膊把他撞開來,再從他手裏搶過來自己手機:“鍾嶼,你別太過分了。”


    鍾嶼也跟她說同樣的話:“紀有初,我也勸你別太過分了。”他伸出五個手指在她麵前揮了揮:“你知道我身價多少嗎,才五億就能把你收買了?”


    兩個人明顯說得不是一件事。


    “才五億?”紀有初做出要暈倒的樣子:“對不起,你在我這兒可值不了那麽多錢,能給五百萬,我就隨時可以拎東西走人。”


    “……”鍾嶼被她氣得一時不知道該說點才好。


    “做你這種人的女朋友也太倒黴了吧,隨隨便便就跟其他女人摟摟抱抱,還不如拿上點錢走得越遠越好。”


    鍾嶼一怔,微眯著眼睛想了會,終於知道讓紀有初如此變臉的點到底在哪。他無奈笑著剛要開口,她又劈裏啪啦蓋過他聲音。


    “你到底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傻啊?隨時出現在別人門口,意想不到的給人解圍,莫名其妙的關心,動不動就跟人肢體接觸……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你知道這些都意味著什麽嗎?”


    “這意味著我有一點喜歡你,想跟你進一步了解彼此,甚至在以後建立很親密的關係。”紀有初剛剛還臉紅,現在越說臉越白。


    “我知道你對感情的態度很隨意,但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所以請你以後別再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我不想再因為這個有負擔了。”


    一直以來憋在心裏的話終於說出來,紀有初整個人都痛快起來。這下子把所有問題都拋給鍾嶼,反正她是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鍾嶼表情嚴肅下來,拿清明的一雙眼睛盯著她看了會兒,精致的唇角卻突然上揚了一下:“你不隨意?你不是總在朋友圈喊要解放女性的嗎?”


    “……”像是最後吊著一絲的弦還是繃斷了,紀有初用力拍了兩下胸口壓製情緒,留了句“不可理喻”就往公寓裏麵跑。


    鍾嶼在後麵看著她背影纖纖倒也沒有再攔著,等上了車子再發了條微信給她:“下午來的是我媽媽,我現在就去解決這件事。”


    鍾嶼等了十幾秒,還沒看到她回複,又主動寫道:“不回我就開視頻了。”


    她這下子終於有反應:“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都已經知道了,你還要我回什麽?”


    鍾嶼:“回一回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負擔?”


    紀有初:“……”


    發完這串省略號,紀有初那邊是真的不肯再吭聲。鍾嶼也不勉強她,反正他都已經知道她心裏想的究竟是什麽了。


    鍾嶼知道有人去過公寓這事,是諾寶來電跟他說要吃蛋糕時順帶透露的。


    他當時就有強烈地感覺猜到會是他媽媽,沒想到還沒等他主動詢問,他那位嫂嫂就耐不住性子給他打來電話,請他來家裏討論這件事。


    兩人隻是寥寥數語,鍾嶼卻已經把他們招數看透,無外乎就是要拿諾寶來做某種交換。他那一刻的憤怒,可想而知。


    他原本囑咐了楊誌斌買蛋糕送去給諾寶,自己則去酩悅府。車子都開到半路上了,他卻一直沒辦法冷靜下來,隻因為滿腦子都是諾寶說得那一句“媽媽馬上回來”。


    有多久沒見了?


    其實說久也不久。最近一次是當天上午,他放著直達停車場的電梯不用,特意穿過整個大廳,隻是為見一個近來總在角落躲他的女人。


    這種情況已經維持了好一陣子,她總故作聰明地以為自己擠在牆縫裏或是假裝跟客人交談,就可以不被發現。其實他隻是不願意拆穿,樂得欣賞她的滑稽表演。


    但他還是想跟她有一次麵對麵的接觸,如果運氣好得話,還可以跟她鬥一鬥嘴。


    他倏忽笑了笑,原本以為隻是一場很普通的碰麵,誰會想到她能將謎底揭曉得這麽快,她說“困擾”兩個字的時候,他立刻就聽見心裏的那塊石頭掉進水裏。


    他就知道這些天的反複靠近、離開、若即、若離,不隻是困擾了他一個。


    第24章 chapter 28


    鍾嶼到了酩悅府那邊還不到晚上七點,鍾家還沒開餐,傭人們正陸續往長桌上走菜。


    鍾家的幾位太太都還沒出來,餐桌邊上就隻有鍾岐一人坐著,此刻正舉著雙銀製長筷,挑剔地看過一道道菜後,等著吃熱乎乎的第一口。


    鍾家一家大多性格沉穩,他爸爸早年在大學做教授,謹慎和內斂是寫在血液裏的東西,他跟大姐也繼承了相似的個性。


    唯獨他的這個哥哥平日裏行事作風十分招搖,如今三十好幾的人了,已經做了兩個孩子的爸爸,卻還是沒徹底定下心來。


    他倒不是對他私生活置喙,他們都是生理正常的男人,又處在這樣的階層,身邊的女人向來是不會斷的。


    但像他似的被個女人騙到弄垮一個公司,還差點把自己送進監獄,這事兒說起來完全就是他們一家的恥辱了。


    鍾嶼因為這事罷免了他在集團裏的職位,將他徹底流放,他則為了補上窟窿娶了現在的太太,學著收斂。


    鍾嶼此刻涼薄眼睛盯著鍾岐仰麵偷吃了塊肉,心內立刻就響起低低的一聲嗤——原來江山易改,秉性仍舊難移。


    一邊,鍾岐從眼尾餘光看見鍾嶼,立馬被嚇了一跳。他趕緊正襟危坐,將手裏的筷子往桌上一拋,語氣故作深沉:“……回來了?”


    鍾嶼剛脫了西裝,垂眼去理袖扣:“媽呢?”


    “哦,剛剛還在這兒來著,可能去書房那邊了吧。”他追著鍾嶼背影:“菜都快上齊了,你趕緊喊他們吃飯。”


    鍾嶼壓根沒理,低頭就繞到樓梯後麵。鍾岐忍不住切了聲,重新抓起筷子往麵前菜裏一頓攪:“真有你的,這種時候還這麽拽啊。”


    對身後情況一無所知的鍾嶼很快走近書房,這裏隔斷用得是玻璃,不必開門進去就能看見他媽媽魏琳琳跟二嫂坐在一邊沙發上聊著什麽。


    他敲了敲門,兩個女人同時抬頭,看到是他,鍾岐太太笑著起來幫忙開門:“小叔子,你過來啦,這個點路上堵不堵?”


    鍾嶼向著她點頭,倒不是回答她問題,完全是禮貌使然。他又向著沙發上坐著的雍容女人同樣頷首,喊了聲:“媽。”


    有傭人送進來茶水,他端著坐到對麵沙發上,開門見山:“你今天去找過諾寶?”


    魏琳琳眉梢一挑,大概是沒想到他話題進入得這麽快。鍾岐太太柳霽也怔了怔,反應過來後立刻跟他笑道:“原來叫諾寶啊,名字可真是好乖,寶寶看起來也乖。”


    她往鍾嶼跟前坐了坐,說:“小叔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可以不早點告訴我們呢?”


    “還好媽媽消息靈通,我們這才知道你已經為鍾家開枝散葉了。我就說何堪那小子發的照片有點奇怪嘛,原來是諾寶。其實這是件好事,你幹嘛——”


    “我問的是媽。”鍾嶼打斷柳霽的話,餘光冷冷地瞪了她一下,隨即將注意力都放在魏琳琳身上:“為什麽不先通知我一聲?”


    魏琳琳忍不住皺眉:“你這責怪的語氣是怎麽回事,我不過就是過去看看,你看你這一臉要把人吃了的樣子!”


    魏琳琳那次在鍾嶼房間看見女士皮鞋和襪子後,出來就查了出入過他房間的人。除了一直負責他房間打掃的阿姨外,隻有個叫紀有初的酒店職員。


    她原本以為這人隻是鍾嶼的臨時消遣,他縱然再不像是她生的,但在這一點上卻跟家裏的其他男人完全一致。


    直到有人無意提起一嘴,說她說有孩子,魏琳琳這才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太對。人不經查,她很快就將紀有初跟那孩子查了個底朝天。


    魏琳琳說:“這麽大的事,你居然一點風都不漏!我們平時雖然對你諸多包容,但也絕對不是完全沒有底線的。”


    “你爸爸的脾氣你應該知道的,他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指不定要發多大的火。咱們鍾家是什麽樣的聲望,突然出了一個私生子,你要外麵那些人怎麽說咱們?”


    “先不提百川會不會受影響,你要我們跟小艾怎麽交待?人家留學前,我們跟她保證過會好好看著你的,現在出了這種事,我都沒臉再見她了。”


    魏琳琳說得臉漲得通紅,柳霽連忙給她拍胸口順氣:“媽,你消消氣,別把身體氣壞了。這事雖然突然,但也不見得就是壞事。爸不是喜歡男孩嘛,這次正好得償所願。”


    “小艾那邊雖說是對不起,可這事到底是小叔子年輕時犯的錯誤,又不是現在才發生的意外。她要是真心愛小叔子,肯定能包容他。”


    “隻是幾件事加在一起多少有點麻煩,小叔子的精力不夠,公司那邊肯定會受影響。”她輕輕歎了聲:“都怪鍾岐不爭氣,他要是幫小叔子分擔就好了。”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鍾嶼沒想到,兩個女人的陣勢也絲毫不輸。他冷冷看著這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個□□臉,心裏總有一種很深的疲憊感。


    他等兩個人把話說透說幹淨了,這才開始陳述:“媽,嫂子,我很抱歉讓你們因為我的事困擾了。諾寶的出現確實是一個意外,我就是擔心你們會有這樣的反應,所以一直想找個很好機會把這件事告訴你們。你們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倒也不是一件壞事,我會盡快安排合適的時間把諾寶正式介紹給你們。”


    “但你們顯然有幾件事情想錯了,諾寶是我的兒子,不是什麽私生子,無論出於何種考慮,我都會給他一個正式的身份,而不是把他當隻小狗似的養在外麵。至於旁人怎麽說我,我不會理會,當然我想怎麽做,也不用看別人臉色。我已經三十歲了,也有過一些成績,我想我理所應當有這樣的底氣。”


    “至於小艾。”他倏忽帶上了幾分細微的不耐煩:“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多說,還是等她回來自己跟你們解釋吧。她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書房裏一下靜到極致,魏琳琳跟柳霽麵麵相覷片刻,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魏琳琳緊抿著唇,思索著一會兒該怎麽找台階下,柳霽則索性拿出手機來玩,反正天塌了有婆婆頂著。


    當一切即將在這樣凝滯的氣氛裏結束時,鍾嶼突然向著柳霽問了一句誰也意料不到的話:“你這手機什麽型號的?”


    柳霽幾乎怔住,抬頭看到他清冷眉眼確實是盯著她這一處。她訥訥翻了下自己手機,說:“我朋友送的,還沒公開發售呢,是不是特別好看啊,這個後蓋堪稱流光溢彩吧。”


    她腦子突然轉過來,往鍾嶼那邊湊近點:“小叔子,你想要嗎,我讓朋友也給你拿一個?”


    可惜熱臉貼上冷屁股,鍾嶼淡淡說了句“我就是問問”,便挑眉把視線挪開了。真有你的,這種時候還這麽拽啊,柳霽暗自吐槽。


    *


    鍾嶼在家裏匆匆吃了幾口,借口有事先走了一步。一進車裏,楊誌斌立馬端起平板,跟他及時匯報起了下午剛剛收到的幾項工作。


    鍾嶼聽得不停掐眉,十分鍾後,終於忍不住打斷他的話,說:“一定要這樣嗎,現在是下班時間,況且還有兩三天就到除夕了,讓我清靜一會兒不行嗎?”


    楊誌斌巴眨巴眨幾次眼睛,腹誹你還生氣了,去年除夕假期,他還不是一早就被他拖起來去了公司?他那時候怎麽說的?


    年年過年,年都差不多。不管你過不過年,年總是要過的,但事事要做,如果你不做,那可是沒人幫你做的——他還真信了他的邪!


    再說他不是要去公司的嗎,去公司的路上就要開始整理一會兒要看的文件,這是他多少年來的老習慣了。


    楊誌斌滿腦子彈幕,鍾嶼聲音這時候插`進來:“去紀有初那邊。”


    明明都快看見百川總部的樓了,鍾嶼把楊誌斌丟在路邊後,硬是讓車子拐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彎,變道去了紀有初公寓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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