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嘎子笑嘻嘻地道:“你的故事講得真好,真實不真實我不敢說,但十分精采、緊湊,而且十分精確,委有些情趣。我也聽說過一個故事,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聽一聽。”


    阮郎絲毫不以為忤,微笑道:“趙倚樓告訴你的?”


    “不錯,正是趙倚樓說的。我講故事自然很難講精采,因為我這人沒念過什麽書,口才不好,但我的故事很清楚明了。我在聽完你的故事之後,還是沒弄明任蓮為什麽要殺石不語石莊主。”


    臭嘎子現在居然也很有一點怡然自得的樣子了。


    “這又有什麽不好理解的呢?我們方才在觀棋亭,就發現了你身中奇毒,知道派你來的人若非藍百合,就一定跟藍百合有關。但沒想到任青雲和藍百合還有個女兒,當然是由於藍百合和任蓮聽信了趙倚樓的話,認為是我和老石殺了毒天師和任青雲,才會想到要殺我們報仇的。”


    臭嘎子搖頭:“不對。”


    阮郎微笑:“不對?為什麽不對?”


    臭嘎子道:“趙倚樓根本就不認識任蓮。”


    三年前,我和蘇三突然想去華容看看,因為我們一直聽說曹阿瞞華容逢關羽的故事,一時動了念頭,便匆匆上了路。


    誰知到華容道上一看,也不見有什麽觸目驚心的地方,我二人好生沒勁,回到山下,找個小客棧住下了。


    睡到半夜時分,我和蘇三被驚醒了,窗外有打鬥聲。我和蘇三都跳起來,興衝衝地出去觀戰,你們也知道,我們這種人向來喜歡管閑事,看熱鬧,惟恐天下不亂。


    客棧門前的空地上,兩條黑影正在潑命地搏鬥,兩個人的輕功都高得怕人,招式也十分狠辣,我們認出來,其中一個瘦長的跛腳老人就是客棧的老板。


    看來是這跛腳老人在此隱名埋姓,但還是被仇人追來了。


    我和蘇三正不知該幫誰好,另外那人卻尖聲叫道:“趙倚樓,你還我丈夫命來!”


    跛腳老人就是當年輕功天下無雙的趙倚樓了,看來若不是腳跛了,他一定可以逃跑。趙倚樓氣喘噓噓的,顯然不是來人的對手,但輕身功夫卻似比來人的高些。他一麵遊走閃避,一麵哀聲求饒,說:“藍百合,任青雲真的不是我殺的呀!你想想,我連你都打不過,怎麽可能會是任青雲的對手?”


    藍百合根本不聽,隻是狂叫著:“不是你還能是誰?”,刷刷刷三劍,趙倚樓雙腿都已中劍,倒了下去,藍百合一躍而上,正要一劍結果趙倚樓的性命,蘇三卻衝了上去,攔住了藍百合,我便將趙倚樓抱起來,退到了門邊。


    藍百合雖然手中有劍,但卻奈何不了蘇三,一來蘇三輕功比她還高許多,二來她已打鬥良久,體力明顯有些不及了。


    藍百合怒道:“你們是誰,為什麽護著趙老賊?”


    蘇三說:“藍前輩,任大俠何等武功,你是知道的,可說天下以你最了解任大俠。憑趙倚樓的功夫,就是暗算,也絕對殺不了任大俠的。前輩能不能先住手,雙方把話說清楚,豈不是好?”


    他們在打架,我問趙倚樓:“任大俠是不是你殺的?”


    趙倚樓苦笑連天地說:“我?怎麽可能?”


    我確實認為趙倚樓不可能殺任青雲,雖然我也知道,有時候越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反而發生了,我也還是相信趙倚樓不是凶手。


    阮郎笑道:“你怎能憑一麵之辭,就相信了他呢?”


    臭嘎子道:“那我又怎能憑一麵之辭相信藍百合,或者是相信你們呢?”


    我對蘇三說:“蘇三,你先拿住藍前輩再說!別傷了她,咱們一定要把事情都鬧個明白!”


    蘇三應了一聲,藍百合卻突然一跺腳,身子閃進了樹林中,大聲叫道:“趙倚樓,老娘總有一天會殺了你的!”


    我和蘇三將趙倚樓抬進客棧,給他包紮傷口,趙倚樓吃了些自己的丸藥,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我和蘇三怕藍百合去而複返,對趙倚樓下手,隻好輪流在趙倚樓房中守護。


    第二天早上,趙倚樓傷勢已好了許多,我們就問起了這件事的原因。


    趙倚樓說:“說來話長,兩位若是有興趣聽,趙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說:“昨晚來的那個蒙麵女人,就是當年北武林第一高手任青雲的妻子藍百合,藍百合一直都以為是我殺了她的父親,在天山雙劍峰修行的毒天師,也認為我是殺害她丈夫任青雲的凶手。二十多年來,她一直在四處找我。我隻有躲,躲來躲去,總也躲不開,好容易跑到華容,剛安寧了兩年,她就又找了來,唉……”


    我問他:“那任青雲是誰殺的呢?”


    趙倚樓苦笑道說:“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我能肯定一點,那就是,能殺任青雲的人,武功一定比我趙某人高明百倍。”


    蘇三問他:“可藍百合怎麽會懷疑是你呢?總不會是捕風捉影呢?”


    趙倚樓歎著氣,說,“這件事牽扯起來,有許多年了,這還得從毒天師的死說起。”


    他說:“其實主要還是怪我趙倚樓多事,二十作年前,北武林中名頭響亮的人,除了任青雲夫婦外,就數石誠和阮郎兩個人,這兩個人生得簡直就是一模一樣,有人懷疑他們原來是親生兄弟。有一天,我發現這二人居然結伴同行,向西而去,但又都躲躲藏藏的,我也分不清哪個是石誠,哪個是阮郎,但其中一個是改過妝的,扮成了一個老頭,我一時興起,也想試試看他們到底能不能發現我,於是就一路跟蹤了下去,倒也一直未被他們發現。就這樣,我跟蹤他們到了塞外,可有天早晨,我發現隻有未改妝的一人還在繼續西行,而改妝的那個已經不見了。我也沒辦法,隻好跟著這個西行的人,就假定他是石誠吧。”


    蘇三問:“為什麽不假定是阮郎呢?”


    趙倚樓道:“石誠的武功比阮郎高得多。我假定他是石誠,自己就會更加小心了,……


    我跟蹤石誠,居然一直到了天山。我本來還想,自己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若讓石誠發現了,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就想往回走。但我這人好奇心極重,還是神差鬼使地跟了下去,一直跟到了雙劍峰下。”


    他接著又說:“石誠走到一個山洞前麵,回頭向下看了看,我當時藏身在一個大冰柱後麵,他沒有發覺。我再抬頭看時,見他正在那洞口的石門上敲著,一共敲了三下。過了不一會兒,石門開了,出來一個小道童,問石誠是幹什麽的,石誠說:“我叫石誠,綏遠人,久聞令師‘毒天師’的大名,不遠萬裏,特來拜訪!”


    “小道童說毒天師正在坐關,估計一年半載也不會破關出門,請石誠過些時候再去。石誠又說了半晌,小道童就是不答應。石誠也沒強要進去,轉身走開,我看見那小道童關上了石門。


    蘇三又問:“石誠沒進去?”


    趙倚樓說:“是的,他沒進去。我見當時天色已近黃昏,便準備下山去了,突然聽見不遠處有輕微的腳步聲,又連忙隱蔽好。過了好半天,那人才閃到了一根冰柱後麵,正巧在我前麵,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認出他就是石誠。石誠去而複返,顯然是不懷好意。


    “我耐心屏住呼吸,抑住心跳,生怕被他發覺了。等了約摸半柱香工夫,才見石誠一躍而起,到了石洞門前,也和剛才一樣敲了三下門。又是那小道童開了門,隻問了一個字。


    ‘你……’,便沒了聲息,石誠扶著他的身子,輕輕放倒在雪地上,閃身進了石洞。


    “我當時嚇得直哆嗦,拚命咬緊了牙關,才沒有發出響聲,片刻之後,洞中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打鬥之聲,我知道一定是石誠跟毒天師交上手了,但我根本不敢上前去。


    “洞中很快恢複了平靜,石誠卻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低聲冷笑了幾聲,一腳將那個小道童踢飛了起來,然後又向下望了望,飛快地下山去了。我本來還想走進洞裏,看個究竟,但實在是太害怕了,跳起身,不要命地跑了。


    “我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遼東,找到了任青雲,任青雲夫婦馬上就帶了我去找石誠算帳。”


    趙倚樓所講的後來發生的事情,和阮郎講的基本上差不多。隻是有一點,趙倚樓說,後來的那個少年根本就不是什麽小道童,小道童已被石誠打死了。但因為石誠一直不肯承認自已是凶手,那少年又指著趙倚樓罵凶手,當然任青雲和藍百合要信以為真了,趙倚樓因一時說不清楚,而又害怕任青雲夫婦殺他,便隻好逃跑。


    阮郎笑道:“你的故事講完了?”


    臭嘎子道:“還沒有,但我不想講了,下麵的故事,也許該石莊主講講了!”


    石不語很平靜地微笑著,怡然道:“我沒有什麽好講的,該講的,你們都已講過了。隻是有一點我需重鄭重聲明,那就是——殺死毒天師的人不是我。”


    臭嘎子點點頭:“這個我也相信。毒天師是死是活,還很難說,因為趙倚樓膽子太小,沒敢入洞看看。”


    石不語讚許地道:“孺子可教!那麽,依你看,毒天師是何人所殺呢?”


    臭嘎子慢吞吞地道:“隻有一個人是凶手,就是阮郎阮天台。”


    石不語看看阮郎,阮郎看看石不語,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臭嘎子冷笑道:“這並不可笑,一點都不可笑!既然都知道‘石誠阮郎,一模一樣’,那麽,趙倚樓說的那個凶手,不是石誠的話,自然隻可能是阮郎。”


    阮郎笑道:“可惜,我那段時間的確一直在家呆著,哪兒也沒去。很多人都可以作證呀!”


    “沒有人可以作證,”臭嘎子嚴肅地道:“再說,找人作證是很簡單的,還有一種可能……”


    石不語道:“什麽可能?”


    臭嘎子道:“你們兩人是合夥兒幹的。”


    石不語和阮郎又都哈哈大笑起來。石不語笑道:“臭嘎子,你小子真可說是天字第一號的自作聰明之人!”


    臭嘎子也大笑起來,道:“我這可不是自作聰明!我有足夠多的證據,證明你們兩個人是合夥兒的!”


    阮郎笑道:“你有什麽證據,說出來讓我們樂一樂,也好多吃幾杯酒。”


    臭嘎子道:“第一個證據是,趙倚樓後來曾重上雙劍峰一次,他有一個驚人的發現,那就是——毒天師並沒有死!”


    石不語和阮郎的笑聲停了下來。他們都滿有興趣地看著臭嘎子在那兒一本正經地指手劃腳,就好象關公看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兵舞大刀似的。


    臭嘎子不管這些,還在慷慨陳詞:“而且,毒天師還能用左手寫字,當趙倚樓問他凶手是誰時,毒天師寫了一行字,描述凶手的容貌,他描述的人,就是你們!”


    “荒唐!”石不語笑了。


    “無稽!”阮郎也評了一句。


    臭嘎子不理他們,繼續道:“趙倚樓還發現,藍百合和任青雲生有一個女兒,名叫任蓮,當時恰好任蓮下山買東西,兩人沒照麵,我可以肯定,任蓮是受了毒天師和藍百合的指使要殺石莊主的。至於趙倚樓麽,由於他和毒天師已朝過相,自然可以洗脫罪名。你們兩人,還有什麽可說的麽?”


    石不語拈須微笑,道:“你方才所言,全是捕風捉影,當不得真。若是趙倚樓已洗脫罪名,藍百合幹嗎還要去殺他?”


    臭嘎子冷笑道:“趙倚樓雖不是殺毒天師的凶手,但有可能藍百合認為他殺了任青雲,這是兩碼事,你不要硬往一起扯!”


    石不語道:“你知不知道殺任青雲的是什麽人?”


    臭嘎子道:“絕對不會是你們!”


    “為什麽呢?”


    “因為任青雲雖然要殺趙倚樓,也同樣懷疑你們,你們絕對近不了他的身,既便你們用下毒的手段,也無濟於事,因為藍百合是用毒的大行家,比你們強得多,所以,我想殺任青雲的人,一定是他比較相信的人,而最有可能的人,當然是你們的同謀之一——也就是那個後來出現的假扮的小道童!”


    石不語點頭:“不錯,你看來並不笨啊!不過,你知不知道,那個少年現在在什麽地方?”


    臭嘎子一怔:“不知道。”


    石不語歡聲大笑起來:“叔牙!”


    喬叔牙微笑著應聲而出,臭嘎子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少年?”


    喬叔牙傲然點點頭:“一點不錯!”


    臭嘎子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誰能料到,叱吒風雲的第一高手任青雲,居然會死於一個才十四、五歲的少年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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