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了他的朋友,被啃得隻剩下半邊身子和一個頭顱。


    地上大片大片殷紅的血,浸入厚厚的雪地裏,將潔白的積雪染成了鮮紅的顏色。他的朋友,像是被什麽野獸啃噬了身體,此刻正殘缺不全的躺在那裏。那雙眼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瘦小男人再也受不住這刺激,“哇”的一聲埋頭吐了起來。吐了好一會兒,竟然暈了過去。


    “我去追,你站在這兒別動。”慕期在此地布了個結界,身形一動消失在原地。


    花灼灼訝然。這慕期修為好像精進不少,雖然顯露在外能夠讓人感知到的還是練氣期,但這速度與反應力不是一個練氣期修士能夠達到的。


    看來,慕期貌似隱瞞了自己一些事情。花灼灼心裏思量著。


    不多時,慕期回來了。雖然沒能把罪魁禍首帶回來,但卻將離開墓地的梅青帶了回來。


    因為此地陰森寒冷,布施結界保護好現場後,便將人帶著,四人一塊回了客棧。


    掌櫃的看見三人大半夜要出去已經很意外了,這趟回來不僅多帶了一人,那瘦小個子的男人還昏迷了。


    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花灼灼他們當然沒有與掌櫃細說,隻是說出人命了,第二天一早還需煩請掌櫃報官。


    這掌櫃的一聽,立馬嚴肅起來了。既然客人沒說,那這事就不是他可以知道的。也不多問,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還將客堂的一雅間騰出來,讓花灼灼他們可以在裏邊稍微休息片刻,等候天亮。


    做好這些事,掌櫃的才離開,重新守在櫃台前。


    雅間裏,花灼灼看著被靈力束縛住但依舊掙紮得厲害的梅青,問道:“那吃人的小女孩兒是誰?她在哪兒?你難道沒有什麽想與我們說的?”


    梅青見實在掙紮不開,也不想再浪費功夫。往凳子上一坐,慌張的情緒被壓下去不少,現在倒是鎮定了。聽到花灼灼的問話,無所謂地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們莫名其妙將我綁到這個地方,小心報官後把自己折騰進去。”


    “你還真是嘴硬啊。如果此事與你無關,你為什麽匆匆忙忙趕到墓地又離開?那人又為何這麽湊巧的死在那片墓地?而且,宿在墓地的行為怎麽看都不是常人會做的事情吧?”花灼灼連環發問道。


    梅青漠然移開視線,還是隻有一句話:“我什麽都不知道。那片墓地葬著我的女兒,我去看望自己的女兒有什麽問題?”


    “你難道不怕那些枉死之人,回來找你索命麽?”


    這當然是花灼灼胡謅的。她雖沒有親眼看見,但根據慕期的說法,那人的魂魄已經被吞噬。連轉世都不能了,怎麽可能還能遊蕩世間呢?


    果然聽到這話,梅青的神色有些動容,但也隻是一瞬間。隨即淡了下來,不再開口。


    見問不出什麽,花灼灼也不再問了,坐在一邊閉眼小憩起來。


    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掌櫃的就出發去報官了。他們這個鎮子裏並沒有設專門的官府,要走上好幾裏路去縣衙才能報案。


    差役到來的時候,客棧的客堂裏還沒幾個人,而被嚇暈過去的瘦小男人也才剛剛轉醒。


    見差役到了,花灼灼與慕期領著他們去往案發現場。瘦小男人說什麽都不肯再去,隻得在留下的兩個差役的陪同下,與梅青呆在一塊兒。


    一夥兒人剛接近墓地,慕期將布的結界悄悄撤掉。一看到現場,那些差役被驚嚇到,有些甚至還吐了。


    平時他們也辦了不少刑案,見過無數凶案現場,但這麽血腥與恐怖的還是第一次見。還好不是在晚上看到這一幕,否則怕是要做好久的噩夢。


    接下來就是一套官方流程走下來,慕期與花灼灼做了個筆錄,後麵就沒他們什麽事了。


    這梅青有包庇真凶的嫌疑,這事交給凡塵界的官府來辦再合適不過。但是那個吃人還吞靈魂的東西,不是一般官府的力量能夠奈何得了的。


    既然沒辦法在大範圍內將那個東西找出來,那就以這片墓地為中心,往四周呈輻射性搜索,就不信這樣還沒一點線索。


    花灼灼與慕期在距離小鎮不遠處找尋線索時,竟然碰到了萬仙門的沈芩師姐和紀禮師兄。二人麵色凝重,像是在找人。


    四人一碰頭,自然免不了交談一番。


    仙門大比之前,沈芩與紀禮就被派了出去尋人,一直未歸,錯過了仙門大比的時間,自然不知道奪舍之事。這一碰頭,慕期他們是認識的。但這跟在慕期身邊的小姑娘,不是一直癡纏著他們大師兄的那個花灼灼嗎?這兩人是怎麽碰到一起的?


    在花灼灼將自己的事講述一遍後,意料之中的迎來了兩道心疼的視線。沈芩與紀禮也將他們這段時間的經曆娓娓道來。


    原來專職管萬仙門人事的掌事,發現門下有個弟子自一年多前下山曆練,再沒任何消息。命牌雖未碎,可就是聯係不上。


    那段時間仙門大比將近,門派內又有許多事物要處理,隻得將這尋人的任務交給暫時賦閑的沈芩與紀禮。沈芩與紀禮接到任務後,片刻不耽誤就下了山,這一找幾個月便過去了。


    他們就是循著那弟子的蹤跡,緊趕慢趕才追到這裏的。


    “你們要找的那人是方崢?他居然也到這個地方了?”花灼灼出聲問道。


    “正是。”


    “他不是入魔了嗎?既已入魔,算是叛出師門吧。”花灼灼記得在糊塗小鎮時見過方崢一次,雖隻是傀儡,但本人情況怕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是有入魔的跡象。我們已將此事上報,掌門有令將人帶回萬仙門再說。如遇極端情況,可自行清理門戶。”


    花灼灼點點頭。這方崢剛好出現在這裏,是巧合還是有什麽預謀?這兒發生的事情,是否與他有關呢?


    慕期與花灼灼思慮的事情一致,隻不過他想的要多一些。上次方崢出現在糊塗小鎮,而在那裏他發現了被篡取的異世天道之力。方崢入魔到底投靠的是魔族,還是那個神出鬼沒的係統,現在定論為之尚早。現在方崢又出現在這裏,不知那個狂妄的係統是否也會在這附近。


    在知道這裏有人死於非命,連魂魄都被吞噬以後,沈芩與紀禮當即表示要一起幫忙,抓住製造這凶案的凶手。


    花灼灼與慕期當然十分樂意。於是,沈芩與紀禮也住進了客棧。


    飄揚的鵝毛大雪已經停住了,天氣開始轉好。小鎮街上厚厚的積雪逐漸被清掃,小販開始出來擺攤,街上慢慢熱鬧起來。


    每次花灼灼上街,看到些賣的新奇小玩意兒就走不動道。沒想到,沈芩師姐也是一樣的。凡是上街,隻要沒有緊急的事情,必定要將整條街道逛完,再買一堆的零嘴與釵環才能作罷。


    慕期與紀禮隻得在後跟著,看兩個女孩子左手一支玉簪,右手一支步搖在頭上比劃,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大概女孩子都偏愛釵環首飾,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吧,一遇到挑挑選選就是小半天。凡塵界的女子如此,修仙界的女修也不能免俗。


    暫時沒有線索,讓她們肆意逛逛也沒有所謂。四人這一逛倒是將整個小鎮逛了個遍。回客棧時,慕期與紀禮每人手上都拎著好幾個紙袋子與十幾個包好的精美小盒子。


    花灼灼愛買東西慕期是知道的,因此也沒有太過驚訝。但紀禮可不一樣,他這還是第一次跟師妹們一起上街,被她們超強的購買力驚呆了。


    摸了摸自己瘦癟的錢袋子,感慨師妹們可真是有錢,表情向往又羨慕。


    “慕師弟......”紀禮話沒說完,就瞅見慕期拎著東西輕飄飄上了樓,丟下一句“我沒錢”就拐進了樓道右側。


    慕師弟怎麽知道自己是想找他借錢的,難道他當真表現得如此明顯?紀禮被慕期毫不留情的拒絕傷了心。果然這談錢傷感情,他不就是也想感受一下師妹們那種買買買的快樂嗎?怎麽就那麽難!


    悄悄癟了下嘴,被現實的骨感刺激到的紀禮耷拉著腦袋上了樓,發現大家正聚在花灼灼的房間裏分東西。


    “這是給師尊帶的,這是給各位長老的,哦,還有大師兄的。”沈芩將今天買的東西分成了好幾份,每一份都單獨放進一個儲物袋中,避免弄混。


    在沈芩開始數人的時候,紀禮就端了個小板凳乖乖坐在一邊,眼巴巴等著她分東西。結果這東西倒是分完了,隻是等到最後都沒輪到自己。


    原本還隻是有些傷心的紀禮,徹底自閉了。明明提到了那麽多人,難道他不配擁有姓名嗎?


    沈芩數到最後,一拍腦袋,從手邊拿出個小盒子遞給紀禮,說道:“紀師兄,這是給你的,差點忘了呢。”


    這個意外之喜將紀禮砸懵了,反應過來後,心中湧上狂喜:“謝謝師妹!”


    看紀禮迫不及待奔出門,估計是回房拆禮物去了。在沈芩也走後,花灼灼側著臉問慕期:“紀禮師兄怎麽不管我要禮物呢?我這都準備好了,還沒送出去,他就狂奔出了門。你說,這份禮物我還要不要送?感覺他不是很需要的樣子。”


    慕期想了想,真誠建議道:“要不,送我?我很需要。”


    花灼灼一聽,覺得還挺有道理。於是,慕期動動嘴皮子就平白多得了一份禮物。相信知道這件事情的紀禮師兄,怕是要哭暈在屋裏。


    一晚過去,相安無事。


    清早,到大家約定好的時間出發去更遠處尋人的時候,沈芩卻沒有準時出現。


    紀禮率先跑到沈芩住的那間房門前,敲了敲門,問道:“師妹,你在房裏嗎?”


    問了好幾聲都沒人應答,隻得破門而入。


    一入門隻見沈芩的床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房內也沒有打鬥的痕跡,隻是人卻消失不見了。不知是自己出了門,還是被人擄走的。


    紀禮雖然慌張,但還沒喪失思考能力。趕緊使了一張聯絡符,希望能夠聯係到人,結果沒有任何作用。


    不得已,隻得與花灼灼、慕期分散為三路,分頭去尋。


    第33章 交易


    花灼灼往鎮子的東邊去找, 紀禮負責鎮子西邊,而慕期則出鎮在周邊搜尋。


    在往鎮子東部一路找過去的街上, 一絲魔力波動時有時無。雖然微弱,但還是被花灼灼捕捉到了,順著這股氣息追到了一座宅子前。


    是梅青居住的小院子。


    細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花灼灼沒有敲門。直接走到大門前,伸手一推。“吱呀”一聲,陳舊的大門沒有上鎖,輕易就被推開了。


    小院子裏空空曠曠的,隻一棵光禿禿的大棗樹立在院子中央,地上積雪已經化得七七八八了。


    正對院子的大堂門大敞著,一個人倒在裏邊的地上。看那穿著的衣服與身形,像是不知何時消失的沈芩。


    花灼灼急忙往大堂裏邊跑, 邊跑嘴裏還擔憂地叫著:“沈芩師姐?”


    隻是沒跑兩步, 剛跑到院子中央那棵棗樹旁就被一陣光束阻斷前路,整個人陷在魔氣繚繞的法陣裏邊。


    一個人從大堂門後繞出來,對著因陷入陣法動彈不得的花灼灼哈哈大笑起來, 待笑夠了才開口道:“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吧?在仙門大比上震懾修仙界的花仙子也不過如此, 連個小小的法陣都察覺不到。可惜, 可惜呀。”


    此人正是沈芩與紀禮一直在尋找的方崢。


    一年多沒見, 方崢倒是大變樣了。修為提至元嬰, 但麵色慘白陰鬱, 渾身散發出濃鬱的魔氣, 氣息與真正的魔族一般無二。


    “你墮魔了?”雖是問話,但花灼灼的語氣卻是肯定的。


    純正的魔族誕生於汙穢之地, 那裏貪、嗔、癡、慢、疑五毒交雜。各種邪、欲為養料,孕育出一全新的族類。初誕生時, 隻是一團無形無色的氣體,後經過成千上萬年的修煉,方凝出實體。


    因為生來為惡,也以世間惡為食,以此來增長自己的力量。食人血啖人肉,蓋因控製不住自己惡的本性。


    所謂魔,歸根究底也就是“惡”而已。人要想修魔,首要的條件就是摒棄自己的良知。隻有這樣,才能全麵激發潛藏在內心的欲望與惡念。


    看方崢的情況,怕是魔性已深,回不了頭了。


    “墮魔?有什麽不好嗎?”方崢踏出門,走到花灼灼跟前,背著手反問道。


    “我入萬仙門三年,一直都隻是個被人瞧不起的外門弟子。無論我怎麽努力,都沒辦法獲得認可。既然這樣,我又為何不能另尋出路?修魔有什麽不好?自我踏上魔修這條道,修為不斷往上漲。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已經升至元嬰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隻想變強,有什麽錯?”


    花灼灼搖搖頭,絲毫不為所動,一字一句清楚道:“我一直都認為世間道有許多種。追求廚藝精湛是道,想要腰纏萬貫是道,兒孫繞膝、四世同堂,順暢過完一生亦是道。每個人追求的道不同,這選擇的入道之路自然也不同。這修煉更是如此。”


    方崢聽著花灼灼的話,陰鬱猙獰的麵容有了一絲動容。


    花灼灼繼續道:“修煉修的,無非是一顆心而已。我心隨我性,肆意瀟灑、四通八達,雖遇阻百折不回也。修仙是道,修魔也是道,道無好壞,全憑自己的本心。我對於你修魔的選擇,並沒有什麽意見。隻是你為了追求自己的道,殺害無辜之人,這我就不敢苟同了。”


    “既然是魔,又怎麽可能不做惡事?將阻我之人全殺了,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方崢的動容也隻持續了一小會兒,手上黑氣湧現,隨時會對著困在法陣裏的花灼灼出手。


    表麵被困住、動彈不得的花灼灼歎口氣。果然這道不同,不僅不相為謀,連交談都變得困難許多。不再多言,手中寒霜劍突現。凜凜的一道劍氣揮出,看似牢不可破的法陣被劈開,形同虛設。


    右手持劍站立的花灼灼沒有在意方崢震驚的眼神,反而對著方崢的後上空開口道:“特意將我引過來,閣下難道不現身一見?”


    看到花灼灼往後邊瞅的視線,方崢心中湧起一股危機感。剛想轉身,卻被一道魔氣掀翻,身子摔出去幾米遠,砸到小院子的牆上,滾落在院子牆角。身體因疼痛蜷縮著,額角豆珠大的汗粒沁了出來。    “魔主,望笙?”花灼灼出聲道。


    一團魔氣不再隱藏自己,慢慢浮現於空中,凝成人形,飄逸落地,站立於花灼灼對麵。


    狹長的狐狸眼,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揚的嘴角,五官端正俊逸。這張秀氣的臉倒是挺有欺騙性,如果不是源源不斷湧現出的強大魔力昭示著身體的主人異於常人,光憑這副優秀的皮囊,倒真不失為一位翩翩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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