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令人把茶點端上來。茶點是他令庖廚下準備的,庖廚裏有從南朝來的人,擅長做這些。他想要討好她,真是方方麵麵都想到了,絕不留半點紕漏。


    南邊的東西其實不多,畢竟原先是瘴氣眾生,人煙稀少的地方。但勝在造出來的模樣精致,就連吃食了一樣。


    玲瓏看著那桂花一樣的點心稀奇,吃了那麽一口,覺得甜膩的過分,把剩下的半塊放在那裏。


    “怎麽了,不喜歡?”元泓問。


    玲瓏察覺出來他的用心,不忍心直接說吃不慣,從用料到手藝全都誇了一遍,最後才說,“就是甜的過分了,我並不是很喜歡太甜的東西。”


    元泓聞言,令人把端上來的茶點拿下去,見著被她放下的那塊,還沒等婢女動手,他伸手拿了過來,直接塞到口裏。


    “我吃過的呢,你不嫌棄?”玲瓏看他毫無半點障礙直接塞到口裏笑問。


    “你口水我都吃過了,這個算的了甚麽?”


    他說起這話的時候,竟然還是一臉正經。


    玲瓏斜睨他,心道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當初被她逗弄兩句,就麵紅耳赤,端著正經模樣來教訓她。


    現在他已經到端著一張正經的臉,來調戲她了。


    這算不上的上,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


    他喝了口茶水,把嘴裏的甜膩給壓了下去,果然這茶點如同她所言,太甜了。下次還是要自己親自嚐一嚐,然後再給她。


    玲瓏沒有反擊,他有些意外,挑眉看去,見著玲瓏端起茶杯細細喝茶,


    “沒有甚麽想說的?”


    “想說甚麽呀,之前我不是說過了麽,會愛你的。”玲瓏不急不緩甚至帶了點那麽些許的悠閑。


    “既然愛你,那麽這點自然是要包容的。”


    玲瓏說著,放下手裏的茶盞,手伸出去,纖纖細指挑起他的下巴。元泓見她嘴角帶了一抹笑,有種清麗出塵的美,望著她嘴角這一抹笑,入迷了。


    玲瓏在這裏呆了好長一段時日,眼瞧著外麵要黑了,才離開。


    元泓親自送她回去。洛陽城乃是帝都,天子腳下沒人敢犯大不韙,但他親眼看著她好端端的回家才好。


    到了蘇家門口,正好撞上蘇家父子,蘇遠看見他一愣,蘇家下麵的兩個兄弟望見他,也是麵色怪異。


    元泓知道他們心裏想什麽。一個對自家女兒癡情的郎君,渾身上下挑不出一點錯來,卻被拒之門外,心裏自然有愧。


    既然蘇家的兒郎們都在,那麽就不需要他了。他馳馬到玲瓏馬車旁,說一聲我回去了,便調轉馬頭離開。


    回到府邸裏,他轉頭就看到樓璨,樓璨老早就來了,但是聽下麵的人說元泓正在和蘇家的那位小娘子見麵。他就嚇得立刻等在那裏,甚至連通傳都不叫人通傳。


    這位郎君冷情了這麽多年,似乎世上女子沒有一個能入他的眼,還不容易看上這麽一個,是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尖上。再加上兩人還不能每日見麵,郎君幾乎是不放過每一次的機會。


    若是他出麵攪局了,恐怕少不得要吃一頓排頭。反正不是什麽十萬火急,幹脆等著他們把貼心話全都說完。


    結果這麽一等,就等到天都要黑了。


    “郎君。”樓璨出來,對元泓一禮。


    元泓點點頭,他領著人到內室裏,“查的如何了?”


    元泓從知道於家向蘇家求娶開始,就覺得奇怪。鮮卑人和漢人聯姻並不稀奇,自從漢化改革之後,許多鮮卑貴族開始向漢人娶妻,甚至鮮卑貴女也會嫁入漢人高門大戶。但是於家和蘇家可不是差那麽點,於家的作風,他最清楚不過,怎麽可能突然想娶蘇家女兒起來。


    樓璨其實不耐煩查那些女人的事,他更喜歡給元泓和那些鎮將聯係,那些鎮將手握兵權,說話豪爽,而且也是正事。但是元泓叮囑,自然是要辦好。


    元泓一問,他立刻將自己知道的,全都一股腦的告訴了元泓。


    元泓聽後,仰首不語。


    她是他的珍寶,小心放在手裏還不夠,生怕自己一時不查,就傷到了她。還要放在心口最炙熱的位置。暖著她,護著她,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表達自己的愛意。


    可是他的珍寶,在別人眼裏,卻成了除之而後快的仇人。這世上恐怕沒有比這個更讓他憤怒了,他視若珍寶,但別人視如草芥。


    “郎君這種事……”樓璨就不耐煩這種女人心計。


    “爾朱氏和蘇家娘子有嫌隙?”他問。


    樓璨點頭,將爾朱氏和玲瓏母親早年的那些恩怨一道說了。


    他聽後看著窗外,沉默不語。


    過了好半會,樓璨終於聽他長長的歎氣,“果然還是要到自己的手裏才能安心。”


    於家和蘇家這樁事就這麽吹了,爾朱氏原本以為,就算這件事不成,多少也能讓蘇家遭受些苦頭。


    於家是什麽樣的人家,家裏出了太尉,還有那些鎮將。一個尚書左丞,和於家有什麽可比之處麽。


    爾朱氏就是算計好了。就算沈月娘能耐通天,也跨不過去這道由權力造成的天塹。


    一切都算計好了,雙方也都已經上場,原本發展也照著她的預想,誰知最後,於家鬧得雞飛狗跳,蘇家那邊借著一個小小的族女,把這樁婚事給安安穩穩的推掉了。不僅推掉了,而且於家也沒有半點要追究的意思。


    這到底怎麽回事,爾朱氏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想甚麽?”清河王的聲音傳來,把爾朱氏從思緒裏拉出來。


    清河王保養的不錯,到了這個年紀,依然豐神俊朗,能看出當年年輕時候的風采。他和爾朱氏商量事,一進來,明明還是先已經叫人通傳,卻發現爾朱氏坐在那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爾朱氏看了一眼清河王,“沒甚麽。”


    言談之中,頗有些不耐煩。


    清河王若不是有事,才不會上爾朱氏這裏來。他對爾朱氏原本就沒有什麽情誼,當年隻不過是因為心上人家裏獲罪,無法娶為正妻。再加上太妃堅持而已。


    爾朱氏知道他心裏另有別人,這麽些年來,時常鬧騰。她越是鬧騰,他就越是厭煩。到了如今,兩看相厭。如果不是必要,他甚至連爾朱氏的臉都不想見。


    清河王看出爾朱氏心情不佳,也沒有放在心上,直接開口和她說起自己要和她商談的事來。


    他說完之後,頓了頓,“另外我還要送些東西到蘇家去。我和你說一聲。”


    清河王和爾朱氏的關係不好,但是女主人該有的權力,還是沒有克扣她的。


    “甚麽?”爾朱氏一聽就立刻警醒起來,“你要給蘇家送東西?”


    清河王隻當是看不到爾朱氏眼裏的怒火,“嗯,蘇家九娘算著要過生辰了,作為長輩,多少要送些東西給她。”


    說完,就要站起來。


    “蘇九娘和你又有甚麽關係?”爾朱氏怒道,她脾氣驕躁易怒,加上清河王沒有半點遷就她的意思,她立刻怒了。


    “她姓蘇,不和你姓!而且她的阿爺也不是你!上趕著上門送禮,也不嫌丟了親王的臉麵!”


    清河王對玲瓏可謂是疼愛,甚至有幾分當做親生女兒的意思。對她甚至比對元英都還上心。


    爾朱氏早就看不慣他這麽個行徑了,憤怒之下和他撕開了吵。


    爾朱氏暴怒中,沒有任何離職可言,恨不得所有的話都化作刀子,一刀又一刀的捅在清河王身上,把他捅的流血不可。


    “你是她阿爺,還是怎麽的。對了,恐怕你就算想要做她阿爺恐怕也不行吧?沈月娘嫁給蘇遠之後,可是有名的恩愛夫妻,你就算是想要鑽空子,恐怕也沒有辦法!”


    清河王滿臉漲紫,在外麵,哪怕再和他不對付的人,也不會像這樣讓他難堪。爾朱氏見狀,心頭覺得暢快,嘴裏的話越發和刀子似得。


    “你對蘇九娘好,恐怕目的是沈月娘吧,可惜,這麽多年下來,她還是連個正眼都不給你,你做的一切都沒有半點用!”


    清河王抬手起來,似是要掌摑過去,但爾朱氏仰首對著他,似乎半點都不怕。清河王一把掀了兩人之間的矮幾。


    矮幾上麵的東西全部落地,滿地狼藉。


    矮幾落地發出巨大的一聲,把爾朱氏嚇了一跳,但她還是抬起臉,“你打呀,有本事你盡管打。然後回頭全洛陽都知道,你竟然為了一個外麵的女人,把王妃打了。”


    清河王臉上抽搐兩下,他看著麵前氣焰囂張的爾朱氏。


    “你不要我不知道你在外麵做的事。你和於家的那點事,以為我不知道?”


    清河王的話讓爾朱氏麵龐上的血色頓時褪去。


    爾朱氏見清河王已經知道,卻依然撐著,色厲內荏,“我做了甚麽?”


    “你做的那些,難道還要我一樁樁說出來?”清河王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能好好站在這裏和爾朱氏說話。這麽多年了,爾朱氏是沒有半點長進,這麽多年,陰狠歹毒,不但沒有消減,反而越來越得寸進尺。


    “於家也不是蠢貨,你拿人家去害人,真當他們看不出來。”清河王怒極而笑,“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這樣蠢不自知,還自作聰明的。”


    說著他一把抓住爾朱氏的手,把她拖到麵前,“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一樣的叫我覺得惡心!”


    說完清河王立刻鬆手,沒了他的力氣,爾朱氏跌坐在地,愣愣看著他離開。


    清河王在外麵看到元英,元英被渾身上下都是煞氣的清河王嚇得不敢言語,她低頭站在那裏,不敢上前。


    清河王看到她,微微收斂了自己的怒意,“你阿娘那個樣子,不要跟著學。”


    留下這麽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之後,清河王徑直離開。


    清河王直接令人開了府庫,拿了東西出來,令人以玲瓏生辰的名頭送到蘇家去。原本他和爾朱氏說一聲,是為了尊重她,她這般大吵大鬧,他沒了耐性。幹脆也不理她了。


    他從元泓口裏聽到此事的時候,驚愕萬分。夫妻多年,哪怕兩看相厭,他對爾朱氏的性情很是了解,這些事她是絕對做的出來。


    原本心底還有幾分半信半疑,一試探,結果全部坐實。


    清河王隻覺得頭痛。正頭痛中,有人來找他,說是王妃心口痛。


    才吵了一架,心情惡劣,再回去的話,恐怕兩個人也說不出什麽好話來。清河王隻叫人請來大夫給爾朱氏看病。


    第二日,清河王入宮辦公,在中書省見到元泓。


    清河王看到元泓,叫住他,“幸好有你,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家裏的蠢婦到底幹了甚麽事。”


    元泓自有辦法對付爾朱氏,不過他來動手,還是不好。對爾朱氏,還是由清河王親自來動手。


    爾朱氏年少時候,用盡渾身解數,隻為了能嫁給清河王,想來對清河王的情分應該不淺。所以再適合不過了。


    “侄兒也是偶爾得知,不知如何辦,隻好先來告訴阿叔。”


    清河王連連點頭,“幸好,”


    他在元泓的肩背上拍了兩下,“若不是你告訴我,我還真不知道到時候要怎麽辦!”


    沈氏愛女,他早就知道,若是讓沈氏知道。恐怕她再也不會讓他靠近半分。這個是他無法容忍的。


    “阿叔言重了。”


    清河王仔細打量了一眼這個侄子,原本以為他做事妥當,人長得好。沒想到心思也這麽縝密,“你喜歡九娘?”


    清河王對玲瓏照顧了那麽些年,心裏還真有幾分將玲瓏當做女兒看。他知道元泓的心思,但一直不怎麽看好。他對元泓並不熟悉,也不知他的本來性情到底如何,女子嫁人多大的事,可不能看喜歡不喜歡能定的。


    不過現在,他對元泓多了幾分器重。


    元泓一向端重的麵龐上多了幾分少年郎的羞澀,“是。”


    清河王點點頭,“半個月後,蘇家大郎娶婦,你和我一起去吧。”


    蘇家娶婦,客人如果要去,必須要有蘇家的請帖。這種東西沈氏是不會發給他的。元泓一聽,立刻喜笑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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