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茜:礦山會遇到什麽先放一放,眼前這個更重要。


    而另一邊, 溫妮輕輕落在龍角旁,歎息女妖的白裙擺像籠著霧氣,朦朦朧朧, 捉摸不定。


    阿爾德羅的魂火閃動著,輕輕呼了口氣:“你變了好多哦, 溫妮。”


    “嗯?”女妖輕飄飄地應了一聲, 以一種尤其奇特的角度折下身體,慢悠悠地問,“現在這樣不好嗎?”


    龍認真地思索片刻,搖搖頭:“沒有, 挺好的。”


    他老老實實地說:“你現在能去更多的地方了吧?我就可以帶著你飛了。”


    “是啊。”溫妮稍微飄起一些,轉了個圈,哼了個簡短的調子,又問,“我還可以和你一起去礦山。”


    “哇。”阿爾德羅又開始拍尾巴,“真好。”


    他說:“那裏本來有很多好東西,可惜現在好像都沒有了。”


    龍與女妖敘舊的時候,躺了一地的小動物陸陸續續地醒來了。


    可可踢了踢腿,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嘟囔著:“我好像做了個夢哦……”


    夢裏的畫麵溫柔婉轉,卻又如泡沫捉摸不住,在睜眼的瞬間迅速從記憶中溜走,留不下一點痕跡。小狗人坐起來,甩甩腦袋,揉了兩下眼睛,結果一抬頭看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歎息女妖。


    她呆住了。


    歎息女妖的長相與大眾審美徹底無緣,但她絕對會是狂亂噩夢中的女王,瘋狂、危險、歇斯底裏。小狗人的目光剛與她對上,就如同被一把濕漉漉的利刃劈開理智,釘在原地。她難以抑製地叫了一聲,蓬起周身毛發,齜起了牙。


    其他的小動物也嚇呆了。他們膽子更小一些,全都不由自主地擠成一團,瑟瑟發抖。


    而溫妮飄落下來,女妖湊到小動物麵前,笑眯眯地說:“哎,是舊獸人幼崽。這麽害怕嗎?”


    她朝因為自己的靠近而抖得更厲害的小朋友們露出一個大概是溫柔的笑容:“難道現在的我不美嗎?”


    與長相截然不同,女妖的聲音輕柔縹緲,仿佛蒙著早春的薄霧,很容易讓人想起一些特別美好的意象:新葉、花蕊、露珠或者別的什麽。


    年幼的小狗人愣了愣。她睜大雙眼,望向女妖漆黑瞳孔裏倒映出的身影。


    突然溫妮將眼睛一瞪,擺出一個猙獰神情,猛地朝小動物們撲上去。


    那群小朋友們發出“咿——”的驚叫,紛紛嚇得閉上眼睛低下頭,抱作一團。


    但預想中的疼痛和惡意並沒有降臨,隻有冷風飛快地從他們身上掠過,似乎還帶著輕薄的水汽。


    ……咦?


    可可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


    女妖不知何時重新落回骨龍頭頂,倚靠著龍角,無聲地哼唱著什麽。水藻般的長發飄飄蕩蕩,稍微遮住了臉孔。


    看起來也不是非常可怕。小狗人偷偷地想。


    至於阿爾德羅。


    骨龍自從得知可以帶蘇茜和溫妮去“他的”礦山後,就像個準備去郊遊踏青的小朋友,歡欣熱切地準備起來。但他其實沒什麽可準備的,隻能和他的幼兒園同學嘀嘀咕咕,還承諾以後有機會也帶他們去看看自己的寶藏。


    小動物們對歎息女妖還有點本能的畏懼,但依舊很捧場,紛紛表示羨慕和期待,並且給了很多硬麵餅給他當零食。骨龍沒有味覺,隻喜歡啃堅硬的東西,烘焙坊做出的硬麵餅有一半都給他當了零嘴。


    拉斐爾被煩透了。


    阿爾德羅每隔一會兒都要來敲敲窗戶,詢問是不是能夠出發,反複幾次後被拉斐爾直接按到地上去。


    當死亡騎士重新確認過蘇茜的劍術水平之後,回頭看見已經整裝待發、興致勃勃的龍與女妖,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拉斐爾:“……或者是我親自去?”


    蘇茜:?


    阿爾德羅:?


    而溫妮哧哧笑起來,她隨手撩了下長發,笑眯眯地說:“沒關係,我都可以哦,持劍者大人。”


    在那個瞬間,蘇茜居然從死亡騎士的臉上讀到了一言難盡。


    拉斐爾又慎重考慮了一下:“……算了。”


    他拍拍骨龍的腦袋,特別交代一句:“別隻顧著玩。”


    “我才不會。”阿爾德羅甩尾巴。


    ——


    歎息女妖坐在龍背上。


    說是“坐”,其實不太對。女妖的本質是一團幽靈,她懸停在那裏。龍在飛行中帶起的風不斷將她的裙擺與發絲吹散或聚攏。


    她的身軀偶爾會穿過蘇茜的手臂,感覺就像接觸到幹冰,冰冷潮濕。


    龍越過霧星河時上方時,溫妮像是注意到什麽,從龍骨架間落下去,看著被腐敗植被覆蓋的幹涸河床。


    “這條河也不在了啊。”她的語氣有些遺憾,“真可惜,我非常喜歡那裏的花。”


    蘇茜循著她的話向下望去。


    探索明燈的光穿過濃霧,能看到幾匹骸狼在枯萎的河畔漫無目的地徘徊。


    她突然回想起夢中那條滿溢星光的長河。


    蘇茜忍不住問:“過去的這裏,是什麽樣的?”


    溫妮重新坐回龍的頭頂,她托著腮思考了一會兒,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是家。”


    阿爾德羅也認真附和:“是家。”


    蘇茜:“……這樣啊。”


    這是個非常溫柔的回答,但其中的意義又過於沉重。


    女妖突然笑起來。


    “沒有哦,領主大人。”她說,“陷落是所有人共同決定的事,我們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何況,”溫妮輕輕哼唱了一段輕巧的旋律,“就算我再也回不去了,有朝一日我還能看見我的同族重回霧星河,這樣就很好。”


    蘇茜:“唔。”


    她想了想,承諾道:“會有這一天的。”


    阿爾德羅撲打著翅膀,聞言快樂地說:“那太好了,我也喜歡霧星河!夏天在河裏打滾最棒了!”


    溫妮:“阿爾德羅。”


    龍:?


    溫妮:“既然持劍者大人還在,你這麽做還是會被打的。”


    龍:“……對哦。”


    他憂鬱地歎了口氣:“唉,那還是要小心一點,不要被抓到。”


    溫妮敲敲阿爾德羅的腦袋,慘白手指散開又聚攏:“你不能總都往人堆裏跑,你個頭那麽大,肯定躲不掉嘛,還會弄壞東西。”


    她輕聲細語地傳授經驗:“你可以往外城溜呀,就在空地上打滾撒嬌什麽都行,大人脾氣那麽好,又不會真的生氣。”


    阿爾德羅嘀嘀咕咕:“可是,我覺得拉斐爾每次打我都非常認真啊?”


    蘇茜:“……”


    欸,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死亡騎士生前說不定挺辛苦?


    越過霧星河道,飛過一片曠野,最終阿爾德羅在礦山前落下來。他朝坑道探頭探腦,結果“哐吱”一聲,差點將角卡在裏頭。


    龍歪著腦袋,一點點倒退出來,魂火閃動出些怏怏不樂的情緒,歎了口氣:“唉,變成骨龍以後就這點不好。”


    蘇茜從龍背上跳下來,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頜骨。


    阿爾德羅低低哼了一聲,摳著自己的爪子,念叨道:“我在這裏等你們,要快點回來啊。”


    蘇茜應了一聲,將硬麵餅放進龍的爪子裏。


    溫妮晃蕩到礦坑外,露出躍躍欲試的情緒。她一回頭,看到正將雪銀細劍掛到腰間的蘇茜,“嘩啦”,身形一陣模糊,轉眼飄開了數米。


    蘇茜:?


    歎息女妖片刻後才重新飄回蘇茜身旁,看上去還有點不情不願。


    溫妮:“這是繁星詠唱吧?”


    蘇茜:“唔,是的?”


    溫妮:“……您不會也用它砍我的尾巴吧?”


    蘇茜:???


    歎息女妖一臉凝重:“持劍者大人用它砍過我好幾次尾巴!”


    她還撩了一下裙擺,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反應過來:“……哎呀,忘記我現在已經沒有尾巴了。”


    蘇茜:“……”


    蘇茜突然感到有點不妙。


    然後溫妮親親密密地貼上來,就像一個字麵意義上的背後靈。她靠在蘇茜的耳邊,聲音輕柔,彌漫水汽:“領主大人,您就去跟持劍者大人說說嘛,別總是動手動腳的,多疼呀。”


    ……這個動手動腳就顯得很靈性。


    蘇茜想了想,真誠地回答:“可是,我好像打不過拉斐爾?”


    溫妮:“……”


    溫妮:“說得也是。”


    歎息女妖歎息:“以前領主大人也是這麽說,難道持劍者大人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蘇茜認真地思索片刻:“……嗯,他長得好看?”


    溫妮:“以前領主大人也是這麽說!”


    蘇茜:……啊,飄走了。


    第48章 開業第四十八天


    如先前的提示所言,這個礦坑已被廢棄。原本架設的軌道徹底鏽蝕, 偶爾還能看到翻倒的礦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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