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信答應了下去,議事的房門忽的被推開,孟旭警醒抬頭,看見是瑚娘後,不由得擰眉,“不在後院好好待著,來這裏做什麽?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瑚娘被訓得微微一顫,美目染上星點的淚意,柔聲道,“大人,您前幾日不是說了,今日要去看小阿語嗎?妾左等右等,見大人一直未來,阿語又惦記爹爹,妾才大膽來找您的。”


    提起女兒孟語,孟旭倒也沒繼續訓斥,但仍是冷著臉道,“往後不許再來,我留你,是因為你是阿語的生母,你自己的身份,你要清楚。”


    瑚娘盈盈一拜,麵上晶瑩淚滴隨著動作滾落,看著令人心生憐惜,偏偏孟旭卻似瞎了一般,皺皺眉,“下去吧。”


    瑚娘委屈的“嗯”了一句,道,“妾告退。”


    趕走瑚娘,孟旭卻也心情不虞,看到瑚娘,他便忍不住想起同他和離後回京的商雲兒。


    正怔怔出神的時候,一支箭矢直直的穿過窗紙,“叮”的一聲,牢牢釘在孟旭麵前的書桌上。


    孟旭立即快走幾步,推開門,隻見院子裏空無一人,射箭之人怕是早已遠去。


    他回到屋裏,拔下箭矢,取下箭矢上紮著的紙,緩緩展開。


    第146章 通敵


    當夜,孟旭照舊宿在前院。


    他睡下沒多久, 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之時, 他手下的親信又匆忙來了府上。


    孟府前院因著這動靜, 頃刻間亮起了燈。


    瑚娘拍了拍被吵醒的女兒,起身詢問屋外的丫鬟,“外頭怎麽了?像是郎君那裏點了燭, 你去問問。”


    丫鬟自然乖乖去問,片刻後回來道, “大人有事出去了。”


    瑚娘“嗯”了一句, 便又“睡意朦朧”的道,“興許是有什麽急事吧?這麽晚了, 你也去歇著吧。幸好沒吵醒阿語……”


    漸漸的,說話聲漸漸輕去,丫鬟隔著簾子, 聽著裏邊的瑚娘沒了動靜, 不敢吵醒主子, 又得了主子的話,便放輕腳步聲, 打算去旁邊的下人房裏眯一會。


    大約過了一刻鍾,本該沉沉睡去的瑚娘,翻身起來了, 披上外衫,輕手輕腳走出房間。


    在府裏住了這麽些日子,她早已對府裏的情況了如指掌了, 商雲兒還在的時候,便是個不管事的主母,在與不在,其實並無太大的差別。而今商雲兒與孟旭和離,府裏的女主子便隻剩下瑚娘,再加上還有個女兒,她也算是府裏半個正經主子了。


    孟府是很明顯的外緊內鬆,大約是前主母商雲兒不管事的緣故,對底下的下人約束的不嚴,下人摸魚打混很是尋常事,商雲兒不管,孟旭忙著外邊的事情,更無暇顧及,倒是便宜了瑚娘行事。


    摸黑來到前院,瑚娘的腳步便越發放慢了。


    孟旭雖給了她名分,但除開那次被她算計之外,從未來過她屋裏,亦從未給她好臉色過。最多便是去看看孟語。至於這前院,瑚娘更是隻來過幾回,旁的時候,孟旭在,她也不敢來。


    瑚娘到底隻是個柔弱女子,生的有幾分美貌,但功夫卻是半點都無的,因此摸到孟旭的書房外,已經是背上全是汗了。


    她輕輕推開門,打開一條縫,動作極輕的鑽了進去。


    吹亮火折子,瑚娘在書桌上一陣翻找,好不容易才從抽屜中翻出了邊防圖,意外的,在此處找到了她一直想找的官印。


    瑚娘忙翻出袖中的一份早就準備好的書信,用那官印在書信上蓋了章,然後折好貼身存放。


    至於那邊防圖,瑚娘卻是不敢拿走的,隻能勉強記住大概,就把邊防圖與官印一同放了回去。


    她不敢在前院逗留,事情辦完了,便匆匆回了後院住處。


    大約是做賊心虛的緣故,瑚娘也沒發覺,自己這一趟竟是順利得出奇,明明先前去前院時,還撞見過人,那時候皆被她找理由昏過去了,今日走了這麽一路,竟是半個人都沒碰到。


    回到住處,瑚娘忙點了燈,畫好記下的那部分邊防圖,然後同那蓋了官印的書信一同疊好。


    走到門外,四下果然無人,她從胸口處掏出一哨子,輕輕吹了一下,很快便落下了一隻灰撲撲的鴿子,就落在她的腳邊。


    瑚娘蹲下身子,忙著把書信塞進鴿子腿上的細竹筒中,正忙活得滿身都是汗時,驀地,整個院子忽的亮了。


    燈籠將院子照得亮堂堂的,仿佛烏黑的夜空,都被撕開了一個角一般。


    瑚娘抬頭,便看見本該不在府裏的孟旭,正用看著死人一般的眼神,盯著她,雙腿一軟,整個人跪倒在地了。


    瑚娘像見了鬼似的,嚇得花容失色,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不得不說,美人即便是哭,也是哭得美麗動人的。


    但孟旭卻無暇欣賞這幅美人落淚的場景,他閉了閉眼,上前撿起瑚娘腳邊乖乖落著的信鴿,然後將瑚娘那份邊防圖取出來,看了一眼,喊親信遞來筆,現場在那圖上補了幾筆,若是此時瑚娘還有心神細看的話,便會發現,孟旭補的這幾筆,與她剛才在孟旭書房看到的一般無二。


    寥寥數筆,便把瑚娘漏的那部分給補齊了。


    又將那封蓋了他官印的書信取了出來,展開書信,旋即麵上露出冷笑。


    蹲下身,孟旭捏住了瑚娘的下巴,逼迫她與自己對視,冷冷幾眼後,開口問,“你是誰送進來的?”


    見瑚娘閉眼落淚,不肯答,孟旭甩開了她,隨口道,“帶下去,關起來。”


    ……


    一隻灰撲撲的信鴿,從孟府飛出,撲扇著翅膀,飛向遠方。


    大約過了一刻鍾,灰撲撲的信鴿飛入了一個院落,朝上望去,赫然寫著“薛府”二字。


    次日,又有胡人騎兵突破重重布防,侵擾遼州城周邊百姓。


    當日,孟旭親自領兵斬殺騎兵。


    但仍是那一日,剛從戰場下來的孟旭,被堵在遼州城門外。


    孟旭呼出一口氣,遙遙望了眼城牆之上的“同僚”們,喝道,“薛大人,為何攔我?”


    薛亮站在城牆之上,憐憫的看了一眼底下的青年將軍,這樣浴血奮戰的英勇,他年輕時候又何嚐不是?為何陛下偏要派人來接管遼州,先是個王爺,再是顧衍和孟旭,論資排輩,論對遼州的付出,這兩個黃毛小兒如何能與他比?


    他蟄伏數年,總算能一舉將顧孟兩人趕出遼州了。


    孟旭是能打,不過卻是個蠢貨,女人都能騙得他團團轉,治他一個通敵叛國之罪,不算虧待了他。


    至於那個軟硬不吃的顧州牧,是有幾分手段,也的確將遼州治理得不錯,可惜選了孟旭這樣的人做左右手,活該被牽連。


    薛亮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個笑,旋即衝著城牆外的孟旭道,“孟大人,非我等冒犯,近日胡人數次來犯,我等早已心生懷疑。今日,薛某意外拿到了來自孟府的一封信件,已交由諸位同僚一並閱過。”


    說著,他似失望透頂一般,搖著頭道,“我等實在未想到,孟大人你竟通敵叛國。人證物證俱在,孟大人可認罪?”


    孟旭嘲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孟旭未曾有過通敵叛國之舉,要我認什麽罪?”


    薛亮露出“同情”的眼神,似乎是在嘲諷孟旭死到臨頭,還在掙紮,好在他本來的打算,也就是在全城百姓麵前,把這個罪名釘死,索性將手中的書信揚了揚,道,“這是你孟旭與胡人來往的信件,上邊還蓋了你孟大人的官印!鐵證如山,容不得你狡辯!”


    薛亮衝著全城百姓道,“遼州的父老鄉親們,薛某從縣令做起,至今今日,從未離開過遼州,遼州生我養我,我亦願為遼州百信豁出這一條老命去!”


    這時,人群中有幾個人開始嚷嚷,“薛大人是好官!”“薛大人是為了我們遼州的百姓!”“嚴懲判國賊!”


    人群也跟著開始喊,喊聲漸漸高了起來,薛亮看了一眼人頭湧動的人群,越發擺出道貌岸然的模樣來了。


    大約是被這氣氛給刺激到了,薛亮身後站著的官員們也陸續站了出來表態,趙林更是直截了當,指著孟旭臭罵,“好你個孟旭,通敵叛國,無恥小人!薛大人,快將這判國賊射落馬下!今日百姓都在,我們都站在你這一邊!”


    薛亮狀似為難一般,搖頭道,“若是就此殺了孟旭,雖解了百姓心頭之恨,但到底不合律法,是否不妥?”


    人群中又開始嚷嚷,“嚴懲判國賊!嚴懲判國賊!”


    趙林則道,“薛大人多慮了。今日這場景,眾人都可以為您作證,殺孟旭乃是民心所向,而非我等公報私仇。再者,孟旭統領遼州軍隊,知曉諸多機密,若是此時不殺了他,萬一胡人再來,我等如何抵抗外敵!還請薛大人下令吧!”


    跟著薛亮一同前來的官員們均拱手齊聲道,“我等為薛大人作證!”


    此時的情景萬般的諷刺,城牆外是浴血奮戰歸來的將士,城牆內是群情激憤,喊著要殺了城外人的百姓,而城牆之上,享受萬眾目光的,卻是單憑著一張嘴,便給將士們按上通敵叛國之罪的衣冠禽獸。


    連孟旭身後不知情的親信都開始動搖了,“大人,我們——”


    他想問,我們是不是該躲一躲,他們是被冤枉的,不能幹等著箭雨射下來。


    孟旭遙遙望著城牆之上,大聲道,“諸位同僚當真認定我孟旭通敵叛國?隻憑著一封不知真假的信件,以及薛大人的一麵之詞,便認定顧某為通敵叛國之人?”


    可惜他雖這樣問了,薛亮身後的一眾官員,皆無半點動搖,仿佛是同仇敵愾一般,七嘴八舌說著要將孟旭當眾斬殺。


    薛亮得意洋洋看了眼“垂死掙紮”的孟旭,享受著這塵埃落定的勝利,閉了閉眼,開口,“既是如此,那便放箭吧。孟大人,要怪隻能怪你,不敢犯下這通敵叛國的大罪!”


    薛亮身側的侍衛抬手示意弓箭手放箭,片刻後,空中竟無半根箭矢射出。


    眾人怔愣之際,便聽到一聲透著寒意的“真是好生熱鬧”,眾人回頭看去,便見到本該在外視察春種的遼州州牧顧衍,竟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顧衍緩緩行至眾人跟前,清冷笑了一聲,嘲諷道,“這樣熱鬧的場麵,怎麽能少了本官?諸位大人方才嚷嚷什麽來著,要殺了孟大人?若本官未記錯的話,孟大人是朝廷命官吧,何時輪到諸位來決定孟大人的生死了?”


    薛亮怔了一下,忙得擠出個笑來,“是下官糊塗了,隻是通敵叛國之人,人人得而誅之,城樓內百姓民心所向,下官亦不敢違逆民心。”


    顧衍好整以暇點點頭,受教一般道,“薛大人不愧是老大人了,思慮果然周到。為一己私利,通敵叛國之人,的確人人得而誅之。既如此,那也讓百姓們看看,究竟誰為了一己私利,通敵叛國了。”


    言罷,從袖中取出一疊厚厚的信件,薛亮看著那本該被銷毀的信件,嚇得麵如土色。


    第147章 歸途遙遙


    這一出引蛇出洞,雖鬧得動靜大了些, 但到底把薛亮一係的大小官員, 一同連根拔起了。


    該入獄的入獄, 該換人的換人,州衙比以往清明了不少。


    顧衍在州衙忙了三日,才堪堪收好尾, 將這一次的始末,擬成一份折子, 打算上達天聽, 也算是將周文帝派給他最重要的任務給完成了。


    門外門童忽的來報,“大人, 孟大人求見。”


    片刻,孟旭進門,顧衍抽空抬頭看他, 見他臉色亦是不大好。


    這幾日孟旭亦是忙得焦頭爛額, 比起顧衍這般, 在這次事發前便剪除了不少為非作膽的舊係官吏,孟旭那頭更是一筆糊塗賬。


    孟旭倒也知道對方忙, 不說客套話,直接道, “我將我府中那女子帶來了。”


    顧衍提筆勾了一下, 聞言一頓,不在意搖頭,“你若是想留她一命, 亦非不可。但人若是送到我這裏,命便是絕對留不住的。”


    孟旭似乎早想好了,並不打算為瑚娘求情,“不必,看在她為我誕下一女的份上,我替她求一個全屍。”


    “我答應你。”顧衍允下,但又不見孟旭走,遂抬頭看他,“還有事?”


    孟旭猶豫了一下,又搖頭作罷,“無事,那我先走了。”


    孟旭推門而出,親手關上門,聽到咯噔一聲輕響,顧衍也未抬頭,由他出去了。


    該要麵子的時候不要,不該要麵子的時候,倒死要麵子活受罪了。


    ……


    轉眼便至初秋,遼州夏短,早早便入了秋,府裏的桂花開得極好,香氣濃鬱宜人,小桃領著一群丫鬟們在院裏曬桂花。


    薑錦魚靠在窗下看,時不時指點一二,以往這種事,她沒懷身子的時候,是極樂意同小丫鬟們說說笑笑在一處做的。


    丫鬟們笑鬧著將桂花曬在朝陽處,便陸陸續續退出園子,忙活其他去了。


    耳邊漸漸沒了聲響,薑錦魚也不在意,眯著眼睛,享受著和煦的陽光,靠在被曬得暖暖的蕎麥枕上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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