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園的一個角落,一名小廝見四下無人,朝旁邊的夥伴擠眉弄眼:“誒,你們聽說了嗎?昨日啊,主公和少主鬧起來了!”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一聽這話,眾人立刻圍上來:“真的?咋回事兒啊?”


    “聽說啊,是主公不滿少主私自解除了小姐和傅家三少爺的婚約,狠狠嗬斥了少主呢!”


    圍過來聽八卦的眾人立刻瞪大了眼:“啥?就為這事兒?可那傅三少爺是個隻會吃喝玩樂的紈絝不說,還差點兒害了整個安州,釀成大禍啊。這樣的人,主公難道還要小姐跟他過一輩子?那不是坑自己閨女嘛!”


    那講八卦的小廝四下瞅了瞅,見沒人注意這個角落,便神秘兮兮地湊過去,小聲道:“嗨,你們懂什麽!主公當初把小姐嫁到傅家,為的是聯姻。別說那傅三少爺隻是個紈絝,就算他是個傻子瘸子,小姐也得嫁過去。


    “你們常在安州,不知道這些事兒,當年啊,小姐和前夫晏二少爺鶼鰈情深,晏二少爺病逝的時候,小姐想為他守寡來著,結果怎麽著,主公為了拉攏傅家,還不是硬逼著小姐嫁了過去!”


    眾人紛紛震驚地戰術後仰。


    “主公他竟……這麽……”


    這人話沒說完,但大家都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虎毒尚且不食子,像他們這些人家,縱使也會重男輕女,可女兒也是他們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有不疼她,反把她往火坑裏推的道理?


    一人感慨道:“我原先隻以為這些世家貴女生來便是享福的,卻不曾想眾生萬相,各有各的難處。就好比咱們小姐,生來尊貴,可爹不疼娘不愛,心愛之人不得相守。人啊,哪有順順當當就能過一輩子的呢!”


    眾人深以為然。


    最開始分享八卦的那小廝又神神秘秘地開口:“還有啊,”


    “還有?快說快說。”


    “你們可知,主公壓根兒不喜歡咱們少主。幽州蕭府裏啊,有位主公特別寵愛的側夫人,主公偏疼側夫人和她生的庶子,一心想打壓咱們少主。這不,少主從二十萬竇軍手中保下了咱們安州,還將安州治理得這麽好,主公不賞賜不說,還要治少主的罪呢!”


    眾人大驚:“治罪?這又是個什麽說法?”


    那小廝道:“說是少主為了保下安州曾向謝家求助,許下了不少好處。安州解困後,謝家拿著信物去找主公兌現承諾,主公不願,便把這事兒怪到了少主頭上。”


    小廝這話一說完,眾人都沉默了下來。


    當初那竇德瑞是個什麽德行,他們這些人都是知道的。若當真讓他進了城,他們這些人能不能活到如今都說不準。少主拚死保下他們安州,可這份努力到了主公眼裏,不是他的德,反倒成了他的罪。


    原來在這些上位者眼裏,他們安州一城人命,竟還比不上許諾出去的一點好處。


    他們這些人生來卑賤,原也不敢指望這些貴人能多麽看重他們。可主公一邊享受著安州百姓的供養,一邊卻輕易地放棄他們,是個人都會覺得心下悲涼。


    何況人心都是肉長的,有少主拚死周旋在前,對比主公,誰更值得效忠簡直一目了然。


    不知不覺間,原本就不怎麽公正的人心更是徹底往唐沅那邊倒了過去。


    憑唐沅如今對安州的掌控力,有她在背後做推手,還沒等到第二日,關於蕭儼和她的矛盾便已在安州城內傳得沸沸揚揚。


    唐沅也沒怎麽讓底下人添油加醋,無非就是把蕭儼如何逼迫親女守喪期間另嫁、對方是個人渣還不許和離,以及少主分明立了大功卻要給他定罪的樁樁件件好好宣揚了一番。


    不出所料,流言傳出後,安州百姓出離憤怒了。


    如今在安州,百姓將士們對唐沅的維護絕非因為她頭上少主的名號,而是純粹出於對她個人的擁護。


    且不必說去年那場為期近一個月的守城之戰,便是後來,唐沅以安州為試點推行的那些政策製度,給百姓們帶來的就是實打實的好處。因著唐沅這個城主,官紳世家的勢力被削弱,百姓按丁按戶分得田地,收獲的糧食大多都能進自家口袋,蒸蒸日上的日子也讓人有了期盼和奔頭。


    在百姓眼裏,唐沅是救了他們命的人,是讓他們吃飽穿暖、在亂世安穩過活的人。


    這樣崇高的地位,又豈是蕭儼這個關鍵時刻毫不猶豫拋棄他們的主公能比的?


    因此,眼下這樣的流言傳出,輿論會是個什麽走向可想而知。


    都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縱使蕭儼稱霸一方,可到了安州,也隻能被唐沅捂住眼睛耳朵當個瞎子聾子。等他聽到風聲的時候,流言已經傳得滿城風雨。在安州百姓眼裏,他已經成了渣爹、昏君的代名詞,成了毫無愛民之心、為了上位不擇手段的小人。


    底下人來報的時候,他氣得吐出一口老血,差點沒就此駕鶴西去。


    “蕭韞那逆女,這樣抹黑我的名聲,她是想幹什麽?!”


    蕭儼氣得摔了一個青瓷茶盞,怒氣衝衝地在房間內踱步。


    身為常年在陰謀詭計裏周旋的野心家,蕭儼一眼就看出了這樣來勢洶洶的流言背後絕對有人在做推手。如今在這安州城,有這等力量的人,除了蕭韞不作其他人想。


    他信任的心腹徐仲年在一旁看著暴怒的主公,微眯了眼睛道:“主公,或許咱們都落入了大小姐的圈套了。”


    蕭儼停下腳步,皺眉看去:“先生的意思是?”


    徐仲年沉聲道:“主公,您仔細回想一下,自從去年竇德瑞突襲安州、大小姐頂替少爺成了少主以來,這一樁樁一件件最大的得益者是誰?”


    蕭儼眼神一眯。


    是蕭韞。


    這半年多的時間,自己這嫡女一路從深宅婦人到如今經營起自己的勢力,成為一方統領。要說得益最大的,他和謝長安反倒在其次,她蕭韞才是真正地悶聲發大財。


    “您再想想,大小姐之所以有如今的力量,把安州一帶都攥在手裏,是誰給她爭取了時間?這半年多裏,是誰讓我們都無暇顧及安州,乃至讓她的勢力壯大至今?”


    蕭儼聞言心下一凜。


    是謝長安!


    這半年多以來,他一直在青州與謝長安鬥智鬥勇,爭奪竇家的勢力,對安州的發展反倒聽之任之,乃至到了如今,這安州上下竟隻知少主不知主公,他這個真正的統領者反倒成了一個擺設!


    而當初謝長安之所以能得到消息……


    所有事件終於在腦子裏串成一條線,蕭儼猛地抬起頭來,瞳仁有一瞬間的放大,心神巨震地盯著徐仲年:“蕭韞是故意給謝長安送信,讓他來青州同我爭奪,自己好躲在安州修生養息?!”


    第59章 長公主君臨天下(15)


    徐仲年低下頭去:“這隻是屬下的推測, 或許當不得真。”


    他雖如此說, 蕭儼卻覺得越想越有道理。


    自己這個嫡女心思深沉不容小覷。單看她昨日三言兩語給他下套, 害他落了個不仁之地便可窺知。要說當初她提早預見了自己決定放棄安州, 轉而故意給謝長安寫信, 讓謝家來找自己的不痛快, 這個可能性顯然比她是無意為之要可信得多。


    蕭儼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好, 好啊,真不愧是我蕭儼的女兒!當真好心計, 竟把我這個做父親的也算計進去了,好啊!”


    徐仲年知道他此刻正在爆發的邊緣, 垂著頭並不言語。


    “這丫頭心大了, 我這個做父親的就好好給她上一課,教教她什麽叫父綱倫常。”


    蕭儼眼裏仿佛凍了三九寒冰。他喚來隨侍小廝吩咐:“去,告訴夫人, 我今日去她那兒用飯。”


    小廝領命退下。


    徐仲年看著小廝遠去的背影, 若有所思:“主公的意思是……”


    蕭儼食指微屈,一下下扣著身邊的桌麵,意味深長道:“安州沒我們的勢力,那就找一個有勢力的來幫幫我們。”


    徐仲年了然。


    主公這是找上了夫人。


    或者說, 夫人背後的林家。


    ……


    這日晚上。


    林芷居住的院子裏,蕭儼走後,她一個人坐在美人榻上,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她脾氣慣來不好,底下的丫頭婆子也不敢打擾, 隻侍立在一旁等候吩咐。從他們的角度看,林芷大半張臉隱沒在燭火的陰影裏,明明滅滅的,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如果他們能走近一點,就能發現,林芷此刻的表情,是一種被夙願得償的極度興奮扭曲的一種……


    躍躍欲試。


    方才蕭儼說,隻要她能把蕭韞拉下馬,蕭韞手下的安州一帶勢力就都會交到嶼兒手裏,他會正式宣告嶼兒為蕭家少主,百年後繼承蕭家,誰也動搖不得。


    她盼了近二十年,盼的不就是蕭儼的這一句承諾嗎?


    若是嶼兒接手了安州,成了蕭家繼承人,她何須被困在這一畝三分地,連回個幽州都得看蕭韞臉色。到那時,她就是蕭家說一不二的大夫人,什麽梅君茹庶長子,統統都給她靠邊站。


    到時候,她得把她這些年吃下的暗虧都給那個賤人一一還回去。讓她睜大眼看清楚,誰才是這蕭家真正的女主人!


    “紅袖!”


    她一喊,一個模樣俏麗的丫鬟立刻屈身行禮:“婢子在。夫人有何吩咐?”


    燭火映在林芷的黑眸裏,讓她的一雙眼睛也像一團躍動的火焰,亮得驚人。她聲音有些急切:“去,快把嶼兒叫來,就說我有事吩咐!”


    “是。”紅袖領了命令便出了門去。


    半柱香時間後,蕭嶼有些不耐的聲音在門邊響起:“娘,這都什麽時辰了,您叫我來幹嘛?”


    他抱怨道:“有什麽事不能明天說嗎?”


    林芷已經習慣了自己兒子這少爺脾氣,臉上沒有絲毫不快:“嶼兒,你快過來。”


    蕭嶼嘀嘀咕咕地坐到了林芷麵前。林芷將屋內一眾下人揮退,這才把蕭儼今日來說的話同他一一說明。


    蕭嶼瞪大了眼:“您的意思是,爹他要把安州交給我,還要立我為下一任家主?”


    林芷含笑點頭。


    蕭嶼驚喜不已:“好哇,爹他總算沒有太糊塗。我是他唯一的嫡子,這蕭家本就該交到我手裏的。可恨那蕭岸占了個長兄名頭,仗著他娘受寵處處和我作對。這回看我怎麽對付他!”


    “正是這個道理。”


    林芷頗為讚同地附和,又道:“隻是嶼兒,你爹的意思是,眼下安州在你姐姐手裏,你若想把權力奪過來,他是萬萬不會幫你的。你爹說了,蕭家的繼承人必須得有能力,你姐姐就算你的磨刀石。你隻有鬥過了她,你爹才能放心地把蕭家交到你手上。”


    “我姐?”蕭嶼不屑地冷哼一聲,“她一介女流,她懂什麽?”


    “當初她能當上少主,還不是借了我的光?你以為擊退竇軍保下安州當真是她的功勞?還不是孟泰初等人在背後幫著出謀劃策,反倒讓她摘了桃子?”


    林芷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蕭嶼咬牙切齒:“可恨她小人得誌,一朝當上安州城主,連我和娘都不放在眼裏。處處限製我們不說,還敢威脅娘親。待我揭開她的真麵目,看她還怎麽猖狂!”


    林芷遞給他一盞茶水示意他消氣,愁道:“話雖如此,可那丫頭現在在安州權力大得很,我們怕是比不得她。”


    她忽然想到什麽,眼前一亮:“不然,我們去找你外祖?林家在安州盤踞多年,頗有勢力,有他幫忙,什麽城主之位,那丫頭還不是得乖乖交出?”


    蕭嶼卻斷然否決了這個提議:“不可。”


    林芷錯愕地看過去。


    蕭嶼道:“娘,您想想,當初蕭韞找您要無字信的時候,外祖父他是不是就在一邊?您再想想,這半年多以來,我們幾次跟外祖提要回幽州,可外祖父又是怎麽說的?”


    林芷聞言沉默下來。


    嶼兒說得對,現在的林家,早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處處以她母子為先的林家了。


    它成了她蕭韞的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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