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圓仍站在秦棋後麵,她雙手背在身後偷偷搗鼓什麽,抿了抿嘴,輕聲說:“老板你說呢。”


    秦棋終於開口:“我等不及了。”


    白圓故意問:“等不及什麽,自由還是分屍?”


    男人更緊張了,轉頭大吼:“窮奇,我可是在幫你。”


    秦棋麵無表情,淡道:“我知道。”


    “你先發誓不會對我下手。”


    兩人說話間,白圓背在身後的動作止住,她掏出一隻手,臨時寫好的黃符紙從她手中垂落,飄到了地麵。


    符紙落地無聲,卻引起了兩個人的注意。


    秦棋回身看向地麵,地上的紙稱不上是符,連咒文都沒畫,隻有歪歪扭扭的兩個字:救命。


    他眼神微變:“你在向誰求救,於光麽。”


    “於光應該在店裏奮戰吧,”白圓輕笑,“如果我說是你呢,你會救我嗎?”


    “……我已經救了你。”


    她搖搖頭,放聲向山間大喊,“崔大人救命啊。”


    判官筆是崔鈺給的,她在賭崔鈺與這支筆有感應。


    白發男人揚聲嗬斥:“莫要大呼小叫。”


    黑霧凝結成符紙的一半大,天師身上揮散不止的黑氣忽然停住,像是氣口被人堵住,冒不出氣了。


    療養院環境陰沉渾噩,灰暗的地麵突現一片白光揮掃過境。黑須銅目,紅袍官服加身的判官揮袖而出。


    “何人喚我。”


    “崔大人,”白圓露出腦袋,朝他招手,“這裏這裏。”


    崔鈺捋捋胡子,尋聲望去:“原來是小白姑娘,你找崔某何事。”


    判官出現,白發男人臉色大變,雙手加速掐法印,嘴裏念咒的速度逐漸加快。


    與他不同,秦棋安穩立於原處,既沒有阻止白圓,也沒有攔住崔鈺,他臉上平靜無波,好像崔鈺的出現並不能改變什麽,又像是早料到他會來,已經對結果有了認知。


    “崔大人你看上麵。”白圓舉手指向空中的巨大符紙和黑霧。


    崔鈺抬頭,見狀大喝一聲:“住手!”胡子隨著他的話震動了兩下,可見其用力之重。


    手中判官筆飛出,直衝向符紙。


    白發男人左手空出來,掐了個法訣,符紙震出氣波彈回了判官筆。


    四周的年輕天師已然沒了嚎叫的力氣,各個臉色泛青,乍一看與死人無異,不用猜也知道,陣法大成之後他們的下場會是如何。


    崔鈺收回筆,眉目間怒氣大增,瞬間移動到男人身邊,運筆浮空畫出墨跡,催動空中符文引向男人。


    白發男人一麵支撐陣法,一麵對付崔鈺,力不從心,他慌忙喊幫手:“窮奇,你難道不想擺脫神地麽,你還想等多少個一百年。”


    秦棋手指微動,麵露掙紮,他也在問自己,為什麽要猶豫。他等了百年的機會,神地、陣法、天師協會,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為什麽要猶豫,白圓有那麽重要嗎。


    區區人類,憑什麽。


    他目光陰翳,緩緩轉向身後的人,白圓覺察到他的視線,毫無防備地朝他燦爛一笑。


    他問:“笑什麽,不怕我殺了你?”


    白圓一向聰明,她虛抱住他的胳膊,略帶撒嬌地說:“老板不會的,你每次都是雷聲大,我皮了那麽多次,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他說:“這次不一樣。”


    “老板,”白圓仰頭,四麵昏暗,她眸中閃耀著堅定的光,“我保證,離開雜貨店之前,我會讓你自由。”


    不知她哪來的自信,神鏡再包容她,也不可能為了她赦免自己漫長的囚禁之罰。


    可她漂亮的眼睛在說“相信我”。


    秦棋就信了。


    三十年而已。


    他勾唇笑了笑,眼中似有萬千星河落入,星光重塑他的狂傲,化成一縷柔絲,盡數給了白圓。他抽出被虛抱著的手臂,雙手環上她的肩,低頭在她耳畔輕語:“做不到,你就得留下來陪我。”


    低啞磁性的男聲失了暴戾,多了溫柔繾綣,讓人忍不住沉溺。


    留下來就是十萬年,於她來說就是一輩子。


    白圓眨眨眼睛,十分現實道:“當我沒說。”


    秦棋在她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下:“給老子同意!”


    他眼神過於直白,任白圓再遲鈍也看出了不對。


    老板好像,喜歡她?


    白圓臉上忽然有了熱度,羞人的溫度擾亂了她的思緒,手足無措地推開他,轉向旁邊的戰場:“你快去幫忙。”


    白發男人實力不俗,單拚法力,竟與崔鈺不相上下。幾個來回後,崔鈺大怒,祭出招魂鈴,召集地府守衛。


    牛頭馬麵,夜叉小鬼齊聚療養院,一時間偌大的院子顯得十分擁擠。


    白發男人越發吃力,過度運功,難免內力受損,他嘴邊溢出暗紅的血,麵容漸漸由三十幾歲的青年變成六七十歲的老者。


    隨著手上皺紋增多,白發男人雙眼充血,麵色猙獰地望向秦棋的方向,一字一頓道:“你會後悔的。”


    “用不著你管。”


    一聲虎嘯,秦棋展開雙翼衝往上空的符紙,繞過擋路的黑霧,猛地撞上陣眼。


    符紙中心遭遇衝擊向上凸起了一塊,但未有破損,秦棋不慌不忙再次撞上去,符紙連續受到攻擊,漸漸有了裂痕。


    “你想幹什麽!”男人瞠目欲裂,奈何無力阻止,驀地吐出一口血,崔鈺趁機壓住他的手,判官筆一揮定住了他。


    接二連三的撞擊下,符紙終於承受不住,破出一個大洞,恢複成正常大小。


    陣法被破,黑霧在半空四散飄搖一陣,崔鈺再次搖響招魂鈴,黑霧循著鈴聲歸位,回到了天師身體裏。


    黑雲散去,傍晚溫暖的霞光披在小雀山之上,落日餘暉與暮靄交融,清脆的鳥鳴穿梭林間,為死氣沉沉的畫卷添上生氣,一切塵埃落定,歸於安寧。


    秦棋打了個響指,綁住天師的繩子斷了,一個個虛弱的年輕人重重砸落在地,身體好的幾個人立馬疼醒了。


    崔鈺在翻看生死簿,調查男人的身份。


    白圓突然想到什麽,問秦棋:“你們說的陣法是什麽陣。”


    “以天生自帶法力的天師做祭法陣眼,用上古神獸的血做引,連接各方神地。陣法完成,神鏡就會四分五裂,威力大減,那時不滿神鏡壓迫的各方妖怪神獸一起攻入神地,重現上古時代。”


    秦棋說的風輕雲淡,仿佛這個逆天計劃與他無關。


    “你說他們現在打起來了嗎?”


    “可能吧。”


    白圓淒慘一笑:“後院要是再沒了,我就跑路,爛攤子誰愛管誰管。”


    “……”


    第44章


    崔鈺來回翻了三遍生死簿, 次次查無此人, 三界之中凡生靈皆錄入生死簿,無一例外。活生生存在的人不在生死簿記載裏, 隻有一個可能。


    篡改生死簿之事竟然接連發生,判官怒火中燒,鼻腔不停噴著氣, 絡腮胡幾乎要燒起來,旁邊守著的鬼差不敢發一言。


    白圓心係雜貨店, 將天師和那個衰老的不成樣子的男人交給判官與鬼差處理, 她與秦棋匆忙趕回了雜貨店。


    商業街風平浪靜, 萬聖節的狂歡尚未褪去, 商家奇異的裝飾還在, 雜貨店為節日準備的血淋淋的門頭還掛在大門頂。


    白圓推開店門, 他們走後, 小黃把店鋪收拾的幹幹淨淨,詭異娃娃和假肢被收了起來, 但是櫃台沒人照看。


    她正要喚人, 一隻蒼白的手推開後門,小黃從後院出來,看見白圓興奮地跑過來要抱她。


    秦棋毫不猶豫, 抬起腿踹開了它,小黃踉踉蹌蹌倒退幾步,跌倒在地。


    白圓忙過去扶它:“於光他們呢。”


    小黃忿忿地瞄了眼秦棋,佯裝柔弱, 把頭倚在白圓胸口撒嬌,手隨意指了下後院。


    雜貨店後院,於光、狡、狸花全部安然無恙,他們一言不發圍在井邊。


    她的大理石地麵和豪華宿舍樓健在,白圓提了一路的心總算放下了。


    走到井邊,說道:“店裏沒事就好。”


    狡仰頭,眼神嚴肅:“神鏡出事了。”


    白圓探頭向井中望去,沒發現什麽異常,不解地問:“出什麽事了。”


    “剛才神鏡突然劇烈震動,平複下來,井就變了,”於光皺眉,“變成了普通的井。”


    他們跳入井中試過,沒能如以前一樣去往它界,小世界也回不去。


    神鏡遲遲不給回複,狡尾巴垂地,繞著井口轉來轉去,擔憂地說:“那些人成功了嗎。”


    白圓問:“哪些人?”


    “禍,就是不願意遵守三界協議的神鬼妖怪,四百多年來,它們一直不放棄對神鏡的騷擾。”


    “神鏡可是天道,難道毀了井就能毀了天道?”白圓不太明白。


    “三界協議簽訂時反對的人遠比現在多,單靠天庭和神獸的力量鎮壓不了,那段時間天道接連不休降下無數雷罰,方才製住反對勢力,協議達成,天道化作神鏡,一方麵是為了控製不聽話的禍,一方麵是為了休養。”


    “也就是說,毀了井,天道就不複存在了?”


    “不是,天道無形,與世界同在,隻是神鏡若受到重創,它的力量就不足以主宰萬物了,屆時,妖魔鬼怪齊聚人間,天下大亂。”


    白圓聽懂了,點點頭,眼神微妙地看了眼秦棋。


    “現在神鏡沒有回應,會不會已經……”狡有些焦躁,三界協議不僅保護人類,還保護了喜愛和平厭煩爭鬥的眾多神獸瑞獸,一旦神鏡被毀,小世界大亂,安穩的生活將不複存在。


    白圓體會不到它的緊張,安慰道:“也有可能是神鏡忙著養傷,不想理你們。”


    作為店員之中神鏡唯一的寵兒,白圓看了看井口,故意說道:“神鏡壞了,這個月是不是不用交錢了。”


    沒多久,井口浮現一串字符,大意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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