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戎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從魔界趕回凡間,離開這幾日心裏總是莫名升起燥意,隻是他沒想到終究是晚了一步。


    飲溪離開的消息已傳回了侯府,王大娘女兒將那日發生之事向眾人描繪的神乎其神,眾人這才知曉飲溪竟是個仙,紛紛陷入震驚中回不過神兒。


    他這一次回來的很是低調,跨步邁入侯府之時,府上小廝正將大門牌匾上掛著的紅綢緞取下來。


    “你這是做什麽?”他頓住腳步,冷然出聲。


    下人不妨大少爺突然回來,晃了晃身子險些掉下來,訕訕捏著紅綢布,似是有些說不出口。


    “我問你這是做什麽!”他又重複一遍,這一次聲音中的冷意幾乎將人凍住,眼底更是爆然起了戾氣。


    大少爺在府中多年,雖脾性冷淡,卻從不曾發火,眾人第一次見,驚在原地,眼裏露出懼意。


    那小廝緊張舔了舔唇,這才開口:“飲——不,大少奶奶離開了,侯爺便說這婚不成了,要趕在少爺回府前將裝扮都取掉。”


    侯爺原也是好意,鎮子就這麽大,鎮上住了個仙女一事不到一天時間便傳了個遍,老侯爺聽說封戎未過門的妻子竟是個仙,又在眾人麵前飛回天上去,自然便以為仙是不可能下嫁凡人的,這就是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是以紅綢早早取了,未免他回來觸景生情更傷心。


    聽清那小廝說的話,封戎一顆心涼了一半,仿佛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


    “你說,她走了……?”


    小廝顫巍著點點頭,紅綢揭了一半,捏在手中不知該當如何。


    清風明月從府裏跑出來,走近了看清他神情,跑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嗓子裏。看來他是知曉了……


    封戎雙眼發紅,又問:“她留下什麽話不曾?”


    明月遲疑片刻,搖了搖頭。事實上他二人聽了消息便去了一趟王大娘家,飲溪住的那間屋子裏什麽都沒有,莫說一封書信,連一個字都不曾留下。


    視線模糊起來,眼前清風明月的身影被分割成數個,封戎什麽也看不清,神識中空空如也,仿佛身體不受控製。


    清風明月不敢上前,更不敢多說一個字,看到他的麵容,仿佛被死死扼住喉嚨,噤了聲。


    眼前的大少爺雙眸紅的似滴血,額角脖頸青筋暴起,手握成拳,骨頭都要被捏碎了般。他可恍若不覺,看著眼前,神情一片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六點沒更新你們咋不喊我,要不是我鬼神神差醒得早,發覺評論不對勁……這一更不知道得更到啥時候_(:3」∠)_


    至於二更是下午睡過了,原諒我qaq這章給大家發紅包撫摸~謝謝大家溫柔的等我~


    然後抱素和赫褚的故事放在番外,會寫一個完整的給大家看。


    第108章


    白虎監兵神君終是被飲溪救回來了,在那魂魄離散的最後一刻, 萬千精純靈力織起, 宛如一個一個的探手,狠狠將即將消散於空中的魂魄吸了回來。


    幾乎是魂魄歸體的一瞬間, 白虎神君睜了眼。一旁的玄武神君眼瞧著他睜開眼,霎時便軟軟跌坐在地上, 他原是要放棄了,便是三清四禦親臨,都不定能將將死之仙拉回來, 這個多年來極少出頭露麵的孤僻女上神卻做到了。


    玄武神君失神片刻, 轉而像飲溪行一大禮,緊緊抱拳:“今日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它日上神若有用到玄武之處,刀山火海自不推辭!”


    這一身血可治百病, 乃是個極為逆天的賞賜, 卻並非是全然無損。方才已救過一回青玉, 這二人皆是傷勢極重,救完兩個, 她已是有五分疲乏了。


    抬手將玄武神君扶起, 她說:“神君不必多禮,你我同為仙族,我既能救,又豈會見死不救?”


    如今抱素不在,青玉便跟在飲溪身邊隨侍左右, 她傷才好了些,勉力坐在一旁調息休養。


    白虎神君治好了,一個又一個受了重傷的仙前來求治,她也是才見到初羲娘娘的血還有這等能救仙於瀕死的能力,轉頭一想便明白不曾廣而告之的道理,此時淩霄殿耳目眾多,隻怕此事不多時便會傳出去,能救人自然是好,可那是血!倘使都要她的血,又能救下幾個?


    青玉不由擔心,叫了一聲:“初羲娘娘……”


    論起來也相處了數千年,單看她表情飲溪便知曉她的意思,擺了擺手:“我心中有數。”


    她仍是有話想說,看了看周圍熟悉的不熟悉的仙,終是忍住了。


    歇了片刻,飲溪又去各處幫忙。眾人都看到白虎神君是被玄武神君用靈力抬回來的,傷勢之重幾近隕落,這才不到半個時辰,竟就能自己坐起來打坐調息。眾人紛紛求到她跟前來,飲溪若能治,便不會少出一分力氣。


    如此這般,待到仙帝姍姍來遲之時,飲溪已不知救了多少仙了,而此刻她幾乎精疲力盡,內裏靈氣幾欲耗盡。


    殿內眾仙衣衫不整狼狽不堪,天帝鴻乾踏著步子不急不緩走來,一身龍袍纖塵不染,旒冕立正,身後兩排貌美仙婢恭謙跟在身後,端的是天界之主的架勢。他身旁跟著個頭不高的仙,容貌陰柔。飲溪一眼瞧出他品階不高,料想這就是那個飛升不久,卻哄的仙帝事事要他拿主意的宦臣仙。


    飲溪沒動,殿內眾仙也沒動,無人與他心裏,天帝輕咳兩聲,似有不悅。


    “魔族退了兵,諸位仙家該當高興才是。”


    此話一出,下首青龍孟章神君發出一聲冷笑:“陛下果真如此想?”


    鴻乾輩分低,可如今到底是做了多年天帝,被旁人當眾下麵子,臉上怎麽也不會好看:“退兵難道是壞事不成?這一役我仙族死傷慘重,魔族進攻之下簡直不堪一擊,諸仙合該反省才是!倘使魔界再犯,莫非這天地要易主不成?”


    飲溪原本是不預備說什麽的,畢竟自天帝掌權以來攏共隻見過他兩次,並無什麽交集,可如今聽他說出這等話,終是沒能忍住,冷冷睨過去打斷他的話:“天家原就不是天地之主!魔族退兵,乃是因為魔帝帶走了抱素上神,陛下可知曉此事?”


    鴻乾掉頭看她,看了半晌,仿佛才想起她是誰,眼中明顯多了幾分輕慢:“本君當時誰,原來是許久未見的初羲元君。我天家自來便是天帝之主,魔族自來便是不入流之輩,多年來在我仙族威壓下隻得在魔族境內活動,此等宵小之徒早已因此而對我仙族心生恨意,今一舉偷襲,天界損失慘重,抱素乃一方上神,竟輕易便被擄走,莫非還不能證明諸位居安不思危,鬆懈太久?本君說的,何錯之有?”


    魔族與仙族並生數萬年,便是遠古神祗也說不出貶低魔族之話,如今竟被一個不過活了三千年的小仙說成宵小之徒?若是魔帝在此,隻怕要捏碎他的腦袋。


    倒不是為魔族說話,隻是魔族並非窮凶極惡之徒,多年來與仙界保持著進水不犯河水的關係,並不如傳聞所言殘害凡人生靈,於這一點上長了眼睛的神仙都說不出抹黑之話。偶然出一個殘暴的魔頭霍亂天下也並非沒有發生,畢竟天下大不同,冰清玉潔的神仙尚且可因心生邪念成了墮仙,何況本就並非無欲無求的魔?


    飲溪平日裏不愛動腦子,她是個得過且過的性子,除了自己喜好之物,旁的都懶得分眼神思索,但這並非說明她就是個軟骨頭任人擺弄的仙!本就覺得魔族驟然進攻事出蹊蹺,適才魔帝赫褚又說要天界交出天帝。他若當真要踏平仙界,何須浪費時間,一舉攻到仙帝居所豈不痛快?顯然此戰並非為了屠戮,乃是別有所圖。


    先帝鴻乾絕對隱瞞了什麽。


    亂用武將便罷,此刻竟然將所有錯處歸咎於諸仙修煉不勤勉上,鴻乾早已是犯了眾怒,經此一役,諸仙不願再忍了。


    祿存星君冷聲道:“陛下未免太過自大!若魔族果真對天族心生仇恨,緣何要在士氣高漲之際退兵?你我皆知,若是魔族不退兵,仙界失守乃遲早之事!”


    仙帝麵色不耐:“祿存星君這是在埋怨本君?莫非魔族進攻乃是本君之錯?螻蟻凡人尚且懂得食君之祿為君分憂,諸位仙界可替本君分憂了?”


    此話真乃滑天下之大稽,連青玉都忍不住嗤笑出聲。


    朱雀神君抖了抖扇子,麵上似笑非笑:“陛下真乃明君,為治理天界竟用上了凡人的手段。”


    鴻乾被這明褒暗貶說的生惱,可他到底寡不敵眾,見眾仙竟沒有一個肯出頭替他說話,那怒氣便撒在了身旁之人身上,怒瞪他一眼,一甩袖子:“那眾位仙家有何高見?”


    這小仙當真是個會看眼色的,一轉身轉而看向飲溪,忽然出聲便開了口,聲調掐的極柔:“小仙聽聞初羲娘娘一個時辰前方從凡間回來,而娘娘才回來與魔帝於南天門前對峙,魔帝便退軍了,想必娘娘是有什麽了不得的本事。不如適才發生之事一五一十說出來,好叫我等也學上一二?”


    這話聽著卑謙,卻掩不住那陰陽怪氣之意。


    飲溪一生坦蕩,來往之人也都是心懷日月,不曾見過這麽齷齪之徒,當即便譏笑出聲。


    青玉聽聞,怎能由他出口汙蔑,當即神色一愣便要上前。飲溪一抬手,鬆鬆攔在她前麵,側眸看她,淺笑。


    攔住了青玉,她自行起身,一步步走到那小仙麵前,她輕聲問:“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他一愣,道:“小仙焦灝。”


    飲溪問他:“既自知是小仙,憑什麽要求本仙一五一十向你稟告?”


    焦灝沒料到她敢當眾發難,頓了頓,麵上態度仍是好:“小仙並無此意,上神誤會了。”


    “誤會?”飲溪說:“那今日本仙勢必要將這誤會的名頭坐實了,汙蔑上神,你可知該當何罪?”


    焦灝一笑,背脊輕彎著,他看著眼前容貌姝麗清絕出塵的女子,仿佛對她極為恭敬:“小仙飛升不過二百餘年,據聞清霄大帝親自撫養胞妹長大,而上神常年居於太清蚨泠境,小仙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此乃小仙之榮幸,如有冒犯,還望上神見諒。”


    抱素常念她過於天真,兄長也憂心她頑童心性長不大,飲溪卻並不是沒有冷厲的一麵,什麽人便配得什麽樣相待,像這等仙界敗類,她是斷不會容忍的!


    她是得兄長庇佑不假,可若沒有兄長,她也是正正經經一方上神,容不得此人在她麵前撒野!


    飲溪一抬手,劍刃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滑落,還不及眾人反應,下一秒便穩穩插在那小仙雙腿之間,離命根處隻有不足半寸的距離。


    手掌滑落,隔空輕輕一動,空中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扼住他脖頸,將他就這麽輕鬆提了起來。


    “別叫本仙知曉你做過什麽見不得光的事,否則本仙不介意再幫你去一次勢。”


    說罷,力道驟鬆,他就這麽重重摔落在地,臉色煞白。


    太陰初羲元君自來不願理會俗事,正因不耐煩你來我往間明裏暗裏真假不一,這小太監慣是個會陰陽怪氣的,簡直深諳此道,處處踩在她暴躁的點上。


    飲溪懶於去分辨他話外究竟是什麽意思,更因天帝態度而深感厭煩,本是等眾仙匯集於此商量對策,如今看來也商量不出什麽好歹,反而令她徒生煩躁,何必繼續留下?


    她心裏裝著的事情太多了,一麵是被擄走的好友,一麵是仙界慘狀,另有不能放下的心愛之人……等她去做的事還有許多,她寧願自己出手,也不必聽這廢物仙帝擺譜廢話!


    說完這番話,看也不看那仙帝一眼,飲溪轉身便拂袖離去,腳下生風頭也不回。


    青玉緊隨其後跟上。


    眾仙心裏自有一杆秤,紛紛起身,前前後後走出去,竟無一人理會天帝。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真的一滴都沒有了,雙更對我來說就是個死循環_(:3」∠)_


    我的寶貝狗子生病了,今天明天都要去醫院,希望不是大毛病!


    第109章


    人人嘴裏都說著飲溪走了, 他們對他說著同樣的話, 他們打心眼裏認為她不會再回來, 他們麵上不說,看向他的眼裏卻滿是同情憐憫。


    可笑,魔帝數萬年來高高在上, 居高臨下瞧著世人,如今卻反被輕易便能捏死的凡人可憐。


    可他們成雙成對的走在一處, 他看到胸口便燙的厲害。有那麽一個時候便想,他倒寧願做個凡人……因不敢去想當她知道自己是魔帝時,會是什麽樣的模樣?


    從魔界回來的那一日,封戎沒有聽進任何人的話。他站在侯府前足足沉寂了一刻鍾, 緊接著便大發雷霆, 不允許任何人拆掉為大禮準備的東西。


    下人們沒有見過大少爺這般模樣, 東西拆了一半, 又慌忙裝回去。


    眾人心有感慨,紛紛在私下議論,隻歎從前竟未能看出大少爺是個如此癡情之人。然一麵知曉了飲溪是仙,又覺得這婚是定然成不了的。原先看著是一對碧玉佳人, 令人羨慕不已, 誰能料到事情最後會落到這等田地?


    隻說連蒼天都生了嫉妒, 不肯要有情人成眷屬。


    那一日過後, 封戎依舊是住在渡風院,依舊如往常一樣閉門不出,除卻那一日在侯府前判若兩人的暴怒, 再往後與從前又沒有什麽分別。


    日複一日沒有消息,他就坐在書房的窗前,大多時候捧一卷書,偶爾會對著窗外看,這一看便是看許久。


    清風明月曉得,他雖是不說,可他心裏丁點兒不曾放下。


    平凡的日子裏沒有歲月,不知過了多久,帷幔落了塵土,再不複初時鮮紅亮麗。


    再過去往後很多年,清風仍然記得十分清楚,那是風和日麗的一天,萬裏無雲,日頭曬得正好,又是一個清晨,他伺候了多年的少爺一襲玄衣,說不出的俊朗,他站在渡風院那一片竹林前看了許久,脊背挺的很直。


    聽到腳步聲響,他微微側眸,語調是清風聽慣了的冷然,十分鎮靜:“今日我要離府了。”


    他常年在外,清風隻當與以往一樣有事要辦,很快應了一聲。


    少爺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這一片曾由她精心照看過的竹林,掌中抱著一盆極為不打眼的花,那花隻得一株,柔柔弱弱,仿佛來一陣大些的風便要折斷,上麵頂著的白花更是小的可憐,可卻竭力舒展著腰肢,開的極豔。


    清風眼中最後一眼,便是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略顯消瘦。他看著那花,心中覺得古怪,又不知究竟是何處古怪。


    隻是他沒想到,這當真就成了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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