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麻子沒費什麽勁兒,就找到了母親生前居住的小院,他怔怔呆呆地立在門前。


    院門虛掩著,裏麵傳來陣陣甜美的說話聲:“小萍,去把花澆一澆。”


    錢麻子的心痛得發抖:這是一間他母親的院子,他母親死了,又有別人住進來了。


    他本想走開,但還是敲了門:“有人在家麽?”


    一個甜淨的聲音道:“門開著呢,請進好了。”


    錢麻子進了門,房裏走出來一個風姿綽約的年青女人,約摸二十五六歲,正是成熟誘人的年紀,是女人最迷人的年紀。


    她容貌美麗,肌膚微豐,一身淡黃的輕衫薄薄裹著她的優美成熟的胴體。


    她嫻靜端莊,天生一雙柔美的眼睛,她高聳的胸脯吸引了錢麻子的眼睛,但很快,錢麻子轉過了眼睛。


    因為他想起了羞羞答答的林夢。林夢曾經拉著他的手,放在她的胸脯上,讓他撫摸,還說不怪他。


    有誰能替代林夢在錢麻子心中的地位呢,自然沒有。


    “你找誰?”女人平靜地問道,眼中有一種幽深的探詢的神情。


    “對……對不起,這原來……是我母親的住處,”錢麻子不知所措,“我母親是……錢玉如。”


    那女子黯然低下頭:“對不起,請進吧。你是……錢姨的……公子?”


    錢麻子的淚水流下來:“大姐認識我母親?”


    “認……識。你是……方回,錢姨總是念叨你,說你不回來看她。”那女子的淚水也出來了,“她有時候一哭一個晚上……”


    錢麻子泣不成聲:“我想看看我娘的房間。”


    “請……進來,錢姨的房間,還是原樣兒沒動,我想……等你回來。”


    錢麻子泣道:“謝謝大姐,謝謝……”


    房間裏一切都沒變,自然,錢麻子不知道變沒變。


    地上的血跡已經被衝洗淨了。


    錢麻子跪在床前,哭得死去活來:“娘啊……啊……娘啊……”


    那女子走了進來,跪在他身邊,陪他哭了起來。


    “錢……兄弟,你請節哀吧,錢姨地下有知,看見你……哭成這樣,也會……也會……”


    “請問大姐……你以前,常來我母親這裏麽?”錢麻子抹抹淚,酸聲問她。


    “常來,我很喜歡錢姨,……錢姨也喜歡我。……你走了以後,錢姨搬來了……”那女子低聲道:“我常來看錢姨……”


    錢麻子問道:“我母親是怎麽死的?”


    “……殺的,兩個人……都死了。”那女子眼中閃出了恐懼的神情:“好……好慘……”


    “兩個人?”錢麻子愣住了:“另一個人是誰?”


    “一個……年老的賤婆……和你母親……兩個人,都死在一起……”那女子似已嚇得語不成聲了。


    錢麻子厲叫起來:“西門飛燕。”


    那女子驚恐不安地問道:“什……什麽?”


    “她是我們家的仇人。是她殺了我母親,她也死了,哈哈。”錢麻子慘厲地大笑了起來,往後便倒。


    錢麻子醒過來,發現自己已躺在床上,那淡黃衫兒的女子正癡癡望著自己,眼中淚水滾滾,她的手中托著一隻小碗,熱氣騰騰的。


    她見錢麻子醒來,不好意思地笑笑,舀了一勺小碗裏的湯汁,柔聲道:“喝吧,喝點藥,我給你……煎的,你已昏了……昏了一夜了……


    藥湯喝完了,她又拿過一方絲巾,溫柔地替他擦擦嘴邊的餘汁。


    錢麻子感動地道:“大姐,多謝你了,日後我一定會報答的。”


    那女子怔了一下,顫聲道:“你……你……要走?”


    錢麻子歎了口氣道:“該走了。”


    “你不高興,我住在這裏麽?”那女子哭了,很傷心,“我……我可以走,你住在……


    這裏好了……”


    “不,大姐,我母親生前十分喜歡你,你住在這裏,又有什麽不好?”錢麻子的鼻子也酸了。


    “錢姨說……嗚嗚……錢姨說,要我……好好……等你。”那女人扭過頭,臉兒已羞得緋紅,哭聲也輕了許多。


    “我母親怎麽說的?”錢麻子急了,“她說什麽了?”


    “出事的……前一天,錢姨心口好痛,對我說的。不想當晚……就……就……”那女子哭得雙肩聳動,渾身亂顫。


    錢麻子歎了口氣,垂淚道:“我娘一定是感覺到不好了。”


    “你準備……去哪裏?”那女子抹抹淚,低著頭,紅著臉兒,不敢看他。


    “……餘姚,我有幾個朋友在哪兒。”


    那女子道:“我也去。”


    錢麻子心上一酸一熱,怔怔說不出話來。


    那女子道:“你嫌棄我?”


    她的臉已變白了,好象很失望很傷心。


    錢麻子歎道:“不是,隻是我的心已死了。”


    “難道不能再活過來麽?”那女子的聲音裏已滿是幽怨和淒苦。


    錢麻子歎道:“也許,但可能不會了。”


    半晌,那女子才遲疑著輕聲道:“我……讓你……活回來,好不好?”


    不!當然不!因為林夢的軟語輕笑還在耳邊,他隻要一靜下來,就能聽到。


    因為林夢的胸脯還在手邊,他隻要一伸手,似乎就可以摸到。


    “不了……多謝。”錢麻子歎了口氣,“實際上我的心,還是死了的好……”


    錢麻子不敢再看她,他也怕動心,因為他發現那女子成熟的胴體無時無刻不在威脅著他,他甚至已忍不住想去看她了。


    “可……讓我……怎麽辦?”那女子哀哀而泣:“錢姨……嗚嗚……錢姨說……說讓我……讓我……”


    “我會回來看你的,當你是我的大姐。”


    錢麻子道:“我會回來看你的……”


    “不。”那女子哭道:“錢姨說過的,錢姨說過的。”


    錢麻子立起身,搖搖晃晃走到門邊,眼前一黑,摔了下去,倒進了一雙豐滿柔軟的胳膊裏。


    他被淡黃衫兒的人兒抱住了,兩人一齊倒在地上,錢麻子正結結實實壓住了她。


    “你……你……你……”那女子眼波流轉,嚶嚀不絕,兩手仍緊緊抱著他的腰,修長的腿也已漸漸纏了上來。


    錢麻子想一擰身起來,慌亂中撐在了她高聳的胸脯上,軟軟顫顫的,錢麻子嚇得一鬆手,又壓了下去。


    “抱我,親我……親我……”地上的人兒嬌喘細細,幽香陣陣。


    錢麻子似乎突然就忘記了林夢,又似乎麵前這個人兒就是林夢,等著讓他占大便宜的夢兒。


    錢麻子頭昏腦漲,不由自主地吻了下去。


    那女子一聲嚶嚀,扭過了臉,兩個人在地上擁抱著滾成一團。


    滾著滾著,那女子的衣衫已經被撕開了。太陽從窗口透進來,照在她美麗的胸脯上,她閉上了眼睛,不動了,鼻子裏發出婉轉柔媚的聲音。她在等待著,渴望著……


    然而錢麻子卻大叫了起來,“地上有字。”


    錢麻子和那女子都趴在地上仔細地辯認著摸糊不清的字跡,很顯然那是錢玉如垂死時用指甲劃出的,並不淺,隻是被血跡淹沒了。現在血跡已淨,字跡顯了出來,但經人來來回回走路,被腳給蹭模糊了。


    “丁、紅、方、回、親”錢方回輕聲念道,“這是什麽意思,方回是我,丁紅是誰,象個女孩子的名字……我母親是說,我和一個叫丁紅的是親……親什麽,親姐弟,……難道是親姐弟?”


    淡黃衫兒的人兒怔怔趴著,呆呆地盯著地上的字跡,眼中的神色似喜似悲,說不出的古怪。


    錢麻子奇怪而傷心地想扶起她,那女子卻沒有起來,隻是仰天躺著,往自己腰間摸去。


    一粉紅的合歡梳出現在她雪白的手上。


    粉梳雪手,原該是何等的迷人呢?


    她在微笑,嘴唇嚅動,卻什麽也沒說出來,陽光照在她麵上、手上、胸脯上、梳子上、泛出夢幻般的光澤。


    錢麻子緩緩跪了下來,也摸出一隻金色的合歡梳。


    兩隻梳子,一粉一金,燦爛奪目。


    若是在尋常,這兩隻梳子合在一起,將會是何等旖旎的風光呢?


    可是現在,不!


    錢麻子腦中一陣一陣的暈眩,似乎是受不了兩隻合歡梳的光澤。


    “我……是……丁紅。”那女子終於說出了聲。


    那女子又道:“我……是……你姐姐。”


    錢麻子努力想弄明白一件事,卻總弄不明白,越來越神智恍惚。


    公孫奇站在門外,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林夢……是我……殺的。”丁紅緩緩道:“我自己……好喜歡……你,所以殺了她。”


    錢麻子坐在地上,沉默地望著丁紅,一動不動,整個人似已癡了。


    “我母親……是丁若珊,是西門飛燕害了我,……我好恨,……好恨啊。”


    公孫奇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錢麻子什麽都不明白了。


    丁紅舉起合歡梳,看了看:“多美呀,可惜,看見它的人都會……因之死去……”


    錢麻子手裏的金合歡抖了一下。


    丁紅微微笑了笑,手一落下,合歡梳深深紮入了她美麗的胸口。


    ——合歡梳在合起來的時候,應該是甜蜜的,溫柔的。


    ——合歡梳在分開的時候,就是一種殺人的凶器。


    錢麻子什麽也想不起來,隻記得這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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