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的人坐直了身子,慢條斯理煮茶,眼裏清明,手裏熟門熟路,哪裏有半點醉態,“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他笑了,“我醒著時拚命的誇,我一睡著,又拚命的抹黑。”


    他順手將第一杯茶倒掉,方才在宴會上,他喝掉了第一杯燙杯子的茶,被人笑話,那些人瞳子裏藏滿了鄙夷,他盡收眼底,殊不知這東西他以前玩得比他們還溜。


    “一群小人。”以為他聽不懂詩詞,當著他的麵數落他的主子,他都記著呢。


    “這麽久了,你還不習慣嗎?”王卿茶泡好,給自己倒了一杯飲下,“今時不同往日,原來都是他們巴結我們,現在反過來了而已。”


    小廝撇嘴,“我就是為公子不值,浪費時間陪那種人。”


    公子的時間寶貴,從前一個不見,全部時間都放在詩詞畫畫上,公子的一幅畫千金難求,現在忙的根本沒空畫畫,筆墨紙硯都收掉了,回去便累得躺在床上,偶爾有空,還要應付這些人,太不值了。


    “躲不掉的,”其實他也不想去,“遲早要去,早去晚去而已。”


    已經邀請了好幾次,再不去就是不給麵子了。


    “前麵是不是到羅湖街了?”他突然問道。


    小廝點頭,“去羅湖街老地方吃麵嗎?”


    對他太熟,他一開口,就知道他要什麽。


    “恩。”他就是這個意思。


    馬車速度加快了些,沒多久到了地方,羅湖街附近有書院,每天晚上都很熱鬧,旁的不讓擺,但是素食可以。


    羅湖街的一條小巷子裏有一家麵館,味道極好,因著沒肉,國喪期間也開了業。


    他已經連著幾天都在這裏吃的,每天下朝後一碗,喝完渾身暖洋洋的,別提多舒服。


    “師傅……”


    “一碗陽春麵,拉細一點,越細越好。”


    王卿愣了愣,歪頭朝旁邊看去,發現是個陌生的男子,沒見過,戴著帷帽,沒有以真麵目示人,一來就直接打斷他的話,點了他最喜歡的陽春麵,喜好也是一樣的。


    能是巧合嗎?


    顯然這人調查過他。


    “掌櫃的,沒有座位了,您問問看,哪個可以與在下拚個桌,在下感激不盡。”


    戴帷帽的男子似乎朝這邊看了一眼,“跟我來吧,我那正好還夠拚一個人的。”


    王卿頜首,“那就多謝了。”


    他抬腳要走,小廝拉了拉他,示意他目的不純,也不知道底細,不要亂來。


    他朝他搖搖頭,揮開他的手跟了過去,位置在二樓,很小的一間雅座,門口有人守著,戴帷帽的男子把他引到裏頭便一個人出去了,將門也帶了起來。


    王卿目光從門口挪到桌前,一個人正坐在上方,攪動筷子將最後一口麵塞進嘴裏,之後滿足道。


    “沒想到這旮旯胡同裏竟還有這般美味。”


    碗裏還剩下些湯,他也沒有放過,盡數喝了個底朝天,喝完才回頭問,“你說是吧,王愛卿?”


    王卿連忙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噓!”古扉用手指頭堵住唇,示意他小聲點,“朕今兒是微服私訪,無需多禮,起來吧。”


    他的麵吃完了,王卿的麵剛上來,方才那碗麵是元吉給王卿點的,依著王卿的口味,所以王卿沒再繼續點。


    麵是元吉送進來的,隻是左右瞧瞧,便理所應當的放在古扉對麵。


    古扉比了個‘請’的手勢,“坐吧,別客氣。”


    王卿想了想,便真的大大方方坐了下來。


    古扉邊拿帕子擦嘴,邊問,“可還合心意?”


    王卿停下手裏的動作,直視他的眼睛,“皇上有話不妨直說。”


    古扉被拆穿,也不尷尬,翹起二郎腿,當真問了起來,“有件事朕介懷很久了。”


    不等王卿說話,他又繼續道,“當初愛卿連中三元,攝政王與丞相,包括梁將軍都向你拋了橄欖枝,你為何一一婉拒?”


    王卿望著他,瞳子裏似乎有星光一般,亮的驚人,“ 陛下以為呢?”


    古扉單手撐在桌前,單手把玩筷子,“朕以為?”


    筷子從這邊碗沿滾到那邊,“朕以為你是在等自己的良主。”


    另一種可能他沒說,因為他等的不是那個結果,是等這個。


    “陛下就不怕自己猜錯嗎?”


    古扉挑眉,“猜錯又如何?你還能對朕做些什麽不成?”


    王卿突然笑了,“三年了,陛下終於懂了。”


    比他想象中要早一些,他原本以為還要再等幾年才開竅,沒想到提前了這麽久,算是意外驚喜?


    麵上笑得越發燦爛,“陛下沒猜錯,微臣確實在等一個良主。”


    他重新跪下來,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帶著敷衍,這次是真誠實意的行大禮。


    “微臣沈暱見過皇上。”


    “沈暱?”古扉眉梢微微一跳,“我母後的姓?”


    沈暱點頭,“算起輩分來,你還要喊我一聲舅舅。”


    他是上一輩裏最小的那個,因為癡迷書畫,為了追求最高境界,四處遊曆,在家待的反而很少,即便回來,也是閉門不出,全心全意鑽研字畫,所以沒幾人認得他。


    世人隻曉得有這麽個人,卻不見其影。


    他在外頭玩累了,遊不動了,回到京城,才發現已經物是人非,家破人亡。


    整個沈家斬的斬,死的死,其他人找不到,唯一的親人在皇宮,不是想見就能見的,所以為了見他,他隱姓埋名,頂替別人的身份上京趕考,一舉中了狀元,在朝中插了一腳。


    剛來時他便提醒過古扉,隻不過那時候古扉還小,身邊也沒有得力的人,沒聽懂什麽意思罷了。


    夾在三大權臣之間,孩子成長很快,不過三年而已,居然懂了。


    真是叫人驚喜和意外。


    第140章 有求必應


    古扉極力在腦子裏搜尋關於沈的消息,竟發現寥寥無幾,隻每年去外公家時,聽外公恨鐵不成鋼的說,那個混小子不聽話,今年又不回來。


    外公想給他說親來著,以為有了妻兒就能困住他,結果人家不上當,相親的時候把姑娘氣走,想給他納妾,不留神他就溜走了,此後很多年沒回來過。


    隻偶爾會趁著不過節,不過年的時候突然回來幾天,不給通知,想給他成親納妾都來不及。


    有一次回來的時候母妃想帶他過去看看,誰知他身體不給力,病了幾天,沒見上,所以到底是不是本人他也不知道。


    不過他聽母妃說過,舅舅小時候調皮,拉桌布,把上麵的茶壺給打碎了,被裏麵的開水燙過脖間。


    在鎖骨位置,王卿穿著高領的衣裳,一時竟瞧不見。


    古扉走過去,扶他起來,手突然毫無預兆,一把拉下他的衣襟,瞧見了他脖間的燙傷,不大,一小塊,經過這麽多年的沉澱,已經隻剩下淺淺的白痕,皺巴巴的,是燙傷無疑。


    沈挑眉看他,“陛下這是何意?”


    古扉把拉下來的衣襟理回去,嬉笑道,“聽母後說的,舅舅小時候燙傷過,確定一下嘛。”


    沈了然,“小心點是好事。”


    並沒有在意他剛剛冒冒失失的行為。


    “對了,舅舅,這三年你怎麽都不告訴我你的身份啊。”這三年沈明明有很多機會告訴他的,但是他沒有。


    古扉一直把他當成攝政王的人,還想過怎麽對付,畢竟是監察院的頭頭之一,十分重要。


    沈在掖衣裳,方才古扉拉亂,隻胡亂塞回去,並沒有理好,“因為告訴了你也沒用,你還什麽都不具備,除了會暴露我的身份之外,沒別的作用。”


    意思是說那時候的他隻會拖後腿?


    “那現在呢?”古扉端正坐好,等著被誇。


    沈早年走南闖北,見過的人和事多不勝數,隻一眼便看透了古扉的想法,非但不誇,還打擊道,“現在也隻是剛入門而已。”


    他邊說邊撩起下擺在古扉對麵坐下,既然已經暴露了身份,也相認了,客氣倒顯得生分,不如大大方方的。


    況且麵容易坨,再拖下去就不好吃了。


    沈拿起筷子攪了攪,瞧著差不多了撈了一筷子塞進嘴裏。


    陽春麵很簡單,關鍵在於它的湯,是用骨頭熬出來的,很濃很香,他吃了幾年,依舊喜歡可見一斑。


    “好吧。”古扉表情很無奈,他做了這麽多,在沈麵前竟然隻是剛入門而已。


    不知道是沈對他要求太高,還是他對自己要求太低?


    “畢竟我今年才十二歲嘛。”


    開始不要臉了。


    明明都已經十六歲的人了,還冒充十二歲,一點不害臊,說的理直氣壯,仿佛真的十二一樣。


    沈不理,一碗麵吃完,百忙之中抽空抬眼瞧了瞧他,“天晚了,你還不走嗎?”


    古扉翻了個白眼,“難得遇到親人,剛相認便隻顧著吃,吃完還沒說兩句呢就想趕我走?”


    他有這麽招人煩嗎?


    沈從懷裏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反問道:“難道你還有別的事?”


    古扉:“……”


    他確實沒事了,來找王卿就是想確定一下自己的猜測是對是錯,現在已經驗證完了。


    “沒事就走吧。”他半天說不出話來,很明顯,沒別的事。


    既然沒事,他不走,沈自己站起來,朝門外挪去。


    現在可是非常時期,古扉的,包括他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被人注意,不能不謹慎。


    剛到門口突然想起來,“最近小心點,攝政王突然讓我盯著你。”


    他是監察院的,手底下的人最擅長的就是跟蹤術,每次隻要古扉一出宮,立馬便會被監察院的人盯上,現在搞不好身後也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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