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鶴飛快的看了一眼上麵坐著的晉王妃,年輕貌美的貴婦坐在那裏,手裏團扇搖動,似乎在等他的話,“如今陛下對大王已經有顧慮,相比之前,要越發小心行事。一幹長吏還有朝廷委任的官吏,依然他們做甚麽就做甚麽,不必更改,一如既往就好。”


    玲瓏頷首,她看向王鶴,“隻是那些送到阿舅家的錢財……”


    賀若家替元泓收了不少人,幫了這麽大的忙,自然不能還叫人出錢養兵。自然是元泓出了。其實那麽多人,錢帛都還是小事,一年的花銷,恐怕還比不得洛陽一個親王建造一所園林的費用。


    就是糧草這些東西,是最需要費心的。


    六鎮之亂,並州冀州不少心懷叵測的人,都趁機擴張勢力,隻是元泓這兒要格外小心謹慎。


    “王妃放心,此事臣均已經料理妥當。”


    玲瓏頷首,“王先生做事,自然是令人放心的。”


    問完之後,王鶴自己告退,他出去之後,外麵的芍藥才進來,“這些事原本應該是大王的那些人來做的,現在都交給九娘子了。”


    玲瓏不緊不慢的靠在憑幾上,“他一出去就要好幾個月,這裏總要有人看著。”


    “是要人看著,不過平日裏九娘子原本就不得閑了,又加上這些……”


    做王妃,並不是坐在那裏,從白日坐到晚上,什麽事都不用做。貴婦交際自然是不用說,還有各處的走動,現在元泓心有大誌,她也要跟著去那些實權家族裏到處打聽,搜羅各種消息。


    一日到晚,忙得停不下來,還別說自家裏的各種事。


    “這你就不懂了。”玲瓏望著芍藥笑,“這清閑自然有清閑的好處,可是這忙也忙的好處。尤其這夫妻,要是一忙一閑,不管如何恩愛,到時候一定會出事的。”


    她說著,手臂往下巴上一支,“人都是往前走,就你一個人還在原地呆著,誰等你啊。”


    這話對芍藥來說,委實有些艱難高深,聽不明白,不過好話還是會講,“這就是夫妻一體吧?奴婢聽說,這大事就得夫妻一塊,不管少了哪一個都不行。”


    這話聽起來似乎是有些意思,玲瓏開口教她,“就是這個道理,他做大事,你也不能閑著,你要是做得好,比他還成,那就最好。至少也不能甚麽都不做,天底下沒有乖乖享福的事。”


    芍藥連連道是,“九娘子真知灼見。”


    說著,把手裏從外麵得來的書信,送到玲瓏手上。


    送過來的書信有好幾封,娘家送來的書信,放在最上麵。玲瓏直接拆開,書信是蘇遠托了妻子的名頭送過來的,蘇遠小心謹慎已經成了本能,不管做什麽都是如此。


    玲瓏看了書信的前幾句,眉頭立刻蹙起。


    芍藥在一旁看到,“九娘子,可是家裏出事了?”


    玲瓏搖頭,信裏蘇遠說皇帝的病情加重,現在皇後和高照兩個,已經打算令各州當地官員向朝廷舉薦名醫。


    皇宮裏的醫官,已經算是水平很好的了。那些醫官都束手無策,看來皇帝的病情是真的到了危急的時候。


    “這個時候要甚麽醫官,趕緊趁亂把太子弄到身邊才是吧?”玲瓏對高皇後已經沒有多少耐心,“去拿筆墨來。”


    芍藥哎了一聲,東西都給她拿來,站在一旁伺候筆墨。


    娘家來的消息,自然是及時的。玲瓏到了這會感覺到人在晉陽的尷尬,離著那麽長的一段路,得消息都不方便。


    寫了信告訴元泓,特別在混在送給元泓的公文裏頭,令人快馬加鞭的送過去。


    “……”玲瓏忙完了,坐在那裏,她丟了手裏的團扇,“陛下這病情來的凶猛,恐怕是要變天了。”


    芍藥聽她呢喃,“九娘子,是要出大事了嗎?”


    玲瓏頷首,她坐在那裏,手指不停的在憑幾上敲著,她心裏想著,過了好半會歎了口氣,“現在我不能回洛陽。”


    她沒法回,又不是單身小姑娘了。回去一趟,晉陽這邊就沒人料理坐鎮。虧得是眼下兩個人還沒有孩子,要是還有孩子,她就更脫不開身。


    “那九娘子就好好呆著。”芍藥站在旁邊出主意,“反正還有那麽多人不是。”


    玲瓏在洛陽裏長袖善舞,左右逢源,每逢在貴婦裏頭鑽一圈,就沒有空手而歸的時候。可是那時候是她自己親自出馬,怎麽比的了現在!


    玲瓏叫人把王鶴請了過來,王鶴才離開沒多久,就又被請了回來,他滿心莫名其妙,玲瓏把書信上皇帝病危之事告訴他,“我不能冒然離開晉陽,而且有些事,先生去做比我去做,要更方便些。”


    王鶴是個聰明人,何況之前元泓已經派人在做此事,隻是眼下情況突變,越發要小心了。


    王鶴立刻抬手,對玲瓏一禮,“臣知道了。”


    玲瓏看著王鶴離去的背影,自己鋪平了一張紙,開始給父親寫回信。


    洛陽裏氣氛沉悶,除去那些平民,皇親貴族所在的內城裏,吸一口氣都覺得沉甸甸的,壓得人完全喘不過氣來。連帶著拉車的馬,馬蹄落地,都有幾分小心翼翼。


    明光殿裏,高皇後自己親自照看皇帝。這種伺候人的活計,她未入宮之前,就做的很好。到了現在,竟然比那些宮人都不差什麽。


    皇帝麵色如紙,白的看不出有任何的活氣。眼下已經熱的叫人坐不住了,但是大殿內卻是門窗緊閉,拉的嚴嚴實實,不讓半點風透進來。


    高皇後看了床上的皇帝一眼,她揣著雙手,藥已經喂下去了,過了好會,皇帝的咳嗽才好點,躺在那裏有了些許平靜。


    “陛下?”高皇後輕輕出聲,“要不要讓太子過來看看你?”


    皇帝睜開眼,搖搖頭,“他還小,來了除了哭也不會做其他的。算了。”


    高皇後頷首,“說的也是。”


    說著,在皇帝的頭下加了個低一點的軟枕,聽著皇帝的呼吸見見平穩下來,高皇後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些許。


    她側首靠近皇帝,聽到呼吸裏帶著微弱的痰音,頓時臉色就沉了下來。


    一旁的宮人中官,見著她臉色不好,噤若寒蟬。


    高皇後年少的時候,曾經伺候過病重的老父。知道病人病入膏肓是什麽樣子,皇帝這樣,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站起來,令左右時刻關注皇帝,自己回了千秋殿。千秋殿裏,沈氏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高皇後一大早,就令人把晉王妃的母親給召了進來。外命婦不能直接和皇帝相見,高皇後又要照看皇帝,便叫沈氏在千秋殿等著。


    “今日叫夫人來,是有事想要和夫人商量。”高皇後坐在床上,她滿臉疲憊,“陛下此刻不太好,晉王如今又在打仗,晉王府在這個時候,府內沒有主事的人,不太好吧?”


    “這……的確不好,不過晉王在外,王妃在刺史府內料理一切事務。如果王妃不在的話,恐怕不妥當。”沈氏斟酌著話語,她不知道為何高皇後想叫玲瓏回來,但眼下洛陽裏局勢不明,太子年幼,高家又和宗室劍拔弩張。她這個外人看著,都隱約覺得要出大事。怎麽可能還把女兒往裏麵帶。


    高皇後嘴邊的那抹笑影徹底消失,神情裏似笑非笑,沈氏知道自己觸怒了她。立刻低頭不語。


    “還是讓人回來吧。橫豎刺史府那裏,有不少人幫忙看著,晉王是陛下的堂兄弟,他為了戰事不在,這情有可原。但連王妃都不在這裏,未免太不像話。何況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往例。夫人難道連這個都不知道?”


    沈氏低頭嘴裏隻說知罪。


    高皇後見重話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才放緩了語調,“讓她回來吧,蘭陵長公主也想她了。她還沒有孩子,也沒有甚麽事能絆的住她。”


    見沈氏還是不接著她的話往下麵說,幹脆沒了耐心,“夫人去把王妃叫回來吧,做女兒的看看阿娘最適合不過了。阿舅他們也想和左丞好好談談心。”


    沈氏頭抬起些許,又垂了下去。


    高皇後在宮裏並沒有多少親信,她出身不高,隻能算是良家子,就算後來高家認了她為養女,也沒有出多少力,一切靠她自己經營不起來。


    蘇九娘在這裏,給她出主意,告訴她蓋怎麽做,一顆心才能落下來。以前不覺得,隻覺得蘇九娘不識抬舉,看不起她娘家人。甚至還起過點,要收拾降伏她的心思。


    可是還來不及實施,蘇九娘就跟著晉王前往晉陽。讓她所有的盤算都落了空。此次皇帝眼看著不行,太子到現在和她說過的話不超過三句,而且皇帝防備她防備的厲害,不僅僅防備她,也防備太子生母。她做的所有由她親自照顧太子的嚐試,全都落了空。


    她此刻沒了主意,慌亂裏,隻想到蘇九娘一個人。


    沈氏知道高皇後這是下定了主意,隻好寫信到晉陽去。


    玲瓏收了信,心裏有疑問,但那裏到底還有她娘家在,哪怕她從書信裏看出詭異的地方,安排好一切,直接回了洛陽。


    玲瓏回到洛陽,還來不及回王府,直接就到娘家門上。


    沈氏一看到玲瓏,還沒說話,就流淚下來。玲瓏嚇了跳,伸手過去攙扶住沈氏,“阿娘這是怎麽了?”


    沈氏搖搖頭,一把抓住玲瓏的手,直接要她和自己去了內室。


    入了內室,叫左右都退下,甚至連屋子外麵的人都沒有留下,直接屏退在外。


    “你回來作甚麽?”沈氏見屋子裏都沒人了,忍不住責怪玲瓏,她故意在書信裏留了點蛛絲馬跡,憑借玲瓏,不可能看不出來。


    “就是看出有端倪,所以才回來。”玲瓏說的沒有半點遲疑,“爺娘生我養我,我總不能不管爺娘,就顧我自己死活。”


    沈氏聽後,長歎一聲,過了好會,她又看玲瓏,“大王知道你回來沒有?”


    玲瓏說知道,“我臨走的時候,特意叫人給他送消息去。”


    她說著,堆砌滿臉笑容,“阿娘,沒事的。現在他手裏有兵權,誰要動他,都得顧忌三分。”


    沈氏看她好會,沒忍住把皇後逼迫她的事說了,“現在陛下身體不好,皇後做事也沒個輕重緩急。”


    “現在正值多事之秋,我和你阿爺都擔心你呢。”


    玲瓏抬眼起來,扯了扯嘴角,“皇後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她當我們是甚麽,以為我們是隨便能拿捏的?”


    就算是皇帝,也沒有這麽肆意妄為的。高蘭娘都還沒有當上皇太後,就已經要拿她父親開刀。要是當上了,那還得了?


    “我也是這麽覺得。”沈氏歎氣,她看了一眼玲瓏,“現在要怎麽辦?”


    沈氏憂心忡忡,“高家行事霸道,若不照著他們的來,就要見血。”


    “見血?”玲瓏冷笑,“就是那種給人下毒藥,然後之後還要說人是喝酒喝死了的招數?”


    當初皇帝除去大權在握的宗室,和高照用的就是這麽一招,實在找不出錯處,就先把人毒死,然後送回家裏,說是喝酒喝多喝死了。


    這麽一招遮醜的,當年引起宗室的不滿。一直到現在都還有許多人記著。


    沈氏愁眉不展,“他們連宗室親王都能下的去手,我還真擔心,你阿爺會不會也被他們對付。”


    “所以阿娘叫我回來是對的。”玲瓏冷笑兩聲,“真是以為我好拿捏。”


    “夭夭打算怎麽辦?”沈氏握住她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玲瓏冷笑,高皇後蠢得可以,在男人上,的確是一點就透,初入宮的那段時日,也算是聰明的很。可是做了皇後之後,腦子還沒轉過來。求人出主意,還是關乎自己的大事,不說禮賢下士,至少姿態擺出來,這麽一副強求於人,令人心緒難平。


    “怎麽辦,自然是順著她的意思。”


    玲瓏話語才落,外麵就有人聲,沈氏不悅,她和女兒說話的時候,特意遣開左右,吩咐不準有任何人靠近。


    “我不是說不許任何人進來,怎麽回事?”沈氏喝問。


    外麵的侍女也不敢輕易進來,隻敢在窗戶底下回話,“是宮裏來人了,說是皇後殿下要見王妃。”


    “怎麽這麽急?”沈氏握緊玲瓏的手,“你才回來沒有多久,怎麽就知道消息了?”


    “阿娘無事,不過就是進宮,我以前進宮好幾次了,也沒見著如何。”玲瓏說完,走到窗戶那裏,“我剛剛回來,需要更衣,告訴宮裏的人,勞煩他們等一會。”


    沈氏滿臉著急,現在宮裏的情形,在她看來,已經和龍潭虎穴無異。這個時候,躲開都還來不及,那裏還有自己送上去的道理。


    玲瓏安撫她,“阿娘不用怕,我回來了,那就一切都好。皇後不能把我怎麽樣。”她說著笑了聲,“她就算想要把我怎麽樣,也沒有這樣的能耐了。”


    玲瓏說完,換了衣裳入宮。


    從玲瓏入洛陽城門的時候,就有人去告知宮裏的高皇後,高皇後見著玲瓏回來,“你還知道回來。”


    玲瓏眉梢微挑,很快臉上又恢複了平靜。


    高皇後不耐煩和她講究那些禮節,直接讓她坐到身邊,將自己心裏的擔憂說了。


    “現在太子生母還在,看陛下的意思,恐怕是不會賜死她了。”說著,高皇後抬眼看了她幾眼,目光裏有責怪之意。玲瓏知道她還在怪自己,沒有讓元泓去勸說皇帝動用祖製,她完全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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