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江都公主嬌縱蠻橫,卻不知蠻橫至此,心裏的屈辱感油然而生,可一股好勝之心卻愈發的強烈起來。


    他眼望著公主之纖長的身影,映在帳上,心下自忖:“總有讓你哭爹喊娘的一天!”


    嘴上卻依舊自稱為臣,恭敬而言:“公主教訓的是,是臣的疏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朔方軍乃是陛下的一支利劍,護佑大梁、護佑公主,責無旁貸。”


    霍枕寧懶怠出言,腦中忽的閃過一人。


    那極醜極醜的兵士,在護國軍中任職,同時也出現在那日常少鈞出現的北嶽寺,這兩人之間,究竟又什麽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更的晚了。


    夜裏還有一更。


    也沒有及時回複留言,抱歉抱歉。


    至於大家說的文案問題,在此有一個集中回複:


    故事的梗概、脈絡不會改變,最多會調整一下。


    第37章 不軌(下)


    山中大霧。


    那個令人生厭的常少鈞還在帳外不肯走, 木樨進帳回稟,言說此人遠遠兒的立在那樹影下, 一雙眼睛癡癡地瞧著公主的帳子。


    霍枕寧心頭火起, 抬手喚了薑鯉來,命他將那人打出去。


    薑鯉領了命出帳,遠遠兒地看見那原殿前司的都虞侯鄭敏,正同他理論著什麽, 沒一會兒,那常少鈞竟默默地走了。


    薑鯉放下心來,同那鄭敏遙遙點了點頭。


    哪知鄭敏卻領著幾個人跑了過來,神色焦急。


    “步帥有禮,咱們幾個奉節使之命追隨公主, 再樂意不過。隻是節使早間進山,這會兒還沒有回還,卑職實在是放心不下。”


    山間地勢複雜, 一時晚歸也是常有,薑鯉並不懷疑江微之的能力, 卻也理解鄭敏的心情, 安撫道:“節使心念國公,怕是走的遠了。目下才剛過亥正, 且等一時, 若再有三刻不歸,你們再入山接應。”


    鄭敏心下惴惴,卻也無計可施, 自去一旁歇息。


    亥時三刻,霧色茫茫,封龍嶺下的營帳漸漸滅了篝火,再後來,滿山隻公主營帳亮著燭火,長長久久的。


    江微之沒有回來。


    霍枕寧再也等不住,待木樨為她披上鬥篷,由薑鯉領著,順著晨間江微之進山的路,往上而去。


    一路夜風蕭瑟,立在那三岔的路口,薑鯉猶豫了一時,公主卻遙遙指了西邊的一道火光,蹙眉而問:“那裏為何有火光?”


    薑鯉順著公主的眼光看去,果見山的西麵,有一道細長綿延的火光,在樹影裏隱約而現。


    子時將近,除卻他們,還有誰會上山?


    薑鯉警覺,示意所有人將手中火把熄滅,矮下身子去。


    “……此地如今隻餘下河陽軍與朔方軍兩路,河陽軍奉陛下旨意搜尋國公下落,朔方軍本為增援而來,明日便會啟程回朔方,今晨海將軍已然領兵進山搜尋,此時還未回還,這一隊進山的人馬甚是可疑。”


    薑鯉低低地向公主說明此時的情勢,最後勸公主道:“臣命沈卓領兩百人進山接應江節使,再派一隊去追蹤這一小隊人,山中情勢不明,公主還是先回營地穩妥一些。”


    他指了山下道,“鄭敏在山下駐守,公主實在不必犯險。”


    霍枕寧想起江微之說的那句,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自己再是公主之尊,到底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倒不如先行返回,這便答應了薑鯉。


    隻是薑鯉欲送公主回營,卻被霍枕寧另安排了去處,“你技高人大膽大,由你去找,我才安心。”


    薑鯉欲待反駁,公主早已轉身下山,不容得他半分為遲疑。


    薑鯉自然是不能離開公主半步,匆匆忙忙安排了進山的隊伍,自己則領了五十人,隨公主下山。


    才走近營地,薑鯉不禁冒了一身的冷汗——大概是太過擔心江微之,鄭敏竟領著自己的兵,走了。


    好在他不敢離公主半步,否則這深山密嶺,公主弱質纖纖,萬一有什麽歹人靠近,那便釀成大禍。


    霍枕寧微微閉目,隻在帳中歇息了兩個時辰,便有飛鴿攜信來報:“那執火把的小隊一路往那密林深處而去,到達二龍山與雙駝山的深穀中,便開始放火。”


    霍枕寧腦中轟的一聲。


    薑鯉閉了閉雙目,仔細推敲:“”急行軍兩個時辰才能到達的地方,必定是山嶺深處,此時進山放火,不外乎兩個原因。”他說的極慢,腦中在慢慢地思考,“掩蓋什麽,或是意圖殺人。”


    霍枕寧嚇得握緊了木樨的手,騰的一聲站起來,熬的通紅的眼睛滿是焦急。


    “江微之或許就在那裏!”她突然腦中過點半,似乎想到了什麽,慢慢道,“常少鈞知道我是為了江遲而來,他又十分的想做我的駙馬,是不是他……”


    是不是他想謀害江微之?


    薑鯉嗯了一聲,似乎認同了公主的推論,正待出言,卻聽有呼嘯而來的馬蹄聲,聽著浩蕩的踏地聲,似乎有千餘人。


    薑鯉果斷掀帳,卻見外麵火光一片,有人馬團團圍住了這片營地。


    人人騎高頭大馬,形容剽悍勇猛。


    不是北蠻人又是誰?


    薑鯉快速放下帳簾,急切道:“是北蠻人!”


    霍枕寧腦中電光石火地,突然想到了什麽,道:“知曉我的行蹤的,隻有海將軍。”她篤定地說出了那個名字,“以及常少鈞。”


    外頭響起貫耳之聲,炸雷似的,轟轟嗡嗡的。


    “賽汗!出來吧!”


    左近便是河陽軍以及朔方軍的營地,這隊北蠻人卻能堂而皇之地呼嘯而來,可見邊境情勢逼人。


    薑鯉掀開帳簾,坦然而出。


    “爾等蠻夷膽敢擅闖我大梁的土地,可知自己此時已經腹背受敵?”薑鯉高大英武,話語擲地有聲,“那片山下,便是我大梁河陽軍朔方軍的營地,爾等不過區區數百人,竟有這等膽量!”


    那領頭的,是一位絡腮胡子的黑壯男子,他漢話說的不甚流利,笑模笑樣的高聲笑他:“本將軍將你帳裏的賽汗搶出來便走,耽誤不了多少功夫。”


    薑鯉抱著膀子,麵上甚是鎮定。


    “那就要問問咱們這些人答應不答應。”


    話音未落,已然有五百步軍將北蠻人團團圍住。


    那絡腮胡子哈哈大笑,手中一根狼牙棒團團舞了一下,舉在手中,口中喝道:“將那賽汗搶出來!”


    話音落下,他身後的騎兵們已然衝上前來。


    近距離作戰,又是騎兵,薑鯉同身邊的護衛持□□,將公主的帳子守的密不透風。


    絡腮胡子的騎兵不過百人,他們在衝上營帳時,身後已然湧上來五百步軍,腹背受敵,縱使再剽悍的北蠻勇士,也有些抵擋不住。


    就在此時,忽的有山鳴海嘯的馬蹄聲踏踏而來,薑鯉本有些堅持不住,定睛細看,卻是那朔方節度使的兒子常少鈞領兵而來。


    五百步軍並朔方軍,很快將北蠻的百人之伍擒住,用鐵鏈穿了,一個一個的綁在了營帳四周。


    那常少鈞著金甲,一臉的意氣風發,他跪在公主帳外,急切道:“臣救駕來遲,公主可受到驚嚇?”


    帳中,霍枕寧放開了木樨的手,想通了其中關竅的她,慢慢道:“常少使果然是折衝之臣,本宮一定會上達天聽,許你一個前程。”


    常少鈞大喜過望,伏在地上謝恩,剖白心跡:“臣一心傾慕殿下,願為殿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霍枕寧心下不齒,倨傲出言:“萬死不辭的事兒,眼下正有一樁。”她輕哼了一聲,自帳內而出。


    霎那間,在場的所有兵士,都迷了雙眼。


    公主長發披散身後,膚色欺霜塞雪,暗夜無月,她便是那一輪彎月,朦朦朧朧的,美的驚心動魄。


    “本宮的駙馬在二龍山與雙駝山的深穀裏,還請常片使萬死不辭地,為本宮帶回來。”


    她冷冷地注視著伏在地上的男子,見他的眼神帶著不可置信,心下不禁輕笑一聲。


    第一回 見常少鈞,她落水,聽木樨說,他來的時機恰到好處。


    第二回 見常少鈞,她被北蠻人所圍困,他來的時機十分巧妙。


    身為天家公主,自幼被護衛的極好,出意外的幾率極為不高,可近期的兩樁意外,他都在。


    連她這樣頭腦簡單的人,都能看出端倪,可見其人之蠢笨如驢。


    常少鈞心頭一片恨意,咬著牙關道:“駙馬尚未選定,臣不知該帶誰回來。”


    霍枕寧冷哼一聲,倨傲道:“那便退下吧。”她轉向薑鯉,“將這些蠻人押解,好好審問,是怎麽出現在我大梁國境的。”


    那些蠻人聞言一震,紛紛抬起頭來。


    常少鈞更是如五雷轟頂,鎮定道:“此等蠻人乃我朔方軍擒獲,理應由我們帶回去,還請公主……”


    霍枕寧冷冷看他一眼。


    “理應?本宮做什麽,都是理應。”說罷,又厲聲道,“本宮現下要去二龍山與雙駝山的深穀,你領兵護著本宮去!”


    常少鈞騎虎難下,正要叩首而應,卻聽有馬蹄聲而來,海鏡攜了一隊兵士,呼嘯而來,遠遠地衝著霍枕寧喊道:“江兄遭遇大火,遇上數百蠻人,還好有我及時趕到,才不至於叫公主失可駙馬。”她打馬至公主麵前,一把將公主撈起來,又衝薑鯉道,“你們快些跟上,山中火勢極凶,還是要去救,本將軍先帶公主去見駙馬了!”


    說罷,打馬而去。


    薑鯉扼腕,氣的帶人跟在其後。


    此時已近曉起,天色發白,海鏡的馬兒極快,不出半個時辰,已然到了那燃著熊熊大火的山坳,海鏡在赤紅的火中同公主說話。


    “大火若是將這封龍嶺給燒了,不知多少生靈要遭殃。江兄正帶人滅火,公主不必擔心。”


    霍枕寧心裏滿是失而複得歡喜,也不顧自己大腿內側被長時間摩擦而帶來的疼痛,眼見那熊熊的火光中,有一人執樹枝正在撲火,大火通天接地,映的他麵色赤紅,清俊的無以倫比。


    海鏡勒停駿馬,正停在江微之的麵前,嬌縱的公主淚光盈盈,向著他伸出雙手,有些委屈,有些思念。


    “抱。”


    那執樹枝撲火的青年將領停下撲火的動作,眉間蹙起深穀,遲疑了一下,將她從馬上抱了下來。


    然而公主卻就此抱著不撒手了,她緊緊地抱住他窄窄的腰,將頭靠在他堅硬的胸膛,又是喜悅又是委屈,嘮嘮叨叨不停。


    “為什麽這麽久都不回來!是不是有了國公爺的下落?你知道嗎,我發覺的我近日變得聰明起來了!”公主抽抽泣泣的,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像是一隻毛茸茸軟綿綿的貓咪,“明明是同常少鈞一同出現的醜男人,卻成了護國軍的先鋒,那北蠻人突然襲擊我,怕也是同常少鈞有什麽瓜葛……這常少鈞,不對,朔方軍,一定圖謀不軌!”


    江微之靜靜地聽著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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