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思賢原本以為謝庭已經倒戈,哪裏想到他倒戈是倒戈了,跟自己卻不是一條心!郭思賢立刻又道:“和清隻是個無名小卒,偶然勝一半場,肯定是趁西陵人不防備,取了個僥幸罷了,太子殿下,西陵人凶殘狡猾,除了老臣,沒有人熟悉他們的打法,如今隻讓那兩個生手去打,怎麽擋得住他們!”


    謝庭臉上依舊隻是風輕雲淡,不緊不慢地說道:“西陵人雖然凶殘,我朝的將士也都不差,更何況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臣以為,隻要有太子殿下坐鎮指揮,哪怕和清與蒙源經驗少了些,也必定能大獲全勝。”


    以謝庭的人望,哪怕崔祁煦是東宮儲君,得他一句誇獎也不容易,何況他如此力推?崔祁煦頓時歡喜不已。再想起這幾天處理政務時十分輕鬆,自覺比起皇帝這個經驗老道的也不差什麽,此時越發信心百倍。又想到此前從沒有機會親自指揮戰事,若是這次能指揮著那兩個生手戰勝西陵,那才是明君的功業!


    崔祁煦立時拿定了主意,笑道:“太傅言之有理,既然和清和蒙源打得不錯,又何必換人呢?孤已經決定,由孤親自坐鎮指揮,我等上下一心,必將擊潰西陵!”


    郭思賢急了,正要說話,謝庭已經率先躬身下拜,朗聲道:“若是由殿下親自指揮,實乃國之大幸,民之大幸!”


    他一開口,立時就有人跟著附和,滿殿中都是此起彼伏的“國之大幸,民之大幸”,崔祁煦心中越發得意,便向梁坤說道:“散朝後梁愛卿把詳細戰報都送過來,孤要仔細看看。”


    散朝之後,郭思賢窩著一肚子火氣,三兩步跟上戶部尚書,低聲吩咐道:“紮緊口子,一文錢、一顆糧也不要撥下去!”


    兩刻鍾後,郭元君得了消息趕到禦書房時,就見崔祁煦拿著塘報,謝庭拿著西疆地圖,正一起商議戰局,郭元君徑直走進來,向謝庭微微頷首,道:“太傅先下去歇息吧,本宮有話跟殿下說。”


    “老臣也正有事想要請見皇後娘娘。”謝庭起身行禮,道,“娘娘,西陵戰事是殿下監國以來最大的一件功業,臣已仔細看過戰報,隻要糧餉跟得上,此戰必勝無疑,此時必須由殿下親自指揮,隻要殿下穩住軍心,擊退進犯之敵,天下必然頌揚太子殿下的蓋世功業,萬民必定能歸心於太子殿下!”


    郭元君立刻便聽了進去。說到底將來做皇帝的,可是崔祁煦,郭思賢不過是輔佐之臣罷了,她也盼著崔祁煦能自己立起來,坐穩這把龍椅,雖然如今崔祁煦弱了點,但她可以慢慢教導他,再加上這場功業,隻要民心穩下來,將來必定不成問題。


    “母後,我聽太傅講了許多,”崔祁煦也在邊上說道,“這一仗我有把握勝,母後隻管看著吧!”


    父親再親,也沒有兒子親。郭元君瞬間做出了決斷,道:“好,母後去跟鎮國公說。”


    一個時辰後,郭思賢陰沉著臉從穠華宮出來,轉身去了戶部。


    三個時辰後,糧餉依舊沒有動靜,郭元君勃然大怒,急召郭思賢入宮,父女兩個背著人爭吵了老半天,最後郭元君怒道:“如今女兒是君,父親是臣,若是父親執意要從中作梗,休怪女兒無情!”


    “娘娘,國公,”芳華在外麵叩門,急急說道,“國公府庫房失竊,金銀細軟都被搬空,國公夫人求見娘娘!”


    “什麽?”郭思賢大吃一驚,顧不得爭吵,一把拉開門,“怎麽回事?!”


    向晚之時,各處燈籠依次點上,福寧宮的大門依舊緊緊鎖著,糜蕪守在崔道昀窗前,拿棉花蘸濕了給他擦著嘴唇,暗自猜測皇後今晚會如何安排她。


    湯升走來說道:“江姑娘,皇後娘娘命你今夜留在福寧宮。”


    看來,崔恕今晚是接不到她了。糜蕪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也好,原本她不想走,宮中到這時候還沒有傳出任何風聲,想必都還不知道崔恕已經脫身,他此時應當在籌劃應對之策,若是她在這時候突然消失,皇後很可能會懷疑到崔恕身上,那樣的話,崔恕非但無法再暗中行事,還很有可能陷入危險之中。


    況且皇帝病得這麽重,她也不想撇下他。


    “姑娘照應完晚膳就回房去吧,”湯升道,“夜裏隻能由太醫守著,其他人都不得驚擾陛下。”


    糜蕪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道:“有勞湯公公了。”


    夜深人靜時,糜蕪在半夢半醒中恍惚覺得有微涼的手指點上了她的唇,她偏了頭想要躲開,那隻手又跟著撫上她的臉頰,帶著愛意,輕輕摩挲。


    糜蕪猛然醒來,睜開眼時,床前一個高大的身影,恍惚中無法確認,糜蕪心中一緊,來人卻在此時彎下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是誰?哈哈


    第94章


    “是我。”床前的人慢慢撫著她的臉頰, 聲音低沉。


    腦中慢慢清醒, 糜蕪認出了他的聲音,認出了他在身邊時獨一無二的感覺, 是崔恕。


    他竟然來了, 竟然在這時候,混進了福寧宮。


    糜蕪從被子裏伸出手來, 摸索著將他的手拿下來, 輕聲道:“你不該冒險。”


    崔恕低低地說道:“我說過要帶你走。”


    “你也可以不守約的,”糜蕪坐起身來,抬手握住了披散了一身的長發, 情緒複雜, “畢竟,我也沒有守約。”


    “我不是你, 我說過的事, 一定會做到。”崔恕拿過架上的衣裳給她披上,道,“穿好了, 我這就帶你走。”


    糜蕪攏住領口,抬頭看著他,搖了搖頭:“崔恕, 我不走。”


    崔恕怔了一下。


    一切都跟想象中不一樣。他帶著滿腔愛意而來, 然而無論開頭還是現在,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在他意料之外,全沒有想象中的溫存。滿心的熱切瞬息之間冷下去, 崔恕壓抑著心裏的失落,低聲道:“皇後不會放過你,謝臨最多隻能再拖幾天,隻要皇後能掌控局勢,立刻就會要你的性命。”


    “你既然提起謝臨,難道你不知道,皇後把我給了他嗎?”糜蕪此時一心隻想讓他快些離開,便隻是坐著不動,嫣然一笑,“你該不會不知道,昨夜我與他在一起吧?”


    崔恕的臉色已是鐵青,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冷冷說道:“走!”


    他力氣很大,被他抓著的地方就像被鐵鉗箍住了一般,絲毫動彈不得,糜蕪隻是笑著說道:“就算你能混進來,也得我願意跟你走才行,眼下,我不願意走呢。”


    “願不願意的,也不是你說了算。”崔恕不再與她糾纏,彎腰伸臂,打橫將她抱起,邁步向外走去。


    她睡了那麽久,臉頰上是熱的,寢衣上是暖的,染在他臂上懷中,剛剛冷下去的心跟著恢複了一點溫度,崔恕禁不住垂目看她,卻在此時,她伸手抓了桌上的花瓶,笑笑地說道:“崔恕,你說我要是把花瓶砸了的話,福寧宮裏的人會不會醒?”


    那點溫度又消失了,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色,隻覺得她一雙鳳眸乜斜著看他,從裏到外,都是不馴服。


    為什麽她,從來就不能像在皇帝身邊一樣,乖巧柔順地對他?為什麽她從來都不按他的心意來?為什麽她總是將他雙手捧上的好意拒之於千裏之外?


    崔恕深吸一口氣,出手如電,扣住她纖細的手腕,奪下花瓶放回桌上,跟著將她雙手反擰了一隻手抓住,箍筋了她的身子,低聲道:“你盡可以再試試。”


    他太強大,她的力量在他麵前如同蚍蜉撼大樹,絲毫不能奏效,然而糜蕪知道,在此時越發不能走。這是福寧宮,這是皇後精心安排了要困死皇帝的地方,若是連在這裏都能讓她走了,崔恕所有的籌劃都有暴露的風險。


    她不再掙紮,隻是突然開口問道:“湯升是你的人?”


    崔恕停了步子。她太聰慧,隻是在這裏待了一天,就看出了玄機,不過,他原本也沒有讓湯升瞞她。


    崔恕低聲道:“你不用理會這些。”


    “攤上你這樣的主子,可真是要命。”糜蕪輕輕笑著,低聲道,“你把我弄出去,皇後怎麽可能不懷疑湯升?到時候福寧宮從上到下若是再換一遍,陛下怎麽辦?難道你就這麽讓陛下吃下那些毒、藥湯?”


    “我自有安排。”崔恕道,“你隻管跟我走,不用理會別的。”


    如果不出差錯的話,皇帝明天就能醒,況且皇城內外他已經安排妥當,金吾衛與虎賁衛都有心腹人手,城外駐軍也有策應,雖然此時送她走會擔著風險,然而她留在這裏更危險,他無法放下心來。


    說話時已經到了門跟前,糜蕪笑道:“我不跑,你鬆開我。”


    崔恕知道她的力氣根本不足以與自己對抗,便鬆開了她反擰在一起的手,她乍得自有,忽地摟緊他的脖頸,飛快地在他唇上一吻。


    壓抑太深的愛意突然被點燃,熟悉的媚意幾乎在瞬息之間占據了全身,崔恕腦中一片空白,猛地摟緊了她柔軟的身子,帶著無盡的渴念用力吻了下去。


    唇舌糾纏,她的大膽很快變成躲閃,然而他怎能容她躲閃?隻是箍緊她,牢牢釘住她,不讓她有片刻喘息的機會。兩個人都是生澀,況且他打橫抱著她,一隻手總是不方便,然而崔恕很快找到了關竅,將她放下來,背心抵在桌上,雙手捧了她的臉,讓這個急切躁動的吻慢慢安靜下來,纏綿起來,直到他聽見她細細的喘息聲,感覺到她在他身哦下軟成了綿,藤蔓一般地攀著他,迎向他,向他獻出自己。


    天地間的一切都消失了,隻剩下她,所有的一切,也隻是一個她,他日夜肖想,誌在必得的她。


    糜蕪原本隻是想誘得他放開自己,好讓事情有個轉機,然而在他不容置疑的強烈攻勢之下,她腦中竟有片刻的空白。她從沒有想到過,崔恕竟然能如此熱情。他的這些渴念,這些迫切,都從兩個人緊緊相擁的身體,從唇舌之間傳遞給了她,咫尺之外,就是重重危險,可他依然披荊斬棘而來,隻要帶她離開。


    有某個瞬間,她甚至有點忘記了自己的初衷,隻想放任自己隨著他的指引,與他一起沉淪。他必定已經打點好了一切,她可以像他說的一樣不去理會,隻是依賴他就好。


    然而下一息,指尖觸到一點涼,是那個花瓶。糜蕪驟然清醒。


    崔恕察覺到了她的變化,她在他麵前從未如此柔軟過,心中一陣狂喜,卻在此時,後頸上突然一點涼,卻是糜蕪重又握住了那個花瓶,正正地對著他,激蕩的情緒中瞬間散去,崔恕有片刻的怔忪,她卻立刻掙脫他的桎梏,微微喘/息著說道:“崔恕,我不走,你快走吧,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他隻要一反手,立刻就能製服她,然而此時,灰心的感覺超過了一切,崔恕慢慢地鬆開了她,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


    他不知道她想要什麽,此刻的她收起了那些算計,卻也牢牢地掩藏了好了自己的意圖,讓他無從窺探。她對他已無所求,從前她求著他時,尚且還是最無情的那個,更何況此刻她已不再需要他,下起手來越發狠辣,一刀一刀紮下去,不管他是不是能承受,隻是不肯停手。


    手搭上門栓,心底的怒意突然翻湧上來,崔恕猛然轉身回頭,一個箭步追上去,牢牢抓住了糜蕪,壓抑的愛恨在此刻盡數爆發,崔恕扣緊她的細腰,將她整個拖向自己,一字一頓地問道:“為什麽?”


    糜蕪知道自己不能說實話,以他的性子,若說她是怕連累他,他越發不會拋下她。糜蕪帶了笑,輕聲道:“不為什麽。你走吧,我沒興致跟你胡鬧了。”


    “沒興致?你跟我,是胡鬧?”崔恕壓低了聲音,怒意卻壓不住。


    他奪過她手裏的花瓶重重地扔在床上,跟著扣住她的後頸,讓她一張嬌豔的臉被迫迎向他,暗夜之中,眼波中漾著水色,紅唇上散發著誘惑,她分明向他綻放了自己的媚色,就連她的呼吸,到此時都因為他不能平穩,然而她卻還是能這樣輕描淡寫地瞧著他,口中說著無情的話:“對呀,沒興致了,不過如此。你走吧,我困了,我還要睡呢。”


    崔恕緊緊擁著她,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她蜿蜒的曲線貼著他強健的身體,媚意衝擊著理智,恨意又讓他想奪走她的一切,逼迫她向他臣服。


    糜蕪覺得被他箍得有些疼痛,她並不掙紮,隻是看著他,輕輕一笑:“崔恕,你隻會用強嗎?”


    崔恕冷冷說道:“隻要有用,用強又何妨?”


    “崔恕,”糜蕪低低地叫著他的名字,“我可是陛下的女人,雖然沒有封號,你是不是也得叫我一聲母妃?你這會兒走,我就不聲張,否則我叫起來,你絕對跑不掉。”


    “母妃?”崔恕冷冷一笑,“你拿什麽做我的母妃?”


    “憑我是陛下的女人。”糜蕪嫣然一笑。


    “嗬。”崔恕稍稍放鬆一點,讓她與他相對,看著她的眸子慢慢說道,“陛下日日獨寢,你什麽時候是她的女人?”


    黑暗中,他窺見她嬌豔的麵容上突然掠過一絲驚慌,握在手中的柔軟身子瞬間繃緊了,她紅唇微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茫然地啊了一聲。


    沒錯,她不是皇帝的女人,皇帝如此待她,自然也不是要她做自己的女人。她應該早就知道,但她竟然從未吐露過分毫,隻讓他在無底深淵中苦苦掙紮,這個該死的女人!


    ——可他竟然還是如此愛她,隻要她略略勾勾手指,他就不可控製地衝了過來。


    糜蕪看著崔恕,心頭從未如此慌亂過。他什麽時候知道的?怪不得今夜的他竟打破之前的禁戒,如此肆無忌憚。該怎麽辦?


    她定定神,微笑著說道:“你從哪裏聽來的胡話?我在陛下身邊這麽久,素日的情形,你都是看見的。”


    “陛下不會納你。江糜蕪,無論上天入地,你也隻能是我的女人,”崔恕一隻手牢牢扣住她的下巴,沉聲說道,“你跑不了。”


    “咚”一聲,房門突然被踢開,崔道昀扶著牆,喘息著說道:“崔恕,你好大的膽子!”


    第95章


    燭光搖曳, 照出崔道昀震怒的臉, 糜蕪乍一看見他,驚喜地叫了聲:“陛下!”


    湯升一隻手扶著崔道昀, 一隻手拿著燭台, 燭光映照下,就見崔道昀重病後消瘦的臉頰上帶著不健康的紅暈, 兩腮有些微微的凹下去, 一向溫雅的容顏此刻顯得疲憊陰鬱,糜蕪心裏抽緊了,皇帝雖然醒來, 可看起來情形並不算好。


    她掙紮著想從崔恕懷中脫身, 可崔恕反而擁抱得更緊,怎麽也不肯鬆手。


    事已至此, 他不想再去費力掩飾辯解, 皇帝對一切都心知肚明,與其這樣不明不白地拖下去,不如借此機會表明自己的態度, 逼迫皇帝做出選擇。


    哪怕此時,是成敗的關鍵,哪怕皇帝是能決定他前途的人, 但他也都不想再顧慮了。


    微細的夜風吹過, 撩得白燭的光影晃了幾晃,崔道昀隻覺得眼前一陣暈眩,無力地靠著湯升才能勉強站穩身子, 低低地斥道:“孽障,還不趕緊放開她!”


    他知道崔恕待她不一樣,他也知道她說了與所有人的交情唯獨不說崔恕,是因為她待他也不一樣,然而隔著一道門,聽見崔恕與她的糾纏,看著眼前桀驁不馴的崔恕,心裏的怒火怎麽也壓不住。


    崔恕看他一眼,這才慢慢地放鬆了雙臂的禁錮,糜蕪趁機掙脫,驚喜地向崔道昀跑去,抓著他寢衣的袖口,歡喜地說道:“陛下,您終於醒了!”


    滿腔怒火在被她抓住袖子的刹那消減了大半,崔道昀垂目看著糜蕪,心中百感交集,他該拿她怎麽辦?


    有無數念頭在腦中閃過,崔道昀最終隻是歎口氣,抬手撫了撫她散亂地披在肩上的長發,低聲道:“朕有些站不住,你去給朕搬把椅子。”


    “好,我這就去,陛下小心些!”糜蕪的眉目之間染上了憂色,飛快地向崔道昀臉上看了一眼,這才轉身跑進屋子搬了椅子,順手又帶來兩個靠墊,一個鋪在椅子上,一個靠在椅背上,跟著小心地扶崔道昀坐下,又細心將他披在身上的外衣攏緊了些。


    崔道昀坐在那裏,看著她神色專注地圍著自己忙前忙後,心中越發苦澀,她應該也是喜歡著崔恕的吧,該拿她怎麽辦?


    崔道昀定了定神,抬眼看向崔恕。就見他神色平靜地站在自己跟前,腰背挺直,如同鬆柏,他臉上沒有愧色,也沒有私情被撞破的後慌亂,他甚至敢坦然地與他對視著,似乎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他根本無需為此羞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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