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根本就不知道盛世客棧裏發生了什麽事。他什麽都不想知道,他希望這世界上沒有人認識他。


    可惜的是,無論他躲在哪裏,無論他怎麽改變自己的相貌身分,總是有那麽些人能找到他,逼著他麵對冷酷的人世間,逼著他麵對他的過去。


    木頭心裏充滿了絕望的空虛。


    他在茫茫的雪野上茫然地走著,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裏去。


    他隻知道他想離開過去的一切,可他又不知道他的未來在哪裏。


    他隻有繼續走下去,絕望,空虛,而且無奈,無助。


    宋捉鬼已經從白羊口過了長城。


    這裏離貓兒在並不太遠,可宋捉鬼並不知道秦中來為尋找鄭願去了貓兒莊,他也沒打算去貓兒莊。


    宋捉鬼要去的地方是狐狸窩。


    他雖然也聽說狐狸窩最近出了點事,可並沒怎麽把這消息看得有多嚴重。他相倍那幾條老狐狸一定還認得他來提鬼,當然也一定會買他宋捉鬼的麵子。


    他宋捉鬼想問點事情,他們會不馬上回答嗎?


    他認為,無論鄭願是死是活,隻要鄭願還在瀚海,狐狸窩的人就一定知道鄭願的下落。就算鄭願已真的死了,狐狸窩也會告訴他鄭願的屍體在哪裏。


    那些狐狸們的消息可靈通呢!


    宋捉鬼縮著脖子坐在馬背上,暗暗為錯過宿頭而著急。他本該在午後到達白羊口時就在那裏歇一夜的,可他偏要趕路。現在可好,他一個人在茫茫無際的雪野晃悠,天曉得什麽時候能碰到牧人的帳篷。


    天已經快黑了。


    宋捉鬼開始歎氣,開始罵自己,就在這時候,他看見天邊有一些黑點在蠕動。


    宋捉鬼伸直了脖子遠眺。雪花飄進他衣領裏,弄得脖子涼嗖嗖的。


    片刻過後,宋捉鬼已經能肯定,那些黑點是人。


    一群騎馬的人。


    又過了片刻,宋捉鬼已看清了那些人的麵龐,看清了那些人攜帶的武器。


    宋捉鬼忽然大聲喊了起來:“喂——是你嗎?——我是宋捉鬼——。”


    那些騎馬的人都勒緊絡繹捏住了奔馬,其中一個人低聲喝道:“別理這個人。大家分頭走,越快越好!”


    宋捉鬼偏偏耳朵尖,偏偏聽見了。


    宋捉鬼生氣了,打馬衝了上去:“不許走!你怎麽見了我就跑?你什麽意思?”


    那個人叱道:“攔住他!”


    於是就有四匹馬迎著宋捉鬼衝了過來,馬上的騎者都抽出了他們的武器——寒光閃閃的馬刀。


    那個發號施令的人帶轉馬頭,向左側疾馳而去,其餘的騎者有的向東,有的向西,都逃得飛快。


    宋捉鬼隻好打起精神。對付麵前的四匹馬、四個人。


    四把馬刀。


    從這四個人的打扮和四把馬刀的刀形上,宋捉鬼已看出來他們都是瀚海上著名的馬賊組織之一“五龍幫”的人。


    五龍幫以前也曾歸附天馬堂,但幾十年前天馬堂內亂,五龍幫及其它四個組織脫離了天馬堂,重新割據瀚海大漠。


    五龍幫的地盤,一向都在大青山和東江陽一帶,怎麽這些人跑到這裏來了?


    最讓宋捉鬼不理解的是,剛才那個發號施令的人,很像是狐狸窩的“老九”山月兒,她怎麽會和狐狸窩的死對頭五龍幫的人纏在一起呢?


    宋捉鬼決定抓住這四個人,他一定要問問明白。


    宋捉鬼大喝了一聲,右手一撈,抽出了他新近削製的一把桃術寶劍。


    這時候,衝在最前麵的兩匹馬已擦身而過,那兩把細長的馬刀已離他的腦袋不足一尺。


    宋捉鬼向後一仰,身子平躺在馬背上,躲過了那兩把刀,手中挑木劍已刺中了右麵騎者的大腿。


    他還沒有來得及起身,隨後衝到的兩匹馬上的兩名騎者已揮刀砍斷了他的坐騎的脖子。


    宋捉鬼跳起身的時候,那四匹馬已遠遠逃開了,他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了。


    宋捉鬼破口大罵。


    罵了幾句很難聽的話,宋捉鬼就住了口。


    罵人雖然痛快,可並不能解決問題。


    宋捉鬼看著倒在地上的坐騎,看著染紅了雪野的馬血,心裏很有點發毛。


    若論平地上比試,那四個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要論馬上比刀,他宋捉鬼實在還是欠點火候。


    這幫馬賊的強悍,實在令他心驚。


    宋捉鬼重重歎了口氣,從馬背上解下自己的行囊背在身上,環顧著茫茫的雪野,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


    就在這時候,宋捉鬼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如幽靈般在雪野上遊蕩。


    宋捉鬼呆呆站在那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地嗎?


    是鄭願嗎?


    他看見的“幽靈”,就是木頭。


    木頭也看見了宋捉鬼。木頭也一下子站住不動了。


    木頭搖搖晃晃往前走,走向宋捉鬼。


    剛剛走了三步,木頭就向前栽倒了,栽倒在雪野上。


    宋捉鬼扔下行囊,嘶吼著衝了上去。


    “鄭願?是你嗎?”


    白羊口外,一家極小的酒店。


    酒店小到屋子裏隻能擺下兩張桌子,如果一下子來了七八位客人,夥計就隻能側著身子進進出出了。


    幸運的是,最近雪下得太大,酒店的生意一直不太好,屋子裏也很冷清,夥計很閑在。


    今天夜裏快打烊的時候,偏偏有生意上門了,而且一來就是兩位客人。


    這兩位客人顯得有點奇怪,他們既然是結伴來的,當然應該是朋友,可掌櫃的和夥計左看右看,這兩上怎麽也不像是朋友。


    其中一個又黑又醜的大個子顯得特別激動,一進門就大聲喊著要酒,要燒酒,越厲害越來勁。


    大個子說話口音很重,掌櫃的一聽就曉得這位是南陽同鄉,於是連忙趕著夥計去拿酒炒菜,一麵趕著和大個子套近乎。


    那個大個子卻不怎麽搭理他這位同鄉。掌櫃的心裏很生氣,麵上可什麽也沒露出來。


    做生意嘛!你吃飯,我收錢,管他奶奶的同鄉不同鄉呢!


    那個大個子一直不停地和另外那個人說話,可另外那個人根本不怎麽理他。


    那個人的長相和那大個子比,似乎也高明不到哪裏“去,臉上坑坑窪窪的看起來挺瘮人。


    這兩個人,就是宋捉鬼和“木頭”。


    宋捉鬼美美喝了一大碗燒酒,大笑道;“這酒夠勁。


    你怎麽不喝?”


    木頭連看都不看他。


    木頭呆呆坐在桌邊,瞪著牆壁,連眼珠子都不轉。


    宋捉鬼興致卻似很高,他終於找到他的好朋友了,他能不高興嗎?


    剛出長城第一天就遇見了鄭願,他的運氣也的確夠好的了。


    雖說木頭根本就沒開口承認自己就是鄭願,可宋捉鬼卻堅信自己不會認錯人。


    認錯別人或許還有可能,可鄭願就算變成了灰,宋捉鬼還是一樣能認得出來。


    誰叫他們是好朋友呢?


    宋捉鬼又歡盡一大碗酒,對鄭願笑道:“老朋友了,你好意思不陪著喝點?”


    木頭還是不理他。


    宋捉鬼道:“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在做什麽?”


    木頭不語。


    宋捉鬼道:“我現在做財主了。我在曹州城外有一家大莊園,有仆從一百多人。”


    木頭仍然沒反應,掌櫃的卻又動心了——這位同鄉既然如此風光,若能套上點關係,說不定還能發點小財呢!


    宋捉鬼道:“可惜,我這個財主不是自己掙來的,而是別人送的。”


    掌櫃的更吃驚了——誰這麽有錢一送就送座大莊園?


    宋捉鬼又道:“我跟你講,我可能快成親了,你猜新娘子是誰?”


    掌櫃的恍然——難怪!送他莊園的人,一定是他嶽丈嘛!


    掌櫃的正自歎息,痛感自己沒碰上個有錢的老嶽丈,宋捉鬼已歎道:“我想你無論如何也不會猜到的。不是夏小雨,我已經好多日子沒看見她了。”


    木頭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不是夏小雨是誰?”


    宋捉鬼微笑道:“是鐵線娘、”


    木頭麵上終於有表情了:“鐵線娘?她不是已經……’’


    宋捉鬼嘿嘿直笑,淚水卻忍不住奪眶而出。


    老天,鄭願總算肯開口說話了,鄭願總算又有活力了。


    宋捉鬼恨不能馬上就在屋裏地上翻幾個筋鬥,恨不能扯開嗓子唱他娘的幾句平調梆子。


    他故意板著臉不去看鄭願,故意冷笑道:“怎麽,難道我就不能找個媳婦?”


    鄭願的淚水也已流了滿麵。


    宋捉鬼端起碗酒一飲而盡,大叫道:“杠頭,咱們喝!”


    鄭願顫抖著手捧酒碗,流著淚一口喝幹碗中燒酒,將酒碗往地上一扔,大笑道:“喝他娘的個不醉不休!”


    他們已許久沒見麵了,他們有許多話要說,有許多問題要問,有許多事情要告訴對方。


    他們一麵飲酒,一麵不停地交談,一直談到天亮,他們仍沒有倦意。


    隻不過酒意已濃,他們都醉了,醉得非常厲害。


    幸好,在他們呼呼大睡之前,宋捉鬼還記得扔了錠不小的銀子給那位南陽老鄉,否則的話,他們隻怕會被人扔到門外雪地裏去。


    他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又一個黃昏。


    雪已經停了,風仍在肆虐。


    鄭願看著宋捉鬼,宋捉鬼也看著鄭願。他們麵上都帶著淡淡的微笑,他們都沒有說話。


    並不是他們不想說話,隻不過想說的話實在太多了,一時不知道從何處說起。


    恰巧,掌櫃的推門進來了。“喲,二位都醒啦?”


    宋捉鬼笑道:“昨日怠慢了老鄉,掌櫃的不會生氣吧?”


    掌櫃的也笑,笑得很開心:“哪兒能呢?哪兒能呢?”


    宋捉鬼又摸出錠銀子遞了過去:“沒生氣就好。掌櫃的,煩你再去弄點酒菜來。‘’


    掌櫃的眼睛都快笑沒了:“中、中!就來,就來!”


    鄭願總算也開口了:“掌櫃的,先弄點洗臉水來,酒菜不忙。”


    掌櫃的連連點頭:“中,中,中!”


    掌櫃的剛走,宋捉鬼就壓低聲音道:“你臉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該洗掉了吧?”


    鄭願不禁伸手摸了摸麵龐,麵上的微笑也漸漸變得冷厲了:“不忙。”


    “還有用?”


    “不錯。”


    宋捉鬼很小心地想了想,探詢似地問道:“是想派什麽用場?我能不能幫上忙?”


    鄭願道:“你能。”


    宋捉鬼頓時就來精神了:“你說,要我幫什麽忙。”


    鄭願笑了笑,沒有開口。


    掌櫃的親自端著熱騰騰的洗臉水送來了。


    “昨天晚上,我們好像說了不少話?”


    “好像是。”


    “你還記得不記得了?”


    “記不大清楚。”鄭願微笑道:“我隻記得你說你要娶鐵線娘為妻,真有這事?”


    宋捉鬼瞪眼道:“當然是真的。”


    “夏小雨呢?你準備怎麽麵對夏小雨?”


    宋捉鬼憤憤道:“你別提那個賤人!我和她早就恩斷義絕了。”


    鄭願歎了口氣,喃喃道:“恩可斷,義可絕,情隻怕不能忘懷吧?”


    不等宋捉鬼回答,他又叉開了話題:“你有段時間一直呆在洛陽?”


    “不錯。”


    鄭願端起酒碗,慢慢喝幹了整整一碗酒,這才遲疑地問道:“花家……花家上下……還好吧?”


    宋捉鬼沉聲道:“天香園一戰,花家傷亡慘重。花老祖的幾個兒子非死即傷,活下來的隻有一個老二花豪。花老祖祖衰老了許多,孫老太君倒似健旺得多。實際上,現在的洛陽花家全仗她老人家支撐大局了。”


    鄭願道:“阿福夫婦呢?”


    宋捉鬼道:“你是問你的義兄義嫂?”


    “是”


    “他們不知去向。”


    鄭願的神色頓時黯淡下來了。


    宋捉鬼故意不去看他,淡淡道:“不過,我想他們可能去了金陵紫雪軒。”


    鄭願的手劇烈地哆噱了一下。聲音也變嘶啞了:“是嗎?”


    他眼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宋捉鬼悠然道:“我聽說天香園血戰後,一個還在繈褓中的小男孩被人秘密地從花家送進了金陵紫雪軒,現在由紫雪軒的兩位老主人撫養。”


    鄭願站了起來,拳頭捏得緊緊的,又悲又喜:“是……是……是真……真的嗎?是真的嗎?真的嗎?”


    宋捉鬼眼中雖已淚花閃爍,神情卻仍淡淡的:“我沒親眼看見,也不知究竟是不是真的。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這消息是曼蘇爾老爺告訴我的。我想,曼蘇爾老爺的話,總不會是假的吧?”


    鄭願牙齒直打架,差點咬破了嘴唇。


    蒼天有眼!


    他想放聲痛哭,他想跪下來朝蒼天膜拜。


    結果是他隻流著淚大笑著打了宋捉鬼一拳,喝了滿滿一壇酒。


    他的兒子還活著!


    他和花深深的兒子還活著!


    他覺得眼前一片豔陽,這肆虐的寒風這茫茫的雪野已變成了春風、春天、春草。


    活著.真美好啊!


    “我師父和若若婆婆還好吧?”


    “都很好。我聽曼蘇爾老爺說,他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撫養情兒上了。天馬堂的刁昆侖刁堂主現在也在紫雪軒,他也很疼情兒。”


    “刁堂主?”鄭願吃了一驚:”刁堂主知道不知道狐狸窩發生的事情?”


    宋捉鬼苦笑:“若連我老宋都知道,他老人家會不知道?”


    鄭願道:“那他老人家有沒有什麽打算?”


    “不清楚。”


    “他就這麽算了?就這麽樣放過水至剛父子?”


    “他已經老了。就算他再回瀚海,還能收拾局麵嗎?”


    鄭願歎息。


    宋促鬼忽然拍了拍腦袋:“你瞧我這記性!我忘了告訴你,我昨天碰到山月兒了。”


    鄭願的臉變得慘白:“山月兒?”


    宋捉鬼吃驚地道:“你怎麽了’!”


    鄭願努力控製著自己,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道:“你真的看見山月兒了?”


    “是啊?”


    “真的是她。”


    “我猜是她。”


    “猜?”


    “嗯。昨天下午我碰見她了。我跟她說話,她不理我,轉身就跑。我要去追,被她身邊的四名馬賊攔住了。”


    “她身邊有人?”


    “不錯,還不少呢!”


    “是狐狸窩的人嗎?”


    “不是。是五龍幫的,那種形狀的馬刀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五龍幫?她怎麽會和五龍幫的人走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或許她是想借五龍幫的馬刀來為山至輕報仇吧!”


    “她現在會在哪裏?”


    “我怎麽知道?也許是回五龍幫老巢去了吧!這裏畢竟是狐狸窩的地盤,她不可能在這一帶久留的。”


    “我準備走一趟五龍幫。”


    “找山月兒?”


    “嗯。”


    “為什麽?”


    “為什麽?”


    鄭願不想告訴宋捉鬼為什麽。


    這是他自己的事,完完全全是他自己的事。


    “老宋?”


    “嗯?”


    “你現在馬上趕回中原,如何?”


    “為什麽?”


    “我已經跟你講過了安寧鎮、旭日穀的事情。這件事遲早要辦,遲辦不如早辦,但僅憑你我之力,實在差得太遠了。”


    “所以你想讓我回去搬援兵?”


    “不錯。


    “中!不過,我回中原找誰去?”


    這話一說,連鄭願也沉默了——是啊,到哪裏去找援兵呢?


    中原武林已是野王旗的一統天下,誰敢冒著背叛野王旗的風險來瀚海幫助鄭願呢?


    宋捉鬼半晌才道:“要不,我去找一找曼蘇爾老爺,問問他有什麽辦法。”


    曼蘇爾老爺富甲天下。曼蘇爾老爺一向神通廣大,別人做不到的事,曼蘇爾老爺一定做得到。


    鄭願搖頭:“曼蘇爾老爺也許能組織一支力量來瀚海,但不可能太快,而且根本無法瞞得過南小仙。”


    宋捉鬼隻好承認。


    鄭願想了想,眼中漸漸閃出了光彩:“老宋,你還記不記得鐵紅旗。”


    宋捉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紅旗門?”


    中原飄紅旗,紅旗滿中原。


    汴梁鐵紅旗是英雄中的英雄,是威武不屈的象征,是江湖少年崇拜的偶像。


    十六歲出道,憑一把大刀和一腔熱血、一股悍不畏死的氣慨打遍中原;二十四歲隻手創立“紅旗門”,三十餘年來,紅旗門的血紅大旗一直穩穩擎在鐵紅旗手中,從未倒下過。


    就算是現在號稱一統武林的野王旗,也未能令鐵紅旗屈膝。


    紅旗門的三千健兒始終在中原武林中馳聘。隻有他們敢和野王旗對著幹,敢不服從野王旗的號令。


    不知有多少人想看一看紅旗門和野王旗火並的結果,誰都想看看哪一麵旗幟會先倒下,是紅旗,還是黑旗。


    然而,眾人翹首期盼的決戰一直未曾到來,野王旗一直沒有動紅旗門,紅旗門也盡量不和野王旗作正麵的對抗。


    表麵上看起來它們相安無事,可事實上,它們都在暗中準備決戰,終究會有一麵旗幟先倒下。


    不是黑旗,就是紅旗。


    找紅旗門來幫忙,倒的確是個好主意。鐵紅旗和鄭願、宋捉鬼的交情都不薄,鐵紅旗又是個俠肝義膽的英雄,若是知道安寧鎮、旭日穀的事情,一定會發兵相助的。


    問題是,如果鐵紅旗兵發瀚海,野王旗會不會乘虛而入,一舉摧毀紅旗門?


    答案幾乎是肯定的。


    鄭願思前想後,拿不定主意,宋捉鬼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們不想害了紅旗門。


    可除了紅旗門外,他們還能找誰呢?


    他們忽然都有了種瑟瑟之感——偌大的武林,有幾個人像他們這樣是為真理、為正義而活著的呢?


    像他們這樣的人,是不是注定要一生坎坷呢?


    茫茫江湖,芸芸眾生,追逐的無非是名、是利、是權勢地位。


    憑他們幾個人能改變這一切嗎?


    宋捉鬼喃喃道:“我們是誰?誰知道我們?誰理解我們?”


    鄭願勉強展額一笑,道:“我理解你,你也理解我,這豈非已足夠?”


    宋捉鬼歎道:“這難道真的就足夠了嗎?”


    鄭願苦笑。


    良久,鄭願才毅然道:“無論如何,我們也必須相信‘吾道不孤’這句話。老宋,你回中原,去聯絡鐵紅旗,同時也向曼蘇爾老爺和我師父他們請教一下方略大計,我在這裏等候你的好消息。”


    宋捉鬼重重一歎:“中!”


    匆匆一晤,轉眼又成飄蓬。


    分別的時候,宋捉鬼眼眶都紅了,鄭願雖在微笑,但也笑得非常苦澀。


    “老宋,一路珍重。”


    “我會的。你也多保重。”


    “我會保重自己的。”


    話說完了,宋捉鬼還是沒有走。


    鄭願咬了咬牙,道:“君子也來了。”


    宋捉鬼神情一震:“他也來了?”


    鄭願道:“他是來找我的。我沒有見他。”


    宋捉鬼道:“他知道你在這兒嗎?”


    “我想他知道了。就算原來不知道,現在也已知道了。”


    “你準備怎麽辦?”


    鄭願緩緩道:“我不想見他。”


    他領了頓,苦苦一笑,道:“我知道他也未必真的想看見我。”


    宋捉鬼走出關口了,才回了一下頭。


    鄭願已在關那邊。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在茫茫的雪野上奔走。


    為了他心中那一團化不去的浩然正氣。


    宋捉鬼挺起了胸膛。


    有鄭願這樣的朋友,他這一生還有什麽可遺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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