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盛世一向是個很沉得住氣的人,否則的話,他早就被人殺死了。


    可當他聽到手下稟報說狐狸窩和瀚海上的四股悍匪發生火並時,竟吃驚得一下子從椅子裏蹦了起來:


    “什麽?”


    那名手下隻好再說一遍:“前天夜裏,山至輕的閨女山月兒領著五龍幫、血刀會、鐵馬令和瀚海門的一千多名好手,和水無聲率領的狐狸窩人馬發生衝突,雙方損失都很慘重。山月兒那一方幾乎全軍覆沒,狐狸窩也損失了六七百人。”


    陳盛世站在那裏,直愣愣地瞪著那名手下,好半天才吐出口濁氣,慢慢坐回椅中,閉上了眼睛,眉頭皺得緊緊的。


    良久,他才睜開眼睛,淡淡道:“消息可靠嗎?”


    那名手下道:“絕對可靠。”


    “五龍幫、血刀會、鐵馬令和瀚海門是傾巢而出,還是隻派出了一部分精銳?他們的首腦都去了嗎?”


    “都去了,他們的人馬全都去了。”


    “哦?”


    “據報五龍幫、血刀會現在都還剩約摸二三十號人,鐵馬令和瀚海門還活著的就更少,加起來也不過四十號人馬。”


    “他們現在都在哪裏?”


    “不清楚。”


    “派人去找。”


    “是”


    “山月兒躲在什麽地方?”


    “不知道。”


    “一定要找到她。”’


    “是。


    “一旦發現她的蹤跡,立即報告我,我親自去見她。”


    “遵命。”


    “快去!”


    “是!”


    狐狸窩血戰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安寧鎮孔老夫子耳中。


    這消息並不十分令人興奮,但的確讓人震驚。


    說實在話,做殺手生意的人最怕天下不亂,隻要一亂,他們的生意就來了。


    然而,太亂了,也不是什麽好事。


    處於混亂中的人是很難想起清殺手幫忙的。


    孔老夫子聽完這消息,沉思了很久,才歎了口氣,喃喃道:“瀚海從此不得安寧嘍!”


    孔老夫子的預言得到了驗證,瀚海的確變得不安寧了。


    狐狸窩原本是瀚海上實力最強的一支威懾力量。有狐狸窩在,一般的混亂很快能平息掉。


    雖說那另四股悍匪實力也都很強,但一直都來曾聯合起來和狐狸窩作對。憑他們單獨的力量,是無法和狐狸窩分庭抗禮的。


    現在,狐狸窩雖仍在,但力量已削弱了許多,五股悍匪也已隻剩一股了,瀚海上已出現了群龍無首的局麵。


    這時候,若有一股強大的外來勢力入侵,則將很順利地控製瀚海。


    秦中來和慕容貞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


    慕容貞的情緒時好時壞,壞的時候多,好的時候少。


    秦中來卻一直都很冷靜。


    他不冷靜又能怎樣呢?


    除非他答應替陳盛世賣命,否則的話,他就休想生出地牢


    而他已決定,他絕不投降。


    狐狸窩血戰的消息,五天之後就送到了野王旗總舵。


    南小仙並沒有像陳盛世那麽失態,但她內心的震驚仍然流露出來了。


    狐狸窩本已是她在瀚海稱霸的一個牢固的據點。水氏父子已宣誓向她效忠,她也已著手調遣得力的人手去接掌狐狸窩的大權。


    現在狐狸窩一亂,就把她的全盤計劃都打亂了。


    馮大娘是她安插在狐狸窩的心腹。她一向對馮大娘的辦事能力很有信心,她隻不過有點擔心日後難以駕馭那個女人。


    現在看來,她必須重新考慮馮大娘在狐狸窩的作用了。


    還有一個消息令南小仙非常震驚——秦中來被貓兒莊的一個地痞老大扣住了。


    據說那個地痞老大姓陳,叫“陳盛世”,在貓兒莊一帶勢力還不小。


    就算是這樣,陳盛世也應該不敢對秦中來怎麽樣的。


    雖說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但秦中來這條“龍”也實在太強了一點。


    南小仙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她決定調遣一支精銳去瀚海,接管狐狸窩,同時去貓兒莊消滅陳盛世,營救秦中來。從此後,潮海將直接納入她的勢力範圍,野王旗將在瀚海上空飄揚。


    蘆中人還是沒有想出刺殺鐵紅旗的最佳計劃。


    他已經為此花費了三個多月時間。他並沒有覺得這時間太長,他很耐心。


    有人卻等不及了。


    他在十天前已被警告了一次,今天,又有人來催他立即動手了。


    前來“督戰”的人,是個又高又瘦的中年禿頂男人,神情很安詳,語氣也很慈和,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般紮人:


    “如果你自知不能勝任的話,我就隻能考慮換人了。”


    蘆中人冷冷道:“我能勝任。”


    禿頂男人微笑道:“我看得出來,你已經沒什麽自信了。至少在殺鐵紅旗這件事上,你很有點力不從心了。”


    蘆中人道:“我沒有。”


    “你沒有?”禿頂男人道:“若是你還有自信的話,你早就該出手了。”


    蘆中人道:“我有原因。”


    “哦?’”禿麵男人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原因?說出來聽聽?”


    蘆中人的臉已漲紅,他被禿頂男人的態度激怒了:


    “我不想說!”


    禿頂男人淡淡道:“其實你不想說,我也不想聽,這都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在於你還想不想做這樁生意。”


    蘆中人道:“我當然想做。這樁生意我既已攬下,就一定會完成。”


    禿頂男人道:“應該說是‘如期’完成。你應該有數,離最後的期限沒幾天了。”


    “我知道。”


    “那你還等什麽?”


    “我在等。”


    “等什麽?”


    “機會。


    “什麽機會?”


    “鐵紅旗出門的機會。”


    “你已在這裏等了很長時間了,難道這期間他一直都沒有出門嗎?”


    “他出過三次門。”


    “那你是否已有十成的把握在他下次出門時殺掉他?”


    “我沒有。”


    “哦?”


    “我沒有十成的把握。”


    “那麽你有幾成?”


    “四成。”


    “四成?這成算並不算太大。”


    “我知道。但鐵紅旗不是尋常之人,要殺鐵紅旗有三成把握我已肯出手,更何況我現在已有四成把握。”


    禿頂男人麵上終於露出了讚許的神情:“我這回從揚州出門來這裏,十幾天時間裏,就聽見這麽幾句很受用的話。你沒辜負我對你的期望。我很欣慰。”


    看樣子他的確很欣慰。


    蘆中人臉上的暈紅已消退:“多謝汪老板信任。”


    這位禿頂男人,居然就是天下刺客組織三巨頭之一的汪通汪老板。


    這位汪老板一向深居簡出,很不喜歡拋頭露麵,沒有什麽大事,他是決不肯移尊到開封來見蘆中人的。


    蘆中人知道,一定是有人施壓,而且壓力一定非常之大。


    至於施壓的人是誰,蘆中人就不知道了。但能讓汪老板如此緊張的人,天下實在沒有幾個,扳著指頭都能數過來。


    而這有數的幾個人中,最有權勢的人莫過於野王旗主人南小仙。


    蘆中人隻聽說過一些傳聞,說是南小仙現在已控製了天下三大刺客組織,天下職業刺客的大多數暗殺行動是由南小仙授意的。


    俗話說:“無風不起浪”,既然大家都這麽說,想必總有些道理吧!


    汪老板摸了摸禿頂,微笑道:“如果給你增加幾個助手,你的成算會不會大一點?”


    蘆中人馬上警覺起來了:“派助手?”


    任老板道:“是啊!近來我新收了幾個年輕人,都不錯,就是經驗火候上欠缺點。我想派他們來。一來跟你學點東西,二來嘛,也可以幫你打打雜跑跑腿。”


    蘆中人沒有吭聲。


    汪老板追問:“你覺得怎麽樣?”


    蘆中人緩緩道:“我想,汪老板已經把幾個‘不錯的’年輕人一起帶來了吧?”


    汪老板打了個哈哈。


    蘆中人臉一沉,道:“汪老板,我不同意。這種事人多了反而誤事。如果汪老板還倍任我的話,這樁生意我一個人做。”


    汪老板笑道:“我放心。我絕沒有半分不信任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說得很有道理。”


    他忽然歎了口氣,神色也陰沉下來了;“我這麽做,也是別有苦衷啊!老弟。你要體諒我,我也是沒法子啊!”


    蘆中人冷笑了一聲,道:“汪老板,話不是這麽個說法。不是什麽苦衷不苦衷的事,而是生意做得成做不成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汪老板連連點頭,現出一副苦不堪言的樣子:“隻可惜,我也是受製於人,作不得主啊!”


    蘆中人道:“汪老板,事已至此,有些話我不得不說了。按理說我不該說,這畢竟不是我該管的事。”


    汪老板苦著臉道:“你說,你說。”


    蘆中人道:“我想說的話其實也不多,兩句就夠了——有人逼你是你的事,和我無關,但你不能也不該逼我。”


    江老板點頭道;“第二句呢?”


    蘆中人道:“如果非要為我派什麽‘助手’的話,還不如換人。”


    汪老板又點頭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幹了?”


    蘆中人馬上反問:“你的意思是堅持加派助手?”


    汪老板道:“一點不錯。”


    蘆中人站了起來,一言不發走了出來。


    他已無話可說。


    他也知道自己一走出這間房於,就意味著對江南刺客組織的背叛。意味著他得罪了野王旗。


    但他不後悔。


    他從踏入職業刺客界的那一天起,就已決定絕不背叛自己的信條,絕不背叛職業刺客的“職業精神”。


    他絕不是個肯苟且的人。


    蘆中人走出小迷樓,仰天呼出一大口濁氣,覺得心裏鬆快些了。


    他已決定放棄這幾個月的努力,放棄刺殺鐵紅旗這一任務,至於以後該怎麽辦,過了今天再說。


    蘆中人忍不住還是回頭望了望鐵紅旗總舵的大門。


    他看見一輛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疾馳進了紅旗門總舵的大門,守門的四名大漢居然連一點阻攔的意思都沒有。


    車裏坐的人,會是誰呢?


    誰有這麽大的麵子?


    蘆中人絕對不會猜到,車裏坐的人,竟然就是天下聞名的大俠宋捉鬼。


    時間過得真是很快,轉眼間,春天就來了。


    說來就來的春天並沒有讓宋捉鬼覺得可愛,宋捉鬼甚至痛恨這該死的春天。


    一晃三個月過去,他答應鄭願的事情連一樁也沒做好。


    最讓他痛心的是,鐵紅旗一口拒絕了他的建議。無論他怎麽懇求、怎麽講道理,鐵紅旗就是不答應。


    鐵紅旗也有自己的理由,而且理由似乎還很充分。


    鐵紅旗說;“眼下我按兵不勸,野王旗摸不清我虛實底細,就不敢貿然動我。一旦我決定兵發瀚海,那麽野王旗肯定會在半道上將我打垮。……宋大俠,我是個直性子人,我不願說些大話來誆你,如果我答應了你,無異是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


    鐵紅旗說得非常誠懇,誠懇得讓宋捉鬼寒透了心。


    其後,宋捉鬼又去找曼蘇爾老爺。


    找曼蘇爾老爺倒沒費他什麽勁兒。從鐵紅旗那裏被“掃地出門”後的第七天,宋捉鬼就在毫州見到了這位傳奇式的大人物。


    曼蘇爾老爺已病得很重,連吃喝拉撒都得由人服待,而且口不能言。手不能寫。


    宋捉鬼不僅無法開口清曼蘇爾老爺幫忙,反倒要幫曼蘇爾老爺完成畢生的心願——回西域去。


    宋捉鬼安排了護送晏蘇爾老爺的人手車馬,同時也名正言順地接管了曼蘇爾老爺散布在天下各州府的產業。


    現在宋捉鬼已是富甲天下的大富翁了,可這又有什麽用呢?他要這麽多錢做什麽?


    他現在急需的是一隊武功不凡的精兵,可以為他衝鋒陷陣、出生人死,可以為他殺進瀚海,蕩平安寧鎮和旭日穀。


    如果僅僅隻發生了上麵講過的那些事情,宋捉鬼的心情還不會糟到現在的地步。


    最糟糕的事情發生在金陵。


    宋捉鬼現在還記得他三月十三日在紫雪軒中目睹的那一戰,他一想起來仍覺得膽寒。


    三月十三。金陵紫雪軒。


    孟揚終於站在了朱爭麵前,五十年的老對頭終於又碰頭了。


    他們誰也沒說話。他們之間早已無話可說,見了麵隻可能有一件事——決鬥。


    他們曾決鬥過不知多少次,誰也沒能勝誰,他們始終是平手,每一次決鬥都以兩敗俱傷告終。


    他們靜靜地凝視著雙方,他們的目光裏有的並不僅僅是敵意。


    他們都發現對方已老態龍鍾,衰朽不堪。他們都有許多的感慨、悲涼和無奈。


    甚至還有幾分親切。


    刁昆侖和若若遠遠站在一旁。他們麵上雖顯得很平靜,甚至還帶著淡淡的微笑,但誰又知道他們內心的波瀾呢?


    朱爭真的已老朽了,要真有個三長兩短,多不值啊!


    刁昆侖忽然笑道:“小孟,就算這麽多年沒見麵了,你就好意思裝作不認識我?


    孟揚挑了一下眉毛,淡淡道:“你放心,我殺了朱爭之後,會輪到你送死的。”


    刁昆侖笑道:“我倒挺樂意,怕隻怕你捱不到那時候啊!…··對了,站在你後麵的兩個小夥子,是你收的徒弟吧?資質不錯啊!”


    孟揚身後一左一右肅立著的兩名少年忍不住驕傲地挺了挺胸,下頜也揚得更高了。


    孟揚臉一沉,冷笑道;“刁昆侖,你別打哈哈。你關了我三十年,這筆賬,我會跟你算的。現在請你住口,這是我和朱爭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朱爭笑道:“刁大哥,別泄自己的氣。還沒開打呢!


    誰敢說我朱爭一定就不是他孟揚的對手?”


    就在這時候,宋捉鬼到了紫雪軒門口,聽見了朱爭的聲音。


    不待通報,宋捉鬼就往裏衝。他奔到後院的時候,兩個老人的決戰已經開始了。


    宋捉鬼並不認識朱爭。他也不認識益揚。


    他分不情激戰中的兩個老人誰是誰。他看見那個一身黑袍的老人在空中飛騰,而另一個身著灰袍的高大老人穩立在地上,向空中的黑袍老人發掌。


    低沉的掌風聲帶著逼人的氣浪,在四周鼓蕩。院中的那樹梨花一齊被吹到了空中,又被洶湧的氣浪撕得粉碎。


    宋捉鬼的呼吸似都快被這氣浪窒息了。在他的記憶中,他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決鬥。若非親見,他實在不相信兩個年逾古稀的老人仍有如此渾厚的內力、如此矯健的身手。


    呼嘯聲中,一截梨花殘技被氣浪推到了宋捉鬼麵前。


    宋捉鬼微了一側身,讓過了殘枝,他的眼睛也因禁受不住氣浪的刺激而閉上了。


    隻閉了很短很短的時間。


    他再睜開眼睛時,決鬥已結束。


    黑袍老人的身子像隻斷線的紙管從空中摔落下來,而灰袍老人也正踉踉蹌蹌往地上倒。


    仍然是兩敗俱傷。


    他們還是沒分出勝負。


    孟揚傷得很重,朱爭傷得也不輕。


    這是命中注定的結局。


    孟揚被他的徒弟抬走了,不知去了哪裏。朱爭的一條命算是保住了,可也就僅僅是保住了命而已。


    在風燭殘年之際遭此巨創,能保住性命已經是了不起的奇跡了。可對宋捉鬼來說,氣若遊絲的朱爭無論如何也是幫不了什麽忙了。


    宋捉鬼悄然離開了金陵。他看完那場決鬥就退出了紫雪軒,沒有和刁昆侖、若若打招呼,當然也沒有把鄭願還活著的消息告訴任何人。


    宋捉鬼的希望已完全破滅了。


    宋捉鬼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不知道自己是留在中原繼續那種徒勞的努力,還是幹脆到瀚海去陪鄭願拚命。


    這一天,他晃晃悠悠的不知怎麽就晃到了徐州。


    宋捉鬼在徐州城內最繁華的一條大街上的一家最有名的首飾店裏,看見了一個太熟的熟人。


    他隻見過這人一麵,而且彼此之間沒講過一句話,可他還記得這人是誰。


    他看見的這個人,是孟揚的兩個徒弟中的一個,穿白袍的那個。


    他看見白飽少年的時候,白袍少年正從首飾店裏往外走,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宋捉鬼左右也沒什麽事。閑著也是閑著,於是就一路尾隨著白袍少年出了城。


    他覺得很有點奇怪。孟揚受了重傷,徒弟應該去藥店才對,怎麽會去首飾店呢?


    宋捉鬼想不通,師父受了傷,徒弟有什麽好高興的。


    宋捉鬼遠遠看見白袍少年進了一片樹林,一抹屋角遠遠從林梢露了出來。


    看來孟揚是躲在那裏養傷。


    想想也是,“鷹王”孟家一直就住在徐州,孟揚不回徐州養傷,還會去哪裏呢?


    宋捉鬼施展他的潛行術,悄悄溜進了樹林。


    林子很深,好像已很久沒人出入了,野草茂盛、藤蔓叢生,的確是隱身的好地方。


    林中的那幾間屋也已破敗,看起來久已無人居住,很該修修了。


    宋捉鬼看見白袍少年吹著口哨走近了其中的一間屋,屋裏有人說話了:


    “老大,怎麽樣?”


    白袍少年道:“都好了,今晚就動手。”


    綠袍少年從那間屋子裏走出來,四下看了看,道:


    “沒人跟蹤吧?”


    白袍少年笑道:“你別忘了,這是徐州。中原道上,誰認得咱們哪?”


    綠袍少年也笑了:“倒也是。”


    白袍少年道:“老家夥怎麽樣?還是不肯說出來?”


    綠袍少年恨聲道:“隻剩一口氣了,還是那麽死硬。


    咱們也沒法逼太緊,真他媽的討厭!”


    白袍少年沉吟道:“現在他的傷勢怎麽樣?是在好轉嗎?”


    “好轉個屁,我看他快不行了。再不想出個好辦法來,我看《太清秘笈》咱們哥倆是沒指望得了。”


    宋捉鬼心中一驚,他從小就聽說武林中有一本《太清秘笈,上麵記載著淵博深奧的武學,誰得了那本秘笈,誰就可以練成絕世神功,就可以縱橫天下,號令群雄。


    難道孟揚知道太清秘笈的下落?


    白袍少年說話了:“秘笈的事不忙。老家夥要肯說出來,遲早秘笈都是咱們的;老家夥要不肯說,咱就是活刮了他也沒用。我看咱們當務之急是弄錢。”


    綠袍少年的怒氣平息了許多:“對了,老大,你看祥泰錢莊的守衛怎麽樣?”


    “不太看得清。我借選首飾為名上了二樓,從窗戶裏向外膘了幾眼,祥泰的後院離庫房不遠,沒什麽東西可隱蔽的。我沒看見有什麽太多的護衛。”


    “就算有個百兒八十護衛,也不在咱們話下。隻不過我聽說,錢莊的庫房裏一般都設有許多機關埋伏,那可不太好對付。”


    “嗯、···要不這樣吧,我再去打聽一下錢莊裏有沒有機關,如果有,機關是誰設計的。咱們隻要找到設計機關的人,逼他畫出圖樣來,不就萬無一失了嗎?”


    “我也去吧!”


    “合適嗎?老家夥不會跑掉吧?”


    “就他傷成那樣,動都動不了,還能跑到哪裏去?


    “也是,咱們就一塊逛逛去吧!兩個人辦事,總比一個人來得方便。”


    他們果真一齊往宋捉鬼藏身的方向走過來了。白袍少年走在前麵,綠袍少年走在後麵,相距不過三尺。


    是下手,還是讓他們過去?


    宋捉鬼很快做出了決定,他決定不下手,讓他們進城去。


    他沒有把握同時製伏白袍少年和綠袍少年,他看得出他們的武功都相當不錯。


    一直等到他聽不見他們的腳步聲了,宋捉鬼才從隱身的草叢裏站了起來,他還沒抬腳往那間屋子走,就看見一個衰朽蒼老的黑袍老人扶著門框慢騰騰邁出了屋門。


    黑施老人麵上雖說滿是病容,神情倒很冷厲。


    宋捉鬼聽見黑袍老人低沉暗啞的嗓音在說話:


    “年輕人,你是誰?”


    宋捉鬼走了幾步,拱手道:“在下南陽宋捉鬼,見過鷹王老前輩。”


    黑袍老人冷冷道;“你知道我?”


    宋捉鬼恭聲道:“仰慕已久。”


    黑袍老人道:“我也聽說過你。年輕一輩中,你的名頭算是很響亮的。”


    宋捉鬼咧開大嘴憨笑。


    黑袍老人歎了口氣,哺哺道:“我那兩個逆徒的德性,你也都看到聽到了吧?”


    宋捉鬼點點頭。


    黑袍老人苦笑道:“他們本是孤苦無依的流浪兒,是我收養了他們。教會他們武功,現在呢?唉——寒心!”


    宋捉鬼也隻好陪著歎息:“這世上恩將仇報的人,實在不能算少。


    黑袍老人孟揚忽然問道:“你來做什麽?”


    宋捉鬼苦笑:“好奇而已。”


    孟揚緊盯著他,緩緩道:“我在紫雪軒見過你,對不對?”


    宋捉鬼道:“對。”


    “你認識朱爭?”


    “不認識。”


    “那你怎麽會在紫雪軒出現?”


    “受人之托。”


    “受誰之托?”


    “朋友。”


    “誰?”


    “這個恕難奉告。”


    孟揚忽然又笑了,笑得很開朗:“我看得出,你很誠實。你現在準備去哪裏?”


    宋捉鬼歎道:“我也不知道。”


    “你最想去哪裏?”


    宋捉鬼脫口道:“瀚海。”


    孟揚愕然:“潮海?你去瀚海做什麽?”


    宋捉鬼道:“我一個朋友。”


    “找到那個朋友之後呢?”


    “陪他拚命。”


    “和誰拚命?”


    “一個組織。”


    “狐狸窩?”


    “不是。”


    “那麽,一定是安寧鎮了,對不對?”


    “……不錯”


    孟楊笑得更慈祥了:“安寧鎮的人怎麽得罪你了?”


    宋捉鬼道:“他們並沒有得罪我,但我卻一定要得罪他們!”


    他頓了頓,緩緩道:“我和他們之間,勢不兩立。”


    孟揚眯起眼睛,慢吞吞地道:“你在瀚海的那個朋友,是不是鄭願?”


    “鄭願?”宋捉鬼作出很吃驚的樣子:“鄭願不是已經死了嗎?”


    孟揚眨了眨眼睛,道:“是嗎?”


    宋捉鬼道:“我聽說他死於一場可怕的沙暴,他被龍卷風卷上了天空,連屍骨都無法找到。”


    孟揚搖搖頭,微笑道:“我和鄭願雖沒有直接交手,但我看得出,一陣龍卷風還不足以要他的性命。”


    宋捉鬼不說話了。


    他知道他騙不了孟揚。


    像孟揚這樣的老人,是很少有什麽事能瞞過他的。


    孟揚悠然道:“鄭願雖然是朱爭的徒弟,但我還是很喜歡他。”


    他歎了口氣,麵上的神情又陰沉下來了:“至少,他總比我那兩個逆徒要好得多。’”


    宋捉鬼道:“不知老前輩想怎樣發落那兩個忘恩負義的家夥。”


    孟揚歎道:“他們的武功是我教的,我本該廢了他們的武功。可惜我現在什麽也做不了。若非他們還有些非分的念頭,我早就被他們殺死了。”


    宋捉鬼沉聲道:“如果前輩尤可,在下願意代勞。”


    孟揚點頭:“有勞了。”


    他大約是說了許多話的緣故,顯得有些累了,宋捉鬼連忙上前扶住他,柔聲道:“前輩,進屋歇息會兒吧。”


    孟揚咳嗽起來,咳了許久才止住,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了。


    他扶著宋捉鬼的肩頭,吃力地微笑著,喃喃道:”你真想對付安寧鎮?”


    宋捉鬼道:“不錯。”


    孟揚道:“或許我這個老頭子,還可以幫幫你的忙。”


    宋捉鬼的眼睛頓時亮了:“哦?”


    孟揚道:“你去沒去過安寧鎮?”


    “沒有。”


    “你當然也不會知道,安寧鎮裏有一家倒也酒樓?”


    “不知道。”


    孟揚歎道:“我也是三十年前去過一回安寧鎮,隻呆了三天就離開了。那三天時間,我在安寧鎮認識了不少人。我還記得倒也酒樓裏,有個很風騷的女人。”


    他微閉上眼睛,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她的眼睛總是笑成月牙兒似的,她說話的時候,像是黃鸝在林間啼鳴。她的舉止輕柔得仿佛沾著露珠的花兒。”他歎了口氣,苦笑道:“她的武功,詭異得讓人不敢相信。我在安寧鎮一共和九個人動過手,我勝了八場。我輸的那一場,就是栽在她手裏。”


    宋捉鬼本以為他是在懷念老情人,沒想到他說的卻是一場決鬥。


    “她想殺死我,終於還是被我逃脫了。如果她還活著,我一定要再和她決鬥一場。”


    宋捉鬼凝視著孟揚蒼老憔悴的臉和他臉上那種決絕的神情,不禁在心裏重重歎了口氣。


    除了決鬥,世上還有什麽能令孟揚這樣的人如此神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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