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衍抱著她,目光投向遠方:“明天你就能聽到了。”


    千霜笑了一下,揪住他尾巴尖,仰起頭來:“我不!我就要現在聽!”


    商衍低頭看她,無奈道:“霜霜,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是個小壞蛋?”


    千霜窩在他懷裏,眼中漾著淺淡笑意:“你唱不唱?怎麽磨磨嘰嘰的?”


    商衍奈她無法,隻能道:“我唱。”


    他說著,把她抱緊了一些,張口開始吟唱。


    人魚的歌聲不同於平日裏說話時的聲音,它空靈而縹緲,不似人間應有的聲音,既如天籟之音,又如某種古老的咒語。它神秘而悠揚,淺淡卻奢靡,沒有歌詞,所有的意思都有音調勾勒出的意境傳遞。


    千霜貼在商衍的胸口,聽到了他歌聲中所包含的愛意。


    如百川奔騰,連綿不絕,或湍急,或激昂,或平靜,最後匯成浩瀚無邊的海洋。


    原來,這就是人魚的愛。


    光芒下的人魚深藍色的魚尾垂落,尾鰭放鬆地張開,其上的每一條褶痕都仿佛用筆精心描出,光滑的深藍色鱗片色澤深邃,微微一動,就能折射出美麗的光澤。


    人魚銀發垂落,微微仰著臉,嫣紅的唇微張,俊美的容貌大抵能夠驚豔時光。


    千霜深深地看著他,仿佛要將他的模樣鐫刻進心裏。


    吟唱結束時,最後的尾音輕顫,慢慢地消散在了水中。


    商衍勾著千霜手指,睫毛微顫,神色頗有點忐忑:“好聽嗎?”


    “好聽。”千霜把一縷銀發撥到他耳後:“我會永遠記著的。”


    商衍別開眼,低聲道:“你就會騙我。”


    千霜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說:“阿衍,我也給你唱歌吧?就在這,隻唱給你聽。”


    商衍說好。


    千霜就靠在他懷裏,沒有伴奏,清唱道:


    “曾守望山海,蒼穹一念開


    問君可知身在情長在


    禁柳奈何風 ,滄海何奈塵埃


    等天長地久,隻等到蒼白”


    她情緒漸濃:


    “時間荒腔走板


    朱漆綠瓦不再


    願君生憐,讓我因愛存在”


    像她這種人,其實已經沒有了存在下去的理由。


    這蒼生,不護也罷,總歸,她不欠任何人。


    沒有人來愛她,隻有永無邊際的孤寂,除了死亡,似乎沒有別的出路。


    如果沒有遇到商衍,她會怎麽樣呢?


    她或許會不顧一切地衝破這宿命的牢籠,去抓緊她唯一想要的自由。


    哪怕墮落,哪怕瘋狂。


    可千霜偏偏遇到了商衍。


    從此,千霜這個人便有了存在的理由。


    商衍不知道,他以為是千霜救贖了他,其實不是,是千霜因他得到救贖。


    “為你而來,幾輩子都隻想和你有關


    哪怕是夢,心甘願不醒來


    為你而來,我的愛是最輕柔的對白


    人間匆匆永遠愛你,不會更改”


    ……


    千霜輕輕唱完最後一句,抱緊商衍,良久才說:“阿衍,謝謝你。”


    商衍伸手摸著她的腦袋,不知道她在謝他什麽,卻還是很認真地回道:“不用謝。”


    他頓了頓,很不好意思地補上一句:“你唱得很好。”


    “嗯。”千霜說:“我也這麽覺得。”


    “是明天要唱給我聽的嗎?”


    “不是。”千霜說:“我會唱另一首,是人魚的歌。”


    “哦。”他抱住她,將腦袋埋進她脖頸裏,悶悶道:“要像這首歌一樣好聽。”


    千霜摸著他尾巴,笑著說好。


    接下來一整天,他們什麽也不做,就膩在一起,或是說一些話,或是什麽也不說。


    到了晚上,千霜本來還想拉他到夢裏搞事情,但他們兩條魚都睡不著,結果就這麽睜著眼到天明。


    *


    海底城在這一日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海神日。


    整個海底城徹底熱鬧起來,人魚們穿過繽紛的花海,一同遊向中心花園。


    這一年的海神日尤為特殊一些,因為王上也會在這一日與未來的王後定情,大家對這件事很是關注,為了表示尊敬,特意請王上與未來王後第一個在海神的見證下定情。


    可奇怪的是,王上似乎不太願意,非要排在最後。


    被未來王後勸了幾句,才與她一同遊到了神台之上。


    人魚們懷著激動的心情屏息以待,共同見證了他們王上與王後的定情時刻。


    其實對唱情歌的時間不算太久,除了王上的歌聲格外好聽,未來王後唱得很深情,與其他人魚並無不同,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他們之間的氣氛。


    人魚是很敏//感的生物,就像此時,明明神台上的一對人魚正唱著最深情的歌,可他們卻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壓抑與傷感。


    人魚的交談聲漸弱,在王上與未來王後攜手向海神起誓之時,人魚們徹底安靜下來,不忍去破壞這一刻的肅穆。


    起誓之後,商衍與千霜便算正式的定情。


    而後,商衍宣布儀式繼續,不少人魚注意到,他帶著千霜離開了中央花園。


    不知去了哪裏。


    但這並不特殊,定情的人魚會回到他們的愛巢中,一直到發情期過後,才會再出來。


    未來王後還沒有成年,此時王上應該是去將她送回白綾尾一係了。


    備受矚目的兩條人魚離開,人魚們恢複了往日的秩序,一對接一對地上場、宣誓,喜悅而幸福的氣氛仿佛帶著甜味,在每條人魚的鼻尖輕飄飄掠過。


    他們不知道,本以為是去將千霜送回家的商衍實則帶著千霜來到了主封印所在之地。


    那是接近海底城邊界的一處海底裂縫,不同於碎玉崖旁邊的那處,這條海底裂縫格外地寬,也格外地長,裂縫外設了重重禁製,在遠處看來,它所在的地方隻是一處平平無奇的雜亂珊瑚叢。


    商衍解開禁製,帶著千霜潛入海底裂縫。


    那裂縫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沒有光照進來,唯有夜明珠散發著淺淡的光亮,勉強照亮了商衍與千霜的麵孔。


    不知過了多久,商衍手指掐訣,再次打開了一個禁製,這一次,他們所在的場景徒然扭曲,昏暗的光照亮了四周景象,千霜不由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發現他們已經停在了一個的封閉的石洞之中。


    這石洞十分的大,呈半圓柱的形態,嶙峋的石塊隨處可見,雖然封閉,裏麵卻有著流動的水,大抵是因為石壁中藏著裂隙。而在石洞的正中心,一個巨大的法陣正散發著詭譎紅光,幾乎占據了石洞三分之二的位置,相必就是主封印。


    洞裏所有的光源都來自於這紅光,這導致洞內十分昏暗,細聽還有若有若無的“嗚嗚”聲,若是一個人待著,那肯定是恐怖片現場。


    商衍在這種地方呆了這麽多年,怪不得他變成了一條壞魚,若是心理承受能力差一點的魚,能直接被這壓抑可怖的環境弄瘋。


    但他們到這裏,不是為了看主封印的,而是來尋找位於這個世界的五靈門。


    “霜霜,我不知道這個是不是,不過它長得確實有點像門。”商衍說著,抱著千霜,自主封印的上方遊過,來到了那麵格外高大的牆壁旁。


    千霜仰頭端詳這麵牆壁,沉默須臾,問道:“阿衍……它哪裏像門?”


    這麵牆一點也不平滑,上麵凹凸不平,布滿嶙峋石塊,尖銳如刀般紮出,實在不像千霜記憶中五靈門的樣子。


    不過感覺倒是熟悉的。


    千霜伸出手,試探著去觸碰它。


    奇異的質感自指尖傳來,千霜感受到了,那種能與靈魂共振的呼應。


    她與五靈門締結了契約,這是來自五靈門的特殊呼應。


    隻是一瞬,整麵牆的尖石都如同幻覺般消散,再出現在千霜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石門。


    古樸神秘的黑色花紋,驚人的高度,與千霜記憶當中的五靈門別無二致。


    唯一有所區別的,可能就是門的正中央鑲嵌著的四顆定靈珠,它們排列成一個四方形,而在這四顆定靈珠的中間還留有一個凹槽,應當是用來放定水珠的。


    算上千霜肚子裏這顆定水珠,五顆定靈珠竟然已經集齊了。


    千霜覺得定靈珠能打開五靈門的傳言說不定是真的……畢竟五顆定靈珠是真的能安上去。


    “這扇門時間久了就會自行偽裝,碰一下又會變成原來的樣子。”商衍仰頭看著這扇門,輕輕問道:“你一直在門的另一邊嗎?”


    千霜:“嗯,有時我還會靠在門上發呆。”


    商衍愣了愣:“我也是。”


    在累了或是厭倦了的時候,他會在那扇門下找一個位置,稍稍休息一會兒。


    或許在某一時刻,他們曾同時靠在那扇門上,隔著一扇門,背靠著背,有著同樣的孤寂與煩惱。


    像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


    商衍睫毛微顫,疑惑多年的事情在這一刻突然有了答案:“那隻兔子,是你畫給我的?”


    千霜懵了:“什麽兔子?”


    商衍遊到一個角落裏,移開一塊石頭,拿出了藏在下麵的一個盒子。


    他手指探入,從裏麵取出一疊薄薄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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