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呢喃,陳迦南僵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他的前半句還是後半句,或者說是他咬字時那細微的試探。


    她嚐試著笑一笑:“您想太多了。”


    比起她那幹巴巴的別扭的笑,他倒是笑的幹脆坦蕩,認真的掃了一眼她身上的毛衣牛仔褲,看著她的眼神多了幾分玩味。


    “是嗎。”他說。


    小姑娘到底年輕,臉色有些許不好看,站在那兒也是一動不動。沈適兜裏的手機這會兒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皺了下眉頭。


    再抬眼已經不動聲色,笑的也不鹹不淡。


    “算了。”他說的風輕雲淡,“當我今天沒來過。”


    話音一落陳迦南跟得了特赦令似的轉身就走,看見那疾風的背影沈適笑意漸深。手機又響了起來,他頗不耐煩的接起。


    “沈先生。”是跟了奶奶幾十年的萍姨。


    “今晚怕是回不去。”沈適連是什麽事兒都沒問就直接道,“您跟奶奶說一聲。”說完就掛了。


    沈適看著酒店的方向點了一根煙抽,完了開車掉頭去了江坤的場子。包間裏烏煙瘴氣,一堆男女圍在一張桌子上玩,一兩個女孩子脫的已經剩下內衣褲。


    他們去了裏間喝酒。


    “怎麽了三哥?”江坤給沈適倒了杯酒,“臉色臭成這樣。”


    沈適喝了杯酒,說:“沒什麽。”


    “讓兄弟猜猜。”江坤笑笑。


    沈適把玩著手裏的空酒杯,麵無表情。


    “祖奶奶給你說了門親事?”


    沈適動作一停,抬眼。


    “可別這麽看我。”江坤忙伸出雙手擋在跟前,“昨天回家聽我媽嘮叨,好像還是留學回來的。”


    沈適聽完笑了下,給自己又添滿了酒。


    “我還知道祖奶奶對這個女孩子挺上心的鐲子都送上了。”江坤說,“你不見見?”


    沈適笑說:“然後跟你一樣?”


    “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行嗎哥?”江坤都快哭了,“那大小姐我可惹不起。”


    “那個姑娘處理幹淨了?”沈適問。


    江坤想了想道:“一個多月都沒動靜能有什麽事兒。”說完想起什麽似的,嬉皮笑臉湊近,“我怎麽聽說送上門的女人都讓你給攆走了,什麽情況?”


    房間裏點著熏香,黃色的燈光照在男人的臉上,有那麽點禁忌的味道。


    沈適談笑:“知道不少啊。”


    “這不重要。”江坤嘿嘿笑,“是為了那個女孩子?”


    沈適沒有說話,暗香浮動裏燃了支煙。想起今夜她那張嘴巴毫不留情的樣子,倒真是和最初認識她的時候一模一樣。那時還不熟,看著你的眼睛都是幹淨的。


    深夜容易迷醉,他自嘲想的多了。


    那晚沈適歇在那裏,昨晚喝了太多酒第二天醒來已經中午。他簡單衝了個澡回了老宅,還沒走近奶奶房間就被萍姨攔住。


    “老太太在念經。”


    沈適看了一眼那屋子,故意揚聲道:“得,那我改天再來看奶奶。”這腳下還沒轉過彎來屋子的門打開了,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走了出來,手裏還拿著佛珠。


    “改天是哪天?”老太太輕聲漫語,“我不讓萍姨打電話你就不知道回來了是不是?”


    沈適湊上去扶著老太太:“瞧您這話,再忙也得回來不是。”


    “知道就好。”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三十好幾的人了一天也沒個正形。”


    沈適扶著老太太坐在沙發上,微微彎下腰低語:“這不是回來了,萍姨在給個麵子。”


    “你麵子可比我大。”老太太哼了一聲,說這話中氣十足,“人家姑娘在這等了你一天沒等到人你說怎麽辦?”


    沈適忽然有些頭疼,把了把頭發。


    “你以前怎麽玩奶奶都不說,可這個不一樣。”老太太鄭重其事,“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沈適也跟著坐在一邊,沉默的聽著訓話。


    “明天給人家賠個禮道個歉。”老太太說,“多大人了還要我教你嗎?”說完也不坐了站起身又回了房間。


    沈適坐了一會兒走了,老張已經等在外麵。


    他似乎偏愛在車裏抽煙,抽掉半根才讓老張發車,不說去哪兒,老張也沒問,照著公司的方向開,開出有一段沈適讓掉頭。


    “咱去哪兒沈先生?”老張問。


    沈適有些疲乏,閉著眼半睡半醒,說隨便開。老張跟了沈適這麽多年,平時察言觀色也知道不少。沈家雖然家大業大有上一輩的功名在,可畢竟人丁單薄隻有沈適一個獨種,老太太年紀大了不得不有此打算。


    “這事兒你怎麽看?”沈適忽然道。


    老張楞了一下說:“老太太也是為了您好。”


    沈適輕笑了一下。


    “是嗎。”沈適漫不經心道,“當年也是這樣為了姑姑好。”他說的輕描淡寫,半響又問,“昨天那女的來老宅你見了?”


    “老太太讓我送周小姐回去。”


    老張欲言又止,沈適抬頭看了一眼。


    “梁小姐……也就是江總的未婚妻也在。”老張接著說,“是陪著周小姐一起的。”


    沈適聽完笑了:“這圈子也就這點大。”


    他似乎沒了說話的興致,閉上眼又慢慢睜開,平靜的眸子募地變的深邃起來,看著老張笑說薑坤最近有點閑找點事給他做。


    老張低眉側耳。


    “上次h大那女孩的事兒還記得嗎。”沈適說,“給梁雨秋敲敲邊鼓。”


    第10章


    這兩天陳迦南一直沒有睡好。


    白天帶著外婆逛王府井798,晚上兩個人去後海酒吧溜達。外婆抽著阿詩瑪點了杯洋酒,看著舞台上小哥唱著情非得已。


    “能點歌嗎囡囡?”外婆問。


    陳迦南:“您想點什麽?”


    外婆拿下了頭上的圓頂硬禮帽,想了有一會兒說祝你一路順風。陳迦南從走道穿過去繞到舞台旁邊和樂隊說了一下,一手放在包包上道:“我可以給錢。”


    人家也是客氣,當深夜福利贈送一曲。


    陳迦南回去坐下,看著外婆手抵著下巴做好了要聽的樣子,不時耳邊輕輕唱起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


    酒吧忽然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靜謐悠長的調子裏有濃濃的散不開的憂傷,吉他安靜的聲音彌漫在這一室酒場裏,多的是紙醉金迷的樣子。


    外婆忽然感慨:“好久沒聽你彈琴了。”


    她六歲起便跟著外公學鋼琴,學的第一首曲子是城南舊事,至今記得第一次坐上琴凳,十指彎曲拱形展開撐在琴鍵上,那樣的姿勢維持了整整一個小時,動一下外公用戒尺打一下手背。後來讀中學認識了母親大學時候的音樂老師林意風,隨著學了些日子走了幾場演出,再後來大學忙起來加上外公去世她不再碰琴。


    陳迦南說:“想聽我彈嗎?”


    外婆問她:“想抽根煙嗎?”


    一老一少同時說出來頗有些好笑,陳迦南看了一眼外婆笑說我就是這樣被你帶壞的陳秀芹,陳薈蓮知道了跟你沒完。


    “到底抽不抽?”外婆直接問。


    “別帶壞我行嗎。”陳迦南輕輕道,“早不抽了。”


    喧鬧的酒吧裏談笑風生,陳迦南和外婆坐了一會兒從酒吧出去了。夜晚的街道擠滿了人,不知是否大都是遊客。


    路上遇見一個擺地攤畫肖像的,一張十塊錢。


    外婆說:“給你畫一張。”


    “人來人往的看過來多不好意思。”陳迦南說,“還是給你畫吧。”


    回去的計程車上外婆拿著畫像看了又看,陳迦南湊近說眼睛還是挺像的。外婆將畫卷起來收好放在袋子裏,感慨道:“算是來過北京了。”


    那個晚上外婆沒急著回酒店,直接讓師傅開到了學校禮堂,門沒有上鎖,輕輕一推便開了。陳迦南打開了舞台上的燈,燈照在三角鋼琴上,昏昏黃黃。


    外婆坐在第一排,雙手交疊在一起。


    陳迦南沒有問外婆聽哪首,直接彈起,那是外公生前常彈的那首幸福的日子常在。淡淡的曲調,像輕輕訴說,萬語千言卻不曾開口,紙短情長。


    柏知遠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


    也不能說進來,他隻是站在門口靜靜的聽了會兒。看見遠處那個纖瘦的身影,十指輕輕劃過琴鍵的樣子比她去試驗田種小麥好看多了。


    一曲彈完,外婆說:“再彈一遍吧。”


    外婆是第二天十一點的飛機離開的,隻是沒有想過這次短暫的相聚後來竟成為她最懷念的日子。回去學校她又開始了課題生活,每天閱讀著大量的英文文獻。


    周五的時候她被叫去辦公室匯報實驗成果和下一步計劃,柏知遠聽她說也不打岔,像平時她還沒說幾句他就開始挑錯,那天有些反常。


    陳迦南說完了,等柏知遠開口。


    他將手裏的書合了起來整理好放進抽屜,身體慢慢的靠在椅子上,也不看她,目光落在辦公桌上的盆栽。


    “知道它叫什麽嗎?”他問。


    陳迦南看了一眼:“不知道。”


    柏知遠輕輕歎息了一下,說:“它叫·春雨,比較耐旱,聽說兩年才開一次花,所以常年都是綠色,泥土幹了葉子黃了澆澆水又活過來。”


    陳迦南看向那葉子,長得很好。


    “這花好養卻總有人養死。”柏知遠說,“現在這世道誰有那麽多耐心等它兩年,都是得過且過哪裏想過認真,也都忘了它總有開花的時候。”


    陳迦南覺得柏知遠話裏有話。


    “也不過兩年。”柏知遠說到這兒看她,“你說是不是?”


    陳迦南被他看的不太自在,開口卻有些結巴起來,一句柏老師都說不利索,柏知遠聽了也隻是笑笑道:“介不介意我問你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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