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孟旭也有那麽點不好意思, 畢竟人是他帶回來的,卻甩給了顧衍,怎麽說都不太厚道。


    但他家也確實照顧不好,為了孩子好,他就是厚著臉皮,也隻能把這話給說了。


    顧衍麵色沉靜,抬手給自己換了塊新墨,隨口道,“我知曉了,還有事?”


    孟旭一肚子解釋的話硬生生被塞了回去,他倒是想解釋幾句,哪怕為那孩子說幾句好話,但顧衍這淡然的態度,倒讓他不好開口了。


    他一開口,反倒顯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孟旭正絞盡腦汁想著找個什麽話題,好讓自己走得不那麽尷尬之時,忽的見顧衍起了身,忙追上去道,“顧兄去哪裏?”


    顧衍看了眼追著自己的孟旭,“去州牧處。”


    孟旭立馬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和州牧大人稟報,我和顧兄一起去吧!”


    於是,顧衍就這麽身後還帶了一個人,來到了州牧辦公的廳堂。


    壽王難得見兩人一起來,把賞到一半的裘老真跡順手擱到一邊,道,“難得見你二人同來。”


    孟旭拱拱手,把最近的操練的情況稟報了,末了又報了上次李家莊之戰的撫恤金。


    壽王打了個哈欠,“這事你讓底下人報個數上來就行。”


    孟旭忙替底下的將士謝過壽王。


    孟旭的事說完了,便輪到顧衍,他言簡意賅將最近的大事說了一遍,其實遼州大小事情都是他拿主意,壽王其實知道皇兄周文帝不會願意他對遼州的控製太深,所以從不拿主意。


    等顧衍說罷,壽王也隻是點點頭,順便把自己章子拿出來一蓋,便算了事了。


    公務處理完了,壽王這才來了勁兒,笑眯眯打趣起了顧衍,道,“顧大人最近很有桃花運麽。聽說薛老頭最近鉚足了勁兒,想把他的侄女塞給你。聽說是個小美人呢,生得冰肌玉骨,秀色可餐……”


    顧衍眼皮子都沒顫一下,“王爺若是喜歡,您開口,薛大人必定立即把人送到您府裏去。您若不好意思開口,臣替您說。”


    壽王正等著看顧衍笑話呢,哪曉得他一句話給懟了回來,忙道,“你可別胡來,本王就是隨口一說,本王什麽時候對薛老頭的侄女感興趣了!”


    顧衍抬頭,慢條斯理重複壽王剛才的話,“剛才王爺說,薛大人的侄女冰肌玉骨、秀色可餐,是個小美人。孟大人也聽見了的。”轉頭,看了一眼孟旭,“孟大人?”


    孟旭被看得一個哆嗦,恨不得打死剛才的自己,為什麽要跟著顧衍來見州牧。


    “呃,臣……臣的確聽見了!”孟旭一咬牙,閉眼豁出去了,誰讓自己欠顧衍那麽多人情!


    壽王被氣了個好歹,偏偏又自己自己先不正經,開口調侃下臣的,隻能硬著頭皮給自己找台階下,“哈哈,是嗎。呃,這事往後不許再提了,本王找個日子要好好問一問薛功曹,給上官送妾,這種行為簡直有失體統,有辱他念過的那些聖人名著!”


    顧衍靜靜的看著壽王跳腳大罵薛功曹,什麽有辱斯文都用上了,末了還不忘補一句,“本王萬萬不能縱容此等行徑!薛功曹還是好生給他那侄女找個良人,別幹這種蠢事了!”


    等壽王說罷,顧衍慢悠悠一句,“王爺英明。”


    壽王這才鬆了口氣,他倒不是怕顧衍,而是怕顧衍使壞。大約是顧衍跟他夫人的感情太好了,王妃看多了之後,醋勁大了不少,前幾日居然念起了什麽“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的酸詩,當時就把他氣得頭腦發暈。


    他跟王妃的感情還是有的,世子也是王妃所出,他可不想換個王妃,隻能忍著。


    .


    卻說孟旭抹著冷汗出了廳堂,也不敢跟著顧衍了,出了州衙,騎馬打算回軍營。


    還是操練心思簡單的將士們適合他,舌戰群儒這種事情,還是讓給他們文官來吧。論如何笑眯眯把人逼得投降認輸,孟旭滿腦袋都是一個想法,要是顧衍才從軍,指不定是個運籌帷幄,把敵方算計在手掌心的軍師。


    孟旭騎著馬,出了東城,往軍營去,忽的路邊一白衣女子滾落到他的馬蹄之下,他忙拉緊韁繩,好險沒把人給踩傷了。


    馬蹄離那白衣女隻剩幾步之遙,孟旭翻身下馬,走到那女子身旁,“姑娘,你還好嗎?”


    ——


    同樣的事情,傍晚時分,又一次上演。


    隻是這回的“肇事者”不是孟旭,而是剛從州衙出來,才走了一條街的顧衍。


    梁永看了眼那“硬生生”鑽到馬車邊,然後時機巧妙順勢倒下的妙齡女子,想了想,掀開簾子,“大人,那女子似乎是暈了。”


    顧衍下馬,遙遙望了一眼,隻見那女子雙眉微蹙,容色生得極為憐人,雪膚紅唇,一襲喪服似的白衣,好看是好看,但未免太整潔了些。


    顧衍掃了一眼,淡漠吩咐,“找個婆子,送去醫館。”


    然後,轉身就上了馬車。


    梁永極其忠心,尤其是他與小桃定了親之後,更是潔身自好,壓根連碰一下那姑娘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從旁邊找了個婆子,給了銀子,讓她幫忙把人送到醫館去。


    地上的珊娘聽到主仆兩人的反應,簡直懷疑主仆二人是不是不能人道,是不是瞎子,毫無半點憐香惜玉之情,她好歹也算是個美人,這通判大人和侍衛是把她當什麽蛇蟲鼠蟻,如此避之不及的態度?


    這麽想著,珊娘幹脆用自己被身子壓著的那隻右手牢牢抓住車轍。


    被梁永喊來的那婆子正是個幹慣了粗活了,粗手粗腳,力氣奇大,一身蠻力,一把就要把珊娘扛到肩上,哪曉得用了三分力氣,發現沒扛動,婆子也沒細細檢查,隻以為這姑娘骨頭沉,直接用了全力,硬生生把抓著車轍的珊娘拖開,一把扛到肩上。


    可憐那珊娘本來身上毫發無損,愣是被這婆子一股蠻力把手腕給弄骨折了,腰上背上全是淤青,送到醫館去之後,梁永給的那銀子,居然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很快到了三月,薑錦魚給小桃放了個假,讓她和梁永一同籌備自己的親事去了。


    好在秋霞也已經被小桃給帶出來了,很能獨當一麵,所以薑錦魚這裏倒沒什麽太大的不方便。


    薑錦魚剛把府裏上月的賬看了一遍,秋霞便進來了,道,“夫人,孟夫人來了。”


    商雲兒素來很愛來找她,不過最近已經不大往外跑了,這其實是好事,畢竟是嫁了人做了人媳婦的,又不是做女兒的時候,成日往外跑像什麽樣子?


    想到兩人也挺長時間沒見麵的,薑錦魚放下手裏的事情,來到會客的廳堂,一進門,卻見商雲兒紅腫著眼睛,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


    “這是怎麽了?”揮退下人和丫鬟,薑錦魚走到商雲兒跟前,細細打量她蒼白的臉頰。


    商雲兒想笑一笑,扯出一個笑臉,卻發現實在是太難看了,幹脆不笑了,垂頭道,“薑姐姐,我今日是來跟你辭別的,我要回盛京了。”


    薑錦魚一頭霧水,沒聽說孟旭要回盛京,難道是盛京那邊剛來的調令,要把孟旭調回盛京?可看商雲兒這幅模樣,總不至於是因為不舍得她,才哭成這個樣子的吧?


    商雲兒頓了一下,木著一張臉,繼續往下說,“我要和孟旭和離。和離之後,我就沒必要待在遼州了,我打算回盛京,要是我嫂子願意我住在府裏,我就住在府裏,要是她不願意,我便自己購一個宅子住……”


    聽她這語氣,完全已經是心灰意冷了,薑錦魚皺了皺眉頭,握住她冰涼的雙手,“慢慢說,到底怎麽了?”


    仿佛就是聽到這句話,商雲兒眼淚開始吧嗒吧嗒掉,似乎是找到人傾訴、找到人為她做主一般,哭得淚眼朦朧,“他心裏有別人了。我就知道他嫌棄我不賢惠不溫柔,他壓根不喜歡我這樣粗魯的……”


    薑錦魚等她哭夠了,整個人冷靜下來了,才道,“你好好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什麽叫他心裏有人了?你親眼見到了,還是孟旭親口承認了?”


    她沒把話說的太死,商雲兒性子驕縱,聽風就是雨,興許隻是誤會而已。


    商雲兒卻語氣篤定道,“我親眼看到了。”


    繼而失魂落魄描述著經過,“半個月之前,他帶回來一個受傷女子,閨名瑚娘,說是騎馬之時,撞傷了人,便帶了回來。我信以為真,請了大夫為那瑚娘診治。本以為等瑚娘醒了,或是傷好了些,便可以送她回家了。哪曉得那瑚娘說自己是孤身來遼州投親的,我看她可憐,便讓她在府裏住著,派了人去替她找她口中要投靠的親人……”


    第111章 禍不單行


    薑錦魚聽著商雲兒的哭訴, 心下萬分無奈,把一個不知來曆的姑娘留在府裏, 是該說商雲兒單純, 還是說她太善良。


    商雲兒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實在太蠢,被人算計成這個樣子,還傻乎乎覺得那珊娘是個好人,她眼淚吧嗒掉個不停,都快連成線了,“我也不知孟旭是什麽時候和珊娘勾搭上的,等我知曉的時候, 兩人已經有了首尾。我陪嫁來的嬤嬤還勸我忍讓, 可憑什麽要我忍!孟旭他欺人太甚!”


    說實話,在薑錦魚的印象裏, 孟旭還是個很靠譜的人, 為人也值得信賴, 他又大了商雲兒些,平時對商雲兒多有忍讓,她一度覺得,商雲兒這算憨人有憨福。


    哪曉得值得托付終身的孟旭, 一下子做出這等事情來。即便真的想納妾,那也夫妻倆好好說,能合則合,好聚好散, 何必與個被妻子收留在府裏的不知來曆的女子糾纏,當真是犯了糊塗。


    聽了前因後果,薑錦魚也不再勸商雲兒了,道,“你若是要和離,也不是不可以。我且問你,你的嫁妝可還捏在自己手裏?你和孟旭沒有孩子,但和離也不是那麽容易,和離沒成的這段時間,你可有住處?”


    商雲兒本來是徹底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恨孟旭,恨自己瞎了眼,恨那珊娘不要臉,恨天恨地,幾乎沒法冷靜思考什麽。知道孟旭和珊娘有了首尾之後,一直到現在,她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和離,至於如何和離、如何安頓,全都一片模糊。


    被薑錦魚一提醒,商雲兒才回過神來,怔了片刻,擦去眼淚,“嫁妝在我手裏,一直沒動過,嫁妝冊子在我的陪嫁嬤嬤那裏。住哪裏?”


    商雲兒愣了一下,勉強露出笑來,“先在客棧住幾日吧,等和離之後,我也沒必要待在遼州了,回了盛京,再購置房產吧。”


    商雲兒這話,薑錦魚一聽,就知道她壓根沒個清楚的打算,隻是一門心思要和離,至於如何離,隻怕她自己心裏也是一團漿糊。


    薑錦魚多多少少有些同情商雲兒的處境,再者除了她,商雲兒在遼州還能指望誰,總不能去指望與她不和的尤倩,怕是去了也是自取其辱,送上門讓人嘲笑罷了,“客棧你如何住的慣,若是不介意,我便騰個院子給你,先安頓下來再說。”


    商雲兒自然知道,住在顧府對她而言是個好選擇,可到底知道和離不是什麽好名聲,不願帶壞了薑錦魚的名聲,推辭道,“算了,有什麽習慣不習慣的,我也住不了幾日,還要麻煩你收拾個院子,何必呢。”


    薑錦魚見她堅持,也沒勉強,隻是送她出門前道,“若是遇著什麽事,盡管讓人來府裏找我。院子我替你騰出來,你什麽時候想來住都行。”


    商雲兒本來都不哭了,為了孟旭這個渣男哭,簡直是白費自己的眼淚。聽了薑錦魚的話,反倒心頭一暖,鼻子一澀,淚意又湧了上來,壓著哭腔道,“嗯,我知道了。”


    送走商雲兒,薑錦魚的心情也好不起來,當時知道商雲兒和孟旭夫妻疏遠,她還有意撮合,本來是盼著兩人和睦,哪曉得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歸宗女不是好當的,雖說官府允許和離,但和離後的女子,總歸在名聲上不大好。那些規矩重的娘家,壓根不願出嫁女和離歸家,恨不得剃了頭發,攆去做姑子,好挽回被害了的名聲。


    但設身處地的想,薑錦魚能夠感同身受,若她身處商雲兒那個位置,也會選擇和離。


    這世間哪有誰是離了誰,就活不了的。更何況商雲兒那麽年輕,兩個人過不下去了,便趁早和離,好過彼此折磨到最好,兩敗俱傷。


    正在屋裏裏發著悶,下學回來的瑾哥兒瑞哥兒和思明過來了,瑞哥兒笑嘻嘻的聲音,隔著老遠便傳了過來。


    薑錦魚打起精神,喚來秋霞,吩咐道,“去把我早上讓廚房準備的蛋卷端來。”


    秋霞悄悄抬頭打量了一眼夫人,見她眉頭總算是鬆開了,心裏才安心了些,要她說,孟夫人攤上這事,是挺倒黴的,但大人那麽疼夫人,眼裏隻有夫人,平日裏他們這些丫鬟,甭管那些個再嬌嫩的,大人看她們,就跟看門口的石獅子差不多。夫人何必因著孟夫人的事情難過?


    這事怎麽也不會發現在他們府裏啊!


    其實來了遼州之後,新進府的丫鬟裏,也有幾個動過歪心思的,隻以為有幾分姿色,便想著爬床的齷齪事,可甭管生得再好,私底下過過嘴癮便罷了,但凡犯到大人麵前,哪一個不是挨了頓板子,就被遣送出府了。


    秋霞心裏想著,嘴上卻不敢多說什麽,應了聲後,便出去了。


    屋裏有小孩子,還是三個,一下子便熱鬧起來了。瑞哥兒又愛撒嬌,小粘人精似的,薑錦魚被他惹得直笑,心裏那點不舒服,倒是漸漸散了個一幹二淨了。


    所以說啊,薑錦魚自己也反思,不能一個人東想西想,想那麽多做什麽。同情商雲兒的遭遇可以,但物傷其類其實大可不必,她心裏清楚,顧衍不是重色的人,兩人間還有孩子、還有相濡以沫的感情,萬萬不會鬧到那個地步。


    放下心事,薑錦魚倒也不去想那些,隻是還是關注著商雲兒那邊的動靜,怕她吃了虧。


    孟旭和商雲兒要和離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官夫人們平日裏其實並沒太多消遣,再加上商雲兒的人緣一直很一般,所以聚會時候,孟家的事情成了眾人說談的笑料。


    當然,官夫人們也是要麵子的,不會當麵嘲諷,隻是明裏暗裏來那麽一句,孟夫人也真是可憐,就足以表達自己內心那種優越感了。


    最高興的,還是坐穩了胎,近半年第一次露麵的尤倩,本來大夫是不建議她出府的,但知道商雲兒要和孟旭和離的消息之後,她立馬答應了邀約,迫不及待等著看商雲兒的笑話了。


    一見有人說起商雲兒,尤倩便故作擔憂的道,“我肚裏這孩子委實折騰,鬧得我都沒過個好年,都不曉得商表妹居然碰上了這樣的事。表妹雖然性子驕縱了些,畢竟商家不是什麽小門小戶,姑姑姑父都疼她,性子上多少不太溫柔,可表妹夫這事也做得太過分了!”


    她這話乍一聽上去,好像是在替表妹打抱不平,但略仔細聽,就能品出其間的幸災樂禍。仿佛是在說,就是因為商雲兒不賢惠不溫柔,舉止粗魯,行徑惡劣,所以逼得孟旭另找他人。


    雖說大部分官夫人們都抱著看熱鬧的態度,但到底不會落井下石到這種地步,身為正妻,都是惡心妾室的。她們的優越感是建立在自己沒碰上這樣的事,但並非是覺得孟旭找女人這事值得鼓勵,也不是覺得商雲兒活該,所以對尤倩的話,幾乎沒人理她。


    唯有一個人,含笑嫣嫣搭起了腔。


    那人便是薛夫人,她一如既往打扮得很嬌豔,用帕子捂著嘴輕笑著,“何嚐不是這個道理呢?這男子啊,哪有不偷腥的。孟夫人便是脾氣太直了些,咱們女人家啊,還是要溫柔些。”


    尤倩和薛夫人兩個臭味相投,一時之間討論得極為熱烈。


    其餘官夫人卻完全不想和這二人搭腔,為男子納妾開脫,甚至把這過錯全部推倒女子身上的,是沒把自己當女人嗎?


    不過仔細一想也是,一個是自己就是妾,還正大光明出來交際,一個是靠著美色進門做的繼室,自然說話也是站在妾室的立場上,哪裏會為正室說話。


    立場不同,觀點自然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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