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夢雅搶走了她的父親,而今又搶走了她的未婚夫,她如何不恨?


    然而她尚未來得及發作,顧明軒便利用晉王的關係,設計天子賜婚她與何晏,她隻能含恨嫁給何晏。


    大婚之後她與何晏衝突不斷,她向何晏要了和離書,回到府上,卻見嚴夢雅與顧明軒恩恩愛愛,小腹高高隆起。


    她這才明白,原來嚴夢雅與顧明軒早就勾搭在了一起。


    她挖空心思繡鴛鴦戲水,顧明軒在與嚴夢雅顛倒鸞鳳,她數著日子待嫁,顧明軒在與嚴夢雅花前月下。


    府上眾人都知顧明軒與嚴夢雅你儂我儂,唯獨瞞著她,


    往事湧上心頭,未央隻覺得胸口似被鋼刀碾過,她閉眼深呼吸,堪堪壓下心頭刻骨恨意,譏諷出聲:“至於你口中所說‘妻子’二字,更是無稽之談。”


    她雖對顧明軒情根深種,但亦有自己的尊嚴,顧明軒若與她說明白,她必會與顧明軒退婚,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她與顧明軒大婚將至,顧明軒卻轉眼與她的妹妹通好,並設計讓她嫁給何晏,讓她成為華京城的笑柄。


    未央道:“聘者為妻奔者妾,你將她稱為妻子,置世人明媒正娶的妻子於何地?”


    顧明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嚴睿麵上亦是不大好看——他與謝氏亦是如此。


    嚴睿低頭抿著茶,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顧明軒手指緊握成拳,有心想反駁未央,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話,頓了半日,方道:“雅兒到底是你的妹妹,你言辭如此刻薄,哪裏有列侯之後應有的修養?”


    “我隻對人有修養。”


    未央嘲弄道:“而禽獸不如之輩,根本配不起我的好修養。”


    “刁婦!”


    顧明軒再也克製不住,抬手便要去打未央,然而他的手尚未落到未央身上,便被李季安攔下了。


    李季安神色淡淡,道:“顧郎君也知,女公子是列侯之後。”


    顧明軒道:“你當知我在晉王賬下做事。”


    “太子仍在,晉王不過一地藩王,有甚資格管列侯之事?”


    未央涼涼道:“還是說,晉王覺得天子年邁,太子病弱,這大夏江山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才會這般急不可耐地插手列侯之事?”


    “晉王如此心思,置天子與太子於何地?此等僭越之舉,與謀逆有何區別?”


    “你——”


    顧明軒心頭一驚,後麵的話卻不敢再說。


    未央這麽大的帽子扣下來,莫說讓他心驚膽戰,縱然晉王在此,隻怕此時也是心驚肉跳的。


    顧明軒眸光變了幾變,手指緊握,慢慢鬆下手,道:“晉王忠於大夏,忠於天子,更忠於太子殿下,忠心昭昭,日月可鑒。你為列侯之後,當知汙蔑藩王的下場。”


    “我自是知道。”


    未央挑眉,不急不緩道:“但若晉王不曾存了這種心思,你一個晉王賬下的郎官,秩俸不過八百石,怎敢如此囂張行事,絲毫不將列侯之後放在眼裏?”


    顧明軒指尖泛白,胸口微微起伏著。


    他終於發覺,自己又中了未央的圈套。


    未央的每一句話都是計算好的,激怒他,將他引入她的算計之中,逼得抬出晉王,逼他不敢與她較真,最後逼他向她磕頭認錯。


    他早該想到的,未央心思毒辣,怎會放棄這麽好的一個折辱他的機會?


    窗外陽光微暖,顧明軒卻渾身戰栗不止。


    男兒寧死不受辱,可若他不向未央磕頭認罪,便是承認了他跋扈行事,更承認了晉王意圖不軌。


    顧明軒僵立在祠堂之中,臉色紅得能滴出血來。


    嚴睿見此,忍不住向未央道:“乖女,得饒人處且饒人。”


    至於看在誰的麵子上,他卻完全不敢說——顧明軒曾是未央的未婚夫,現在卻是未央的妹夫,無論怎樣開口,都是往未央心口上紮刀子。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未央淡淡道:“嚴右丞應該知道,我性子狹隘,心思毒辣,最是睚眥必報。”


    李季安微微側目,陽光徐徐落下,未央輕撫鬢發,麵上不見任何悲喜。


    李季安收回目光,輕啜一口茶。


    顧明軒膝蓋微曲,慢慢在未央麵前跪下。


    他一定要殺了這個人。


    不,不是殺,一刀將她殺了,實在太便宜她了。


    他要讓她生不如此,為今日折辱他付出代價。


    顧明軒低沉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明軒魯莽,尚未查清事情真相,便對夫人惡言相向,明軒向夫人道歉。”


    未央鳳目微挑,絲毫不在意顧明軒身上遮掩不住的對她的刻骨恨意。


    她上輩子被顧明軒派出的劫匪逼到跳崖,是死過一次的人,此生再沒甚麽好怕的。


    顧明軒想要害她,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未央道:“還有呢?”


    顧明軒咬牙道:“夫人是列侯之後,奉旨嫁入榮恩侯府,身份尊貴,莫不如是。明軒不該對夫人無禮,更不該對夫人動粗。”


    說完話,他重重叩下,道:“夫人還有甚麽不滿意的?”


    未央勾了勾嘴角,道:“滿意,再沒有甚麽不滿意了。”


    讓一向自負的顧明軒向她叩頭認錯,比殺了顧明軒還要解恨。


    顧明軒得了未央這句話,直直站起身,逃似的出了祠堂,片刻也不願在祠堂多待。


    好像祠堂裏有著吃人喝血的惡鬼一般。


    嚴睿如坐針氈。


    顧明軒負心未央,落了個這般下場,那麽他與分外偏心的老夫人呢?


    嚴睿心中忽而生出一個念頭——未央想要繼續追查下去,隻怕未必是想還老夫人一個清白,而是有其他惡毒打算。


    想到此處,嚴睿心頭一驚,想要開口阻止此事,可現在阻止,便是坐實老夫人加害未央,畢竟吳婆子在從霜的逼問下已經供認不諱,那件衣服,的的確確是她從老夫人那裏拿來去燒毀的。


    嚴睿越發忐忑,額間冒出細密汗珠。


    未央瞥了一眼臉色越發難看的嚴睿,微微一笑,道:“這件衣服吳婆子雖然說是從老夫人那裏得來的,但府中刁奴眾多,吳婆子的話也不可盡信。”


    “這樣吧,傳府中賬房過來。”


    未央道:“府上所有的采買,他皆登記造冊,是誰的衣物,一問便知。”


    祠堂內侍立著的小廝看了一眼嚴睿,嚴睿向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會意,離開祠堂去找賬房。


    未央看了一眼從霜,從霜微微頷首,示意未央無需擔心。


    丫鬟們續上茶,未央喝著茶。


    不多會兒,窗外廊下便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


    未央放下茶杯,抬眉去瞧賬房。


    賬房一進祠堂,便跪下向嚴睿請罪,道:“老奴該死,求老爺責罰。”


    嚴睿故作驚訝,道:“這是怎麽了?”


    賬房道:“老奴前夜記賬的時候犯了瞌睡,打翻了硯台,弄髒了賬簿,這兩月的帳,怕是不能看了。”


    嚴睿佯怒,道:“你這老奴,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嚴睿與賬房一唱一和,未央手指輕扣著桌麵。


    她本就沒指望能從賬房處查清衣服,這偌大府邸,她能用的,能信的,隻有從夏與從霜兩人罷了。


    未央輕笑,道:“不是弄髒了賬本,而是有人找了你吧?”


    “我聽聞前天傍晚,府上的表小姐去了你那裏——”


    “沒有的事。”


    賬房不等未央把話說完,便連忙道:“表小姐近日從未來找過我。”


    “姑娘一直在祠堂裏,怎能知曉旁院的事情?姑娘年幼,切莫聽信了旁人的挑唆,與自己嫡親的親人生了嫌隙。”


    “嫡親的親人?”


    未央輕輕挑眉,道:“親人暫且不論,你為奴,我為主,我的話,你還是不要輕易打斷的好。”


    賬房麵上有些不自在。


    他入府數十年,府上除卻幾位主子,便數他的地位最高。莫說尋常的丫鬟婆子見了他要奉承他,就連謝氏與二姑娘嚴夢雅見了他,也是笑麵相應的。


    這樣的日子過慣了,他才敢在祠堂裏出口打斷未央的話,然而未央不輕不重的幾句話,便將他弄得好生沒臉——地位再怎麽高的奴仆,終究還是奴仆,無論未央說什麽,他都得聽著受著。


    賬房麵上有些不自在,心中越發厭惡未央的跋扈。


    什麽嫡出的大小姐?不一樣被庶生的二姑娘搶了婚事,還被迫嫁給一個商戶!


    她也就能在自己麵前耍耍威風了,待宗正丞一走,老爺與老夫人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這般想著,賬房心中好受許多,麵上又堆滿了笑,隻對未央連連認錯。


    賬本已毀,未央又被困在祠堂,根本不可能知道他那裏的事情,這個啞巴虧,未央吃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未央:嗬嗬


    第7章


    未央漫不經心瞥了一眼虛情假意的賬房,道:“賬房是府上的老人了,想來也不會騙我。”


    “看來旁人對我所說之事,多半是捕風捉影了。”


    賬房連連點頭,道:“姑娘明察,老奴萬不敢欺瞞姑娘的。”


    嚴睿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氣。


    這件事就此打住,是最好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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