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猛烈,一切奇形異崇都潮水一般的褪去,隻剩下陸追一個。他抬頭看了眼刺目的太陽,又低下頭去看那兩隻握在一起的手。


    這感覺很奇特。


    作者有話要說:  陸追:記我還嫩的那些年的第一次心動。


    第十七章


    阮瀾就這般牽著陸追的手,靜靜的站在院子裏,那一點一點的溫暖沿著指尖向陸追的身體裏湧去。


    有隻白頭的小雀落到了樹枝上,踩的樹葉輕顫。它歪著腦袋發出一串清脆的婉啼,黑溜溜的眼睛盯著院中,像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


    陸追猛地回過神,逃一般地掙脫了阮瀾的手。


    阮瀾歪頭看他,她眼睛像那隻小雀,柔軟的讓人心疼,生動的讓人詫異。


    陸追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卻仍強撐著說了一句:“也不嫌髒。”


    阮瀾見他神色如常了,這才展露笑顏,眯著眼睛笑道:“嫌誰髒?嫌你嗎?”


    這話反倒叫陸追不好答,他冷聲回道:“我去換身衣服。”說完,便朝自己的房間去了。


    他方推門,就聽見阮瀾在後麵輕喊了一句:“等你出來吃東西哦。”


    陸追手頓了一下,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應了一聲:“嗯。”


    阮瀾轉身進了廚房,快速的把案板上的肉分類整理好,又把四濺的血跡擦幹淨。


    她吐了口濁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家這就凶殺現場了呢。


    她把兔肉泥鏟到鬥笠碗裏,加了一點黃酒去腥。最近爹爹身子不好,吃的一直清淡,一下子吃肉還是別聞肉腥味。之後又加了點鹽拌勻,先放在一旁等入味。


    至於兔肉丁那就簡單多了,手頭上有什麽用什麽。


    牆上掛著的蒜串兒來兩瓣拍扁,加點黃酒,然後扔了兔子肉進去煮開,漂去血沫撈出來。草草刷完鍋再扔蒜、花椒,兔子肉下鍋一抄,再加各類佐料,香氣湧上來簡直要勾出口水。


    終於能吃到肉了!阮瀾感動地眼淚幾乎要落下來。


    隻有一點可惜,沒有辣椒。


    不過想到辣椒這種東西在曆史上也是屬於舶來品,阮瀾也沒法子。


    她一邊炒著菜一邊想,陸追這種情況應該是什麽?


    現代對心理方麵的研究多了,就算不是這個專業的也都會略有耳聞。


    陸追的情況有點極端,親人都死於非命,說不準還是死在他麵前的。那種憤怒、壓抑一旦釋放不出去就很容易出問題。


    如今也算是他來對了地方,現代人都講究歸園田的生活。他來幹幹活、發發汗,沒事兒在草坪上睡一覺,慢慢的說不定就紓解了。


    阮瀾把兔肉盛出來,留了一半放壇子裏,封好口留著明天還能再吃一頓。如今阿追要做體力活,總不好還讓人家隻吃粥。


    剩下的一半她放到端盤上,連著粥和筷子一起端到院子裏去了。


    昨日她後來閑著無聊,指揮著陸追兩個人一起運了兩塊大石頭放到院裏來坐。


    說是大石頭,其實也是阮家之前弄來的瓷石,就是太大了,搬到水碾旁放都放不進去,還得先人工敲成小塊。


    那得多費勁兒啊!


    阮瀾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陸追還在長個子的年紀,她怎麽也不忍心讓長的這麽好看的一個孩子過勞,最後長成個二等殘廢。


    當時看這瓷石還算平整,兩人就拿了幾根木棍兒在下麵一路倒騰進了院子。


    之後她又拿井水衝過,一塊可以用來吃飯,另一塊坐坐什麽的都行。阮瀾還想著等再尋到塊合適的就能湊一對兒,到時候另一個人就不用坐馬紮了。


    她把飯菜擱在大塊石桌上,這才去敲陸追門。


    陸追在屋子裏就聽見她忙裏忙外的腳步聲了,但因著方才的事兒,又覺得不好意思,便站在門口正踟躕,此刻便聽見阮瀾到了門口。


    陸追深吸一口氣——很多事情,躲也躲不過。


    他一拉門,阮瀾的手險些敲在他臉上。


    阮瀾見他換好衣服了,手上臉上的血漬也擦得幹幹淨淨,笑眯眯的說道:“走!吃肉去!今天我下廚的。”


    她轉身就走,陸追站在門裏沒動,阮瀾回頭見了,又跑回去拉他的手臂:“走了,一會兒涼了。”


    猛地被拉,陸追僵了一瞬,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想將手臂掙脫出來。可他低頭看了一眼,阮瀾的手腕從袖子中蕩了小半截出來,纖細白嫩的像是一折就會斷,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一看便知。


    一如她的人。


    陸追試著放鬆,隻是兩人之間隔著那層衣袖料子,倒再也感覺不到那雙手的溫度了。


    下一刻,他又暗忖自己這是中了什麽邪,大抵是被井水澆昏了頭。


    阮瀾讓他坐好,自己搬了小馬紮過來坐,夾了一筷子兔肉放進嘴裏:“好吃!”


    她在現代確實很少做飯,偶有幾次也就是炒個蛋炒飯,做個雞蛋湯,拌個皮蛋豆腐什麽的。但沒吃過豬但見過豬跑啊,保姆做飯她還是見過幾次的。


    她也實在是不敢讓陸追再下廚,上次的疙瘩湯給她太嚴重的心理陰影了。


    陸追也跟著夾了一筷兔肉,有些小心翼翼的放進嘴裏。


    食物入口一如往常,隻能憑借咀嚼的感覺得知大抵是什麽,除此之外,他嚐不出絲毫的味道。


    他的味覺從第一個夢就開始離他而去了,一點一點的剝離。幾日之前他尚能嚐出些鹹味,如今倒是什麽都沒了。


    但他能嚐到腥味,魚也好血也好,他知道腥是什麽味道。那味道刻在了他的骨髓當中,大概也終生難忘。


    而這兔肉,阮瀾大抵去過腥,所以如今在口中,真當的味如嚼蠟,甚至還不如拿粥食。


    他麻木的咀嚼著,即便食物再平淡,他仍然要吃下去。為了養好身體,他也必須要咽下去。


    阮瀾見他微微蹙了下眉,連忙問道:“好吃嗎?”


    陸追放下筷子看她,見她滿臉都是期盼的神情,斂下心裏的那絲沉鬱,嘴角勾了一下,答道:“好吃。”


    阮瀾不疑有他,笑的燦爛:“這才叫好吃,以後做飯還是交給我,你就打打下手算了。合理分工,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陸追喝了一口粥,將口中的肉渣吞了下去。


    “別吃這麽快,慢點。”阮瀾見他吃的又急又快,以為他是太久沒吃到好的,還同他講:“以後還有的,別急。”


    陸追自然知道此刻她在想什麽,也覺得她真是好騙,隨隨便便就為一句話歡欣雀躍。


    “你多吃點兒。”阮瀾見他神色舒緩,感歎美食治愈效果驚人,連忙又夾了幾筷子兔肉給他。


    陸追看著碗裏的兔肉,默默的夾起來塞進嘴中,吃了個幹淨。


    見他吃的這麽好,阮瀾心裏更美了,自己果然做飯還是很好吃的!


    “吃飽散散步,消化消化就幹活了!”阮瀾拍了拍陸追的肩膀:“要多做運動,才會長個子呀。”


    作者有話要說:  被順毛了的阿追。


    第十八章


    在陸追“翻譯”的幫助下,阮瀾花了幾日將阮家老宅裏的藥石、器械等認了一遭。


    接著,陸追每日就看她一會兒摸摸輪碾;一會兒又溜去瓷窯裏剝牆灰;一會兒蹲坐在堆得小山那麽高的石塊前挑揀;一會兒又去外麵拔一籃子草拎回來。


    這些活計在外人看來煞是沒什麽意思,甚至有捱熬時光之嫌,但阮瀾做起來興致盎然,絲毫不覺得疲憊。除此之外,她還帶著陸追每日在河邊跑兩圈,之後還要在院子裏打一套陸追覺得“亂七八糟”的拳法,美其名曰增強體質。


    這日阮瀾正將院子裏晾曬的“草”反麵,就聽見有人在門外敲門,伴著木門被叩擊的響聲,秦氏那熟悉的大嗓門直衝了進來:“有人嗎?阮瀾!阮丫頭!”


    阮瀾充耳不聞,有條不紊的繼續手上的工作,直到將所有的植物都翻好麵,她才拍了拍手,將卷到小臂的袖子放下來。


    “吃飯。”陸追從小廚房裏端了東西出來,擱在石桌上。


    青瓷上擱著的是幾個白生生的包子,裏麵的陷是阮瀾之前醃製好的兔肉,如今被熱氣一烘,那股肉香便迎著風往人鼻子裏鑽。


    “饞死我了,你可不知道在外麵聞著有多香。”阮瀾湊上去,伸手就要抓,卻被陸追反手敲了腦袋。


    “洗手。”他音調依舊硬邦邦的,但興許是被蒸汽氤氳,並沒有那般冷了。


    阮瀾洗手回來,拿了個包子就往嘴裏送,鬆軟的麵皮浸了肉醬的味道,咬下一口唇間盈滿香氣,實在是太舒服了。


    自從陸追來了之後,阮瀾覺得自己生活水平直線上升。原本吃飯糊弄,現在最盼望的卻是吃飯時間。阿追雖然味覺有點問題,但耐不住手藝好啊,今天麵條明天包子後天春卷的,嗖嗖幾下就弄完了。


    門外秦氏敲門越來越用力:“阮瀾!阮鈞!開門!”


    阮瀾歎了口氣:好好的吃飯時間都被這人給破壞了!


    她抬頭看了眼陸追,陸追倒仍是沒事兒一般,好整以暇的吃著包子。


    就這麽個猶豫的功夫,秦氏在外麵繼續拍打門板嚷著,生怕村子裏的其他人聽不見似的:“阮瀾!我看見你們家做飯了!快給秦姨開門!你們家的肉味兒都飄出來了了!”


    這喊聲自帶特效,阮瀾眼前瞬間浮現出雪姨的動感gif。


    這人是狗鼻子嗎?我在自家吃個肉包子她也能聞到?


    門板抖的咣咣直響,吵得人不得安生,阮瀾快速咬了兩口包子,塞的嘴裏滿騰騰的,再看盤子裏那幾個“白胖子”,又實在是舍不得——招待個人的功夫,包子都得涼了。


    她猶猶豫豫磨磨蹭蹭一副想要裝作家裏沒人繼續吃飯的模樣,陸追卻站起身,說道:“你慢慢吃,我去看看。”


    阮瀾“嗝”的一聲梗住,略帶感激地看向他。


    陸追:“你個啞巴,別人說什麽你都哼不出半句來,浪費時間。”


    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阮瀾仍是有些不服氣,她衝著陸追連哼了好幾聲,每哼一聲下巴就要往上抬一寸。


    她漲紅了臉,又塞了一嘴的吃食,臉頰鼓鼓的像隻著急的鬆鼠,顯得十分可愛。陸追別過頭去,冷著聲音問道:“見人重要還是吃飯重要?”


    阮瀾掃了一眼陸追的碗,裏麵已經空了,這才點了點頭。


    陸追起身朝大門走去,嘴角抿了一絲笑。可這份笑又在他開門的那一刻消失無蹤,隻餘下眼中的冷漠。


    秦氏砸門砸的正悶火,卻沒想到門竟然就這麽開了,她氣力沒收住,眼瞅著就朝門裏跌去。陸追一側身,秦氏踉蹌兩步,被身後人拽了一把,這才穩住身子。


    秦氏拍了拍衣裳,又理了下發間的珠釵,埋怨道:“怎麽回事兒?敲了那麽久的門了,都耳朵聾了不成?”


    她話音一落,就看見有個眉目俊俏的少年站在門後看著自己。這少年目光柔和神情溫潤,加上皮膚白淨,顯得愈發清逸,甚至還帶了一種貴家公子的味道。


    也不怪秦氏有這樣的感覺。陸追雖是個庶子,但也仍然是世家裏長大的,更別提自小跟著讀書識字,周身的氣派還是有的。而秦氏說破天去,也不過是個村婦,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秦氏吞了下口水,上下打量了他半晌,原本想的那些酸話也都不知怎的,自己老老實實溜回了肚子裏。


    她身後跟著兩個村婦,俱都是與秦氏商議好今日來阮家看看的,如今見她不說話,便互相使了個眼神,幫秦氏開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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