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他恢複身份,希望他不再被世人瞧不起。


    可也僅僅如此了。


    未央對他的好,與對秦青羨相比,不值一提。


    何晏抿了抿唇,幽深的眸色又深了一分。


    “我還有事。”


    何晏放下筷子,起身離去,說道:“你們先吃著。”


    “噯——”


    未央想挽留何晏,可又不知道說甚麽好,隻好目送他背影遠去。


    微風卷起他雪藍灰的衣角,他清瘦挺拔背影像極了盛開在雪山之上的冰蓮。


    不容於世,高不可攀。


    何晏走後,未央抓取矮桌上的小點心,狠狠向蕭飛白砸去,罵道:“舅舅,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


    “甚麽叫省心?我這是為你好。”


    蕭飛白隨手接下小點心,放在嘴裏咬了一口,口齒不清道:“秦青羨是橫在你倆之間的一根刺,這根刺若不拔了,你倆日後有得鬧。”


    “可我與少將軍並沒有甚麽——”


    “你對他比對何晏好,這便夠了。”


    蕭飛白笑眯眯說道。


    未央陷入沉默。


    她對秦青羨很好麽?


    仔細想來,的確是好的。


    那時她剛剛重生,身如浮萍,無所依傍,顧明軒身後是晉王,晉王一手遮天,幾乎問鼎帝位。


    晉王一旦登基,顧明軒便是從龍之功,她便是砧板上的魚肉,任由顧明軒處置。


    她不甘心重活一世落得這般下場,可她身份實在太低,隻好絞盡腦汁向上爬。


    秦青羨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在她的麵前。


    給她對抗晉王的資本,護她左右,如狂風驟雨中的避風港一般,讓她漂泊許久的心,終於有了片刻停歇的地方。


    她很感激秦青羨,盡管後來因為政見不同而分道揚鑣,她心中仍念著秦青羨的好。


    直至今日。


    那時的何晏在做甚麽呢?


    在忙著害太子,害小皇孫,讓她不要插手天家奪嫡。


    縱然後來她知道何晏是為她好,可那時候的忐忑不安,何晏不在,是秦青羨陪在她身邊。


    如履薄冰的時候隻有那一段,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何晏的關懷,藏得太深,需要經過時間的沉澱才能發覺。


    是她懂得太遲。


    等她將一切看明白時,已經不需要旁人的陪伴關懷了。


    她最需要最無助的時候,身邊之人是秦青羨。


    未央閉了閉眼,輕聲說道:“少將軍值得我對他好。”


    “未未,你這種狀態,可不大好。”


    蕭飛白笑了笑,道:“世界上沒有男人能容忍自己喜歡的女人心心念著另一個男人。”


    “何晏又是極為敏感多疑的性子,你念著秦青羨的好,不是在往他心上遞刀子麽?”


    未央默了默,沒有說話。


    蕭飛白湊了過來,折扇半掩麵,桃花眼勾了勾,悠悠說道:“不若,你再考慮一下舅舅?”


    “隻要你願意與舅舅在一起,舅舅才不在意你心中念著誰。”


    ——世人總是得隴望蜀,得到人之後,又想占據整顆心。他就不一樣了,人和心,他得到一樣便好了。


    未央眼皮跳了跳,看了看麵前風流繾綣的蕭飛白,認真地覺得,他的臉,與自己的巴掌分外相配。


    明月樓中,男子哀嚎聲劃破長空。


    ……


    幾日後,秦青羨與小皇孫抵達華京城。


    或許是許久未見自己小孫子的緣故,天子一反常態,帶領百官親自出城相迎。


    天子如此行事,讓原本看好何晏繼承帝位的朝臣世家再度恢複觀望狀態——到底是在外麵長大的人,怎比得上被天子一手帶大的小皇孫?


    迎接小皇孫的隊伍聲勢浩大,未央跟在人群中,墊著腳張望著秦青羨的身影。


    立在天子身後的何晏餘光頻頻掃過未央,未央卻並未收斂自己的行為,仍在尋找著緩緩而來的秦青羨的麵孔。


    自何晏那日負氣離去後,她與何晏已多日不曾說話,她不是伏小做低的性子,更不是會委曲求全的人,她對何晏是喜歡,對秦青羨是感激,若何晏連她微末之時的感激都容不下,那她與何晏的感情,便隻好到此為止。


    她是一個完整的人,有著自己的思想,不能因為她與何晏在一起,便要斷絕自己與外界所有的聯係,成為整日裏隻圍著何晏轉的傀儡。


    未央心中坦蕩,做事便不避諱,看到秦青羨縱馬而來後,便笑著向秦青羨揮起手。


    何晏看到這一幕,眼睛眯了眯,順著未央的視線往前看去,不遠處,少年一身亮銀甲,身後猩紅披風翻飛,清淩盛氣似驕陽,望之便能將人的眼睛灼傷。


    何晏抿了抿唇。


    這的確是一個能叫女子魂牽夢縈的少年郎。


    作者有話要說:  何晏:好氣哦╯^╰


    第77章


    秦青羨一眼便看到向自己揮手的女子。


    或許是因為身份的改變,她的裝束變了許多。


    以往的她,穿著宮女的衣服,不甚鮮豔,鬢發也梳得一絲不苟,瞧上去老氣橫秋的。


    今日的她,頗為隆重的魚鱗裙穿在身上,勾出她窈窕有致的身材,烏黑的發挽成靈蛇鬢,靈動飄逸,步搖銜著長長的珍珠流蘇,微風拂麵而過,撩起她鬢發與衣角,恍若詩文中的洛神降臨人間。


    秦青羨笑了起來,明晃晃的日頭映在他的眼底。


    無論多少次,他都能被眼前的女子所驚豔。


    秦青羨翻身下馬,目光落在未央身上。


    天子率領百官世家而倆,未央作為蘭陵蕭家的世家女,位置僅在宮妃之後。


    天子滿心滿眼都是小皇孫,秦青羨牽著小皇孫下馬,將小皇孫送到天子身邊,便往未央身邊走去。


    未央身處女眷之中,他貿然走入,周圍人紛紛向他投來異樣目光,他隻當看不見,在未央麵前停下腳步,深深地看著未央,像是要將她的模樣印在腦海裏一般。


    “少將軍。”


    女子一臉明媚笑意,聲音若嬌鶯初啼。


    秦青羨眸光軟了又軟,在邊關曆練後的殺伐之氣頓消。


    “未央。”


    秦青羨道:“許久未見,你可好?”


    “爺爺回來了,我自然是好的。”


    未央笑了笑。


    秦青羨的目光太熾熱,能將人的眼睛灼傷,她微微避開秦青羨的視線,四處張望著,尋找著蕭飛白的身影。


    不遠處,蕭飛白一身錦袍,手裏搖著描金折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未央便將蕭飛白指給秦青羨,說道:“白家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白家沒有謀害你的家人,一切都是——”


    說到這,未央聲音微頓。


    天子將一切罪責推在林源身上,病死的太子仍是清清白白。


    “都是大司農林源所為,他擔心天子追究,這才設計秦家與白家。”


    未央眸光暗了暗,說道:“白家與秦家之間的誤會,如今也算徹底消弭了。”


    天子一錘定音,不容置喙,更何況,秦青羨也根本不會相信,太子會算計秦家滿門。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追究將真相強加於他?


    有時候,真相並沒有那麽重要。


    活在當下,才是世人最應該做的事情。


    “我知道。”


    秦青羨聲音清朗,眼睛直盯著未央看,溫聲說道:“待見了飛白,我再向他請罪。”


    “請罪倒不必。”


    蕭飛白慢悠悠走過來,手中折扇搖啊搖,走到秦青羨身邊時,他攏了折扇,將折扇橫在未央與秦青羨二人之間,用扇柄點了點秦青羨的胸甲,迫使秦青羨往後退了一步。


    秦青羨不悅蹙眉。


    蕭飛白眉梢高高挑起,笑眯眯說道:“我府上有上好美酒,他日我設宴相邀,你自罰三杯也就是了。”


    果然他的心眼不比何晏大到哪去。


    看到秦青羨與未未說說笑笑,他便覺得分外刺眼。


    何晏心思沉,刀劍砍在身上都不會哼一聲,他做不到。


    他隻想未央的那雙眼睛,滿當當裝的都是他。


    而不是看到銀甲縱馬而來的秦青羨時,便笑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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