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說視角的不同,會讓讀者產生不同的偏向。季曼玉在最開始花了大量篇幅去塑造曼如的形象,就是為了讓人同情她、欣賞她——就算她不通文墨,就算她是個小腳女人,也不能因此而忽略她身上的閃光點。


    這也是季曼玉想要表達的觀點。


    所以大多數讀者都是站在曼如這一邊的,看到常夢這種態度,自然被氣了個半死。


    衡玉看完第二期,就以一種很肯定的口吻詢問季曼玉,“大姐,準備好接受讚譽了嗎?”


    季曼玉微愣,隨後肯定點頭,“這篇小說是我寫給自己,還有無數和我有過一樣遭遇的女子的。既然是我寫出來的,那無論會迎來讚譽還是批評,都是我該受著的。”


    衡玉勾唇輕笑。


    大半年前,季曼玉還在自艾自怨,現在她就如同小說最後的曼如一樣,早已脫胎換骨。


    《光華》連載到第三期時,茶館有不少說書人都開始拿這篇小說來讀。刊印的六千份報紙更是很快就全部售罄。


    這個情況反應到《小說日報》報社,他們頓時就意識到是《光華》這篇小說開始發力了。


    主編焦弘沉思兩秒,拍板道:“明天加印兩千份報紙,都給我打起精神給我盯好了銷售情況!”


    明天刊登的內容是曼如和常夢離婚,她意識到自己在常家的兩年就是一場噩夢,於是積極走出來,開始製作醬菜來賣。


    ——


    北平師範大學。


    鬱洛到辦公室時,辦公室裏已經有其他的同事到了。


    同事正在翻看報紙,瞧見他走進來,合上報紙打了聲招呼,又問道:“對了,你看了在《小說日報》上連載的那篇《光華》嗎?”


    鬱洛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剛剛外麵在下雨,他雖然撐了傘,但有些地方還是被雨水飄到了。


    聽到同事的話,他搖了搖頭,“不曾看過,這篇小說最近好像很火。”


    “那是,尤其是今天,四海潮生和曲流水兩位先生都在報紙上發聲,給了這篇小說極高的讚譽。我估計今天之後,整個北平文壇都要知道這篇小說咯。”


    聽到同事這麽一說,鬱洛頓時起了興趣,“那我今天回去倒要好好看看。”


    上完早上的課後,下午沒什麽事鬱洛就先離開北平師範大學了,他到家時,妻子齊珂已經在家裏了,正埋頭在書桌上寫小說。


    ——她和鬱洛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的,說起來,齊珂在北平文壇還小有名氣,畢竟她有不少小說發表在報紙上,雖然名氣不是很大,但作為一個女作者,在北平也受到不小的追捧。


    鬱洛在書房裏找往期的報紙,順口問道:“你看過那篇《光華》了嗎?”


    齊珂抬起頭來。她的長相偏清秀,五官端正,即使在家裏,也塗抹著口脂穿著漂亮的衣服。


    “你是說最近報紙上很火的那一篇小說?我看了,沒能看下去。一開始用很大的篇幅描寫女子纏足,看到那種痛苦我就不忍再看下去了。”


    鬱洛的眉心微微蹙起。但他沒說什麽,展開報紙翻看起來。


    當看到曼如哭喊著不想纏足時,鬱洛蹙著的眉心微跳,他好像都能感受到曼如撲麵而來的那種痛苦。


    一直看到常夢和曼如離婚,“刷”的一聲,鬱洛把報紙拍在桌子上。他冷著臉,找到四海潮生和曲流水對《光華》的評價。


    四海潮生在報紙中呼籲女性要解放自己,“身是小腳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也是小腳女人。”


    曲流水的文筆更是辛辣,他直言“像是常夢這種從不把曼如放在眼裏,一直用一種舊有眼光看待曼如,早早給她定了性的人,才是真正的小腳人。曼如的纏足是有形的,他的纏足是無形的。”


    看完這兩篇評價後,鬱洛感覺自己心底的隱秘角落像是被人戳到了一樣,陡然升起一股惱怒來。可惱怒過後,他又升起幾分隱隱的愧疚。


    這幾分隱約的愧疚,使得鬱洛再次拿起報紙翻看《光華》。


    誰想多翻了兩頁,小說就到頭了。


    鬱洛合上報紙,渾身像是抽盡了力氣一樣,靠在椅子上沒說話,也沒對這篇小說發表任何看法。但他知道,等到了明天,報紙上一定會掀起一場有關這篇小說的罵戰。


    果然,就如鬱洛料想的一樣,有不少文人好像是被戳到了痛腳一樣,緊抓著小說裏的一些問題就是破口大罵,還有人諷刺作者是個小腳女人,不然怎麽能這麽詳細描述出纏足的痛苦。


    而另一方麵,喜歡《光華》的文人又在發聲,兩方開始隔空對罵。


    越是有爭議的文,越是說明它開始火起來了。《小說日報》那邊趁著這股東風,再次加印報紙,每天刊印的報紙比起之前翻了整整一倍!


    要知道這樣的銷量,以往隻有像是四海潮生這樣有名的大文豪才能撐起來的。毫無疑問,《光華》火起來了!


    這場罵戰持續了很久,一直持續到《光華》完結。


    中途時,衡玉旁觀了一番,覺得挺有意思,也下場寫了一篇極端辛辣的文章,不含一個髒字,通篇客客氣氣,偏偏把那些攻擊作者的人從頭到腳諷刺了個遍。


    對於報紙上的褒揚和批評,季曼玉全都耐心看下去,有道理的說法她全都接納了,沒道理的那些隨便看看就翻了過去。


    衡玉和季複禮看她心態平和,沒有因為這些說辭而動怒,就任由她繼續翻看報紙。


    時間如流水,很快就到了季曼玉要去考大學的日子。她比起旁人隻學了一年,底子還是太薄,目標便沒有放在北平大學上,而是選了一所比較普通的大學。最後是險而又險考了進去。


    而季複禮這段時間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成天早出晚歸的。


    季家經常隻有衡玉一個人在,她的行動越發自由起來。


    距離她當日寄信,已經過去了足足五個月,如果兵工廠那邊效率快,第一批手槍成品應該差不多能出來了。


    衡玉手裏的信息渠道還是不多,隻夠她打聽一些簡單的事情,要打探到兵工廠這麽隱秘的消息還是太過困難。她思考兩天,寫了一封書信,把書信夾在《夢溪筆談》裏,讓司機開車把她送去北平大學。


    很快,鄧謙文上完課回來,又在自己的書架上看到了《夢溪筆談》。


    這一次他沒有像之前那麽驚訝了。


    五個月前,剛收到那張手槍圖紙時,鄧謙文擔心是有人想要借他來挖出紅黨在北平的潛伏人員,因此那半個多月鄧謙文一直沒敢聯係夫子,直到他發現這半個月裏根本沒有人跟蹤自己後,鄧謙文這才和夫子恢複了聯係,借著一次機會來到夫子的家,把一切的始末都告知了夫子。


    兩人商量了很久,覺得搖光不像是個壞人,不然他們不可能到現在都安然無恙。


    鄧謙文問道:“那你覺得搖光是哪一方的人?”


    夫子想了想,“不好說,更有可能是個對我黨觀感不錯的愛國人士。”


    確定搖光的身份沒什麽大問題後,夫子決定先把圖紙送去大後方,讓兵工廠的人依照圖紙研發手槍,而鄧謙文繼續等待,看看搖光會不會在聯係上他。


    前段時間大後方傳回消息,稱圖紙沒有任何問題,兵工廠的人已經依照圖紙來研發手槍了,等到武器研發出來,他們組織的武裝力量就能上升一個台階。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鄧謙文就一直在等待搖光重新聯係自己,誰知道這一等就等到了現在。


    鄧謙文不動聲色坐到椅子上,把書架上的書取下來。往書頁中間一瞧,果然發現中間有夾著東西的痕跡。


    鄧謙文確定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個角落後,把書本翻開,取出中間夾著的書信。


    這一次的書信有足足兩張紙。字跡力透紙背,筆風十足,比其不少書法家的字還要出彩。


    鄧謙文這一次有了閑心,忍不住欣賞起了字跡,在心裏讚了一聲後,他便連忙收斂自己的心思,認真翻看書信。


    書信裏,衡玉說了一件事,她直白稱在列強對華虎視眈眈之際,她把手中的圖紙寄給了四個黨派。她想借著紅黨的消息渠道幫忙打聽一番,看看其他三個黨派有沒有把圖紙透露給外國人。


    信紙最後,衡玉還說了,如果鄧謙文要聯係上她,請在《華西報》上刊登一則尋人啟示。她看到消息後會來鄧謙文的辦公室把《夢溪筆談》取走。


    尋人啟示的具體內容衡玉也給了出來。


    半個月後,衡玉照例翻看《華西報》,在看到一則熟悉的尋人啟示後,她唇角輕勾。


    但直到看到尋人啟示的第三天下午,衡玉才換了身偏學生風格的打扮,出發去北平大學。


    第126章 民國舊影10


    車子停在北平大學門口,衡玉背著布書包下了車,抬手理了理頭發,往北平大學裏麵走去。


    她今天穿了藍色上衣、黑色裙子,腳上是一雙黑色皮鞋,一頭柔順的長發鬆垮紮在腦後,除了臉色略有些蒼白之外,與其他的同齡女學生並無不同。


    唯一突出的就是長相。


    長相不算驚豔,但五官都很精致,是那種讓人越看越覺得舒服的相貌。


    鄧謙文迎麵走來,打量了好幾眼,隻覺得她很眼熟。


    因為衡玉投了他的眼緣,鄧謙文思索一番,很快就把人認了出來。


    對上鄧謙文的視線,衡玉不好當做看不見,腳步微頓,驚喜道:“鄧先生,這麽巧,又在北平大學遇到您了。您還記得我嗎?”


    可真是有夠巧的,她一共才來北平大學三次,三次都碰上了鄧謙文。


    鄧謙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框,笑得一團和氣,“是啊,還真是有緣分,又過來北平大學找你兄長嗎。”


    “也不是,我聽我二哥說曲流水先生在北平大學開設了一門課程,我經常追他的小說,在家裏待著無聊就想過來旁聽幾節他的課。”


    頓了頓,衡玉有些局促不安,“就怕我在家自學的水平不夠好,聽不懂先生的課。”


    她早就想好了理由,也打聽清楚今天下午曲流水的確會在北平大學上課,所以這個理由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鄧謙文也沒起疑心,他目光溫和,落在衡玉身上,“曲先生是我們文學係特聘的教授,講的內容相對基礎,無需擔心。倒是我觀你的氣色比起幾個月前要好了不少。”


    衡玉點頭,“自從換了個藥方後,我的身體比以前要好上不少了。”


    “那就好,看來現在的藥方效果很好,你該繼續喝下去。”


    鄧謙文語調從容,看著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小輩。


    兩人又聊了幾句,鄧謙文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先行離開了。


    衡玉繼續往校園裏麵走,快到鄧謙文辦公室時,她腳步一停,轉而走到一旁的樹蔭底下,坐下休息,順便觀察周圍的情況,確認鄧謙文的確沒有派人在辦公室外麵盯梢。


    【零,你不去拿書嗎?】


    衡玉從書包裏抽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用鋼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鄧先生正巧遇上了我,為了保險,我還是明天再過來把《夢溪筆談》拿走吧。”


    一開始她沒意識到這件事。


    潛伏一道很講究技巧,有時候一個不注意就會留下致命破綻。衡玉是快要走到辦公室,才意識到其中的不妥。


    她不是北大學生,偏偏兩次來傳遞信息時都撞上鄧謙文。如果今天她把《夢溪筆談》拿走,就算鄧謙文這一次不會疑心到她身上,也難保在以後的接觸中不會發現破綻。


    所以破綻這種東西當然是越少越好,能不留下就不留下。


    短時間內她可沒有掉馬甲的想法。


    “你的資料庫裏有沒有和潛伏臥底有關的書籍,調出來讓我認真琢磨一下。”


    係統刷刷刷找出好幾本書,都是什麽《特工潛伏錄》《聯絡暗號》……名字很直觀,一看書名就能猜到書裏麵的內容。


    衡玉眉梢微揚,“正好,你把書傳給我吧。”


    她是得好好學習一番,也免得在某些細節上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第二天,衡玉先是去蹭了一節大文豪曲流水的課,趁著快要放學的時候,她拎著筆記本來到已經沒人的辦公室,就像個很普通的前來詢問問題的學生,上前拉開門。


    不到一分鍾,她順利拿到《夢溪筆談》,把書裝進布書包裏,抱著筆記本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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