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南郊,綠揚飄拂,水光漣漣,極是優美動人。


    然而,綠草地上默默相對的幾個人,似乎破壞了這裏的幽雅。


    柳生傲然挺立著,他的眼光隻盯住陳良一人。


    陳良身後,卻有四個青年人,二男二女。


    “柳生,希望你敗了之後,不要自殺。”陳良緩緩道:“中田君死得不值。”


    “陳良,鹿死誰手,尚且未知,你切勿高興太早。你能拍住中田君的劍,卻未必能拍住我的。”柳生在微笑。


    那是一種冷峭的微笑,使人心裏發毛的微笑。


    “我既能拍住中田信的劍,也未必便拍不住你的劍,柳生,隻決勝負,不決生死。”


    “難道你膽怯了麽。”


    “陳某人從來沒有膽怯的時候。”


    “那麽生死對於我們來說又有什麽要緊的。”


    武士的名聲,遠比生命重要得多。對於東洋武士來說,這一點就顯得尤其突出。


    “你不覺得仇恨太多嗎。”陳良對中田信也是這麽說的,柳生當然知道了。


    柳生似乎在沉吟了:“好吧,陳良,咱們這一戰,隻是你我個人之間的較量,不關中日武林。”


    陳良拱拱手:“柳生兄胸襟果然寬大。”


    柳生緩緩道:“我還是希望,無論勝敗生死,咱們打完之後,就是朋友。”


    陳良一揖到地:“謹遵台命。”


    他沒有料到,柳生的心胸竟是如此開闊。


    兩人兀立相向,相距丈餘。


    柳生微一頜首,緩緩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陳良也點點頭,他擺的姿式和對付中田信的一樣。


    二人緩緩繞著圈子。


    一個


    兩個


    ……


    約摸饒了二十多個圈子,柳生還是沒有出手,他沒有找到攻擊的目標,因為他發現,無論他以什麽地方出劍,都會立即被陳良拍住。


    而陳良也驚訝地感到了,自己的每一處都處在柳生劍氣的威脅之中,似乎無論怎樣出手,都會傷及自己。


    對付中田信時,他就沒有這種感覺。


    蘇三和臭嘎子的額頭也沁出細細的汗珠,翹兒和玉奴則麵色慘白慘白。


    他們都是高手,自然知道這長時間的對峙是什麽樣的結果。


    這兩個人中,至少得有一個人倒下。


    最可能倒下的,卻是陳良。原因很簡單,他沒有劍,沒有任何武器。


    明媚的豔陽靜靜地照在草地上,鋪在湖水上,灑在人們的麵上、肩上。


    豔陽美麗而且和煦,可愛而且溫柔,可翹兒和玉奴總是覺得冷,冷極了。


    柳生雖未出劍,但洶湧的殺機和劍氣已充斥於整個天地之間,令他們無處躲藏。


    溫暖明亮的陽光,幾時才會照進人們的心田呢?


    ……


    一朵楊花飄過。


    又一朵楊花飄過。


    楊花飄過柳生的眼睛,悠悠落向柳生出手中的劍。


    轉眼間,那楊花如閃電般飛激起來。


    驀地,柳生一聲大吼。


    兩條身影同時向上疾衝,隻一眨眼功夫,二人已經衝到了一處。


    蘇三閉上了眼睛,他想起了馬老白和宇津的一戰。


    臭嘎子眼前也是一黑:“陳良完了。”


    翹兒暈倒在玉奴懷裏,玉奴卻在微笑。


    隻有她一個人在笑,十分自然的微笑。


    吼聲消失了。


    蘇三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兩個人都還僵立著,沒人倒下。


    陳良含胸低頭,雙手合什,如僧人正悲憫地向天地神靈祈禱著什麽。


    柳生的劍被他的雙掌合住了。


    “柳生兄,你勝了。”


    是陳良在說話,語言平和。蘇三又是一驚,“陳良怎能認輸。”


    臭嘎子更是氣昏了頭:“陳良,應該是你勝了。”


    柳生緩緩地苦澀地點點頭:“陳君,你勝了。”


    兩個人打了一架,互相認為自己輸了,真是奇哉怪也!陳良緩緩道:“你的劍尖紮入了我的胸口,當然應該是你勝了。”


    柳生搖搖頭:“你沒有武器,而且你拍住我的劍之後,並沒有反擊,應該是我輸了。”


    陳良道:“我拍住你的劍之後,已根本無力反擊,這時候隻要你出腳,我必輸無疑。”


    柳生苦笑道:“陳君何必這麽說來寬慰我呢?你當然也已看出,我一擊未中,心神俱廢,我怎麽還有出腳的想法呢?陳君的勝利是勿庸置疑的,陳君若再謙虛,就太不應該了。”


    蘇三籲了口氣:“你們兩位不用再謙了,若是同意我蘇三的話,大家就算平局如何。”


    陳良點點頭,柳生也點點頭,二人倏地分開。


    陳良撫住胸口,咳了幾聲,一口鮮血咯了出來,柳生努力穩住身子,但還是晃了幾下,麵上血紅發紫,也是一大口鮮血噴出,麵色轉又煞白。


    蘇三扶住了陳良,臭嘎子卻扶住了柳生:“柳生兄,我臭嘎子挺佩服你的。我自認識陳良以來,還沒見他今天的慘樣兒。”


    柳生眼中閃出了淚光:“左君,承蒙謬獎,咱們交個朋友如何。”


    臭嘎子不高興了:“這你還用說,咱們早就是了。”


    蘇三笑了:“你們兩位好生調息,呆一會兒咱們四人去喝個痛快。”


    他忽然歎了口氣,認認真真地道:“說句老實話,上次陳良和魔教教主打架,也沒吐血。柳生兄。你的劍術武功實在不同凡響啊,幾時有空,我跟你學學。”


    柳生微笑:“蘇君的飛絮神功,神出鬼沒,幾時也教教我如何。”


    三個都笑,笑容寫在他們臉上,眼中,如春日的陽光般可愛。


    翹兒悠悠醒轉,奔到陳良身邊,嚎啕大哭起來:“該死的,幹嗎嚇人……嗚嗚……”


    柳生微微一笑:“左兄,蘇兄,看來我們三人得先走了。”


    三人會心地相視一笑,緩緩走開。“你幹嗎……嚇翹兒麽……嗚嗚……”翹兒哭得好傷心好傷心。


    “哦,大哥嚇著你了麽?我摸摸……”


    陳良摸了摸她心口,果然跳得厲害。


    翹兒翹起小臉:“大哥,以後不再打架了,好不好。”


    陳良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闖江湖的日子已經快要結束了。因為翹兒,因為玉奴。


    有家的人,是走不動江湖的。


    “玉奴,我剛才見你在微笑,我就知道,你武功很高,隻怕我也打你不過呢。”


    玉奴怔了一下,方笑道:“放屁。”


    翹兒也笑了:“大哥,以後要打架,找玉奴和翹兒打好不好。”


    陳良又摟過玉奴:“我現在就要打。”


    翹兒和玉奴都是滿麵通紅地跳了起來:“放屁。”


    光天化日之下,陳良竟敢非禮,姑娘們能不生氣麽?


    陳良嘻皮笑臉:“為什麽不能。”


    翹兒狠狠捶了他幾下,玉奴卻慢慢道:“因為你已經答應了,我們就已經是你的妻子。


    孟子說過,‘愛而不敬猶畜也’,你知道吧。”


    陳良悚然感到繩索越來越緊了,以前他以為繩索是來自翹兒,現在他才發現,玉奴才是主謀!翹兒卻不滿地白了玉奴一眼:“大哥,你別聽玉奴的,你要還想打架,我總跟你在一起。”


    玉奴氣惱萬分:“好,我們兩個合夥欺負我,人家又沒說不……不跟你闖江湖了,隻是說日後大哥在人前,對我們稍稍收斂一點。”


    陳良連忙勸解,玉奴卻哭了起來。


    陳良後悔地發現,一個人最好隻有一個老婆。


    你瞧瞧現在吧,翹兒和玉奴就開始互相吃醋了!柳生和蘇三,臭嘎子談了一會兒,陳良才領了兩個女孩子過來了。


    翹兒和玉奴又已經是笑嘻嘻地擁在一起了。


    看來陳良挺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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