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嬌陰沉著臉,眼中情緒複雜。


    有震驚、憤怒、屈辱、難過、與自嘲。


    這是沈馨媛最喜歡的香水味,她與薄文硯在一起的時候家裏常備。


    梁嬌是不喜歡用香的。


    她出生貧民窟,整天能找到洗澡的地方都謝天謝地了,哪裏還會記得噴香水?


    梁嬌不是做回了自己嗎?


    不久前還言之鑿鑿對薄文硯說,她要自由。


    結果不知什麽時候,下意識買了一瓶白月光的香水放在床頭。


    聞著那窒息的玫瑰花味,梁嬌終於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包廂裏薄文硯的模樣在她腦中回放。


    男人抱住她、不可一世地宣布,她是他的女人。


    與薄文硯之前的回憶也接連潮水般湧來。


    梁嬌在十六歲的時候跟了薄文硯。


    十六歲以前的她生活在貧民窟,母親是站街女,父親是賭棍酒鬼。


    每天的日常就是跟野狗搶飯吃,以及為爭睡覺的地盤大打出手、當街叫罵。


    直到有一天,薄文硯無意看見了她。


    靠著與薄文硯剛出國留學的白月光七分相似的臉蛋,梁嬌進入豪門,換上新衣服吃幹淨的菜肴,還能讀書、認字。


    薄文硯給了梁嬌新生,她不可能不會愛上他。


    就算她知道,這“新生”建立在替身人偶上,也甘之如飴。


    很快六年時間過去,也就是三年前,梁嬌二十二歲。


    那一年,薄文硯的白月光初戀,沈馨媛回國。


    梁嬌沒想到,正主一回家,她這個假貨就被退貨。


    她曾經以為,六年相依相偎,她與薄文硯是有感情的。


    可是薄文硯結束合同時的冷漠告訴她,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對於薄文硯來講,梁嬌就是個下賤的乞丐。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所以從那天起,梁嬌走了,離開薄家另尋出路。


    到現在,整整三年,她都沒有再想起過薄文硯。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碰麵,梁嬌會以為自己永遠脫離了那男人,薄文硯這輩子隻會存在於她記憶之中。


    可現在——


    “……嗬,我也是犯賤。”


    梁嬌沒忍住罵了自己一句。


    好吧,她承認,她對薄文硯罵得再厲害,裝得再堅強,在看見薄文硯出現的那一瞬間,她開心過。


    她……直到現在,還對那個男人心動。


    梁嬌抹了抹臉上不知何時流出的淚,長歎一口氣。


    “心動又有這麽用?我是真的不要一點尊嚴了才會回去找他,我是人,不是狗!”


    梁嬌氣憤喃喃。


    “也不對啊,沈馨媛不是還在國內嗎?他有正主天天快活,為什麽要來找我?”


    沒人能猜得到薄大少的心思,梁嬌也不明白。


    但她知曉,那個男人絕對不會是來挽留她的。


    “算了,不想了。”


    就算要挽留,現在的梁嬌不再是青春期的孩子,不可能會同意再當替身。


    她找來拖把收拾地麵,把香水瓶全都打包扔走。


    等房間裏再也沒玫瑰花香,才堪堪滿意。


    她如今有事業、有了夢想,沒時間去回憶以前的事。


    等傷心完哭完,明日她還是那個在娛樂圈做自己的梁嬌。


    這一晚梁嬌眼睛紅腫地進入了夢鄉。


    她一覺睡到天光大亮,被電話聲吵醒。


    “喂?吳哥?”


    來人是吳剛。


    吳剛聲音很激動,大聲吆喝:“嬌嬌!你快醒醒,有好事告訴你!”


    “什麽好事?”梁嬌打了個哈欠。


    “馮總今天得到消息,江安導演要給新電影的女主角開試鏡會,我立刻帶著你的資料去試了試,結果……恭喜你,嬌嬌,你有江導新電影的試鏡名額了!快些起來,等會兒就接你去試鏡!”


    “真的?!”


    梁嬌瞬間瞌睡都醒了,興奮從床上坐起。


    江安!梁嬌最喜歡的國人導演。


    此人號稱華人之光,活著的傳奇!他拍攝的影片在人種歧視嚴重的白人圈子裏拿過奧斯卡,名聲享譽全球。


    要是梁嬌能當江安電影的女主角,就說明跟爆火隻有一步之遙了,她怎麽可能不激動!


    思此梁嬌迅速收拾好自己,出門坐上保姆車。


    進入駕駛位,梁嬌才發現駕駛座上的不是吳剛,而是馮紹熙。


    梁嬌驚訝:“馮哥,你怎麽親自來接我去試鏡?”


    “哦,我今天沒什麽事,想到這個試鏡機會挺重要的,就在想要不要陪陪你。”


    馮紹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柔和笑。


    他長相儒雅,這麽解釋沒人會覺得他在撒謊。


    隻有馮紹熙自己知道,他從昨夜聽見薄文硯出現後心神不寧,忍不住想看梁嬌緊一些。


    梁嬌自然是信了,道:


    “你來看也是應該的,當年我離開薄家,對外界一概不知,是你救了我。你給我看了江導的電影,我才有了個演員夢,有了我第三段,跟從前完全不一樣的人生。馮哥,真的很感謝你!”


    梁嬌表現得那麽落落大方,馮紹熙不怎麽見高興。


    他抿著唇微笑:


    “……嗯,嬌嬌,你開心就好。”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梁嬌那麽感謝他,畢竟感謝又發展不成男女之情。


    沉默了許久,最終馮紹熙還是壓下心中愁緒,送梁嬌去往試鏡地點。


    到了場地,梁嬌才知道江安這次要拍的是什麽類型的電影。


    江安常年呆在國外,禦用的演員許多都是外國人,這次他特意回國,是想做一部紀實向的女性題材紀錄片。


    女主角有特定的條件,25歲以下,國人、新麵孔、有靈氣,他準備打造出一個完全野生又真實的農村底層女性的形象。


    因為這個條件,在場麵試的人都是電影學院的學生,沒一個娛樂圈大腕。


    這競爭對手的水平對梁嬌來講無疑又是掉餡餅的好事了。


    梁嬌出道早,有了幾年的拍攝經驗,但她依然很年輕,今年才24歲。


    24歲與一眾大學生比,無論是演技與臨場表現她絕對是最優秀的那個。


    這種狀況下,梁嬌對自己格外有信心,事實也如此。


    電影的女主角是新人,不代表配角也是。試鏡的時候一堆人進去,看到評委席上坐著各路大佬嚇得大氣不敢出。


    表演時也有人因為緊張要麽忘詞要麽暈倒。


    剩下梁嬌,氣定神閑地脫稿表演。


    她一開口,就仿若回到了多年前。


    她還是郊外那個跟野狗爭奪食物的小女孩,帶著滿骨子的倔強與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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