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縣令還說起一事。這事大概發生在好幾年前,那時候的天皇還是寧王。


    從海外帶回紅薯和玉米,這兩樣作物產量極高,頭一年能賣到二十多文,相當於一畝地能得二十多兩銀子。收入是其他作物的幾十倍。許多百姓爭相種植。


    卻沒想,種植的人多了,價格跌到離譜,根本賣不上高價。最後是寧王出錢收購,才沒有讓百姓虧損。


    “其實這事有官府牽頭也有好處。這樣你們養殖蛤蜊,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想賣出去,還得自己組建商隊出去賣。”


    李縣令何時走的,陸時秋根本沒注意。


    他發現鹽儉縣太過閉塞,不僅僅隻是做生意受阻礙。而且就連想法都比別人要窄幾分。他是萬萬想不到這些的。


    由於女皇插了一腳,商隊比原先晚了三天出發。


    陸家沒帶蛤蜊,而是選擇販其他海貨以及海螺和海星。


    當然陸時春並沒有告訴其他人。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了。村裏人全都出來相送。


    直到人影再也看不到,大家才收回視線,往回走。


    陸婆子有些心疼大兒子,“你說他這次能成嗎?”


    陸老頭擺手,“他上次去過府城,已經比旁人有經驗。不會有事的。”


    “可是府城多近啊。這次拉著貨,速度那麽慢。一去就得好幾個月。我能不擔心嘛。”陸婆子一點也不樂觀。大兒子性子敦厚,獨自外出,她真的沒法放心。


    陸老頭知道她傷心,要是跟她講道理,估計她能噴得你狗血淋頭。他所幸閉嘴不講了。


    望著三兒子神色鬱鬱,“你這幾天怎麽了?看著不怎麽高興。”


    陸時秋把女皇讓他們交方子的事說了。他擔心他爹這幾日高興是強顏歡笑。畢竟千兩黃金再多,能比得上源源不斷的方子嗎?


    誰知陸老頭一點也不介意,甚至還特別奇怪看了他一眼,“那方子本來就是他們顧家提供的。人家隻是要回去,你反對什麽?”


    艾瑪,他居然把這事給忘了。


    當初為了讓大家信他,他好像說這方子是顧永伯提供的。女皇跟顧永伯的親娘,有區別嗎?


    陸老頭見兒子沉默不語,猜到兒子是舍不得那錢,“你不能這麽自私。咱們家得了那麽多好處,也該知足了。哪怕掙不到啥錢。也沒啥遺憾的了。”


    陸時秋無言以對,他發現撒一個謊,就得用無數個謊去圓。而且這個謊,他怎麽都圓不回來了。隻能繼續錯下去,吃下這個啞巴虧。


    已經沒辦法,陸時秋反倒看開了。


    說明啥呀?說明這條財路就不屬於他。他還是徹底放棄吧。


    陸時秋到了家,把自己關在屋裏,把方子洋洋灑灑寫了一遍,想著等回城就拿給李縣令,請他代為呈上去。


    第107章


    陸時秋打開房門, 伸了個懶腰,四下看了看, 沒發現三丫,站在院子喊了幾嗓子,都沒人答應。


    倒是洪氏走進來,聽他喊三丫, 指著大海的方向,“她在海邊看那老頭作畫呢。”


    陸時秋溜溜達達出了巷子,一路到了海邊。


    老遠就看到灘塗那邊不少漁民正撈蛤蜊, 一群孩子站在海邊, 似乎圍著什麽人。


    走近了一瞧, 居然是圍著那老頭。


    陸時秋湊到後麵, 將畫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一幅漁民勞作圖。


    一望無際的大海, 海邊紅樹繁茂, 身著短打的漁民們三三兩兩站在灘塗裏, 手裏拿著網子, 彎著腰,聚精會神撈蛤蜊。


    陸時秋從未學畫,但他居然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畫是上乘之作。


    想到李縣令說這人是宮廷畫師, 陸時秋心裏癢得厲害。


    徐會畫得很慢, 他年紀大了,吹了大半天海風,腦袋有些疼, 擱下筆,直起腰,正要收撿畫具,旁邊一個小男孩已經先他一步,“老先生,我來幫你收拾吧。”


    徐會認得這個小孩,正是他住的那戶人家請的書童,名叫大頭。


    三丫仰著小臉看著徐會,眼底全是渴望,她捏著小拳頭上前,“老先生,你的畫真好看。”


    其他孩子們見畫作已經收起來,覺得沒意思,紛紛散了。


    徐會見這孩子還沒走,不由失笑,“哪裏好看了?”


    三丫想了想,“就是看著很舒服,給人一種安詳的感覺。”


    徐會笑了笑。這孩子小小年紀,居然也能說出畫的意境,倒是難得。


    陸時秋腆著臉上前衝他拱手,“徐先生,不知這幾日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徐會一怔,捋了捋胡子,“沒有。”


    陸時秋扶著他往回走,對他的畫讚不絕口。


    徐會見他一口氣說了三十幾個好詞,再沒察覺到對方有何意圖,他就是傻子了。


    徐會抬眼看他,“你是有事相求吧?”


    徐會也不客氣,“是這樣的。”


    他指著三丫道,“這孩子看樣子很喜歡畫畫,不知您能不能收她為徒弟?”


    徐會大吃一驚,“你居然讓你女兒學畫。”


    隻有大戶人家的小姐才會從小培養,教她們琴棋書畫。


    鄉下孩子多半隻是散養。


    陸時秋笑了笑,“她喜歡學,就讓她學。”


    徐會定定看著他,猜到他隻是想讓女兒學著玩玩,心中不悅,一甩袖子道,“學畫豈能兒戲。我看你心不誠,不學也罷。”


    陸時秋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惹惱老先生了,他忙追了上去,“老先生誤會了,我閨女是個姑娘家。從古至今,也沒哪個女大家留下畫作。我隻是不想她太過嚴苛自己罷了。”


    徐會停下腳步,回望他,“剛剛你看過我的畫了,你覺得怎麽樣?”


    陸時秋剛要讚美,徐會抬了抬手,“不許說那些虛的。”


    陸時秋想了想,“陸某沒學過畫,但老先生的畫布局很好,顏色很祥和,人物的神態特征非常傳神,就好像一副生機勃勃的勞作場景。”


    徐會點了下頭。


    兩人回去的路上,徐會跟陸時秋討論起作畫。


    回到家,徐會把自己帶的幾幅畫拿給陸時秋看,讓他點評。


    徐會癡畫如命,每每到一地,都要去逛書肆,讓掌櫃把畫作拿出來讓瞻仰。


    遇到喜歡的,必定會掏錢買下來。


    陸時秋把自己的觀感說了一遍。外行人不懂內行的筆法,技巧,但是色彩,內容以及主題,卻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讓徐會沒想到的是陸時秋從沒學過畫,卻總能說到點子上。他幾乎一眼就能抓住畫作的核心內容。哪怕那畫很偏門,立意很隱晦。


    徐會這麽大年紀,一直沒能找到稱心如意的弟子,見陸時秋有天份,喜得直搓手,非要收他當徒弟。


    陸時秋大驚,他怎麽不知道他還有畫畫天賦呢?


    【宿主,你忘了你以前抽的那瓶才華神仙藥水了嗎?】1111提醒。


    陸時秋半晌沒說話,何著這才華不單指作詩,還包括畫畫?


    【那當然。才華是指方方麵麵的。】


    陸時秋很心動,可是他還要考科舉啊。明年就要參加鄉試了,他還得複習功課呢?


    “徐先生,陸某要準備鄉試,不如等會試過後,我再向您討教?”


    徐會一聽這話,頓時不高興了,“你們一個個都是愚昧庸俗之命。明明是作畫的苗子,偏偏要去考功名。功名利祿就那麽多吸引人?”


    陸時秋無言以對,跟這種眼裏隻有畫,視功名如無物的人而言,說什麽都是徒勞的。


    他隻能訕訕笑了。


    徐會板著臉,揶揄道,“行啊,你不想學,那我就不收你女兒。”


    陸時秋:“……”


    艾瑪,一把年紀了,居然還威脅起人來了。


    陸時秋磨牙,徐會就用一副“我就是這麽賴皮,你能拿我怎麽樣”的表情看著他。


    陸時秋還真拿他沒辦法。人家不想教,難不成自己還能強按不成?


    三丫眼巴巴眨著陸時秋。


    這孩子喜歡的東西並不多,小時候,也就是對做木匠活感興趣。可她沒什麽天賦,隻能照搬,並不能像小石頭那樣發明創造。


    現在她對畫畫感興趣,而且非常想學。


    陸時秋早就把三丫當親女兒了,瞧見她這麽渴望,心一下子就軟了。


    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衝著徐會笑道,“就依先生所言。”


    徐會眼底迸發出驚喜,拚命壓製嘴角的笑意,“那行,你先去置辦兩套工具。明兒,我就開始教你怎麽畫畫。”


    說完,也不等陸時秋反應,興衝衝跑回房,欣賞他的畫作去了。


    陸時秋剛轉身,就見陸老頭怒氣衝衝瞪著他。


    陸時秋眨巴下眼睛,不確定他爹站在這邊聽多久了,隻能一聲不吭。


    陸老頭忍著把煙袋鍋子往他腦袋招呼的衝動,沉著臉看著他,“你給我進屋。”


    陸時秋心裏一個咯噔,他爹這是聽了個全場?


    三丫本能覺得阿爺生氣了,一把抱住陸時秋的胳膊,小聲問,“爹,阿爺生氣了。要不你別學畫了。”


    陸時秋拍拍她的肩膀,“沒事。你阿爺會明白的。”


    說完,扯開三丫的手,轉身進了堂屋。


    陸老頭正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瞅著他。


    陸時秋訕訕一笑,拉了個椅子坐到離他一米多遠的地方,這個距離方向他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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