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貓,這位平笙公主眉眼間也有了薄薄笑意,回身對飲溪道:“多謝姑娘相助,若姑娘不忙,可隨平笙回去喝一杯茶。”


    飲溪心裏頭隻惦記著那貓,於是問道:“你住在何處?”


    平笙道:“現暫居棲鸞宮。”


    棲鸞宮?她熟悉呀!


    飲溪搗蒜般點頭:“不忙的,喝茶喝茶。”


    一路牽著小棗,三人又這麽往棲鸞宮走去,路上她的心思全在那貓身上,不停的看過去,又怕對方察覺,看的小心翼翼。


    以她多年在九重天上摸神獸的經驗來看,神獸的主人都是相當忌諱自家神獸被覬覦的。百年前她去偷小麒麟,引得整個仙山的仙人傾巢出動,後來她想摸一摸玉兔,每次去廣寒宮,每次都吃得一個閉門羹,更不必說哮天犬玄鳥之流,想起都是心酸事。


    她怕自己表現的太過明顯,惹得那公主不喜,便不給她看貓了。


    就這麽走到棲鸞宮,許久未見的點翠正在院子裏喂鳥,那鳥兒正是之前封戎送給她解悶的黃鸝,去太清殿時並未帶走,沒想成還好好在這裏養著。


    隔著遠遠的路,飲溪叫了一聲點翠。點翠回過頭來,發怔少頃,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叫了一聲姑娘,疾步上前行禮。


    “姑娘回來看看?”點翠竭力壓製著激動的心情。


    飲溪摸了摸發髻,記得點翠簪發簪的極好,是以笑著點頭:“你可還好?”


    一旁的平笙公主在二人中間看了看,又笑著與飲溪道:“想來你便是這棲鸞宮的主人罷,原來那正殿是為你留著的。”


    什麽主人不主人,她聽的有些迷糊。點翠暗叫不好,直覺適才有些僭越,且當著這公主的麵,不好說太多,忙一福身道:“奴婢這就為姑娘和公主殿下準備茶點!”


    平笙沒再說什麽,引著飲溪入了她所住的西殿。就如同她路上所言,這裏隻是她的暫居之處,一切擺設都是宮中最常見的,女兒家的東西很少,隻有幾個箱子摞在角落。


    可這般簡單的內殿,正中卻尊了一幅畫像。那畫像之下燃著三炷香,一旁擺著各式瓜果點心,一麵一支金紋燭台,上豎兩隻紅色的蠟燭。


    因太過顯眼,飲溪不由得多瞧了兩眼。


    畫像上的女子騰雲駕霧,麵目白淨慈和,細眉柳目,雙眼狹長,一襲仙裙飄飄嫋嫋,周身環佩叮當。起身後映著一輪澄黃明月,身下一隻巨鳥展翅匍匐,妙相莊嚴。


    飲溪細細看了看那鳥,竟然與玄鳥有幾分相似!


    平笙公主的婢女已不如初時那般對飲溪有敵意了,可見她久久盯著畫像瞧,終還是忍不住出聲:“還請姑娘離遠些,畫上的尊神是九天玄女,莫要對神仙不敬。”


    飲溪一個回身,盯著她反問:“九天玄女?”


    那婢女似是忍了忍,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你們大胤的道觀中處處供奉著九天娘娘,姑娘竟不知曉嗎?尊神是天上傳授兵法司掌戰事的女戰神,我家公主已入了道門,潛心拜在九天娘娘座下,供奉多年。”


    “阿諾!”平笙公主語氣重了些:“不可對貴客不敬!”說著對飲溪歉意一笑:“阿諾初來大胤,平素裏被我慣壞了,她沒有惡意。”


    飲溪沒理會她,轉而向那阿諾道:“我自是知曉九天娘娘的,隻是你這畫像與娘娘本人也相差太遠了些!”娘娘自然是生的極美的,可那美與一般弱柳扶風的仙子們不同,相反,娘娘生的極為英氣,一麵可心懷慈悲普度眾生,一麵可提劍浴血殺盡天下惡鬼。無論如何,絕非是這畫像上模樣。


    她家公主的命令阿諾並未聽在耳裏,聞言忍不住嗤笑出聲:“瞧姑娘這話說的,莫非親眼見過九天娘娘不成?”


    飲溪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是跟在娘娘身邊長大的仙,自然是見過娘娘的。”說著又看向平笙公主:“她說你已拜入娘娘座下,為何我從未見過你?”她在南宮紫府住了百餘年,受著娘娘訓誡長大,娘娘座下幾位弟子待她如親妹,她個個都熟悉的很。莫非這二百年裏,娘娘又收了新徒弟,且還是個凡人?


    此話一出,莫說是阿諾,就連公主的臉色都變了變。


    “姑娘說笑了。”


    飲溪認真的反駁她:“我並未說笑。”


    阿諾卻不管那麽多,聲音一下尖利起來:“姑娘可知禍從口出的道理?您一句話脫口而出,天上的神仙們可都聽著呢。什麽跟在娘娘身邊長大的仙,莫非您還是個神仙不成?”


    又來了……


    她入凡這麽久,次次都要解釋上一番,最令仙無可奈何的是,即便解釋了也無人相信。


    初時她還一次兩次不厭其煩的說,後來便不說了。


    她們不信又能如何,不信,難不成她便真的不是神仙了?


    點翠就在這個時候適時的奉上了茶點,打破了一室怪異的氣氛。


    飲溪兀自吃起來,吃了沒兩塊點心,就聽平笙公主歉然開口:“我忽感身體不適,原想著一表謝意,怕是要招待不周了。”


    這是下了逐客令了。


    點翠不由得看她一眼。


    飲溪聽她說不適,也不辨話中真假,隻知道自己身體不適時也不願招待旁人,於是站起身。


    “那你好好休息,我也要回去了。”


    ……


    平笙將她親自送出宮外,待到人一走,回宮中立刻揮退宮人下去,又遣人燒熱水過來。


    麵容沉沉,與方才判若兩人。


    阿諾把貓趕出去,伺候她更衣,觀她神色,小聲說:“公主,我們果真要從這女子身上下手嗎?她瞧著,竟像個傻子似的!想不到大胤的皇帝居然喜歡傻子!白瞎了那般絕塵的容貌。”


    平笙沒吭聲。


    阿諾知曉她是有些動怒了,一時不大敢再開口。等她沐浴焚香之後,見她又去了尊神畫像前,拿起三炷香,無比虔誠的叩拜,最後才置於香爐之內。


    做完這一切,平笙站起來回到桌旁,一口氣連喝幾杯茶。目光盯著某處,透出絲絲陰毒:“且不論她是否是個傻子,皇帝喜歡最重要!”


    阿諾忙道:“公主說的是!今日皇帝竟允她在宮內騎馬!民間傳大胤皇帝是個勤政愛民的明君,奴婢看也不盡然!”


    平笙冷哼一聲,又看了眼牆上掛著的神像:“……遲早要他們付出代價。”


    作者有話要說:  心態有點崩


    第61章


    飲溪終於逛累了, 算一算時間也該到了吃飯的點,於是又歡歡喜喜往回走, 誰知這一回撞上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地坤宮外,許久未見的長孫星闌正立在一處與人說話。一襲三品官服, 頎長而挺立, 朝氣凜然,又有翩然公子的貴氣, 又有武將的淩厲, 分外打眼。


    飲溪興奮了, 她且還惦記著上次的事未說清楚呢, 況且星闌是除封戎外唯一一個相信她是仙的凡人, 對比方才那平笙公主的態度, 此刻見了他簡直不要太親切。


    隔著老遠,她激動地大喊了一聲星闌。


    年輕的將軍果然回頭, 見是她,不知為何身形僵了僵,很快又轉過身去,對著身邊人簡短說了什麽, 繼而疾步匆匆便往宮門的方向走。那唯二信任她是仙的人此刻與她背道而馳, 視而不見。


    飲溪噯一聲, 不明所以,又追著叫了兩遍他的名字,眼見他步伐急切,恍然如躲避什麽似的, 全然不顧她在身後的呼喊。她一個翻身上了馬背,拍著小棗的屁股就去追,直直追出了地坤宮。


    地坤宮外長道平平,零散立著幾個羽林衛,哪裏還有長孫星闌的身影?


    飲溪繞著圈兒轉了轉,愣是沒找到。


    奇怪,當真是奇怪。


    她摸了摸發髻,委實感到沒頭沒腦。算了,興許他有什麽急事,下次再說吧。


    ……


    等飲溪晃悠悠回了太清殿,封戎已等在殿內了。一麵喝茶,一麵撿起她近日看的話本子翻,當看到從旁批注的內容時,眉間攏了攏。


    封戎為她添上一杯茶,隨手將那話本子撂在桌上。


    “去何處玩了?朕以為仙子樂不思蜀忘了歸家,正預備遣人去請仙子回來。”


    飲溪嘻嘻笑了兩聲,蹦蹦噠噠就撲過去,十分自覺地坐在人腿上,摟住他脖子。


    “本仙今日見到一物,隻覺那東西靈巧可愛,甚是喜歡,若能擁有一個,可謂是仙生無憾了。”


    封戎眉眼不動,順勢抱著她,對於某人的殷勤十分受用。


    他不緊不慢:“哦?究竟是什麽東西,竟能得飲溪仙子如此高的讚譽,不妨說來聽聽。”


    飲溪憋不住了,死死抱住他脖子,與個要糖的孩子沒兩樣:“平笙公主有一隻貓,我還從未見過貓呢!”


    封戎失笑,揉她的後背:“不知道的人還當那平笙公主將你欺負了,不過是隻貓,怎麽還委屈上了?”


    她不說話,就那麽眨眼看他,眼含期盼。


    瞧她這麽上心,封戎便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貓是西域之物,十分難得,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得來一隻。”


    飲溪這一路心裏頭都在盼著,想著念著,卻沒想到連封戎都沒有辦法得來一隻貓,希望有多大,此刻失望便有多大,一時便如同枯萎的花一樣,嗖一下便軟了下去。


    “你也不行啊……”


    “也不是毫無辦法……”他故意拖著調子賣關子。


    飲溪扒住他肩頭,又嗖的一下立起來:“還有什麽辦法?”


    眼前那張俊容上流露出些許慵懶之意:“這就要看仙子為了貓肯努力到什麽程度。”


    若放在從前,她定然是聽不懂的,可這些日子與封戎在一處久了,在此事上幾乎是無師自通,討人喜愛的手段一個接一個,將皇帝這一顆心擺布的毫無抵抗之力。


    聽完這話,飲溪當即便衝上去,抱住他的臉胡亂親吻,從額頭吻到鼻梁,鼻梁又吻回眼睛,又吻脖子又吻唇瓣,蹭的他一張臉上全是濕漉漉的觸感,還帶著她身上獨有的馨香。


    吻完了,就仿佛完成任務一般,亮晶晶的杏眼直勾勾盯著他看:“如何?本仙是不是十分努力?”


    封戎啼笑皆非,一顆心卻軟成了水。此刻她隻是要一隻貓,就是要這整個天下,他也拱手送她。


    ……


    第二日一早,東邊大殿的掌事太監送來一隻小東西。


    仔薑推門一看,笑著便去叫飲溪起床,她趴在床上賴著不肯,閉上眼就是不起。


    “姑娘當真要繼續睡著?”


    飲溪不語,眼睛閉得死死的,試圖裝睡。


    仔薑故意道:“若您不起,殿外的小貓可要遲些才能見到您了。”


    話中二字有靈,飲溪陡然睜開雙眼,蹭一下便從被子裏鑽出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長發,瞧著十分精神,哪裏還有什麽睡意?


    “你說殿外有貓?”她巴巴發問,急切的仿佛下一刻就要飛出去。


    仔薑捂嘴笑:“是呀,晨起陛下為您送來了貓。”昨日中午才要了,今日早晨便送來了,當真將她捧在心上寵愛呢。


    這下飲溪連衣裳也顧不上穿了,一顆心雀躍著,一下子便飛到九重天上去,隻穿著中衣便下床,連鞋子都來不及套就跑出去。速度之快,仔薑都跟不上。


    殿外宮女們湊做一團,圍著小榻團團轉,逗弄聲不斷。飲溪撥開宮人擠進去,一抬眼,那榻上果真臥著一隻毛絨絨的小東西,通身雪白,巴掌大,一隻碧眼一隻藍眼,歪著腦袋瞧她。


    ……仙生圓滿了。


    她小心翼翼將小東西抱起,學著昨日平笙公主的模樣,順著她的長毛摸下去。摸了兩把,禁不住熱淚盈眶,對封戎的愛意瞬間便達到了頂峰。


    凡人都說神仙心善有求必應,可她做了三百年的神仙,對自己都不能有求必應,未來的相公雖是個凡人,卻真真對她做到了有求必應。


    飲溪忽然感慨起自己的運氣來,更覺自己著實是個頗有遠見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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