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人魚貫而出,大家在外麵穿好羽絨服,膽子大的就已經開始和嚴肆搭話了。


    “你好厲害啊。”剛才考試全程坐在嚴肆旁邊的人說,“是按照一個花花公子演的嗎?”


    嚴肆:“那倒不是。”


    同學:“那是?”


    “是老婆如果真的和自己生氣了。”嚴肆莞爾一笑,“就準備這麽哄他。”


    同學:“哦哦。”


    同學明白過來——感情人家那就是本色出演,有錢人真的是招人恨……


    ……等等。


    同學背著書包,往前走了好幾步才終於反應過來有些地方不太對頭——剛才嚴肆說什麽?老婆生氣就這麽哄他???


    嚴肆有老婆了嗎?!


    嚴肆當然有老婆。


    嚴肆考完一身輕鬆,哼著歌,輕車熟路地換了幾個地方,先把記者甩掉,然後往自己的車走去;拉開車門前,甚至還對著反光的玻璃車窗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確認自己很帥,邊想——謝執會和自己生氣?下輩子也沒有這種可能性好嗎?


    撩完頭發的嚴肆拉開車門,剛準備鑽進去,就看到謝執抬頭,尖著下巴,臉色蒼白地把他盯著。


    “還緊張?”嚴肆嘴角微翹,坐上車,拉上車門,“你老公我應對得當,完全沒有——謝執?”


    嚴肆話還沒說完,眉頭已經蹙了起來,不確定地看著謝執額角的冷汗。


    剛剛在車下還不覺得,一爬上來,這才發現——謝執的臉色蒼白得像一片紙,額角滲滿了冷汗。


    什麽緊張可以讓人變成這樣。


    嚴肆蹙眉伸手,去碰了碰謝執的額頭。


    觸手一片濕冷,唯一的好處是沒有發燒。


    “怎麽回事?”嚴肆聲音嚴肅。


    “……就是,胃有點疼。”謝執按著抽疼的胃部,擠出一個笑容,“沒事,回家吃點藥就好了。”


    嚴肆本意是帶謝執去醫院,但謝執執意回家,說是家裏都有常備藥,現在去醫院反而折騰。


    明天就要考試,謝執胃疼確實不是一天兩天了,家裏也確實有藥,嚴肆不想折騰謝執,把他帶回家,衝了衝劑,讓他喝了先去休息。


    夜晚十點。


    謝執蜷縮在床上,冰涼的指尖壓在胃部,略長的頭發被冷汗打濕後有點無助地散在枕頭上,發出一聲於事無補的喘息。


    床頭燈光是亮著的,謝執聽到一聲腳步,然後是放東西的聲音,最後有人拉板凳,坐到他的身邊。


    “謝執。”嚴肆的聲音在謝執腦袋上麵響起來。


    謝執費力地睜開半隻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嚴肆。


    “起來喝點粥。”嚴肆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將謝執從床上抱起來,讓他歪在一個枕頭上。


    嚴肆熬的是青菜粥,青菜切得非常細,散發出誘人的清香,但是謝執聞到隻覺得有點惡心。


    一勺溫熱的粥遞到謝執的嘴唇邊。


    謝執不想讓嚴肆擔心,小口抿了一口,吞咽下去。


    粥畢竟很軟,吞下去好像沒有什麽特別奇怪的感覺。


    “還好嗎?”嚴肆擔憂問,“還吃一口?”


    “好。”


    嚴肆看到謝執這麽回答,稍稍放心一點,立刻又舀了一勺,放到謝執的嘴唇邊。


    謝執伸出舌頭,舔了勺子一下,把青菜粥卷進嘴裏。


    下一刻,謝執臉色一變,按在胃部的手慌忙地舉起來,捂住自己的嘴唇。


    嚴肆下意識放下碗,把床邊的垃圾桶拿起來,謝執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不形象,先趴在垃圾桶邊,剛剛吃的兩口粥,連同之前吃的藥,一起吐了進去。


    本來被藥壓下去了一點的疼痛感再次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謝執疼得話都說不出來,倒在枕頭上,咬牙忍著。


    “這樣下去不行。”


    謝執忍著痛,暈乎乎的沒聽清嚴肆說什麽,一分鍾後,他感覺自己被嚴肆推了起來,嚴肆輕手輕腳地往他身上套了件羽絨服,又幫他把拉鏈拉好。


    然後,謝執的被子被嚴肆掀開,謝執身體一輕,下一刻,他就打橫地躺在了嚴肆懷中。


    “嚴肆……?”


    “我們去醫院。”嚴肆抱著謝執,走到臥室門口,一腳踹開門,大步往樓下走。


    “別……”謝執揪著嚴肆的衣服,疼得喘氣,還要和他據理力爭,“等會兒你被拍到了……”


    “拍到就拍到。”


    “可是……”


    大半夜嚴肆送謝執去醫院,但凡被拍到哪怕一張照片,明天什麽謠言謝執都能替八卦雜誌想好了。


    但謝執的拒絕被驟然升起的胃疼壓了下去,他閉著眼睛抵禦那一陣疼痛時,嚴肆恰好最後一步台階,走到平地,低頭看謝執。


    “可是……”尖銳的疼痛緩過去,謝執準備繼續說話。


    “再說可是?”嚴肆低頭,威脅地看了他一眼,“再說可是,我真的就生氣了。”


    下午還信誓旦旦這輩子不會和謝執吵架的嚴肆,晚上就差點和謝執吵起來。


    謝執不敢再和嚴肆爭論,怕惹他生氣,隻能由他把自己抱著,塞進車裏,最後一路開到最近的醫院。


    下車前,嚴肆把帽子給謝執拉好,擋住他蒼白的臉色;嚴肆自己倒是什麽裝備都不用,坦蕩著一張臉,又把謝執抱進醫院,找了張輪椅後才把他放下。


    嚴肆推著謝執,抬頭看急診室,燈火通明的醫院夜晚並不安靜。


    冬夜中,急診和發熱門診人滿為患,分診台前站了若幹個測血壓的人,抱著孩子的父母焦灼地看著已經取號到三百後的兒科急診,小朋友不舒服,哇哇大哭。


    嚴肆額角一跳。


    不好還好胃病的患者並不是很多,嚴肆推著謝執去做了個胃鏡,借著無痛全麻胃鏡的東風,擁有了一張床位掛吊瓶。


    護士過來給謝執的手背消毒,插針,忍不住道:“這也太瘦了,手背血管也好細——他多大了?”


    “今年高考。”


    “那確實是辛苦。”護士了然於胸,“你呢?是他哥哥?”


    “不是哥哥。”嚴肆蹙著眉,目光一直放在謝執身上,隨口道,“是他男朋友。”


    護士:“……”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直白到不敢想象。


    護士姐姐內心震動,但手卻非常穩,一把就直接將針頭戳進了謝執的血管中;護士站起來調整一下點滴速度,對嚴肆道:“一共兩瓶水,速度給你開慢點,一瓶可能吊兩個多小時吧。”


    現在是晚上十二點多,保守估計,也要到早上四點才能輸完。


    嚴肆:“謝謝姐姐。”


    “不謝。”護士說,“今晚辛苦你照看——急診科人多,可能顧不過來,但有事記得叫我。”


    護士說完這句話,外麵又有人喊她,似乎是深夜來了車禍的病人。剛才還在溫言細語交代的護士聞言一句國罵,把口罩往耳朵後一拉,推著小推車風馳電掣地走了。


    嚴肆頂著暖氣,坐在謝執床邊,看看謝執,又看看他頭頂的輸液瓶。


    輸液瓶折射著急診室的燈光,夜晚的急診亮如白晝,身邊充斥著病人的呻吟,陪護的呼嚕聲,各種機械的聲音,更遠一點的門口,還有小孩子的哭聲。


    謝執的眉心在一片喧嘩中不安地動了動,然後微微睜開了眼睛,顯得有些費力。


    嚴肆一直看著他。


    “……嚴肆。”謝執低聲喊,眼睛被光刺了一下,又閉上。


    “我在。”


    嚴肆一邊說,一邊伸出手,覆蓋住謝執的眼睛。


    嚴肆的指尖正好搭在謝執的太陽穴邊,在太陽穴邊輕敲,說:“快睡。”


    謝執嘴唇動了動,好像想說什麽,忽然又想到明天還要考試,最後什麽都沒說,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胃藥裏麵有助眠的成分,謝執很快就睡著了。


    淩晨兩點,護士過來換藥水,嚴肆覆蓋在謝執眼睛上麵的手指挪開,起身幫忙;一直到點滴換好,才重新覆蓋上去。


    十幾秒後,嚴肆又把手往上挪了挪,挪到謝執額頭,然後再翻轉過來,用手背試了一下謝執額頭的溫度。


    ……是房間太熱了嗎?


    嚴肆又撫摸了一下,起身叫護士過來,護士拿紅外線測溫儀給謝執“滴”了一下,看了看數據,嚇了一跳,又連忙抽出水銀溫度計,夾在謝執腋下,給他測溫。


    “39.2c。”五分鍾後,護士取溫度計,對著光線看,“這都是高燒了。”


    “是不是要上退燒藥?”嚴肆有些著急,“他明天還要考試。”


    “退燒藥和胃藥一起用怕是……”護士甩了甩溫度計,也有點急,“什麽考試那麽重要?比身體還重要麽?”


    “藝考。”嚴肆說,“北電複試。”


    護士:“……”


    一個藝考,再加一個北電,還是複試,那確實是拚著身體不舒服也要上的項目。


    護士拿嚴肆沒辦法,拿酒精給溫度計消好毒,出去把醫生叫過來。


    “發燒還是因為炎症。”醫生來看過後,先開了個血常規給謝執做,嚴肆拿到報告後再去找他,醫生指了白細胞的數量,對嚴肆解釋。


    “他明天考試?”醫生在電腦上敲字,敲完一行後,問嚴肆。


    “是。”嚴肆眉頭緊緊皺著,“對他而言……是很重要的考試。”


    “那沒辦法。”醫生鍵盤劈啪,打了又改,最後還是開了一瓶新的吊針進去,“那就打一瓶退燒藥吧,看看效果。”


    醫生開的退燒藥是幫助排汗而不是幫助消炎的,消炎還是要靠胃藥,隻是說雙管齊下,看看能不能快點退燒。


    加上一瓶退燒藥,原定四點就能掛完的水掛到早上七點,有小推車過來賣早餐,嚴肆出去給謝執買了早餐,剛剛付完錢,紀澤陽的電話過來了。


    “準備好了嗎?”紀澤陽問,“我在路上了,等會兒過來接你們。”


    “不用過來了……”嚴肆有點疲倦,說,“我們在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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