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甩鍋


    朱妙從朱嫣處回到自己屋中後, 便一直躲著,再沒出來過。別說是興衝衝地去木芙姑姑那裏學規矩了, 連門都不肯開, 誰也不見。


    三夫人許氏見女兒如此,很是困惑:女兒前幾日明明還高高興興的, 說是請了木芙姑姑一並教導自己的禮儀, 與二堂姐朱嫣夜處的不錯。怎麽今日忽然便悶回了房間裏,門也不肯出了?


    莫非,是與朱嫣鬧脾氣了?


    許氏守在女兒門口, 好說歹說,才勸開了門。門扇一響, 朱妙便抽噎哭著撲上來, 哽咽道:“母親!是二姐姐欺負我…是二姐姐欺負我!”


    許氏心頭微驚。自己這女兒向來有主見, 人雖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但幾時哭的這麽狼狽過?再定睛一看, 許氏嚇得臉色紅紅青青——自家寶貝女兒的一雙眉毛, 竟然被刮了個幹幹淨淨!原本該長一雙秀眉的位置, 如今正是好一片白茫茫的荒大地。


    京中崇尚的美女, 從來都是朱嫣那樣淡柳眉細彎月,無需描畫便楚楚動人。若是拿炭筆畫出來,那便難免缺了韻味,且看起來粗假。女兒這眉毛被全數刮掉了,人看上去也傻了一圈。


    “這…這是怎麽回事?!”許氏接住朱妙的雙臂,大驚失色, “妙兒,你的眉毛呢?”


    朱妙哭哭啼啼的,眼淚直淌:“母親,是二姐姐叫人按著我,把我的眉毛剃幹淨的!她怎可這樣對待我?!我與她是姐妹呀!”


    許氏聞言,心頭怒不可遏。


    二小姐朱嫣自小便是整個朱家最受寵愛的小姐,許氏與她們房來往不多,未曾與朱嫣說什麽話,但也聽聞過她性子傲、不服輸的傳言。後來朱嫣進了宮,許氏與她沒什麽交集了,便也不再將這些放在心上。誰又能知道,朱嫣一出宮回家,便做下這等事!


    不成,決計要為自家女兒討個公道。


    許氏的性子本就頗有些斤斤計較,如今女兒被這樣欺淩,她更是咽不下這口氣,將其視作奇恥大辱。當即,許氏便攜了幾個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衝著嫂子萬氏的地盤去了。


    萬氏正忙著籌備女兒的嫁妝,每日裏清點這個、核算那個,忙得不可開交。許氏怒氣衝衝地殺過來時,萬氏正對著長長的田產鋪子清單仔仔細細地打算盤。


    “三夫人來了。”守在門外的小丫頭有些怯怯地來報,萬氏頭也不抬,“讓她進來,奉茶。”


    萬氏的語氣很是客氣,但渾身怒氣的妯娌許氏卻並不想與她客氣。“嫂子,你到底是怎麽管教的女兒?身為長姐,卻無端欺淩自家同姓的妹妹,好端端的,竟將女兒家的眉毛全都刮掉了!”許氏一手摔開門,語氣惱恨地踏進來。


    萬氏聽得門重重的摔響,心底有些心疼。再看到許氏氣的渾身發抖模樣,有些詫異地站起來,道:“弟妹,你這是說什麽呢?”


    “我說什麽?嫂子,你自己教導出的女兒,莫非還要我來說麽!”許氏冷笑一聲,自顧自在圈椅上坐下,恨恨道,“朱嫣要嫁太子了,便飛揚跋扈起來了,連同宗的堂妹都不放在眼裏!她素日裏傲些也就傲些了,誰沒受過她的氣,還忍不了了?可這一回,卻是叫幾個婆子按著我家妙兒,將她的眉毛刮掉了!嫂子,你說,這到底算什麽?!”


    萬氏聽完許氏怒氣衝衝的問罪,心頭也有些詫異。


    嫣兒…竟將朱妙的眉毛都刮了?


    這是什麽陰招呐……怕是跟福昌殿下學的吧?


    但萬氏心裏有麵鏡子,清清爽爽的。朱嫣是最會看眼色做事的人,對自個兒沒好處的事,她絕對是高高掛起,不去沾一點兒腥。欺淩堂妹這種事,不會沒理由地去做,恐怕是有什麽緣故的。


    於是,萬氏清清淡淡地笑了起來:“哎呀,小姑娘家玩鬧,弟妹你何必那麽認真呢?都是堂姐妹,又哪裏會有什麽壞心眼。”


    見萬氏這樣給朱嫣開脫,許氏越發氣不可遏:“嫂子,她將妙兒的眉毛刮得幹幹淨淨,擺明了就是想侮辱妙兒!這算哪門子的姐妹玩鬧?!縱使嫂子你想偏心,也不必做的如此明顯!”


    許氏一副不肯輕放的樣子,萬氏知道是沒法糊弄過去了,便很給麵子地對馬嬤嬤道:“去把嫣兒叫過來,仔細問問是怎麽回事,一定給三小姐一個交代。”


    馬嬤嬤連忙低頭應是。


    許氏氣的手指發抖,連茶盞都托不穩了。她本就不大喜歡萬氏母女,覺得萬氏自恃出身高貴,便不把她這個弟妹放在眼裏;平日裏少來往也就罷了,但同在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少不了要見到萬氏傲然的鼻孔。


    且萬氏又愛顯擺,今天去了這個國公夫人的宴會,明日與王妃一道看了場戲,有事沒事都拿出來說。女兒自打進了宮做了伴讀後,更是三五提出來說一嘴。


    許氏暗地裏氣,卻也沒辦法。朱嫣命好,才進了宮;若是輪到朱妙進宮做伴讀,定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更別說,如今朱嫣還許給了太子。真是叫人聽了就心底煩!


    妯娌二人等了一陣,外頭就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細簾一撩,朱嫣娉婷端莊的身影便跨了進來。但見人著一襲青碧色衣裙,攏著鑲兔毛邊的披風,愈襯的頸如細瓷,整個人婀娜惹眼。


    “母親,不知出了什麽事兒?”朱嫣盈盈行禮,又對許氏道,“見過三叔母。”


    她跟著木芙姑姑學了一段時間的規矩,到了人前,體態便很是大方,這讓萬氏無聲地點了點頭,內心極是滿意。


    這才像是將來太子妃的模樣。


    許氏則全然不同了,看到朱嫣渾然大方充作無事人,再想起自家女兒哭的幾欲暈厥過去的模樣,她一顆心都要抽起來。


    “二小姐,既然你還敬稱我一聲‘叔母’,那我便要問問你,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許氏咬牙切齒地,狠狠地盯著朱嫣,“為何要將妙兒的眉毛全都刮掉?這樣欺淩同宗堂妹,便是你的做派嗎!”


    朱嫣聞言,卻不慌不忙,嫣然一笑:“原來是為了這事,嫣兒也知道三叔母心中生氣,可此事,著實與嫣兒無關。”


    “與你無關?!”許氏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斥道,“是你親口命房中的丫鬟嬤嬤按住了妙兒,就連刮眉毛時,都有你親自動手!這還敢說你無關?那麽多的下人都看到了,你也敢空口白牙地說謊!”


    罷了,許氏轉向萬氏,恨恨道:“大嫂,我素來敬你明事理,是宗婦,能將闔府上下的事都處置的極有規章。如今這事兒,若是大嫂想就這麽算了,那可算我過去看走了眼!朱嫣欺淩堂妹不說,還知錯不改,對著長輩撒謊,這便是錯上加錯!應當重罰才是!”


    萬氏見她語氣激動,目光微飄,閑散地靠到椅上,勸道:“弟妹,你歇歇氣,別說話那麽急。來,吃茶。”


    萬氏這副風輕雲淡看戲似的做派,反倒叫許氏更惱了。她正想開口,卻聽萬氏說:“凡事皆有緣由,你不如聽嫣兒把話說完。”


    許氏勉強壓著惱意,安靜了下來,等朱嫣開口。


    “叔母,雖說確實是我按著三妹妹,叫人刮掉了她的眉毛。可此事實非我意,乃是有他人授命,我也不過是照命行事罷了。”朱嫣一副無奈的樣子,“咱們朱家到底是為人臣子,有豈能抗命不從呢?”


    許氏聽罷,有些古怪地瞪大了眼睛。


    什麽……什麽叫“照命行事”?


    這說的是什麽話?


    難道還會有朱家上頭的人,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做,特地跑來和妙兒的眉毛過不去?!


    那些個王爺宗室、皇子妃嬪的,連妙兒的名字都未必知曉,豈會那麽閑?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許氏見朱嫣信誓旦旦,語氣篤定,不像是心虛撒謊的樣子,心底疑雲叢生,問道,“你這是奉的誰的命?!我倒要看看,是誰敢與朱家小姐的眉毛過不去!”


    朱嫣眼珠一轉,語氣很無辜:“是太子殿下之命。”


    是太子殿下之命!


    許氏的罵言瞬時卡殼了。


    “這…這……”許氏“這”了半天,麵色發白。她當然知道太子殿下何等尊貴,那可是這個天下的主人家!可…好端端的,太子何必做這種事?


    “你休得亂說。”許氏怕惹事上身,警惕地瞥了眼四周,壓低聲音道,“太子殿下沒事怎麽會下這種命令?他與妙兒的眉毛,又有什麽過節!”


    “當真是太子殿下之命。”朱嫣信誓旦旦地說,“若是不信,大可現在就派個人去東宮問問。若是太子殿下說一句‘不是’,那我便立刻給三妹妹磕頭謝罪,再把自己的眉毛全都刮掉。”


    許氏直接聽傻了。


    “哐當”一聲響,許氏手裏的茶盞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她沒聽錯吧?朱嫣方才說的什麽?


    ——如果太子殿下敢說“不是”,便立刻給妙兒磕頭謝罪……?


    這樣重的誓言,平常哪有人敢許!


    恐怕……此事是真的了!


    當真是太子殿下下了令,叫人將妙兒的眉毛都給刮了!


    許氏麵色發白,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一旁的萬氏看著滿地的碎瓷片,心疼地皺眉,拿帕子掩唇,提醒道:“弟妹,這茶杯是南邊送過來的,燒技難得,杯薄如紙,金貴的很。你摔一個就罷了,可別摔第二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嫣:說,是不是你下的命


    5:是的。


    第87章 將軍


    越近年關, 京中便越是下雪。且今冬的雪,似乎來的格外大些, 飄飄蕩蕩、斷斷續續的, 眼下已下到了第三日。


    皇宮之內,已是一片素裹之姿。枝上徑間, 都覆著皚皚銀裝;又有一線白雪壓在紅牆之上, 晶瑩剔透。玉階金瓦,霜雪澌澌。


    皇帝的寢宮內,炭火升的極旺。紫薇香熏繞滿殿, 錦幕重重垂落如厚重蕉葉。


    “咳……咳咳…”


    一陣短暫的咳嗽聲依稀自簾後傳來,旋即, 便是皇帝略帶不可置信的聲響:橘子&&“已近年關, 洪致庭卻不回京敘職, 反倒要太子去往北境?!”


    在殿中侍奉的宮人自知皇帝此時怒火上澆,誰也不敢應聲。


    皇帝歪坐於桌案之後, 桌上胡亂攤放二三疊信折。他一臉怒容, 滿麵黑沉, 正恨恨地瞪著桌上的信紙, 仿佛能從上頭瞧出花來。


    這些信是由駐守北境的將軍洪致庭寄回的,未有幾多字,卻足夠叫皇帝暴跳如雷。


    “北將軍”洪致庭在北境待了十餘年,雖身負駐防要任,但每年的年關時都會回京敘任。往年,他都是深秋時節來京, 其後便暫留下來,一直到開了年才動身回北境去。可這一回,洪致庭人倒是在深秋時乖乖回來了,還在草場射獵時壓過幾位皇子,輕輕鬆鬆地拿了個冠首;但他卻不打算留下。才剛入冬不久,洪致庭便已悄然離開京城,回到了大兵在握的北境。如今還來了信,直說他不會再回京敘命。


    便是這麽一封信,已叫皇帝惱恨不已。


    洪致庭擅用兵,皇帝才願將大軍交由他帶領;可這麽多士兵在他手下,又難免叫皇帝不安。因此,洪致庭的夫人被留在了京中,領著誥命於皇帝眼皮底下過日子,充作質子。


    如今洪致庭這般不聽話,是不想要自己的結發之妻了?


    皇帝黑沉著臉,將第一封信丟至一旁,又撿拾起第二封信,斜著目光看下去,喃喃念起了信上的字:“……北狄遣皇太子赴邊境,不足半月將至軍前。今軍中將士士氣低餒,還盼東宮親至,不至令軍士陣前丟鞍……”


    頓一頓,皇帝低聲怒斥道:“什麽狗屁!太子何等尊貴,又怎能派往北境?”


    且北狄如今羸弱,已連續五六年不曾犯過邊疆,今春還燒了草場,如何突然又動了武,還是令北狄的皇太子親征?!


    皇帝大氣一陣,又覺得肺腑癢疼,不得不連著一陣咳嗽。


    待咳嗽平複了,他又麵色複雜地思慮起來。


    若北狄軍報當真,將士見敵方皇子親至,恐怕確實是會士氣不足。


    ——但即使如此,皇帝也不願令李絡離開京城。讓李絡淪於險境之事,他是斷斷不肯做的。


    “父皇。”


    就在此時,皇帝的麵前傳來一道不溫不火的嗓音,徐徐清淡,令人心中怒躁驟減。


    皇帝側目看去,原是一直安靜坐在側首的李絡開口了。“兒臣覺得北將軍言之有理。若兒臣能至軍中,定能讓將士士氣高漲,前迎敵匪。”


    李絡低頭一揖,姿態甚是恭端。


    “不成。”皇帝皺眉,想也不想便拒絕,“如何打贏北狄,那是洪致庭的事。他若無能,豈能叫堂堂東宮太子給他墊背?”


    且眼下這節骨眼,有人想讓絡兒死。他若出京,恐怕人還未至北境便已屍骨無存。這一點,皇帝心知肚明。


    但李絡卻道:“事關家國大事,兒臣願將社稷置於安危之上。懇請父皇成全。”


    他落落說罷,叫皇帝麵色頗為複雜。旋即,老皇帝一聲歎息,道:“絡兒,你與你的兩個哥哥,當真是不同的。”


    沉思片刻,皇帝又慢慢舉起了那兩封自北境遙遙寄來的信。殿中燭火輕曳,火盆中銀炭漸焦,宮人們屏息而立,猶如一樽樽石雕。


    不知過了多久,太子才從皇帝的殿宇中跨出了門。


    外頭正在下雪,點點鵝毛正悄然自鉛灰空中飄落。李絡揚首望了一眼天際,便有個男子上來替他掌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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