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知道今天升平為什麽要帶你出去?”燕王問。


    阮嬌其實心裏隱隱有個猜測,但她不好意思說,就隻搖頭說自己不知道。


    她是想等著王爺和她一起探討一下,或者說,她想等王爺告訴她答案,也好讓她知道她心裏猜測的對不對。可她沒想到的是,王爺沒給她答案,隻隨意給她丟了一句“不知道就算了”。


    阮嬌本能覺得自己被耍了,有些來氣,於是鼓著嘴巴瞪著燕王看。


    燕王也正目不轉睛看著人,見她氣鼓鼓的模樣煞是有些可愛,於是他微彎唇淺含笑意問:“你這樣看著本王做什麽?”


    “就不告訴你。”阮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將了他一軍,然後她瞬間心情就好了。


    燕王坐在一旁,將她麵上各種小表情盡收眼底,倒是無奈笑了。


    阮氏心性單純,想的也簡單,不為什麽事她能鬧一場,但隻要稍稍哄一哄,她就又能破涕為笑,高興起來。想著如今他和她不再有那樣的一層關係在,那麽他們日後的路,想來十分漫長又順暢。


    雖說對她前世的種種行為還是頗為介懷,但在他心中,從沒起過拋下她不管的心思。隻要她這輩子待自己真心,他便也願以真誠相待。


    當然,哪怕她這輩子還如上輩子一樣欺騙自己,他也有法子讓她付諸真心。


    年前阮嬌沒再見到升平,年後,她跟著燕王一道入宮去給德妃請安的時候,倒在宮裏遇到了升平。阮嬌以為經過太子一事,升平會失落一陣子的,可當再見到她的時候,她還和之前一樣,老遠就喊她“阮姐姐”。


    阮嬌此刻站在燕王身邊,看到升平朝自己跑來了,她仰頭看向燕王。


    阮嬌是想和升平敘敘舊,說些體己的話,於是就想讓燕王先走。但燕王沒走,隻是背著手和她一起等升平跑過來。


    跑得近了,升平匆匆朝燕王福下身子行個禮後,就拉阮嬌說:“走,阮姐姐,去陪我玩。”


    如果是外麵,阮嬌可能就想答應她了。但是這是在宮裏,宮裏規矩森嚴,她不敢亂跑。


    “可我還要去給德妃娘娘請安呢。”阮嬌拒絕。


    升平雖活潑但卻不蠻橫,有些不太守規矩,但卻也不是不懂規矩。她知道給長輩請安是重要的事情,所以,也不再拉阮嬌跟她走,而是挽著阮嬌手臂說:“我也挺久沒去給德妃娘娘請安了,那我也去。”


    升平要去錦繡宮請安,是禮數,燕王不好攔著,就由著她去了。


    一路上,升平時不時的要提陸禦幾句,比如說馬上要燈節了,她哥哥給她親手做了兩隻大兔燈籠,問阮嬌要不要,要的話,就送她一個。又比如,說她哥哥字寫得好,馬上過完年先生要回來了,到時候她可以把她哥哥的字帖要來,送給阮嬌臨摹。


    王爺既然和她提過了東宮和魏王府的意思,阮嬌既然沒想過嫁去東宮或者魏王府任何一方,她就不會接受。所以,不論升平怎麽說,阮嬌都笑著拒絕。她性子本就軟,拒絕別人也是軟綿綿的,真的一點脾氣都沒有。


    升平幾個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最後倒把自己急到了。


    到了錦繡宮,升平立即丟下阮嬌朝德妃跑去。升平是東宮的嫡出長女,出生就有了郡主的封號,身份十分尊貴。德妃看到她,忙熱情招待,問她吃了沒有,又問她渴不渴。


    升平搖頭,然後指著阮嬌道:“德妃娘娘,阮姐姐既然來請過安了,那我現在能帶她出去玩了嗎?”


    “當然可以。”德妃好說話的很,待升平也十分和藹可親,“隻是這宮裏規矩大,萬一她哪兒做得不好了,郡主得多多照顧她才行。”


    升平立馬拍胸脯道:“當然啦,德妃娘娘就放心吧。”說罷,已經從德妃身邊飛奔到了阮嬌身邊,拉著她手就跑了。


    而燕王靜坐一旁,麵色頗有些難看。


    德妃目送升平和阮嬌離開,溫柔眉眼皆是笑意。待得見升平走遠了,這才收回目光來看向一旁靜坐著的兒子。


    “太子妃前些日子來找過我,提了這丫頭幾句。”德妃說。


    燕王抬眼皮朝德妃看了一眼,心中自然猜得到太子妃此來何意。不過,他並沒有把阮氏送去東宮做太孫妃的意思,於是就索性裝作不懂的樣子。


    “太子妃嫂嫂生性溫柔,兒臣不能時刻孝敬在母妃身邊,多虧有嫂嫂陪母妃說話。改日,兒臣定登門謝過嫂嫂。”


    德妃不知道兒子是裝傻還是真沒聽明白,索性直接說了道:“太孫年紀也不算小了,過完年十四。再過一兩年,也可以娶妃了。太子妃來找我,是看中了你府上的阮氏,想替太孫說媒來著。”


    “那母妃怎麽說的?”燕王十分淡定的看著德妃。


    德妃說:“阮氏若能嫁給太孫做側妃,是她的福氣。太孫身份尊貴,性子也穩重平和,頗有其父的風範。從小是太子親手教養長大的,人才品性也是一等一的好。阮氏日後跟著太孫,怕是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不過,我倒是沒有直麵回應,就說一切還得問問你的意思。以及,她家中可還有什麽親戚?雖然父母不在了,但若有些親朋在,也好問問人家的意見。”


    燕王聞聲略揚了下唇,笑容有些不屑。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平和,像是沒有什麽脾氣似的,隻靜聲道:“她沒什麽親戚,能為她做主的,也就是兒臣了。”


    “那你是怎麽想的?答應還是不答應?”德妃問,“或者說,對她的終身大事,你另有安排?”


    燕王說:“總得問問她自己的意思,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


    德妃盯著燕王看了好一會兒,總覺得他這會子情緒不對勁。又想著之前秦側妃跑來和她說的話,德妃就說:“老七,你不會是真的看上了這丫頭吧?”


    燕王抬起眼皮看了德妃一眼,雙唇蠕動了一會兒,似是頗為猶豫,但最終還是說:“她父母去得早,兒臣必須拿她當親人待。”


    燕王陪德妃坐了會兒後就準備回去,他差人去尋阮嬌回來。可去尋的人回來說,阮姑娘眼下在太後宮裏,正陪著太後說話。燕王便繼續留在德妃宮中等,等了約摸有大半個時辰後,還不見人過來,燕王就又讓人去打聽,看看這個時候都有誰聚在太後那兒。


    被打發去的小太監回來回話,說是沒別人,就太孫殿下兄妹和阮姑娘在。燕王倒沒再說什麽,隻起身告辭直接出宮去了。


    阮嬌從宮裏回到燕王府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她人才提著裙子跨進大門來,就有一個早早候在門口的小太監匆匆走了來。


    “阮姑娘回來了,奴才給姑娘請安。”行過禮後,小太監說,“我師父說,王爺還沒休息呢,怕是在等姑娘,阮姑娘若是不累的話,先去王爺書房給王爺請個安吧。”


    阮嬌去了燕王書房,推開門,就見王爺一身素雅長衫坐在桌邊,手上捧著冊書,略垂著腦袋看書。左手緊握書卷,握著書卷的手指修長白淨。右手則搭在旁邊案幾上,手指有節奏般輕輕扣著案幾。聽到推門聲,抬眸朝門口看去了一眼,目光很淡,什麽也沒說,看一眼後又靜靜收回目光落於書中。


    屋裏鴉雀無聲。


    阮嬌覺得氣氛很是有些不對勁,於是忙小心翼翼縮著脖子過去請安。


    “給王爺請安。”阮嬌捏著嗓子說,還是很怕的。


    燕王倒沒不理她,隻問:“本王差人去喊你走,為何不回來?”


    阮嬌老實說:“太後娘娘說喜歡我,拉著我不讓走。”


    “是太孫不讓你走吧?”燕王說了這麽一句後,把書反扣在了一邊。


    第27章


    燕王說完這一句後,轉頭對侍奉旁邊的奴才婢女說:“你們都先下去!”


    屋內侍奉的奴才婢女始終都低著頭,燕王讓他們出去,他們也沒什麽反應,直接福了身子說了聲“是”後,就退出去了。本來阮嬌回來見王爺臉色不好,她就有點怕的,現在又見王爺將人都打發走了,她就更怕了。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就隻能老老實實站著,等候發落。


    燕王從宮裏一路回來,一直到方才,心裏的確有些生氣。但剛剛脾氣發出來後,也就好很多了。再看向人的時候,他語氣也沒剛剛那麽強硬,就說:“本王一再差人去太後壽康宮喚你,就是在暗示你,早點出來。你倒好,還有說有笑的,當真以為太後那是喜歡你嗎?”


    阮嬌委屈極了,她就不想走嗎?可她又是什麽身份,太後留她,她怎麽好拒絕。


    她又沒有做錯什麽事情,王爺為什麽不分青紅皂白就衝她發脾氣。她想回家,她想爹爹和娘親了。


    想著這世上日後再沒一個她的至親之人,她就難過、害怕。王爺雖待她好,可畢竟不是親人,他今天也不為什麽就衝自己發脾氣,日後若她真做錯了什麽事情,他豈能護著自己?想著自己日後無依無靠,阮嬌就心揪著難過,一時竟哭了起來。


    燕王也知道自己剛剛語氣可能不太好,有些嚇著她了,可也沒想到,他這也沒說什麽沒做什麽呢,她竟就哭了。見人哭,後麵要說的話,自然就全數先咽了回去。燕王想了想,就起身走到她身邊去,略彎腰矮了身子,垂了腦袋刻意湊到她跟前去和她平視,看著人問:“想你娘了?”


    阮嬌本能不想理他的,可又覺得自己沒有不理他的資本,於是就輕輕點了下頭。


    “坐下來說吧。”燕王說罷,虛扶了她肩一把,帶著她往一邊炕上坐下,此刻就耐心問,“那你和我說說,在太後宮裏你們都說了什麽好玩的?”


    阮嬌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淚,聲音低低的:“也沒什麽,就是升平郡主一直在逗太後開心,我就坐在一邊聽著看著。”


    “那你就沒說點什麽也哄她老人家高興高興?畢竟這是難得能見到她老人家的機會。”燕王語氣中流露出替她惋惜的意思。


    阮嬌沒想過要費盡心思去哄太後高興,左右她也沒什麽野心,對老人家恭恭敬敬的也就是了。反正宮裏她也不常去,就算去了,也是去德妃宮裏的時候多,沒必要挖空心思去逗太後開心。


    “我不敢多說話,都是太後問什麽我答什麽。”她回答得倒是老實。


    燕王自己心裏也知道一切不過都是東宮的意思,這丫頭自己對太孫壓根沒心思。所以,也就沒那麽氣了。


    心裏不氣了後,再想著自己剛剛發的那股子無名火,也就覺得實在沒必要。阮氏本來就膽小,若是再將她嚇著了,於他來說怕是得不償失。


    所以,燕王再抬眸朝坐在對麵的人看去的時候,一顆心徹底軟了下來。見她嬌豔欲滴猶如二月桃花般的一張粉麵,沾著淚,十分楚楚可憐的樣子,燕王則抬起手,頗熟悉的就用自己指腹在阮嬌臉上擦了擦,說:“剛剛是我不對,不該語氣不好,嚇著我們家阮姑娘了。本王也向你保證,不會有下次。”


    又說:“本王是粗人,平時也是在軍中耀武揚威慣了,一時沒改得了這臭毛病。不過,這燕王府內畢竟不是軍營,以後肯定不能這樣。”


    燕王從小混跡軍中,十四歲提槍上戰場,多年來,一直南征北戰。他是一軍統帥,脾氣自不可能有安坐京中享富貴的文人好。他若在軍中無威嚴在,哪怕他是親王,又有誰能真心服他。


    行軍打仗之人,脾氣狠辣粗鄙些,也屬尋常。


    見他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阮嬌悄悄抬眼偷偷看他。想他堂堂一親王,又是軍權在握,能低下頭來和自己好好說話,想必是真心待自己好的。


    本來阮嬌還難過又傷心的,但燕王和她道歉了後,她的那些委屈就全都沒有了。想著王爺對她的好,她心中一暖,然後就開心的笑了。


    “我也不好。”雖然不是她不想跟他回王府的,可他的確差人來喊了自己兩次,而且眼下他又屈尊和自己道歉了,阮嬌覺得自己寄人籬下的,總也該服軟些,所以就也主動認錯,“我害王爺擔心了。”


    “你知道本王是關心你的就好。”燕王笑著收回手,十分自然。


    而等燕王將替她擦眼淚的手收回去後,阮嬌似乎這才意識到,王爺剛剛是做了什麽。意識到了後,阮嬌臉倏的就紅了起來。


    燕王看了她一眼,倒也沒揭穿她讓她難堪,隻說:“早點回去歇著吧。”


    “是。”阮嬌忙起身。


    朝燕王福了下身子,轉身走到門口的時候,燕王突然又喊住她問:“升平今天是不是說太孫送了她兩盞燈籠,要送你一盞的?”


    阮嬌聞聲回過身子來,望著依舊坐在炕邊的男人,眨了眨眼睛後,才想起來。她點了點頭,但又說:“郡主說要送我一盞,我沒要。”


    “為什麽沒要?”燕王聽了這話後倒挺高興,他也沒藏著這份高興,俊雅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笑來,語氣輕柔,“是因為不好看,你不喜歡?”


    阮嬌說:“很好看,隻是那是太孫送給郡主的,我不能要。”


    燕王就衝她點了點頭,說:“你做得對,不能無緣無故接受人家的好意,到時候都是要還的。”


    本來阮嬌拒絕升平,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不過方才王爺誇了她,說她是對的,她也就徹底放心了。衝身後的男人明媚一笑,然後就高興的離開了。


    阮嬌離開後,燕王一時坐著沒動,過了會兒,就把曹萬全喊了進來,吩咐他去辦了點事情。


    從年三十開始,阮嬌就沒再去燕王書房裏讀書。因為是過年,燕王給她放了假。


    阮嬌雖然是寄住在燕王府的外姓姑娘,且燕王府裏也有側妃庶妃,但燕王告訴過她,除了聽他這個一家之主的吩咐外,別人的任何話她都不必聽,也包括不必去請安。所以,不需要讀書的日子,阮嬌每日都還是十分悠閑的。


    加上麥冬靈芝都是燕王的人,得了燕王的話,好好照顧阮嬌。所以,這幾日不必讀書的日子,阮嬌過得十分滋潤。


    秦側妃犯了錯被罰了禁閉,一時出不來,而許庶妃又忙著打理府上內務,也沒空來打攪阮嬌。所以,阮嬌難得過了幾日清閑日子。


    想著昨兒晚上和王爺鬧了矛盾,雖然後來重修舊好了,但阮嬌一覺醒來後還是有些後怕,且也覺得王爺和她道歉不太真實。所以,起床梳洗好後,隨意吃了點東西,阮嬌便往前院去。


    “今兒不必上課讀書,也不必入宮請安,王爺又免了姑娘的安,姑娘怎麽沒好好休息,反而過來了?”見阮嬌過來,候在王爺書房外頭的一個小太監笑著問。


    雖是這樣問,但畢竟知道這府上誰得寵,所以也不敢攔著阮嬌,隻請著她進去。但走到門口的時候,小太監還是說:“待奴才進去先稟告一聲,辛苦姑娘先候在這兒了。”


    這是規矩,阮嬌自然明白,於是就對那小太監說:“辛苦公公了。”


    小太監嘿嘿笑了兩聲,正要推門去稟告他師父,厚重的菱花鏤空門“吱呀”一聲從裏麵被推開了,曹萬全笑著走了出來:“王爺聽到姑娘的聲音了,讓姑娘進去。”


    阮嬌是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來鄭重和王爺道歉的,可當她一進門,瞧見屋裏平時她坐著練字讀書的炕上堆滿了很多幅畫後,她一時目光被這些畫吸引住了。炕上的矮幾上,擺滿紅綢布,還有一些竹子。


    而王爺,此刻人立在在他平時辦公的偌大書案邊,一身素雅的居家常服,正略彎著腰,手執著根細細的毛筆,在專心致誌作畫。聽到聲音了,他身子沒動,隻側頭望了眼人說:“來的正好,你過來看看。”


    阮嬌帶著一顆好奇之心,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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