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麻子不得安寧了。這可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別人。使錢麻子不得安寧的有兩個人,一是楚三公子,一是林夕。楚三公子已死了,錢麻子還不知道。


    楚三公子的人定然會追殺錢麻子,這讓錢麻子不安心。


    林夕有仇家,又添了楚三公子,更讓錢麻子不放心。陳良的話則讓錢麻子心裏難受。


    錢麻子若是想安寧,隻有一個辦法。


    他想來想去,隻想出這麽個辦法來。


    這個辦法讓錢麻子心裏好受多了。


    至於這個辦法行不行得通,那是另外一回事。


    林夕趕走了陳良,氣走了錢麻子,自已跑到一家客棧裏,關上門傷心。


    傷心的結果,自然是要哭,要罵人。


    “死麻子,臭麻子,壞麻子,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要殺了你。”林夕一麵哭,一麵數落。


    有人敲門。


    林夕連忙止住哭,抹抹淚,沒好氣地道:“誰?”。


    沒人應。


    林夕心中一凜,叫道:“你要不說,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人還是不出聲,林夕無奈地道:“好啦,馬上就來。”


    她悄悄拔出劍,躡腳走到門邊,猛地拉開門,出手就是一劍。


    劍光閃閃,殺氣騰騰。


    一劍走空。


    因為麵前根本沒有人。


    若是有人,絕不會逃過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可問題是,門前怎麽會沒有人呢,林夕正自驚疑,房中有人冷冷道:“林兄,請進來說話。”


    是錢麻子。


    林夕這一嚇不小,猛一回身,見錢麻子正立在房中,滿麵正氣,一本正經的。


    窗戶是關著的。他肯定是乘著林夕甫一拉門與出劍的極短間隙閃了進去,而林夕居然看卻沒看見。


    林夕一怔之下,旋即怒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趕緊滾出去,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


    錢麻子不為所動,冷冷道:“你叫罷,我不怕。我錢麻子是個二百五。”


    敢於自認是二百五的,錢麻子一人而已。自認二百五而又理直氣壯的,錢麻子一人而已。


    “不過,你要叫人的話,後果由你自已負責。”錢麻子平生第一次這麽趾高氣揚,盛氣淩人。


    林夕沒辦法,長劍歸鞘,悶聲不響地關上門:“你有什麽事,說吧。”


    錢麻子正色道:“我找楚三公子。”


    林夕一怔,笑道:“你找他呀,他出門去了,呆會兒就會回來的。”


    “那好,我等他回來,”錢麻子一本正經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端起一杯茶就喝:“茶不錯,就是太淡了點。”


    “你有什麽事兒,盡管跟我說,我負責轉告。”


    林夕笑靨如花,錢麻子氣得兩眼發花,恨不能一下把茶杯砸到地上去。


    “也好,跟你說也是一樣。請轉告楚三公子,就說我麻子不放心他跟你在一起。從今天起我會暗中保護你的。”


    林夕大怒:“你還有沒有點兒血性,你還是不是個男子漢?”


    錢麻子不跟她鬥口:“因為我缺錢花。這和陳良那句話沒關係,你放心好了。我錢麻子若有此心,天誅地滅。”


    林夕氣得直哆嗦,掏出銀票,扔在地上:“給你,滾吧。”


    錢麻子搖搖頭:“請你收起來,一直到你安全了,我會收下的。”


    “我不要你跟著我,我現在就很安。滾、滾、滾。”林夕氣哭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一點都不想。”


    “你哭也沒用。”錢麻子走到門口,轉身溫言道:“你放心,我不記恨你的耳光。”


    “回來。”林夕不哭了,“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是騙你玩的。楚三公子已經被我殺死了,我也沒有什麽仇家。不過是那日在酒家見公孫奇傷不了你,一時興起,拿你開心的。”


    這下該錢麻子直眼了:“楚三公子死了,你是逗我我開心的?”


    林夕顯得十分沉痛,十分真誠地歎了口氣:“這幾日騙得你好苦,我心裏很不安,這些銀子,請錢兄收下,權當小妹賠禮好了。”


    錢麻子滿臉紫漲,兩眼突兀,呼吸急促,看樣子隨時都可能跳起來打人。


    一隻玉白的小手伸出來,捏著一迭銀票,直遞到錢麻子鼻子底下。


    錢麻子突然一伸手,接過銀票,笑嘻嘻地道:“那好,既然林兄如此大方,我要不收,也太見外了。林兄,錢某告辭了。”


    錢麻子拱了拱手,大笑連天地走出了房門。


    錢麻子想安寧,也安寧不了啦。


    錢麻子大笑著走出客棧,奔到河邊一株大樹下,坐了好一會兒,摸出銀票,看了半晌,喃喃道:“真奇怪,原來這麽一張破紙,印上幾個字,就能當銀子花。”


    他居然還有心思研究銀票和銀子的關係。錢麻子是不是氣糊塗了。


    錢麻子將銀票放進懷裏,笑了一會兒,又把銀票一張一張摸出來,一張一張仔細地看,然後一張一張撕得粉碎。


    五千兩銀票,錢麻子撕了一個時辰,天已經黑透了。


    客棧臨河,從錢麻子呆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見林夕的窗戶,所以錢麻子不想走開。


    錢麻子躺在大樹下麵,躺了一會兒,蚊子太多,錢麻子隻好上到樹頂,愜意地躺了下來。


    夜風頗為涼爽,錢麻子精神一爽:“我真笨,以前怎麽不知道在樹頂上睡覺呢,又省錢,又舒服。”俗語雲:“悶上心來瞌睡多”,這話不假。錢麻子不一會兒便睡熟了。


    睡了不知多久,錢麻子又被驚醒了,大樹下有人走動。雖然腳步極輕,錢麻子還是聽得見。他不由輕輕翻身,看著樹下。


    “輕聲,麻子的功夫據說相當不錯呢。”一個黑影躲在樹後,向客棧方向看去,聲音很低地訓斥著另一個黑影。


    另一個黑影悄聲道:“麻子和那姓林的丫頭是在這裏麽,我不太相信。”


    “兩個人在一間房裏呢。”


    “嘻嘻……”那人笑出了聲,“那還能有什麽好事?”


    “噓——”先前那人馬上阻止他,“小聲點。”


    “楚三那小子手底很有兩下子,怎會失手?”


    “誰知道,公孫奇,花拳,繡腿都沒能奈何得了這個麻子鬼呢。”


    “這小子到底什麽來頭,好像一下子從地底冒出來的。”


    “能人好手,所在都有。咱們這點兒道行,隻怕給人家提鞋都不配呢。”


    “那小妮子聽說生得不錯,呆會兒說不定,嘻嘻……”


    “你小子不知道,小丫頭的來頭可不小呢,就憑你,也想揩油?”


    “什麽來頭,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有什麽大來頭的?”


    “你聽說過姑蘇林家麽?”


    “啊,林千峰那老頭兒的女兒?”


    “不錯,林老頭兒有四個女兒,這是最小的一個,武功著實不差,要不,令主也不會叫使者親自來了。”


    “哎,我就不清楚,令主幹嗎對錢麻子這麽感興趣?”


    “看中他武功,想讓他做事唄。楚三兄弟三個奉命去找他的,沒想到這小了竟然跟林丫頭跑了,楚三怕事情泄露了,才去殺他。”


    “令主讓他們去海寧幹什麽?”


    “總有什麽事兒吧。……你小子少打聽,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令主找林丫頭,難道是想讓她入夥麽?”


    “可能吧,咱們中高手不少,可女人最吃香。咱們麽,不過是跑跑腿兒的。楚三武功雖比咱們好,身分也不過如此而已。”


    “使者也該來了。”


    月亮從雲層裏鑽出來了,半弦,清清冷冷的,象一把梳子,一把銀色的梳子。


    一個人影,清清楚楚映在地上。


    “怪了。”一人指著地上道:“你快看地上”“什麽怪了?”另一個人嚇了一大跳。


    “樹頂上有人。”


    “你小子看花眼了吧,哪裏有人?”


    人影沒有了,眨眼間就消失了。


    “邪門。”那人朝樹頂上看了看,枝椏不搖,哪裏有什麽人。


    “別總疑神疑鬼的。你小子就這點不好,所以總是得不到重用。”


    “趙東,李強。”有人低聲喚道。是個女人的聲音,很低沉,很威嚴。


    “在。”兩個人轉身行禮,動作幹淨利索,顯然是久經訓練的。


    “有什麽動靜麽?”


    “沒有。”


    “那好,你們四下守著,一旦兩個家夥溜出來,拿住他們。他們的房間在哪一處?”


    “亮燈的那個。”


    “那兩人確實在房中麽?”


    “不錯,屬下等親自去看的”“使者馬上就到,你們小心著。”


    看來她還不是令主的使者,就能讓這二人如此恭敬了。有什麽辦法呢,在一個由女人掌權的幫派裏,男人們自然得多受點罪。


    片刻,一條黑影冉冉而來,似乎極慢,又似乎極快,因為那條黑影的雙足幾乎一直沒有落過地麵。


    這該是何等高妙的輕功呢?


    黑影閃到亮燈的窗口邊,停住了,依然是憑空附在窗台上,輕輕在窗紙上刺了個小洞,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


    黑影聽了一會兒,從小孔裏望了進去,卻見蚊帳低垂,香煙繚繞,根本看不清有人沒人。


    正自疑惑,一聲鑼響驚破了寂靜,一條沙啞的大嗓門叫道:“有飛賊啊——快來人啦—


    —飛賊進客棧啦——。”


    聽不清楚那人是在什麽地方叫喚,好象四下全是他的聲音。


    黑影吃了一驚,飛掠而下,回到樹林中。


    客棧中頓時炸開了鍋。


    黑影突然尖聲叫道:“錢麻子,本令主會讓你從今晚起,永不得安寧。”


    似乎整個天地都響著她的尖叫聲,陰寒詭異,令人生懼。


    那條大嗓門又叫了起來:“飛賊在樹林裏,快去追呀——”原來鑼響不過是他學的。學的還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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