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和帝先好像也被震住了,一時麵無表情,好一會兒那表情才裂開,哀色和沉痛之色溢出來。


    他道:“允煊,允煊......二十一年前,明和宮大火,允煊葬身火海。老將軍,您和老夫人是允煊的外祖,外祖母......你們此次入京,是想要去皇陵祭拜他嗎?”


    “朕曾經應了皇後,替允煊立了衣冠塚,就在皇後身旁,一直陪著她。你們去祭拜允煊,順便也可以去看看皇後。”


    這話本沒有什麽,但不知為何,眾臣都被貞和帝說的有點毛骨悚然。


    魏老太爺跪下,道:“不,陛下,老臣和臣婦入京,並非是為祭拜二皇子殿下,而是兩年前,老臣和臣婦在西北戰場,見到了二皇子殿下。”


    眾臣:......


    他們都跟看瘋子似的看向魏老太爺。


    又是心驚又是發寒。


    而岑家人和溫家人,還有今日同樣立在朝堂之上的大皇子趙允煬,四皇子趙允煒,麵色卻俱是大變。


    大殿凝滯片刻之後,承恩公岑伯濡跨前了一步,打破了靜寂,斥道:“魏老將軍,子不言怪力亂神,你休要在朝堂上胡言亂語,衝撞陛下。”


    第33章 歸位


    魏老太爺看了他一眼, 卻是沒理會他,隻是直直的跪在了禦前, 等皇帝的表態。


    皇帝的麵色很奇怪。


    他就那樣盯著魏老太爺, 許久之後才慢慢道:“你看到允煊了?”


    魏老太爺道:“是的,陛下, 老臣在離州的戰場上見到了一位年輕將領, 老臣懷疑,很有可能就是二皇子殿下。”


    “陛下,二十年前, 明和宮大火,老臣曾收到皇後娘娘身邊的人送信給老臣, 道是大火之時, 二皇子並不在宮中, 僥幸生還,隻是流落宮外。這二十幾年來, 老臣一直都在尋找二皇子, 卻未能尋到。”


    “彼時大理寺已斷案, 道是二皇子已經葬身火海, 所以老臣在未能真正尋找到殿下或者十足的證據之前,萬萬不敢胡亂上書給陛下,徒惹陛下傷心,亦引來朝廷震蕩。”


    “兩年前,老臣在離州戰場上見到一位年輕將領,初初見到他時, 老臣當然不可能認出他就是殿下,隻是覺得有些麵善,直到那位將領一次受傷,老臣探視他,意外看到他身上的配飾和紋身,才知道那可能真的是二皇子殿下......那配飾是皇後娘娘自幼就帶在身上的命牌,而那紋身則應是二皇子殿下滿周歲時刻的皇族紋身。”


    “隻是茲事體大,老臣斷不敢在信中妄言,所以這才特意上京,親口稟告於陛下,由陛下來確認此事。”


    魏老太爺此言一出,滿朝先震驚後嘩然。


    承恩公岑伯濡心中驚濤駭浪。


    雖然他知道這種事情魏家絕對不敢亂言,怕不是有七八分是真的,但他還是大聲嗬斥道:“荒謬,真是荒謬至極!”


    “魏鼎,你這是瘋了嗎?竟想以一件所謂的命牌和紋身就說二皇子尚在人世?那個你所謂的二皇子殿下怕不是你們魏家之人,因為和魏後生的有一些相像,就想拿來冒充二皇子殿下......魏鼎,中宮嫡子的意義想必你再清楚不過,你這般言行實在是居心叵測,莫不是想要圖謀造反?”


    不管如何,哪怕那個二皇子是真的,也必須是假的!


    魏老太爺轉頭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老臣不過說因著那命牌和皇室紋身,老臣懷疑他是二皇子殿下,但卻並不敢確認。”


    “怎麽,承恩公尚未見到人,陛下也都還沒說什麽,就急得這般跳腳,一個勁的給老臣強加罪名做什麽?莫不是心中有鬼,想要阻止老臣繼續說下去不成?”


    “你!”


    岑伯濡大怒。


    魏老太爺卻是已然轉頭不再理會他,而是再次轉向貞和帝,沉聲道:“陛下,僅憑那年輕將領的長相,和那命牌還有紋身,老臣自不敢確認那就是二皇子殿下。”


    “更何況據老臣所知,每一位皇子的皇室紋身,都是獨一無二的,外人並不能知,是以老臣這才連奏折都不敢亂寫,亦不敢和那位將領相認,一直等到戰事結束,這才特地從西北趕到了京城,將此事稟告給陛下,由陛下來查核確認。”


    岑伯濡的心已經沉到穀底。


    每一個皇子身上的皇室紋身,的確是獨一無二的,隻有極少數人才會知道,而在皇家的秘檔中也有記錄,一核即知。


    當然這其中亦不是半點漏洞也無。


    例如,魏鼎既是二皇子的外祖,那他從皇後娘娘或者皇後娘娘身邊的人那裏得知那紋身圖案,再給那人也未嚐不可能。


    岑伯濡正準備再出聲駁斥,就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魏老將軍,你既說是將此事稟告給陛下,請陛下來確認,那那人應該也帶過來了吧?那何不請他到這大殿之上和陛下相認?”


    卻正是已年邁,即將致仕,近幾年來在朝中一向少言的內閣首輔楊鴻繼。


    他說完還看了看魏老太爺身後的魏澤桉,道,“魏老將軍說的年輕將領不會就是您身後的這位吧?”


    眾臣:......


    因著楊首輔的這句話,大殿上劍拔弩張的氣氛總算是詭異得放鬆了些。


    魏老太爺忙道:“楊首輔萬萬不可作此言,這是老臣的長孫,如何會是殿下?”


    又道,“那位肖似殿下的將領的確是在這大殿之上,但卻並非是老臣帶來的。老臣說過,茲事體大,陛下未曾確認,老臣不敢擅自和殿下相讓,是以這位將領也並不知情的。”


    就在這大殿之上?


    年輕將領?


    是誰?


    眾臣好奇之心頓起,俱或是在大殿之上掃射起來,或是看向了魏老太爺。


    而魏老太爺也沒讓大家失望,說完就看向了一直就在大殿之上,未曾出過聲,甚至連神色也都未變過半分的西寧侯顧雲暄,道,“老臣所說的那位將領,就是西寧侯顧將軍。”


    眾臣:......


    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投在了顧雲暄的身上。


    不約而同的,不少人心中竟生出了......以往怎麽沒發現,這位長相好像是有很多的皇族特征啊!


    一時之間,眾人的臉色已經簡直不能用一般的語言來形容。


    “荒謬,荒謬至極!”


    岑伯濡近乎氣急敗壞道,“世人皆知,西寧侯乃南陽侯府二公子......”


    可他的話音尚未落下,顧雲暄卻已經走了出來。


    他走到了殿前,就對著貞和帝跪了下來,道:“父皇,是兒臣。”


    眾臣:......


    這簡直是要瘋了。


    “大膽?!”


    “父皇!”


    岑伯濡目眥俱裂,大皇子和四皇子同樣是麵色慘白。


    而此時有一個人從始至終都沒站出來。


    但他的那樣子顯然受到的驚嚇絲毫都不比岑伯濡受到的驚嚇要小上半分......岑伯濡是震驚惱怒,而那人卻是麵色煞白,冷汗涔涔,那模樣簡直就像是活見了鬼般。


    那人就是溫淑妃的父親,溫次輔溫時正。


    岑伯濡對著顧雲暄大聲喝斥道:“顧雲暄,你瘋了嗎?難道你說你是二皇子殿下就是二皇子殿下?你可知冒充皇族血脈是誅滅九族的死罪!”


    可是已經沒有人理會他。


    朝臣們都盯著顧雲暄。


    皇帝也盯著顧雲暄。


    而顧雲暄卻是紋絲不動。


    貞和帝看著亂轟轟的朝堂,和麵色各異,顯然是受到驚嚇不小的朝臣們,再看下麵跪著的筆直的次子顧雲暄。


    有那麽一刻,他也在想,此刻,他能說不嗎?


    這場認子本是他早就準備好的一幕劇。


    本來是該由他主控,每一個細節都已經計劃好的。


    隻是不是現在。


    不是魏家人還沒征詢過他,就這麽在朝堂上提出來。


    他是想安排的更完美一些。


    把魏家女先賜婚給四子,再給明珠公主擇定了駙馬等等一係列事情先安排妥當之後......但魏鼎這麽突然的來一下讓他的計劃都打亂了,這讓他現在心裏堵了一口氣。


    但這氣他卻不能發泄在自己的兒子身上。


    自己唯一的嫡子身上。


    所以最後他隻能把這股氣活生生的給吞了下去。


    他沒有理會岑伯濡的叫嚷嗬斥,隻是看著跪在下麵的顧雲暄,說了一句讓滿朝大臣下巴都差點掉地上的話。


    他沉聲道:“是,西寧侯的確是朕的二皇子。當年是朕親自派人將他送了出去的。”


    “陛下!”


    一陣靜滯後岑伯濡和溫時正都跪了下來。


    顫抖著驚呼了一聲“陛下”。


    貞和帝麵色複雜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就轉頭對大太監德慶道:“派人去把欽天監監正習師請過來。”


    說完頓了頓,就對眾大臣道,“當年二皇子出世,欽天監監正夜觀天象,道星象有異,二皇子雖命格貴重,但命星黯淡,極易隕落,後元陵大師道宜送其出宮,在民間曆練數年,才可佑其平安,彼時朕隻得一嫡子,自不願送其出宮,及至明和宮大火,皇後哀求,朕這才無奈命人送了他出宮。”


    岑伯濡嘴唇抖動。


    他想說什麽,可是要質疑的話很多,卻是半句都說不出來了。


    因為皇帝既已這般說了,這其中又涉及欽天監監正,元陵大師等皆是在大周國德高望重之人,還有什麽可質疑的?


    而且,中宮嫡子,皇帝會隨便認個人回來做中宮嫡子嗎?


    “陛下,既然二皇子是被送出宮撫養曆練,陛下卻為何要說二皇子早已葬身火海,還為此事懲罰了數個宮人?”


    甚至借著此事從此冷落了岑貴妃,對岑太後也開始再不像從前那般孝順,又對岑家處處打壓......


    岑伯濡後麵的話沒說出來,但心中的鬱憤卻是越燃越深。


    彼時他們皆以為皇帝是將皇後的病逝,二皇子被火燒死這筆賬記在了岑太後和岑家人的身上,是以才會從此對岑家改了態度......眾臣也皆是覺得理所當然。


    其實怕是不少人心裏也都是覺得魏皇後的病逝,二皇子被燒死肯定是和岑太後還有岑家脫不開關係的。


    可到最後,二皇子根本就是皇帝自己送走的?


    “這是翼皇叔的意思,”


    皇帝聽到了岑伯濡的聲音,他淡漠道,“這些年二皇子在回京之前,一直都是住在了北疆翼皇叔處。翼皇叔一向避世而居,不欲受人打擾,他肯替朕教導二皇子已是難得,這樣的要求朕自然會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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