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北又往前踹一腳,倚在車座靠背上,也不說話,開始發呆。


    他的確是有那麽點不應該,不應該一看見她過來就想逃,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才是心虛。


    明明能有更好的做法,比如他下個車,走過去直接把小髒辮撂一邊,再把她拽走也可以。


    不對,他為什麽想把她拽走?


    兩個人沒接到林雋清小女朋友,小女朋友自己倒是來了。


    江淮北不太餓,也不想喝酒,有事沒事兒地從前麵的轉盤上夾幾口菜,大部分時間都在聽他們說什麽。


    林雋清的小女朋友一直很乖,在飯桌上的確也不怎麽說話,她隻是在笑。


    他偏過頭,看到林雋清的小女朋友在給林雋清夾菜,動作溫溫柔柔的,臉上掛著標準化微笑,說不上高興,但也肯定是不難過的。


    她畫著精致的妝容,懂了這個行業的一切規則,想辦法生存,她沒有錯。


    江淮北突然想起,林雋清的小女朋友跟別稚都是一個學校的:“林雋清。”


    他忽然開口叫他,把筷子放下,卻沒有再說話。


    林雋清回過頭,見他盯著蔚芋發神,臉上掛起壞笑,碰他一下:“怎麽?又好起了這口?不是最討厭女明星嗎?”


    “沒有。”江淮北把頭偏開,他是最討厭女明星的,可過一會兒又轉過去:“她那天也在包廂裏?”


    “嗯。”


    一個學校的。


    她們可能都在學一樣的東西。


    她們可能都在做一樣的事情。


    兩個人會差不多,都是這樣或那樣。


    江淮北想到別稚會慢吞吞地給人夾菜,被其他人灌酒,然後再做一些這樣或那樣的事情。


    她也可能不會。但是,隻要一想到,他就煩躁。


    江淮北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天聽林雋清洗腦洗多了,還是真的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晚上睡覺,他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裏夢到了別稚跟小髒辮,隻不過場景換到了晚上,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站在人群堆裏,看著前麵的小髒辮擺了一大圈的粉紅愛心蠟燭,還單膝大聲表白。


    別稚就這麽站在台階上,茫然地看向四周,被小髒辮拉著手,怎麽掙也鬆不開,表著表著,小髒辮還非要給她套上易拉罐戒指。


    戒指,還是個易拉罐的。


    這都不拒絕。


    江淮北可真是太火大了,一秒沒猶豫從人群裏衝了進去,拽住別稚就往外走:“你這個人不喜歡就不懂拒絕嗎?”


    “不是有你嗎?”別稚說:“你肯定會來救我呀。”


    江淮北生氣,氣裏邊還帶了點不知名的爽,結果一回過頭,就發現別稚在笑,臉上滿是得意,繞到他身邊,用手指尖劃在他的腹肌,點了點,沾染了風情:“你是不是就吃這套?”


    江淮北是被嚇醒的。


    這麽看起來,他每次遇到別稚,好像都睡不好。


    江淮北睡不著了,伸手找到遙控器,把電視摁開,隨便換了個台。


    已經是淩晨,電視裏隻有昨天播過的真人秀,又重播一遍,節目組的剪輯搞笑又新奇,節目裏的嘉賓一個賽一個有梗。


    不知道怎麽回事,江淮北忽然想起季臨言。


    季臨言是江淮北最崇拜的哥哥,住在他們家對麵的別墅。


    江淮北的父母一直都不是很和睦,他們包辦婚姻,沒有愛情。


    兩人時常在家推搡,偶爾也會把家裏砸個稀巴爛,江淮北厭煩這樣的生活,但也隻能是厭煩,而後,偷偷跑出家門。


    才七八歲的小孩,又怎麽能知道往哪裏去,他隻能在別墅區附近到處亂逛,每次都是季臨言把他叫過去,給他端來奶油蛋糕和好多點心。


    季臨言好像是知道他家裏的事情,從來也沒有過多的問他,就是這麽給他打開電視,和他坐在沙發上一起看綜藝。


    說起來也很搞笑,他們每次都看同一個生活類綜藝,他到現在還能想起節目內容,有一個完全不出名的小明星在廚房燒火,用柴火,一點一點添進去。


    小明星的綜藝感真的一點都不好,真的像是生活一樣,當時他就挺好奇,怎麽一個女明星上綜藝怎麽會不知道製造話題呢,她起碼應該不會燒火,然後吹氣的時候把自己臉上弄成小花貓一樣惹人開心呀。


    江淮北每一次去找季臨言,他和他都會一起看這個綜藝。


    但小明星不受歡迎,剛開播,風向就在黑小明星,導演組也覺得小明星綜藝感極低,幹脆連鏡頭都少給她。


    直到有一次,他又去別墅找季臨言,開門的卻是綜藝裏的小明星。


    小明星是比電視裏好看的多,就是做起事來還是笨不啦嘰的,土裏土氣地跟他說季臨言現在出去了,可能要一會兒才回來。


    江淮北知道,季臨言跟小明星在一起了。


    隻是江淮北不明白。


    季臨言長相帥氣,成績優秀,前途光明,不管什麽都學的很快。


    為什麽會喜歡一個笨蛋呢?雖然是個好看的笨蛋。


    江淮北總是會問季臨言:“季哥哥,季哥哥,你到底喜歡她什麽呢?”


    季臨言當時笑了,他記得他說:“小孩,你不懂。”


    “我為什麽不懂?”江淮北追問他:“你不跟我說,我怎麽會懂?”


    季臨言說:“因為你還沒有遇到。”


    為什麽沒有遇到就不會懂得?


    江淮北不明白,隻好磨著讓季臨言跟他講,一點又一滴,可他還是不明白。


    他不懂季臨言口中的她單純又善良,他不懂季臨言口中的小明星完全不知道他是誰卻能真心實意的愛他,他不懂季臨言口中的一切又一切,他更是不懂季臨言為什麽會那麽喜歡她。


    再到後來,季家不同意季臨言跟小明星在一起,季臨言跟家裏大鬧了一場,身無分文的離家出走,結果不到一周,小明星知道了季臨言跟家裏斷絕關係,沒有辦法再滿足她的要求,於是拋棄了季臨言,然後跟別人在一起。


    簡單來說,季臨言一直被利用了。


    小明星壓根不是喜歡季臨言,而是喜歡季臨言的身份,喜歡季臨言的背景,喜歡季臨言給她的機會。


    因為季臨言,小明星得到了很多很多的機會。


    電影電視綜藝滾滾而來,不是因為她是誰,而是因為她背後有季臨言。


    好像這樣也沒有問題。


    可是,江淮北不明白,她怎麽能這麽會演。


    這種演技,怎麽為什麽沒好好用在真人秀上。


    那段時間,他最喜歡的哥哥再也沒有了笑容,季臨言學會了抽煙,學會了喝酒,甚至開始了賭博。江淮北想問為什麽,這又有什麽大不了。


    “小孩,你不懂。”季臨言還是這樣跟他說,話一點兒都沒有變。


    但他已經不能再磨著季臨言問他為什麽,因為這是他的傷痛與疤痕,是他最見不得人的地方。


    他一日又一日,放縱自己,沉溺在泥潭。


    不願得到救贖,但願一蹶不振。


    直到季家送他出國,江淮北好些年再沒有見到季臨言。


    他也再沒有地方吃到奶油蛋糕。


    江淮北躺在床上,單手揉了揉眉心。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之前的事情了。


    江淮北從枕頭後邊翻出手機,想了想,打開了林雋清的頁麵,劈裏啪啦地打了一行字:“幫我問問你小女朋友,認不認識別枳。”


    然後,又刪掉,再換上:“明天我想——”


    到後來,江淮北也不確定自己要說什麽了。


    第二天中午,別稚剛出教學樓,又看見了江淮北。


    他站在樓梯台階下的小道,沒有開車,也沒有帶朋友來,隻是那麽一個人站在樹底下,單手插在口袋裏,低著腦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一身黑色,身型修長而挺拔,忽地一抬眼,看到了她。


    他似乎又在不開心了,嘴角耷拉著,瞥她一眼,又垂下眸,分明是快步向她走過來,又像是有點不情願。


    江淮北站在別稚麵前的時候,別稚還沒什麽真實感。


    好像是為了躲仇家下地獄,剛下地獄就在門口遇見仇家,仇家衝你一笑,還問你巧不巧我們一起下地獄了耶。


    “嗨?”別稚沒忍住往後退了一步,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隻能幹巴巴地套近乎:“好巧呀。”


    江淮北站在她的下一截台階,兩個人的視線剛剛好可以平視對方。


    他額前有一點兒毛茸茸地碎發,目光冷淡,不知道到底又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出她的尷尬。


    江淮北清了清喉嚨,眉梢微動:“不巧。”


    不巧的意思是?他在等她?


    但他明明昨天還不想理她的呀。


    “啊?”別稚不明白。


    江淮北抬起眼。


    少女一身雪白色的羊絨毛外套,整個人看起來毛絨絨的,換了個墨綠色的雙肩包,就那麽乖乖地背在後背。


    她手裏還捧著上節課的書本,沒有動身子,隻是手指不自覺地把書摁了摁,指甲蓋最頂頭有點泛白,慢慢地往下暈。


    看起來,有點兒緊張。


    眼皮忽然一跳,江淮北也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


    他到底想證明什麽,還是遇到了什麽。


    曾經不想明白的事情,此刻卻像是悄悄埋在泥土裏的種子,沒有浮出,隻是一點一點向下,試圖抓牢泥土,試圖找穩根基。


    思緒被重新拉了回來,江淮北幹巴巴道:“你欠我的飯是不想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江淮北:沒吃過飯,不行嗎:)


    別人千裏追妻,我淮哥千裏追飯。


    感謝potato小寶貝的營養液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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