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潑的粥。


    “駱老師也不可能在認識你見過你之前,先見到你的什麽手啊、脖子、腳後跟什麽的吧。”


    ——見到了,隔著門遞餐的手。


    “對吧?”


    王導說了半天,說到這句“對吧?”,特意頓了頓,想聽到點“對”“是”之類的回應。


    結果一聲“對吧”出去,簡臨眼睛往旁邊瞥,方駱北倚著牆,沒看這邊,也沒吭聲。


    王導:“?”沒人回一聲多尷尬。


    王導清了清嗓子,繼續:“不過現實裏沒有歸沒有,演員麽,拍戲的時候還是要有信念感。”


    王導:“就得相信一定有這種冥冥之中,一定有這種注定好的緣分。這種冥冥之中注定好的緣分是什麽?”


    王導收尾總結,氣沉丹田:“啊!愛情!”


    簡臨:“……”


    他才十八,他還年輕,他這次真的不太能撐的住場麵。


    簡臨插在口袋裏的手翻了翻掌心的硬幣,當場轉移話題:“王爺爺,那邊轉場了,我們也走吧。”


    王導眼睛一瞪:“你叫我什麽?爺爺?我是你哥!”


    簡臨走過去,拉著他帶他跑路:“走吧,走吧,先過去吧。”


    轉場的新景是酒吧,離得有些遠,需要坐電瓶車。


    簡臨和王導一起出來,立刻被羅洪帶上了他那輛電瓶車,車上空餘的位置都是設備,羅洪指了指旁邊一輛四人座電瓶車,說:“那是駱老師的車,你不是還有個助理嗎,剛好你們三個一起過來。”


    簡臨扶了把王導,應了羅洪。羅洪一走,他朝不遠處背著包拎著袋子走過來的陳陽看了看。


    陳陽追上他,邊走邊問:“沒車了嗎?我怎麽看那裏還有輛四人座的?”


    簡臨沒準備坐那輛車:“走過去。”


    陳陽瞪了瞪眼,倒抽氣:“你早說啊!早說我剛剛提前出來不就有車了!”


    走不得累死?簡老師你睜開眼看看這廠棚有多大好嗎?


    正走著,方駱北開車從後麵跟了上來,刹車踩了踩,壓下速度。


    陳陽:男神!


    男神坐在車上,側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簡臨,簡臨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就在陳陽以為他男神準備主動提議載他們一程的時候,方駱北問簡臨:“那家的粥,一直都是你送的吧?”


    簡臨走著自己的路,步履如常,神情平靜,沒有轉頭,但回了話:“不記得了。”


    方駱北:“春節前,廣緣大廈,送過餐?”


    簡臨:“沒有。”


    方駱北:“潑粥那次,你在?”


    簡臨:“不在。”


    方駱北話鋒一拐:“六樓出了電梯就有監控。”


    簡臨:“……”


    這無聲的沉默給方駱北一種車輪壓到小狼尾巴的感覺,這小狼脾氣還挺倔的,一聲不出,想必嗚嗚嗚嗚的叫喚都在心底。


    方駱北不逗他了,說:“上車。”


    本以為某隻小狼有脾氣,不會上來,不想剛說完,簡臨低頭矮身一步鑽進,在副駕坐穩。


    陳陽跟著上來,坐在後排,剛剛兩人的對話一個字沒聽懂,有點懵。


    結果一抬頭,看到了一幕更讓他懵逼的——


    隻見簡臨抬起自己的右手,問方駱北:“駱老師,請教一下,你會記得住這隻手?走在大馬路上,能一眼認出來?”


    方駱北垂眸看了眼那隻曾經從門後伸進來遞餐的手,默然地開著車,過了一會兒:“不能。”


    簡臨收回手。


    陳陽:“?”


    陳陽實在沒憋住,屁股往右側的座椅挪,挪到最邊上,傾身往前,手蓋著嘴巴,問簡臨:“你們幹嗎?”


    簡臨神色淡定,語調不高不低:“不幹什麽。”


    陳陽:“?”


    簡臨:互相傷害。


    第22章


    換場要去的景和剛剛的小區樓道景不同, 不是隻有個“皮”“骨頭”,而是“五髒六腑”俱全的“真”酒吧。


    整個酒吧景從外麵看去,有街有路有門庭, 進門之後,也是個完全仿照真實酒吧搭建的內景, 連吧台下的水池、吧台後架子上陳列的瓶裝酒都是完全真實的。


    現場工作人員忙碌, 把設備、道具往酒吧裏搬,簡臨暫時不用換妝換衣服, 轉場過來後, 和陳陽一起在酒吧裏轉了一圈。


    陳陽背著包、拎著袋子跟在簡臨屁股後麵, 看著這酒吧內景,怎麽看怎麽覺得驚奇:“好真啊,就跟在棚裏建了個真的酒吧一樣。”


    看到吧台後酒櫃裏的各種酒和酒器, 陳陽:“哇塞!這是拍戲嗎?這都能直接坐這兒喝兩杯了!”


    陳陽大大咧咧往吧台前的高腳椅上一坐,裝模作樣地對著沒人的空吧台,手指敲敲台麵:“給我來杯長島冰茶, 哦不,血腥瑪麗吧。”


    簡臨倚著吧台, 看他裝逼。


    陳陽腰一扭, 高腳椅上轉過身,麵朝簡臨, 又開始吹了:“知道什麽叫‘長島冰茶’什麽叫‘血腥瑪麗’嗎?聽都沒聽過吧?”


    陳陽正式開啟裝逼大業:“長島冰茶,就是顏色看著有點像冰紅茶,其實烈得很,度數至少四五十往上, 再加點雪碧冰塊給你調一調,調完一喝, 像你這種,兩杯就得趴了。”


    陳陽:“還有血腥瑪麗,看著跟番茄汁一樣,裏麵都是伏特加,半杯你就晃了!”


    簡臨聽著,目光突然落向陳陽身後:“陳叔?”


    陳陽頭發都炸了,脖子瞬間一梗,第一反應他老子帶著繩子來逮他了,想想不對,扭頭往身後看,有個屁的陳叔,這兒就是個景,又不是真的酒吧。


    “哎!”陳陽瞪著眼睛從高腳椅上跳下來。


    簡臨轉身,陳陽跟上他,咋咋呼呼:“你就是嫉妒我去過酒吧,知道的比你多!”


    簡臨單手插兜不快不慢地往前晃,四處看看:“嗯,嫉妒你。”


    陳陽:“我在酒吧喝過酒,你沒有!”


    簡臨:“嗯,沒有。”


    陳陽:“我還唱過歌,點過酒,泡過妞!”


    簡臨:“嗯,你爸馬上就要來了,還有你家祖傳的繩子。”


    陳陽:“……”


    兩人一個咋呼一個沉靜,說鬧著從吧台走過。


    他們離開後,大廳一扇開著的窗戶後麵,站在外麵的方駱北和王導收回視線。


    王導想想簡臨那副能把助理氣得跳腳的沉穩就想笑,覺得他比小時候還要有趣。


    本來他正和方駱北敘舊,看著這一幕,臨時換了個話題,主動聊起了這個忘年交小朋友。


    沒有籠統的評價,而是某件至今令王導印象深刻的事。


    王導:“我剛認識簡臨的時候,他在我那個組拍戲。他牽馬,馬上坐的也是個小演員,跟他差不多大。他那個身高,剛好那個小演員一伸腳,就能踩到他肩膀。可能是惡作劇,那個小演員就一直要踩他,特別是開拍之前那會兒,要站位置,動不了,還不能躲。”


    王導說這些的時候,腦海裏冒出來的就是簡臨十幾歲時候在劇組的樣子——


    孩子模樣,大夏天曬得有些黑,家仆裝束,一雙占著泥巴的布鞋,牽著韁繩,站在馬旁。


    那時候他年紀還小,個子不高、模樣也不算出挑,在群演裏算好看的,但遠不及那馬上坐著的“小少爺”。


    “小少爺”是個童星,男孩兒,十幾歲這個年紀格外好動,等著拍的時候坐在馬上根本閑不住,一會兒拉拉韁繩,一會兒把衣服上掛的玉佩和穗子抓起來甩。


    他可能是想找人說話,可周圍沒人,隻有屁股下的馬,還有牽馬的小群演,小群演中規中矩地站著,比他矮很多,他伸手夠不著,就伸腿,用腳去碰:“喂!”


    演仆人的男孩兒轉身……


    方駱北默不作聲地聽著,跟著王導的描述,可以想象出當年的小簡臨轉身抬眸的神情。


    想必是有點毛了,但還是很安靜,沒說什麽,隻用那雙清亮的眸光將人看著。


    就像初五雨夜的16棟門前。


    方駱北的神思被王導的話拉回,王導:“時不時被踩兩下,肯定要生氣,然後你猜怎麽著。”


    王導哈哈一笑:“那個小童星後來拍戲的時候,馬撩蹄子了,臉朝地摔下來,門牙都嗑鬆了,哭了有半個小時。等再拍那場,包括後來再拍騎馬的戲,哪兒還敢亂動,老實得不得了。”


    方駱北猜到了一些,牽動唇角:“他動了馬?”


    王導哼笑:“可不就是麽。劇組拍戲用的馬,都是專門訓過的,會聽口令。”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簡臨在劇組無聊,會自己學點東西,當年那個古裝劇劇組管馬的人挺喜歡他的,就教了他一點,他還真的一學就會。”


    “你想象得出來嗎,十幾歲的孩子,一個群演,一個童星,又不能打架,被欺負了怎麽辦,可不就得暗搓搓的使壞嗎。”


    方駱北笑,果然是隻小狼。


    王導聊完這個,結束話題,很快聊起別的:“你呢,前段時間聽趙旭東說,你還是老樣子。胃口怎麽樣,還是不行嗎,吃不下東西?”


    王導也像上下掃視簡臨一樣來回看了遍方駱北,“嘖”道:“不過我怎麽看著,覺得你狀態還不錯呢?”


    方駱北:“嗯,是還行。”


    王導:“吃什麽靈丹妙藥了。”


    方駱北不知是玩笑還是想略過這個話題,不緊不慢道:“喝粥喝的。”


    酒吧這個景的戲,當天要拍好幾場:林曦撞見羅譽被人潑酒,躲到走廊牆後,羅譽帶著身上的酒氣從走廊穿過,林曦端著托盤走出來,兩人擦肩,羅譽剛好看到了林曦脖子上的傷口。


    開始走戲前,兩個演員已經換掉了之前的造型。


    簡臨穿的是林曦在酒吧工作的統一製服:皮鞋、黑褲子、白襯衫,黑色無袖馬甲,左胸口前別一個黑底金字的胸針牌,胸針牌上印著名字: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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