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深深吸了一口氣,停止了蛇行,他的身子正好躲在一根柱子後麵。


    他太需要喘一口氣了,他不得不冒著霍名山突然反攻的危險,也一定要深深吸下這麽一口氣。


    他還不能就這麽倒下,就這麽認輸,他還要尋找機會,創造機會。


    奇怪的是,霍名山並沒有反攻。他隻是遠遠立著。


    麵上帶著寬容大度的微笑,斜睨著躲在柱後喘息的蘇三。


    他明白,蘇三已經快完了,在準備垂死掙紮了,作為必然的勝利者,他可不願輕易去攻擊一個瀕死的人,那樣也許會適得其反,而且也顯得很沒風度。


    他寧願等待,把敵人所有的體力都耗盡,最終把蘇三拖死,活活累死。


    群玉顯然是想跳起來,奔向霍名山,好讓蘇三多喘幾口氣,但紅薔薇輕輕一揮手,她便仰天倒了。趙東海二話沒說,搶上一步,抱住了自己的女兒。


    在趙東海看來,任何人的死活都沒自己的女兒重要。


    燕雙飛跳了起來,卻被紅薔薇一掠而前,重重一掌印在他心口。


    燕雙飛也已倒下。還有何人能救蘇三?


    邊澄突然站直了,頭也昂得很高。


    霍名山立時警覺,驚訝地轉頭看了看邊澄。


    邊澄的眼睛卻一直凝視著正在大口喘息的蘇三。


    他用平靜的近乎呆板的口氣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可以救一個人的命——蘇三的命。


    他說:“紅薔薇、霍名山,我希望你們放聰明一點。


    有些事情我不想做絕,但你們若是逼我太甚,那就很難說了!”


    說完話,他就轉身向蘇三身邊走去,連看都沒看別人的反應。


    蘇三忍不住咳了一下,咳出了一大口鮮血。


    紅薔薇一愣,旋即冷笑道:“你若要幫蘇三,我馬上就下令殺了你母親!”


    邊澄頭也沒回,隻冷冷笑了一聲:“你敢!”


    紅薔薇更冷更響地笑道:“我不敢嗎?”


    大廳門外突然有人大笑:“你倒是沒有什麽不敢的,隻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大笑聲中,兩個人走了進來。


    所有的人臉色都變了——好的變壞了,壞的變好了。


    走在前麵的正自大笑的人,正是公孫奇。


    他還是那麽傲岸不群,那麽不可一世,那麽威風凜凜。


    在他後麵的人,居然會是錢麻子。


    錢麻子還是那麽蔫頭耷腦,那麽粘粘乎乎,那麽酒意盎然。好像他還沒從醉鄉裏轉出來,隨時都有可能躺在地上睡著。


    紅薔薇突然尖叫道:“杜狂夫呢?”


    公孫奇道:“沒看見。”


    “我明明派他去殺你們的,你怎麽會沒見著呢?”


    紅薔薇的嗓音都有些嘶啞了,她似乎是在責問公孫奇,為什麽他還沒有讓杜狂夫殺死。


    公孫奇的臉都綠了。


    而江湖上人人都還記得,原紫心會的幫主公孫奇的臉一綠,就要殺人——殺那個讓他臉綠的人。


    可紅薔薇卻全然沒有懼色,她像是在嗬叱奴才似地對公孫奇道:“杜狂夫究竟去沒去殺你們?”


    公孫奇綠著臉,沉聲道:“沒有,他隻不過是暗中護送邊澄的母親到我們那裏,然後他就悄然離去了!”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塊大石,砸向每個人的心口,去勢雖慢,卻一下就是一下,結結實實,又重又狠。


    邊澄的眼中一下閃出了興奮的光芒,身子突然之間,也好像輕了一半。


    燕雙飛麵上痛苦不堪的神情也一下消失了,他艱難地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向蘇三,口中笑道:“巧八哥,賊蘇三,這回你小子比我也好不了多少了!哈哈,哈哈!”


    蘇三不住地在咳血,他的衣衫上已盡是鮮紅發紫的血跡,他看著走過來的燕雙飛,想笑一下,罵一句,但一張口,又噴出一口血。


    霍名山已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了。


    紅薔薇也已回過神來。


    他們絕不能認輸,絕不能低頭!


    紅薔帝一聲冷叱,兩袖齊揚,分襲向公孫奇和錢麻子。


    無數細微的暗器從她衣袖中蝗群一般撲了出來,湧向公孫奇和錢麻子。


    霍名山的劍幾乎在她冷叱聲響起的同時,也已出鞘,疾刺向右臂已廢的燕雙飛的後背。


    因為燕雙飛正好擋在他和蘇三之間,要殺蘇三,隻有先殺燕雙飛。


    蘇三和燕雙飛是敵人陣營中最弱的一環,霍名山當然先向他們下手,免得他們礙手礙腳的。


    先解決了他們,霍名山才能安心地騰出手來,去對付邊澄。


    邊澄是最強的敵人,霍名山深知這一點。據可靠的消息說,邊澄臨下山前,曾和少林寺內武功最強的和尚比過武功,邊澄勝了。


    也就是說,邊澄已是少林俗家的第一高手。


    而他霍名山卻是武當俗家的第一高手。


    誰更強?


    紅薔薇的暗器如疾風暴雨般卷到,公孫奇和錢麻子將如何麵對風雨?


    公孫奇綠險轉青,一聲暴喝,雙掌齊出,拍向那兩團密密匝匝的暗器之雨。


    風勁,雨斜。


    暗器之雨掠過他身側,斜斜飛向牆壁。


    錢麻子卻已仰天翻倒。


    錢麻子倒地,流水般向後滑出,滑到了大廳門口。


    他感覺到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他仰躺著,倒伸出雙手,扳住了兩隻涼嗖嗖的鐵輪子,一使勁,扔向了牆壁。


    兩隻鐵輪子其實是一個輪椅,坐在輪椅上的是一個老人。


    一個很老、很老的,白須、白眉的老人。


    輪椅砸在了牆上,發出沉悶的轟響,又沉重地跌落下來,正正地落在地上。


    老人端坐在輪椅上,兩手撫著黑黝黝的扶手,微笑著看著錢麻子,柔聲道:“錢麻子,你在酒缸裏泡了這許多年,功夫可沒有退步,真是奇跡!”


    錢麻子的兩隻手突然感到了酸麻。他知道他已中毒,而且.毒性很烈,發散得很快。


    毒是塗在那鐵輪上的。


    錢麻子從牙縫裏進出了兩個字:“金船!”


    紅薔薇兩袖又揚起,又有兩叢暗器飛出,飛向公孫奇。


    公孫奇又是一聲暴喝,力貫雙掌,正欲推出,那兩團暗器卻已突然間轉向,飛向了倚在柱後的蘇三。


    霍名山的劍已從燕雙飛後心抽出。


    暗器沒入了柱中,也沒人了蘇三的體內。


    公孫奇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悲吼,撲向了霍名山。


    無論如何,他也要阻止住霍名山的劍再製進蘇三的心口。


    急怒的公孫奇,像一頭暴烈的雄獅。


    雄獅雖已老,但威風凜凜。


    紅薔薇的眼中。有興奮,有瘋狂,有淒厲,但更多的,還是快樂。


    公孫奇殊死撲向霍名山,後背完全暴露在她麵前,正是她報仇雪恨的好時機。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豔紅衫兒的紅薔薇躍起平空,像一團紛紅的雲。


    雲中有兩隻雪白的小手。


    雪白的小手中,各有一朵豔紅的薔薇花。


    花飛出。


    飛向已老的雄獅。


    霍名山將劍從燕雙飛的後心抽出來,下一個動作是槍上一步,將劍再刺入蘇三的心口、咽喉或眉心。


    暗器擊中了蘇三。


    蘇三突然從枝後飛出。


    一個飛起來的血人!


    霍名山的劍刺出,刺的位置正是蘇三的眉心。


    他隻有刺盾心,因為蘇三是頭前腳後,平平地向他.撞過來的。


    燕雙飛的身子突然轉向,左手突然伸出,抓向了霍名山的劍刃。


    霍名山想刺蘇三已無可能,想收劍變招也已沒有可能。


    他完全沒料到,早已該死了的燕雙飛,居然還有如此的勇烈。


    劍被燕雙飛抓住,劍光立滅,但燕雙飛的左手已被絞碎。


    烈如雄獅的公孫奇在蘇三躍起的同時,已離霍名山不到五尺。


    他怒瞪著環眼,暴張著大口,鐵一般的雙掌擊向霍名山的右肋。


    兩朵豔紅的薔薇已飄近,幾乎已貼著了他的衣裳。


    紅薔薇尖厲的笑聲剛響第一下。


    錢麻子已躍在空中,激射向白須老人金船。


    金船在微笑,笑得很慈祥。


    他的兩隻手卻一直很安靜地放在扶手上。他並沒有要出手反擊的意思。


    但扶手中,卻射出了飛刀。


    很短、很小的飛刀,一共九柄。


    小刀飛向半空中的錢麻子。


    邊澄在幹什麽?


    在錢麻子倒地的同時,邊澄已閃身奔向他。


    邊澄不放心錢麻子,因為錢麻子畢竟是在醉鄉呆過了十幾年的人,他的體力神智和武功當然會大打折扣。


    邊澄剛剛邁步,錢麻子已扔出了金船。


    錢麻子的武功並未擱下!


    邊澄在這時,聽到了公孫奇的悲歎,身子在空中一折,電射而回。


    雙掌如山,攻向紅薔薇。


    少林金剛掌!


    洶湧的掌力剛發出,紅薔薇手中的花已射向公孫奇後背。


    邊澄收掌,身形掠過紅薔薇,去追那兩朵花。


    他要追回那兩朵花,不讓它們擊中公孫奇。


    另一個不引人注目的人,做了一個很敏捷的動作。


    那個人就是趙東海——此廳的主人,金船的好友趙東海!


    趙東海拋下群玉,雙臂一振,廳中便刹那間響起了一陣叮當聲。


    那些金光閃閃,耀眼奪目的小飾物、小扣子,一齊從那件華麗得讓人難受的衣衫上脫落,飛向了邊澄的後背和左肋。


    這才是趙東海真正的殺招,而且也是絕對有效的殺招。


    誰會想到,這個暴發戶式的土財主充闊氣的金玉飾物,竟是一件件致命的暗器呢?


    邊澄無法顧及這些暗器。如果他分心出手將它們震開或擊落,如果他閃避,他就追不回那兩朵花了。


    邊澄悲吼了一聲。


    霍名山的劍被燕雙飛的左手阻擋了一下,他馬上想到了退。


    他明白這時候他唯一該做的事情就是退開。


    但他已經退不開了。


    蘇三的兩隻手,鷹爪一般扼住了他的咽喉和脖頸,幾乎是一下就把他的腦袋掐了下來。


    公孫奇的雙掌已全部沒入了霍名山的右肋,一下看不見了。


    一朵小花在剛印上他後心的一刹那,被邊澄的大手握住了。


    另一朵飛快地沒入了公孫奇的後背。


    十幾件飾物、十幾粒扣子打中了邊澄,撲撲有聲。


    撲向邊澄的紅薔薇卻被邊澄一腳端得向後倒飛起來。


    然後,所有的人都倒地,發出沉重的悶響。


    他們都已不能再動。


    金船大睜著眼睛坐在輪椅中,花白的頭已耷下。


    五把飛刀很整齊地並排插在他左肩和右肩之間,第六把正中心口。


    第七把飛刀在趙東海的咽喉裏。


    這當然隻可能是錢麻子的大手筆。可世上已沒有人能知道他是如何完成這一切的了。


    錢麻子躺在大廳門口,躺在於幹淨淨的白石階上。


    他似仍在醉鄉,仍然不想醒來。


    他的兩隻手已經變得碧綠,連他的臉也已泛青。


    第八、第九把飛刀他收下了,一把留在右腿,一把留在左肩。


    紅薔薇是被邊澄端飛的,直撞到了一根柱子,然後又軟綿綿地落了下來。


    邊澄這一腳很重很重,正正地端在她心口上,她連喊一聲都已不可能喊出聲。


    滿屋血腥,滿屋屍體,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又該如何來解釋呢?


    紅薔薇想笑一下,但動了動嘴唇,又閉上了嘴。


    她突然覺得很累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覺。


    醒不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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