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皇子被幽禁在府,皇子之中再無人能與四皇子抗衡,他在朝中一家獨大,立儲是遲早之事。


    休說她一個弱女子,沈非離這個從不摧眉折腰的死硬派,而今不得不順勢而為,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如若不低頭,或許會永遠喪失效忠於四皇子的機會。


    宴席因了沈倩蘭和陸蘋的聯手攪局,不歡而散。四皇子和林湘玉臨走之時,看向陸蘋的眼神意味深長。


    沈墨離屁顛屁顛地送駕去了,空曠的院內僅餘陸蘋、沈倩蘭和沈非離三人,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無比。


    沈倩蘭過來挽住陸蘋,一臉的歉意:“對不住,一時思慮不周,給你添麻煩了。不過,二哥自會保護你的安危,他要不樂意,我就當沒這個兄長!”


    沈倩蘭邊說邊給沈非離使眼色。她算是明白,三哥一心癡戀林湘玉,胳膊肘一個勁兒往外拐,她唯有將希望寄托於二哥身上。


    沈非離仰望著遠處的虛空,完全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之中,對沈倩蘭的話置若罔聞。沈倩蘭未得回應,頓時好一陣失望。


    陸蘋從紫蕉手中接過鼓鼓囊囊的錢袋,晃給沈倩蘭看:“托你的福,今兒財神爺送上門!”


    沈倩蘭終究單純了些,她不明白,男人考慮問題永遠比女人複雜,男人的心永遠比女人剛硬。


    沈非離前世成皇,毫無疑問具備鋼鐵一般的心誌,不是她們所能撼動的。


    沈倩蘭捧過錢袋,掂了掂分量,臉上頓時轉陰為晴:“陸蘋,你有發現,林湘玉的臉憋成了醬紫色,哈哈……真是痛快!”


    “確實痛快得緊!走,出門喝上一杯,慶祝慶祝!”陸蘋心情鬆快,宛如搬去胸口壓著的一塊巨石。


    “你作東?”


    “好!”


    兩人一拍將合,攜手就往外走。沈非離回過神,輕咳一聲,提醒道:“倩蘭,二哥的生辰禮物呢?”


    沈倩蘭和陸蘋已經到了門檻邊,頭也不回地道:“回頭我差梧桐送來!”


    沈非離青筋跳了一跳。


    陸蘋額頭一拍,省起她未帶禮物,回身道:“沈二公子若不介意,不如一道去?當是我們倆替你慶賀生辰!”


    沈非離瞪了跟著陸蘋折回的沈倩蘭一眼,瞧人家陸蘋的小嘴多會說話!


    沈倩蘭今日連番遭受兩個兄長的冷待,這是從未有過之事,不高興地嘟嘴,回瞪沈非離:“陸蘋受人欺負的時候,你在哪兒?我若是你,可沒這個臉應承!”


    沈非離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想解釋又不知從何開口。陸蘋眼看兩兄妹又要因她的緣故鬧上別扭,忙打圓場:“還盼不盼著美美地吃上一頓?本姑娘難得這般好興致,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去,當然去!”沈倩蘭與陸蘋不同,身為世家千金,常年拘在深深的院牆內,難得出門一回。正月過年好不容易去清涼寺透口氣,結果一連遭遇好幾樁爛心事,驚恐憂怒之下鬱鬱不得遣懷。今日一通發泄,心頭的鬱氣去了十有**,自然有心情出遊玩。


    漫雲不明不白地死去後,母親時時如驚弓之鳥,管束得她特別緊。她也心知肚明,沒有二哥一路隨行,母親不會放她出門,當下不再多嘴。


    沈非離踏步走近,一臉正色地對陸蘋道:“我有話與你說!”


    沈倩蘭頓生警覺之心,一把將陸蘋拉往身後,防備地盯著沈非離。那樣子,活像隻護雛的母雞,看得陸蘋又是好笑又是感動。


    “倩蘭,你先回去!”沈非離撥開沈倩蘭,語氣冷硬,不容置疑。


    他的話還是很有權威的,沈倩蘭猶疑地看向陸蘋,陸蘋點頭,示意無妨。沈倩蘭鬆開陸蘋,就著葡萄架下的一把圈椅坐下:“我在這兒等著!”


    沈非離將陸蘋領至書房,令人上了茶和點心,竟是擺開陣勢長談。


    氣氛先凝滯了片刻。陸蘋心裏直打鼓,沈非離的態度很不尋常,她呷了一口茶,隨意打量身周,以此緩解緊張的情緒。


    書房的牆壁上,掛著一副大漠孤煙圖,夕陽殘血,黃沙漫漫,透著無盡的荒涼和孤清,那股寂冷之意,直漫入陸蘋的心間。她打了個哆嗦,連忙移開目光。


    “不打算對我說些什麽?”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扇的縫隙剛好照在沈非離的側臉,將他的輪廓映得十分明朗清晰,少了平日的冷峻,多了幾分暖色調。


    陸蘋眨了眨眼睛,歪頭苦思一會,隨即搖頭。


    沈非離起身走至窗前,背影沉重,仿若肩負一座大山。


    “出了何事?”陸蘋多少了解沈非離,他必是有難言的心事。


    半晌,沈非離方轉過身,徐徐開口:“北疆大元帥朱和正殉國,十萬將士陣亡。”


    “轟”地一聲,陸蘋的額頭宛如炸裂一般疼痛,她雙手抱頭,嘴裏不停地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的!”前世絕無此事,沈非離一準兒是騙她!


    沈非離眼神錯愕,他不過是想借此告誡陸蘋,大晉目前內憂外患,局勢凶險,希望她別去得罪不該得罪的人,為何反應如此失常?


    素來殺伐果斷的他頭一回慌了手腳,湊近陸蘋,笨拙地拍撫她的後背。


    陡然被陌生的男性氣息籠罩,陸蘋很是難為情地抬起頭,是她失態了!夜不凡不一定在陣亡名單中,先別自己嚇唬自己!


    她猛地推開沈非離,竭力穩定聲音:“你可知陣亡名單?”


    陸蘋這一推,勁力十足,沈非離猝不及防,無從借力,倉促之間抓住陸蘋所坐太師椅的扶手,登時將椅子帶翻,兩人一同滾落於地,陸蘋整個身子覆於沈非離上麵,姿勢十分曖昧。


    陸蘋枕著沈非離寬厚的胸膛,清晰地聽見了他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動的響聲,頓時紅暈滿麵。


    偏偏此時,沈倩蘭推門而入,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她先是一怔,而後捂臉大叫:“我沒看見,什麽也沒看見。”隨後跑了出去,還不忘將門帶上。


    我的姑奶奶,你這般放聲大叫,巴不得合府皆知嗎?陸蘋大急,忙不迭地爬起身,欲要喊住沈倩蘭。


    她手腳並用,卻是越著急越忙亂,好半晌起不來。沈非離呼吸一緊,壓抑地叫道:“別亂動!”


    陸蘋感受到自己頂著一個硬硬的物體,羞惱萬分,再也顧不得形象問題,雙手護住頭部,“撲通”一聲重重地滾落地麵。


    她狼狽起身,一邊垂頭整理淩亂的衣裳,一邊故作鎮定地重複了一遍上文,卻是不敢多瞅沈非離一眼。好在沈非離回話的嗓音沉穩得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迅速撫平了陸蘋心頭的不安。兩人的談話重新步入正軌,陸蘋與他提及了夜不凡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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