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蕪吃了一驚,周雄媳婦?她竟然落在皇後手裏!


    跟著就見幾個宮女押著一個四十出頭、頭上戴著銀絲髻的中年婦人走上前來,那婦人一張團團臉,眉目間依稀能看出周安的模樣,看見糜蕪時下意識地張了嘴,臉上的神色似哭非哭的,又像是害怕,又像是不安。


    糜蕪神色不變,心思卻是急轉。周雄媳婦知道的,應該是江嘉木在細竹胡同包養的外室,那個外室是惠妃嗎?皇後找她過來對質,究竟是想做什麽?


    “江糜蕪,你當初選秀之時,報到內廷局的告身上寫的是,江嘉木的庶女,生母是江家的婢女。”郭元君端端正正坐在椅上,朗聲說道,“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死罪嗎?”


    “民女的身世,連民女自己也不知道。”糜蕪不緊不慢地說道,“民女剛進宮時就向陛下說了,陛下也都知道。”


    “好一個陛下也都知道,”郭元君冷冷道,“你以為都推到陛下身上,你的罪過就能免了嗎?”


    “民女不敢。”糜蕪知道她不可能跟自己講理,便隻不疼不癢地應了一句。


    “十六年前,江嘉木用六百兩銀子買下細竹胡同一處宅院,房契上寫著的,卻是管家周雄的名字,那宅院裏,是江嘉木養的外室,當時已經有孕。”郭元君淡淡說道,“江糜蕪,你應該知道那個外室肚子裏壞的是誰吧?”


    “民女不知。”糜蕪輕描淡寫說道。


    郭元君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外麵已經傳來了拍掌聲,皇帝回來了。


    郭元君站起身來,吩咐道:“把周雄媳婦帶到邊上等著。”


    她邁步向外迎接,糜蕪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能跟著,便依舊站在庭中,隻抬起腳尖向外麵看著,肩輿很快抬了進來,崔道昀身子向外微微探出,待看見她安然無恙地站在庭中時,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個表情雖然細微,但糜蕪與他相處的久了,還是能看得出來的。心裏不覺也鬆了一口氣,鼻尖又有點酸,糜蕪遠遠地看著崔道昀,嫣然一笑。


    自那日向她說了那些話之後,崔道昀這些日子裏極少召見她,偶爾在庭中見到了,也說不了幾句話,糜蕪心裏擔憂他的病情,隻能想著法子近前照料,可崔道昀這次似乎暗自做出了什麽決定,對她雖然溫和,卻比從前疏離了許多。


    還好,一聽到她這裏有事,他還是來了,他還是顧惜她的,所以才有那個暗自鬆一口氣的表情。


    看見她像往昔一樣明媚的笑容,崔道昀的眉眼不覺舒展了些,跟著向郭元君道:“皇後有什麽事要問她?”


    兩個人的眼神交流郭元君早看見了,心中暗自鄙夷,口中答道:“為著一件舊事,還有江糜蕪的一個舊相識。”


    “什麽事,又是什麽舊相識?”肩輿落地,崔道昀搭著湯升的手走出來,道,“皇後近來似乎很有空閑,連些舊事也有興致過問。”


    郭元君笑了一下,帶著幾分嘲諷說道:“陛下近來卻是很忙,十分辛苦。”


    崔道昀也不再跟她閑磕牙,隻向交椅中坐下,道:“皇後要問她什麽?”


    “帶窈娘!”郭元君吩咐道。


    糜蕪嚇了一跳,連忙抬頭看時,果然見幾個宮女帶著窈娘走了過來,窈娘遠遠看見她,先是笑了下,跟著微微搖了搖頭。


    這個動作是要她不要說話的意思,糜蕪飛快地打量了她一遍,衣服整潔精致,頭發梳一個低低的偏髻,氣色也算紅潤,看樣子並沒有受到嚴刑拷打,糜蕪這才放下心來。


    “她是何人?”崔道昀問道。


    “臣妾弟弟的妾室,窈娘。”郭元君道。


    崔道昀想起糜蕪曾經提過,便多看了兩眼,問道:“皇後帶她來做什麽?”


    “蘆裏村新近報上來一樁多年前的殺人埋屍案,案子遞到了京兆府,又傳到了臣妾弟弟耳朵裏,才知道這個窈娘,竟然是殺人嫌犯,”郭元君道,“臣妾的弟弟立刻把她交給了京兆府審問。”


    糜蕪越聽越驚,抬眼看時,卻見窈娘又向她微微搖頭,也隻得按捺著焦急,等待下文。


    崔道昀有些疑惑,問道:“這與糜蕪有什麽相幹?”


    “自然有,”郭元君微微一笑,“據京兆府查證,真正殺人的,是江糜蕪。”


    第86章


    周遭一片寂靜, 糜蕪站在庭中, 眼前不覺閃現出那架總也爬不上去的竹梯,鼻尖也仿佛嗅到了那股數日不散的血腥味, 當時的恐慌至今還壓在心底最深處, 然而她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軟弱可欺的小女孩,她已經學會了太多, 至少她現在, 還能安安靜靜地站著,連神色都不曾有絲毫的改變。


    崔道昀看看她,又看向皇後, 道:“此話怎講?”


    “三年前, 京城永豐當鋪有個叫曹亮的夥計回蘆裏村探親,幾天之後據說回了京城, 可曹家人從此之後再也沒收到曹亮的消息, 後麵進京找人,才知道曹亮當初根本就沒有回去。”郭元君瞟了眼糜蕪,“因為報案時距離事發已經過了大半年, 能查到的線索太少,這個曹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成了一樁懸案, 直到前陣子有人到京兆府告發, 這才循著線索找到了曹亮的屍體,進而找到了殺人嫌犯,窈娘。前日京兆府提審之後, 窈娘當堂認罪,招供在三年前被曹亮糾纏,失手用錐子紮死曹亮,又把屍體埋在後山荒地裏。”


    窈娘竟然認下了?糜蕪心裏一緊,肯定是為了護著她。她看向窈娘,窈娘向她微微一笑,又舀了搖頭,糜蕪收回目光,心中千回百轉。


    知道此事的隻有她兩個和阿爹,那麽告發的人是誰?糜蕪飛快地向庭中掃了一眼,就見周雄媳婦站著的那處有許多人圍成一堆,雖然一個個弓著腰低著頭,可中間有個男人身量明顯比其他人高出一截,糜蕪瞬間明白了,是霍建章。


    當年的事雖然瞞著他,然而他是窈娘的枕邊人,那日匆忙慌亂,多半有痕跡落在了他眼中,此時站出來告發,自然是為了報複窈娘設計害他毀了仕途的事。


    崔道昀淡淡說道:“既然已經找到嫌犯,歸案即可,何至於鬧到禦前。”


    “因為窈娘根本不是凶手,她隻是為別人頂罪,真正的凶手是江糜蕪!”郭元君傲然道,“江糜蕪是陛下帶進宮來的,臣妾不得不在禦前說明此事。”


    她略略抬高了聲音,道:“霍建章,把你知道的向陛下說一遍!”


    “是!”霍建章應聲站出來,對著崔道昀雙膝跪下,道,“微臣前京兆縣主簿霍建章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崔道昀不動聲色道:“說吧。”


    霍建章心中一陣狂喜。他雖然出身世家又在京中巴結了一個小官,但因為官職低微,從前隻能在大朝會的時候遠遠地瞧一眼皇帝,再沒想到竟然因為這事得了單獨向皇帝回話的機會,當下連忙整了整衣服,朗聲說道:“微臣霍建章,出身玢陽霍家,乃是霍氏第二十三代嫡孫,政通七年三甲第二十一名賜進士出身及第……”


    崔道昀瞥了郭元君一眼,郭元君斥道:“本宮命你回事,誰問你的出身!”


    霍建章隻得硬生生收住話頭,道:“三年前窈娘用美色引誘微臣,微臣一時心軟,被她蒙蔽,與她在蘆裏村同住……”


    耳邊隻聽得嗤一聲笑,霍建章下意識地閉了嘴,跟著就聽郭元君斥道:“江糜蕪,本宮在問話,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如此放肆!”


    江糜蕪?霍建章是這幾天才知道糜蕪被江家認了回去,後麵又進了宮,此時大著膽子抬頭瞧了一下,目光觸到那張嬌豔嫵媚的臉龐,頓時吃了一驚,這就是當年隔壁那個鄉下丫頭?幾年不見,竟然出落得如此美貌!


    崔道昀看向糜蕪,她臉上猶自帶著譏誚的笑容,似在嘲笑霍建章的話多麽虛偽,崔道昀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溫聲道:“皇後在問案情,你有什麽話稍後再跟朕說。”


    霍建章又是一驚,明明是極無禮的行為,皇帝竟然隻是輕描淡寫便放過了?她可真是得寵!


    郭元君冷冷說道:“本宮問的是殺人命案,不是這些無聊的男女之事,霍建章,你隻管揀要緊的說,休要再閑扯!”


    霍建章不敢分辯,忙道:“三年微臣與窈娘同住在蘆裏村,隔壁鄰居就是江糜蕪,因此微臣認得她。曹亮家住在村頭,二月十七日中午,糜老頭,就是江糜蕪的養父到我家求助,說到處找不到糜蕪,後麵窈娘就跟他一起去找人,一直到夜裏才回家,微臣記得清清楚楚,窈娘衣服上有血跡,當時微臣問她,她說是流鼻血蹭上的,微臣當時就猜到可能有詐,就趁她不備藏下那件血衣。”


    “取物證來!”郭元君吩咐道。


    很快有小太監用托盤送上一件女衣,衣擺上星星點點,果然有血跡。崔道昀看了眼窈娘,道:“這是你的衣服?”


    “是。”窈娘見問到自己,便也跪下回稟道,“二月十七日,民女與鄰居糜老爹一起去尋糜蕪妹妹,中途分開的時候被曹亮攔住調戲,民女躲閃之時,失手用錐子誤殺了他,為怕人發現,就把屍體藏在後山荒地裏。”


    “她說謊!”霍建章連忙說道,“微臣家裏根本沒有錐子!曹亮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有微臣在,他怎麽敢調戲窈娘?後山到處都是毒蛇,窈娘最怕蛇,怎麽敢去?況且她一個婦道人家,哪有力氣把個男人的屍體扛到那邊?微臣記得那天夜裏糜老頭曾經推著車子上山扒柴,那車上多半沒有柴,裝的就是曹亮的屍體!最可疑的是糜蕪那天之後病了大半個月,經常驚恐害怕,人要真是窈娘殺的,她怕什麽?而且糜蕪手巧,做的鞋子在整個蘆裏村都有名,錐子是她納鞋底時常用的,依微臣之見,被曹亮調戲的人是糜蕪,殺曹亮的也是糜蕪!窈娘隻不過幫忙埋屍,之後糜蕪害怕驚恐以至於生病,就是明證,窈娘隻不過是想替她頂罪!”


    “民女沒有說謊,殺人凶手就是民女,民女甘願入罪!”窈娘並不與他分辯細節,隻沉聲說道。


    糜蕪臉色不變,紅唇卻不自禁地抿緊了。當時的畫麵紛亂雜遝著從眼前閃過,緊鎖的院門,高不見頂的圍牆,搖搖晃晃的竹梯,驚慌失措的她一腳才下去,細竹片的橫檔哢嚓一聲斷開,緊追出來的齷齪男人,抓住她腳踝的髒手……


    糜蕪深吸一口氣,讓所有的畫麵都定在最後,那紮透對方咽喉的一錐。當年她能保住自己,如今,她也能。


    崔道昀看著她,心裏無端就沉了下去。三年前,她還隻有十三歲,根本就是個孩子。他轉向郭元君,聲音裏便帶出了寒意:“皇後費盡心思,就是為了讓朕聽這些?一個欺壓弱小的混子,死就死了,有什麽要緊?就連窈娘也不必入罪,那種人死有餘辜!”


    糜蕪低了頭,眼中便熱了起來。皇帝多半已經猜到了,可皇帝居然這麽說……她沒有信錯皇帝,她從來都沒有信錯皇帝!


    郭元君回望著崔道昀,唇邊翹起了一個嘲諷的弧度。她早猜到,以崔道昀的偏心,即便把死人擺在他麵前,他也能想出理由給糜蕪開脫,不過,她的目的原本也不在此。一個個微不足道的鄉下丫頭罷了,無非用來引皇帝上鉤,她心中所圖,原比對付一個毛丫頭重要的多。


    郭元君道:“打理後宮是臣妾職責所在,即便惹得皇帝厭煩,臣妾也不得不將此事向陛下稟明,陛下若是覺得無需治罪,那就罷了,但江糜蕪並非隻有這一樁罪過!”


    崔道昀便是有再好的耐心,此時也消磨殆盡,皺著眉頭說道:“你又要如何?”


    郭元君的唇微微翹起一點,帶著幾分譏誚,悠悠說道:“因為她不止有殺人的嫌疑,更是穢亂宮闈的孽種!”


    “來人,”郭元君吩咐道,“帶周雄媳婦,帶顧夢初,帶王婆子,帶顧貴媳婦!”


    顧夢初,王嬤嬤?糜蕪下意識地看了眼崔道昀,把這兩個人找來,應該是要說她的身世了,那麽她是不是那個外室的孩子,那個外室是不是惠妃?


    崔道昀乍然聽見這些陌生的名字,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末後突然想起顧夢初是誰,立刻猜到皇後的意圖,沉聲道:“不必帶誰,朕不想聽,都退下!”


    “陛下!”郭元君寸步不讓,“此事關乎皇家的體麵,臣妾既然已經知道了,就不得不犯顏直諫,隻求肅淨內帷,采玉,把人證都帶進來!”


    “誰也不準帶!”崔道昀站起身來,冷冷說道,“全部退下!此事今後任何人不得再提起!”


    “陛下,此事關乎皇家血統,”宗正寺丞許丹山連忙上前進諫道,“若是擔心消息傳揚,可命閑雜人等退下,但此事不能不查。”


    “怎麽,朕的話做不得數?”崔道昀反問道。


    許丹山不敢再說,隻訕訕地看著郭元君,郭元君胸有成竹地向外麵一望,跟著就見宗正寺卿、皇帝最小的叔父臨陽郡王崔演匆匆走進來,躬身說道:“陛下,江糜蕪身世可疑,為維護皇家血統,臣懇請查明此事!”


    看來,再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崔道昀隻覺得太陽穴上突突直跳,用力按了按,才道:“好,查!”


    作者有話要說:  皇後爆發了,連環放大招!


    第87章


    崔恕趕過來時, 福寧宮大門已經關閉, 王福良守在外麵,看見他時一臉為難地說道:“殿下, 陛下有要事處理, 此時不見人。”


    “你去回一聲。”崔恕也不多話,隻是平靜地吩咐道。


    王福良大著膽子又道:“殿下……”


    崔恕看他一眼, 雖然沒說話, 但那無聲的威壓卻讓王福良心裏一緊,隻得改口道:“奴婢這就去回稟陛下。”


    他將大門推開一條小縫,閃身進去, 跟著又關了門, 崔恕便站在門前等著,大門裏麵寂靜無聲, 崔恕神色如常, 一顆心卻不覺懸了起來。


    時至今日,所有的事都已箭在弦上,皇帝也隱晦地向他透露過將來的打算, 皇後不去應對自身的危機,卻選在這時候來動糜蕪,究竟是什麽用意?


    崔恕知道自己今日絕不該來, 有皇帝在裏麵, 應該不會讓她出事,他趕在這時候湊上來,簡直是明晃晃地告訴皇帝他的心思, 實屬不智。


    然而,他卻又不能不來。崔演和許丹山都已到場,今日的情形,必然是為了揭露糜蕪的身世,萬一她真是惠妃的私生女,隻要打著維護皇室聲譽的旗號,那些人就能逼她去死。


    更何況,從他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來看,惠妃很有可能是私情敗露後被皇帝處死的,萬一皇帝至今還恨惱著惠妃,一旦糜蕪的身世被揭露,皇帝也很有可能遷怒於她,痛下殺手。


    門內依舊鴉雀無聲,崔恕不確定皇帝此時會是什麽反應,也許皇帝會因為他對糜蕪無法掩飾的執念而再次放棄他,也許皇後會抓住把柄再次攻擊他,然而他必須來,無論裏麵的情形如何難測,他都要確保她的安全。


    腳步聲從門內傳來,崔恕連忙回頭,王福良打開一條門縫,低聲道:“陛下讓殿下進去。”


    崔恕邁步走進門內,昔日處處有宮人值守的福寧宮此時看不見半個人影,想來都被清退下去了,崔恕的臉色越發沉肅起來,仔細回想,皇後今日的做法實在令人疑心,他早已安排了人緊盯著皇後那邊的動靜,並沒發現任何異常,皇後又是怎麽做到把天南地北這麽多人都湊到了一起,突然在今天發難?莫非他漏過了什麽要緊的環節,莫非皇後另外還有人手在暗中潛伏?


    展眼已經走到後殿,湯升與采玉守在廊下,看見他時,湯升將殿門推開一點,低聲道:“殿下進去吧。”


    崔恕快步走進去,門在身後關上了,光線立刻暗下來,然而崔恕還是第一眼就看見了糜蕪,她站在皇帝身後,紅唇微微翹起一個弧度,帶著淺淡的笑意,室內昏暗,唯有她所在之處,媚色照耀,如同春日曉陽。


    然而崔恕知道,這明媚笑容之下,掩藏的是多麽銳利的刀鋒。


    他也曾被這刀鋒傷過無數次,傷的越深,愛意越深,似永不停止不見盡頭的旋渦,他陷在其中,努力想要掙出自己,卻隻能清醒著不斷下墜,被她牢牢網羅。


    許是這笑容太熟悉,許是她此時緊繃到極點的模樣太熟悉,崔恕眼前,瞬息出現曾經那些糾纏的片段,她曾帶著這樣的笑容伏在他膝上,她曾倚著蒲團斜斜坐在他的身前,柔若無骨的玉足一下一下踢著他,她曾漫不經心地向他說著絕情的話,下一刻被他禁錮在懷中時,她也曾恐慌害怕,然而很快,這些恐慌都會化成媚色的利刃,一刀一刀,刻進他的心裏。


    如今她這笑容,這姿態,她分明已經將自己又化成了刀,準備痛擊所有來犯之敵。


    崔恕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驕傲之情。這才是他心愛的女人,他擁抱過她,親吻過她,他為她神魂顛倒,為她誌在必得,他在她渾身刀鋒的掩蓋之下,也曾窺見過對自己的一點點真心,唯有這樣的她,才值得他如此不管不顧。


    從門口到殿中,隻有短短幾步的距離,然而與她的過往卻在這一瞬間擠著挨著從眼前閃過,情緒翻湧不定,崔恕轉過目光,向著崔道昀躬身行禮,道:“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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