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珊娘懷孕這事,孟旭要真打定主意不納珊娘,那和珊娘把話說開了,給足東西,讓珊娘鬆口,點頭同意把孩子打了,再送珊娘出府嫁人就是。


    可孟旭也就是嘴上嚷嚷,態度上可沒見得多堅決。


    再說李思明的事情,若不是放在他們顧府,但凡放在別的人家,這孩子免不了都要寄人籬下,受不少委屈。本來人是孟旭領回來的,那他就有義務把孩子給照顧好了,而不是這麽隨便一丟,然後就拋之腦後了。


    回到府裏,坐了沒多久,馬氏和辛氏便一前一後來了。


    這兩人倒不是隨意來的,也是薑錦魚早就找人遞了話,請兩位夫人過府,有點事情她要交代交代。


    馬氏的相公這回也跟著一起去了翻地龍的那個縣,於情於理,薑錦魚都該喊她過來說說話,安一安她的心。


    馬氏這回帶了自己的小兒子來,小男孩兒還有點害羞,小臉紅撲撲的,大約是家裏長輩特意教導過的,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薑錦魚看了很喜歡,喚他到身邊來,又問了問馬氏,她小兒子幾歲了,給了見麵禮,便道,“他在這兒也悶,讓嬤嬤領著跟瑾哥兒他們一塊兒吧。小孩子都愛湊熱鬧。”


    馬氏一聽,心裏高興壞了,她當然樂意自家兒子跟小少爺們玩在一塊兒,說句不好聽的,他們一家子都是給顧府幹事的,她沒帶長子長女過來,偏偏帶了小兒子,也是心裏有些計較的。


    薑錦魚挺欣賞馬氏,又寬慰了她幾句,“你在家裏也安安心心的,若是有什麽事拿不定主意,或者為難的,就到府裏來說一聲。”


    馬氏忙應了句,爽快道,“您放心,我家那口子先前沒安頓下來的時候,也是走南闖北的,我都習慣了。家裏大大小小的,我都照顧著,真遇上了什麽事,我保準來求夫人您。”


    薑錦魚含笑,“那就好。”


    這時,一直在一邊坐著的辛氏有點兒不樂意了,雖說薑錦魚也沒冷落她,可在辛氏看來,自己的身份總得比馬氏高出不少,她的公爹可是兩位小少爺的夫子,這情分當然不一樣。


    第115章 心高


    辛氏今日沒帶自家女兒來, 心裏又後悔不迭,早知薑氏今日心情這麽不錯, 她便把自家女兒帶來了。


    薑錦魚也沒有厚此薄彼, 馬氏的相公是顧衍手底下得用的人,辛氏的公公是自家兒子的啟蒙夫子,打心底來說,她對馬氏和辛氏都算很和氣的,但辛氏有時候小心思太多了,這又讓薑錦魚跟她親近不起來。


    她同馬氏寒暄幾句,又問辛氏,“老先生的舊疾可有好轉?”


    年長體弱, 呂老先生又是個實打實的文人, 不說病怏怏吧,身上總有些咳嗽的舊疾, 初春的時候犯了舊疾, 當時還請了幾天的假。


    辛氏忙道, “基本都好了,公爹這咳嗽是老毛病了,家裏也是延請名醫為他診治,可名醫也說了, 隻能治標不能治本,公爹年紀到底大了,也經不起折騰,家裏也是一直用食補溫養著, 不大敢用重藥。”


    馬氏露出讚同的神色,道,“這樣大的年紀,的確是不能用太多藥了。我聽說像咳嗽啊,用燉秋梨是最滋補的,等入了秋,用個瓦罐,放上兩三個大秋梨,若幹冰糖,燉上幾個時辰,把梨子燉得軟爛了,再喝那梨湯,治咳嗽有奇效。”


    辛氏麵上和和氣氣謝過馬氏,道自己記下了。


    呂老先生教書很是細致且勤勉,一年到頭也就請了幾天假,且看兒子們啟蒙的進度,學得也也很紮實,看得出呂老先生是用了心的。


    薑錦魚也打心底裏關心兒子的夫子,對辛氏道,“庫房裏還有些溫補的藥材,既是老先生用得著,那等會兒回去的時候,你便帶上些。”


    辛氏不料還有這等收獲,麵露喜色,站起身來殷勤道,“這多不好意思,本來是來陪夫人聊聊天的,竟還連吃帶拿的,怕公爹知道了,心裏怪我不懂規矩。”


    薑錦魚搖頭道,“無妨,你帶回去便是,家裏本也沒有人用得上,放著也是壞了。”


    辛氏喜滋滋答應下來,等坐下了,還不忘推辭一二,道,“您太客氣了,這些好東西,您寄回盛京家裏的老人用也是好的。”


    薑錦魚含笑不說話,她當然不會跟辛氏說太多,像這些東西,她和顧衍都用不上,大頭自然都送回盛京去了,孝順長輩的事情,他們又怎麽會落下。可辛氏是個愛打聽的婦人,薑錦魚不願意把家裏的事情說給她聽,遂也幾句話搪塞過去。


    等辛氏馬氏走了之後,薑錦魚回到後院,見枝頭盛開的梔子花,白軟嬌香,便喊了人,折了幾枝下來,又要了幾個白瓷的圓肚花瓶,斜插上修剪後的花枝。


    梔子花的香很濃烈,是那種有點霸道的香味,但這種話有個好處,留香很久,便是放上七八天,也隱約還散發出香味。


    小桃進來,瞧見桌上擺滿了圓肚花瓶,含笑道,“難得見夫人這樣有閑情?”


    薑錦魚也是一時興起,她做女兒時愛折騰這些,不過成了親之後,倒是沒太多時間擺弄這些花花草草的,隨口吩咐道,“留一瓶,其他送到瑾哥兒瑞哥兒那裏吧,記得放在外間,別放裏間。”


    小桃應了句,又道,“方才送呂夫人,見她很是高興。”


    薑錦魚斜睨她一眼,翹起唇角,評價了兩個字,“促狹。”


    小桃嘟囔,“哪個讓呂夫人每回來,不拿點什麽走,對著下人都沒了好臉色。呂老先生那樣清高一個人,也不知怎麽會有呂夫人這樣的兒媳婦的。”


    薑錦魚不欲說這些,止住了她的話頭,“好了,不提這事了,呂老先生是個盡責的夫子,光是這一點,給些東西也是應當的,就當束脩了。”


    小桃閉了嘴,不再說辛氏。


    薑錦魚見狀,冷不丁開口問,“梁護衛對你怎麽樣?聽說你婆婆也留下了,相處得可還和睦?”


    小桃在別人麵前還藏著掖著,在薑錦魚麵前卻是很實誠,道,“他對我很好。至於梁永他娘,也就是我婆婆,剛開始兩人肯定還有點不熟悉,現在也好了些。我估計也是看在,我在您身邊伺候的麵子上,婆婆對我還算客客氣氣的。您不知道,剛成親那會兒,我婆婆天天拐彎抹角的提醒我,要早點為她梁家開枝散葉,話裏話外也有點嫌棄我的家世。結果梁永一升職,我婆婆還以為都是因為您看重我,才選的梁永,她立馬不吭聲了,也不提孫子了,還讓我好好伺候您。”


    “那也還算過得去了。”天底下哪有那麽多十全十美的事情,就連小桃自己都沒當一回事,笑話似的說,可見也沒太在意。


    薑錦魚想了想,又勸了句,“不過孩子的事情,你也是要考慮考慮。梁護衛年紀不小了吧?我身邊眼下也不差人,你回家生個孩子,秋霞還應付得過來。”


    小桃也大大方方點頭,“這事我也考慮著呢,我身子好得很,梁永身子骨也結實,孩子不是什麽難事兒,便順其自然吧。真要有了,我保證第一個跟您說”


    薑錦魚失笑,“第一個跟我說?”


    小桃滿臉認真,表情一點兒都不像開玩笑,“那是自然,也讓您為我高興高興麽。我爹娘一定想不到,他們把我賣了,結果我居然過得比她們都好。現在想起來,興許我比那些留在家裏的妹妹們,要幸運多了。”


    要是家裏人沒有賣她,按照家裏當時的情況,無非也就是等她十三四歲的時候,便替她找個人家嫁了。說不定為了多得些彩禮,找的也不是個什麽好人家。


    所以,現在想起來,小桃都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又過了幾天,王府那邊來了人,說是壽王妃打算寄家書給王爺,提前來和薑錦魚說一聲,意思便是若是顧府有信,也可以一並寄過去。


    薑錦魚得了消息,提筆寫了封家書,無非就是保平安,讓顧衍在那邊安安心心的。


    寫好吹幹墨之後,薑錦魚思忖片刻,又進了書房,取了兩張瑾哥兒瑞哥兒最近留下的字,疊一疊,也一起放進信封裏。


    本想著喊來梁永,讓他去王府跑一趟,薑錦魚目光陡然落到窗外盛開著的梔子花上。


    家書還是讓梁永跑了一趟,不得不說,梁永是個很能幹的護衛,自打來了後院之後,沒幾天便把手底下的人給收服了,如今整個後院的巡邏都交給了他,從未出過什麽差錯,倒是讓一些以為他是靠著小桃上位的人對他改觀不小。


    信差把信送到的時候,顧衍剛從損失最嚴重的的村落回來,耳邊依稀還能聽到那些村婦和孩童的嚎哭聲。


    天災和人禍相比,更讓人覺得絕望,人在自然麵前那種無力和脆弱,能讓一個膽大的壯漢情緒崩潰。翻地龍隻是一刹那的事情,可接連而至的親人離去、流離失所、疫病和饑餓的威脅乃至不知何時將至的死亡……這些才是讓人逐漸崩潰的理由。


    顧衍摁了摁額角,覺得有些頭疼,剛下馬車,便也來不及放其餘官員去休息,將災民安置所諸事一一分派下去,既要保證安置所正常運轉,同時還要防止疫病。


    尤其這幾日底下呈報上來,有個村落接連死了三四人,看病症仿佛是疫病,剛派了州醫過去查看,若真是疫病,那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


    災區本地的縣令姓廖,麵對著這位比自己年輕不少,但官位卻高了不止一點半點的顧通判,態度格外的小心,見他麵上有倦意,道,“顧大人還有什麽吩咐麽?”


    顧衍擺手,“沒事了,你先回去吧,明日把宋家莊的情況呈報一份過來。”


    廖縣令應了一句,他覺得自己也真是不走運,大家都是做縣令,就他趕上翻地龍這種倒黴事,好死不死的還把王爺和通判都引過來了,弄得好像都是他不作為一樣,真是冤死了。


    可心裏覺得冤,嘴上他半點都不敢說,老老實實退了下去。


    顧衍他們住的是本地官員騰出來的宅子,不算大,但好歹在顧衍住下後,清靜了許多,不似壽王那邊,成日有人登門。


    閉目歇了會兒,便聽到侍衛長進來,遞了封信,道,“方才王爺府上派人送來的,說是遼州來的家書。”


    顧衍緩緩睜眼,伸手接過那家書,拂手讓人出去,輕輕用紙刀裁開信件,信剛拆封,便嗅到一股隱隱的香,一怔,信封中抖落出一朵又香又白的梔子花,花瓣邊緣有些泛黃了,大約是路上壓著了,有幾片花瓣被碾得掉了下來,夾在信件裏,宣紙上還能看到殘留的花瓣汁液。


    顧衍扶額輕輕笑了下,這種事情,大約也隻有妻子幹得出來。


    笑過之後,又微微有些低落的情緒,他很思念在遼州的家人。


    將那朵已經露出枯萎征兆的梔子花小心放在一邊,顧衍展開書信,一字一字看過去,一封不長的信,愣是看了一刻鍾有餘。


    看過信件,又看到兒子們平日課業留下的紙,瑾哥兒性子沉穩,字寫得已經有些許章法了,隻是小孩子手腕還軟,寫出來的字離工整還有些距離。


    瑞哥兒的字,就看得出字如其人了,有些浮躁,能少寫一筆就少些一筆,看得出有些糊弄。


    顧衍笑了下,尋思著回去之後,要好生扭一扭瑞哥兒的性子,這孩子性子太浮躁了,得把他練出來。


    看過信件之後,顧衍把信收好,與先前一起寄來的家書放在一起,至於那梔子花,目光落在上頭,想了想,到底沒收到抽屜裏,而是尋了個素色的香囊來,將那梔子花收了進去,貼身戴著。


    於是,第二日,滿心惴惴來匯報宋家莊之事的廖縣令就發現了,今日的通判大人似乎心情不錯,麵上雖然沒笑意,但莫名的不像前幾天那樣氣場逼人,盯得人連說話都磕巴。


    廖縣令把宋家莊的事情說完,情況不算太好,按照州醫診治的結果,疫病的可能性很大。好在顧衍也有心理預期,並不覺得措手不及,把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安排下去。


    廖縣令一邊聽,一邊心中有些感慨,也難怪這位顧通判還這樣年輕,便能做到這樣的位置,思緒縝密、頭腦清晰,這麽些天下來,無論他匯報多壞的消息,都沒見他情緒大變過,說一句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也不為過。


    “好,封鎖醫治之事,下官這就去吩咐。”


    顧衍點頭,“屍體及時焚燒,若是家屬不同意,官府不好出麵,便讓鄉裏年長的老人出麵。”


    廖縣令又道,“是。”


    說罷,看顧衍沒有吩咐什麽的意思了,便小心翼翼告退。


    邁出門的那一刻,鼻端仿佛拂過一絲淡淡的香,廖縣令心裏一陣疑惑,抬頭看了看光禿禿的院子,以及門口守著的一眾小廝護衛,實在沒找出這香從哪來的。


    莫名的想到了屋裏的顧通判身上,回想起自己剛剛好像也聞到了隱隱約約的香,隻是光顧著緊張,沒有太在意,廖縣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仿佛覺得自己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事情。


    所以,顧大人今天心情這麽好,是因為昨夜溫香軟玉在側?


    自覺知道了上官的隱秘之事,廖縣令忙惴惴不安出了宅院,回到縣衙,把諸事都一一布置下去。


    等到空下來的時候,廖縣令終於忍不住咋舌起來,說實話,他是真沒看出來,不過仔細想想也對,天底下的男人不都是一樣的,有哪一個不重顏色的?


    越想越多的廖縣令心事重重回到家裏,剛進門,便看到自家妻子又跟新納的姨娘在屋裏吵,頓時頭大的喊了句,“你們給我住嘴!我忙得焦頭爛額,你們在家裏吵吵鬧鬧的,像什麽樣子!”


    廖夫人和那姨娘齊齊閉了嘴,不敢開口了。


    那姨娘走了後,廖夫人便哭鬧不止,“你衝我嚷嚷什麽!你那好姨娘生的好女兒,把我嵐姐兒的未婚夫都給搶了,你還好意思衝我吼!你怎麽不去看看你女兒,她瘦了多少了,你一點也不關心!我可憐的嵐姐兒,我們母女倆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廖縣令頓時頭更大了,恨不得扭頭就回縣衙去,無奈麵對的是自己的發妻,他也確實理虧,隻能硬著頭皮安撫妻子,顧不上再去想上官那點桃色之事了。


    廖夫人哭了一陣,眼皮腫的不像話了,才開口道,“那你保證,一定要替嵐姐兒找一門更好的親事!絕不能比前頭一門差!”


    廖縣令硬著頭皮答應,“成。但你總得給我時間,現在縣裏事情那麽多,我哪有功夫給女兒找人家。州牧通判都在,我忙得腳不著地了,你也讓我省心些。”


    廖夫人可不管那麽多,追著問,“我也不要你現在就去說,那你先給我說個人選,也好讓我心裏有個底,我的女兒絕不能嫁的比庶女差!”


    “呃……”廖縣令支吾了一下,立馬被廖夫人看穿了,廖夫人冷笑一聲,“好啊,你果然又在糊弄我!縣裏最好的人家,除了咱家,不就是先前嵐姐兒定的那家。旁的人家哪有合適的公子!”


    廖縣令當即無奈,攤手道,“那你想如何?”


    廖夫人見時機合適,道,“縣裏沒有好人家,遼州不是有麽?這不是現成的麽。”


    廖縣令被唬了一跳,忙擺手道,“不成不成!那怎麽行!怎麽能讓嵐姐兒去做妾?!”


    廖夫人板著一張臉,“王爺的妾,能與一般的妾一樣麽?再說了,嵐姐兒要是進了王府的門,那你這個做爹的,往後不是一樣跟著享福?”


    “要是不行也成,你要保證給嵐姐兒找個好人家,保準要比得過那庶女的。否則,你就是硬著頭皮,也要把事兒給我辦成了!”


    廖縣令撓著頭,麵露苦色道,“嵐姐兒自己這麽想的?她想給王爺做妾?”


    自家女兒心氣高,他是知道的,原本庶女搶了嵐姐兒的婚事,他也有點息事寧人的想法,想著算了,反正嵐姐兒是嫡女,又不愁嫁,婚事讓給庶妹算了,如今才曉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麽滋味。


    廖夫人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要我說,若是嵐姐兒有了好前程,你這個當爹的不是一樣獲益?往後說不定還要嵐姐兒來幫襯你這個做爹的一把。”


    廖縣令歎氣,“那……那你讓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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