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春秋這一試,倒真是停不下來了。


    剛片的魚片薄如蟬翼,剛下鍋便燙熟了。再蘸上醬料,一時之間,酸辣麻各種味道竄上了脊椎骨,感覺舌頭都要麻掉了。但魚片的鮮嫩多汁一時之間又奇妙的將其完美地中和了。


    田春秋吃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感覺又好吃又難過。


    薛絨看了她一眼,忍住笑道:“我這次也沒放多少辣椒,你這麽吃不了辣嗎?”她之前做飯並沒有重辣,沒想到今天辣了點居然成了這個模樣。


    田春秋抬眼望去,果然隻有自己是這副被辣的直吸氣的樣子。景元和陳敬之都吃得十分歡快。


    她吸了口氣,道:“就這一下,我這會好多了。”雖然是麻了點,但真的是好吃,再不吃都要被兩個男生吃沒了。


    幾個人吃飯一向是很快的,筷子慢一點都會沒,於是薛絨也練了一手搶菜的功夫。


    今天的魚肉片得夠多,她下了不少,這回正好撈魚肉吃。河蝦不多,因此幾個人都是分著吃的。不過魚丸和肉丸是最受歡迎的,吃在口中滑溜溜的,極其鮮美。


    最後下的是各種蔬菜,青菜菠菜燙一下便可以吃。


    薛絨喜歡吃各種菜,但兩個男生連帶田春秋都對綠色的菜沒好感,他們獨愛肉。


    據田春秋所說,是因為小時候被家裏人逼著吃多了的緣故。倒是不知道另外兩個人是為什麽。


    這會幾個人都吃得差不多了,看著伸筷子的速度都放緩了些,便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薛絨含著笑意聽著他們聊天,心裏琢磨過幾天給家裏寄點什麽東西回去。


    他們也正在說自己在家吃的各種飯菜,每個地域都有很大不同,也有自己獨特的風味。雖然是家常菜,卻也是記憶中的溫暖。


    說著說著,田春秋頓了頓,低聲道:“我想我爸媽爺奶了。”


    氣氛一時沉悶下來,幾個人都沉默了。


    景元歎了口氣,說:“我還是第一次這麽久沒回家。”


    田春秋也使勁點點頭,惆悵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家,我想我爸媽了。”


    薛絨歎了口氣,道:“這個時候回家都不容易。”她想起之前桂花嬸子提到的那個漂亮的女知青,隻怕就是在這種無望中絕望的。


    田春秋此刻終於後怕起來:“絨絨,我們會不會也跟那些知青一樣,在這裏一呆就是好多年。”


    景元的臉色也微沉:“很有可能是這樣。”


    幾個人一時之間麵麵相覷,一直以來忽視的問題終於擺上了台麵來講。他們的未來,他們的去留,他們將來的生活,到底會是怎樣。


    陳敬之這會倒開了口,麵色淡淡道:“在城裏又能好多少?”


    他頓了頓,道:“城裏夫妻互相舉報,家人互相背叛。你永遠不知道誰會在背後捅你一刀,連睡覺都睡不安穩。有個風吹草動就噤若寒蟬。”


    末了,陳敬之嗤笑了一聲,道:“還不如在這裏呆著,最起碼有吃有喝,睡得也還安穩。”


    薛絨在一旁聽著暗暗心驚,她出學校已久,上學時學的近代史早就還給了曆史老師。雖然記憶模糊,但她也是知道這個時期的混亂的。隻是她沒有親身經曆過,到底沒有他們的那種切身感受。


    薛絨歎了一口氣,微微一笑,也道:“現在既然已經呆在了這裏,倒不如好好過下去。高興是一天,不高興也是一天。想家裏人了,寫寫信或者什麽時候請個探親假回去看一眼都行。”


    要是實在過不下去了,那也沒辦法。


    田春秋和景元本來也不是悲秋懷傷的性子,這會聽了薛絨的幾句話,倒也不再去想了,看著又高興起來。


    也許是做飯做多了,薛絨又給他們畫起大餅來:“沒準過幾年我們知青便可以回城了,到時候想工作工作,想上學還可以回去上學。”


    景元笑了出來:“你可真會說。”


    田春秋一臉向往,反駁道:“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的,沒準以後就是那樣呢。”如果要真是那樣,可真好。


    陳敬之看著她,動了動嘴,到底沒說話了。


    晚上薛絨跟往常一樣打了熱水洗一洗擦一擦,換了衣服照常睡下。


    隻是沒想到今天這一天注定是非同尋常的一天,這個夜晚也是不同以往的夜晚。


    薛絨睡前就覺得頭有點疼,不怎麽舒服。她便喝了一杯熱水,又泡了個熱水腳。該不會是白天著了涼?薛絨一時有些疑惑,今天的風也不大,下雨也隻是小雨。


    然而,她睡到床上不久,便陷入了夢境。半睡半醒中,無數個景象片段在她腦中衝撞著,喜樂悲傷憂鬱絕望各種情緒一時體驗了個遍。


    她這一夜睡得並不怎麽好,甚至還有眼淚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流下。


    這一夜,很漫長。然而直到第二天早上她也並未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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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安門板


    第二天清晨。


    這天早上薛絨一反常態並沒有早早地起床,田春秋想著便讓她睡會兒懶覺,也就沒有叫她起床。


    然而,田春秋他們在主屋又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薛絨從屋裏出來,便覺得情況好像不太對頭了。薛絨一向起的挺早,每天早上這個時候早就起來了。本來他們想著薛絨難得沒有早起,想讓她多睡會。


    可今天居然到現在都沒出門,田春秋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敲了敲門,喊道:“絨絨,你在嗎?”


    敲了門她便側耳,結果裏麵還是沒有任何聲音。


    田春秋愣了一下,越發覺得薛絨是出了什麽事。便用力敲起了門,喊道:“絨絨,你在裏麵嗎?”


    景元在一旁道:“她是不是生病了?”


    陳敬之也皺起了眉頭:“有可能。”他頓了頓又道:“可是生病也不會聽不到人的聲音啊。”


    田春秋轉頭,說話都帶了哭腔:“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兩人一驚,田春秋的眼裏竟已經噙著眼淚了。


    景元一咬牙:“砸門吧,先進去看看是什麽情況。”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再做打算。總不能把她一個人放在屋裏,他們誰也不放心。


    田春秋眨了眨眼,抿了抿唇,道:“那你們靠後點,我來砸門。”她力氣大,砸個門應該沒什麽問題。


    說著,田春秋便從旁邊拿了個凳子,道:“你們先別進去,我說進來你們再進來。”


    兩個人點點頭。


    田春秋舉起了凳子,朝著門砸了下去。絨絨,我來救你了。


    “砰~”一聲巨響。


    田春秋進去時,便看到薛絨正躺在床上。許是看到了人的緣故,她稍稍放下了心。


    她快步走到床前,便看到薛絨此時的情況。


    她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雙目緊閉,臉色有些蒼白,有幾縷頭發貼在臉上。田春秋推了推她,發現她還是沒什麽反應,便想著要將她送到衛生所去讓裴中醫看一看。


    薛絨睡覺時一向穿得寬鬆,田春秋便給薛絨拿了件衣褲給她穿上。她從來沒給別人穿過衣服,這會兒一時有點手忙腳亂。


    田春秋一邊手忙腳亂著,一邊向外麵急著喊道:“你們等一會,先別進來。”


    等聽到兩個人應答的聲音,她緩了口氣,終於給薛絨穿好了衣服。


    收拾完畢,田春秋把兩個人喊了進來:“我們現在把薛絨送到衛生所去吧。”她一個人難免顧不上其他的,有他們倆幫忙會好一些。


    陳敬之卻皺眉道:“我們還是去把裴中醫叫過來吧。薛絨要是出去敞了風病情加重就不太好了。”


    田春秋瞬間恍然,跟著點點頭。


    景元便道:“我去找裴中醫,你們倆先看著薛絨,打點熱水給她擦一擦。”


    陳敬之點點頭,道:“我先去找村長給他說一下現在的情況,估計要留下一個人來照顧她。”


    田春秋這才發現,兩人遇到事情也倒不急不慌,有條理又沉著。許是他們這種淡定的氣場感染了田春秋,她也跟著點點頭:“好,那我現在去燒水。”


    她給薛絨蓋好了被子,掖了掖被子。


    景元和陳敬之都安排妥當便出了門。


    裴中醫早上起來剛吃過飯,便看到知青點的景元跑過來說薛知青生病了。


    “早上我們起來,發現她還睡著,怎麽叫都叫不醒。”景元說道。


    裴中醫起身拿了藥箱,皺眉道:“她以前得過什麽病嗎?”


    景元搖搖頭:“我們沒聽她說過。”


    裴中醫心底沉了沉,突然昏睡叫不醒,要不是心髒出了問題,便是腦部出了問題。鄉下條件簡陋,這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不都太好。


    景元一時似乎也感到了不妙,“薛絨她昨天還活蹦亂跳的,沒道理今天就這樣啊。”


    裴中醫點點頭,心髒有問題的人往往平日便能看出來一些異常,氣短憋悶,出冷汗突發心悸。但也有可能平時沒有事情,突然就爆發出來。


    裴中醫表情嚴肅,路上一陣小跑,景元看著也不太敢說話,便跟在後麵繼續跑。


    進了院子,田春秋正在等著,看到兩人進來,便高興道:“裴中醫,您總算來了。剛剛絨絨醒了一會兒,要水喝。我給她喂了水,她就又睡著了。”


    裴中醫點點頭,能醒來就是好事,說明狀況已經初步好轉。


    他跟著田春秋進了屋,便看到薛絨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麵色蒼白,雙眉皺起的樣子。


    裴中醫快步過去,走到床前,手搭上了她的腕脈。搭完脈,他又仔細地看了薛絨的五官,皺起了眉頭。


    大家都站著靜靜地等著他診脈。


    “沒事,就讓她睡吧。她這可能是因為受了什麽刺激,一時緩衝不過來,身體自我調節而已。”裴中醫又探一探薛絨的額頭,感覺溫度倒也適中,便溫言道。


    田春秋聞言,頓時感覺心中一塊大石落下,問道:“裴醫生,那她什麽時候能好?”


    裴中醫笑了笑:“既然你說她剛剛就已經醒過一次,便說明情況已經好轉。也許她下午便會好得差不多了。”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驚寒入體,我再給她開個方子,你們跟著我去抓了藥,等她醒了之後喝了會好一些。”


    幾人謝過裴中醫,付了錢,景元便跟著裴中醫去衛生所取藥。


    等景元把藥取回來,熬好,便讓田春秋給薛絨服下。果然,下午薛絨便看著氣色已經好多了,不像早上麵色蒼白的樣子。


    “謝謝你們。”薛絨喝了田春秋端過來的熱水,眼淚汪汪。沒想到在自己生病的時候,他們會這樣潛心照顧自己。


    田春秋笑了笑:“沒事,我們也是應該的。我們也不應該一天三頓都讓你做飯,把你都累壞了。”


    薛絨一時也比較虛弱,也不太想說話,便對著她笑了笑。


    她倒也不是累壞的,每天做這點飯,跟她以前學廚時候的強度遠遠比不了。每天早起練刀工,練控火,練調味。如果不是一連好幾年的堅持,她也不至於能做到這個地步。


    她隻是,有了原身的記憶而已。


    自己過去的記憶和原身過往種種交叉混合在一起,衝撞融合著。這以至於她昨晚頭疼了很久,卻怎麽也醒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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